经理本来还想接着训他,但他身后那名酒保见机几步插了上来,面带笑容的和经理打招呼:“经理,这位客人找林潮生。”

经理听到客人二字,脸就跟变戏法一样,转过身换上了一副亲和的笑容。

“冷总?你来啦,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林潮生淡淡看了一眼故作不知情况撇清自己的经理,他走到冷彦面前,诚恳地道:“对不起,昨天是我的失误。”

冷彦打量的视线落在林潮生身上,他开口,声线清冷磁性:“和我去包厢说。”

林潮生心里略微犹豫,有什么话是需要要到包厢去说?他被辞退也不过是男人一句话的事。但对方的语气明显不是询问,而是要求,经理见状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发什么愣,跟着冷总去呀!”

林潮生瞟了下经理,还是动身跟着冷彦进了包厢,包厢里没有其它人,冷彦在沙发坐下。

见他杵在那里,冷彦道:“坐。”

声音冷淡又不容人拒绝,是用惯了上位者的语气。

林潮生心里分析着,也坐在了沙发上,与冷彦保持一点距离。

他斟酌着开口:“冷总,昨天的事……对不起。”

冷彦的脸明显沉了一分,今早酒醒时他回想起昨天的一切,他恼怒的并不是因为被泼了酒,而是他昨天把这个酒保当成了他心里那个人。

现在再一看,眼前的人相貌英俊,身材高挺,和他喜欢的那个人,根本没有相似之处,昨晚唯一被他记住的,就是这个酒保纯粹的黑眸,看着人时像是在发光发亮,像是夜中星子,让人不自觉被吸引目光。

昨天的事情在他现在看来,这酒保是想勾引他,虽然他向来对这些风月会场人极为反感,但大概他喜欢的人离他太远了,又太久不见,他难免的感觉到寂寞。他看着眼前酒保的眼睛,寻找着一丝熟悉痕迹。

所以,他来了这里。

“……冷总?”林潮生面带微笑提醒,心里已经不耐烦,如果不是因为他还需要这份兼职维持生活开支,他早就走人了。

“闭嘴。”冷彦面无表情打断,他探究的眼神看着林潮生心里发毛。

林潮生觉得,这位冷总的脑子,大概有点问题。

冷彦还不知道自己给酒保留下了脑子不好的印象,他想到刚刚酒保红着眼落泪的样子,现在酒保又对他露出讨好的笑,眼睛还直勾勾盯着他,他再次肯定,这个酒保就是想勾引他!

冷彦陷入惆怅,他虽然心里有了人,但是未尝不可找个人暂时来代替。而且家里也一直想给他安排对象,他找个人顶替着也挺好。

两人陷入了许久的沉默,冷彦忽然开口,“多少钱?”

林潮生愣了下,摸不着他的脑回路:“什么钱?”

冷彦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眼神凉薄:“包你,多少钱?”

没等林潮生回答,他补上一句,“不上床,只用陪我去参加宴会之类的。”

林潮生脑袋空白一瞬,失去了几秒控制表情的能力,一脸古怪。事实上他并不是第一次被问多少钱,这里来过的许多客人多是想让他陪床,然而只有这个冷总要求这么奇怪。

陪他参加宴会???

他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长得好看的青年总裁,竟然是个gay。

心情有些微妙,又有点排斥,按照以往的拒绝流程,他一口坚定回答,“不好意思,我没那方面想法。”

冷彦薄红的唇抿起,凤眼半眯,尔后开口:“你认真的?”

林潮生笔直地和他对视,重复:“我真的没有那方面想法。”

冷彦几乎想反问他,那你昨晚的酒洒得可真巧,今晚哭得也真是时候,甚至现在眼里都还有点湿意,不是想勾引他还能是想干什么,现在又欲擒故纵?

冷总不喜欢这样迂回的战术,也没兴趣花费很多时间在这个酒保身上,难道缺了这酒保他就不行了?

但他还是决定多给酒保一个机会。

冷总对他摊开手掌,“手机给我。”

林潮生感到莫名其妙,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裂屏手机,递给他。

冷总蹙着眉,按开屏幕,如他所料手机没锁,这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破烂手机估计丢到小偷面前都不会想偷……

他修长的手指啪嗒啪嗒的在手机通讯录里记下一串数字,然后打上自己的名字。

“如果你想通了,打电话给我。”

林潮生拿回手机,面上神情似笑非笑,这冷总认定他心机深,他怎么说也没用。

冷彦微扬着弧线优美的下巴,眼尾上挑,有些倨傲的模样。他并不关心林潮生的心思,这只是他突然兴起的念头。至于这酒保的选择,是他自己的事。

……

看着冷彦离开的背影,林潮生心情复杂,在以前的世界并不是没有男人追他,大多都是悄悄打探,但在这个世界,同性之间丝毫不需要遮掩,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观念,也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林潮生轻轻叹息一声,回头接着工作。

到下班时候,经理在夜店的大门边堵着了他。

经理脸上带着亲和又热情的笑,跟他很熟一样,“潮生啊,今晚我和你说话时语气重了些,你也别怪我,我也为了你好……”

他话多且快,叨叨个不停。

林潮生本来工作了一天身体已经很疲惫,此刻他也不想跟经理摆什么好脸色,他点燃一根烟抽了口,烟雾呼出在空气中,心里总算是爽快些。

经理终于讲到重点,精明的眼睛直视林潮生,“那个……冷总跟你说了什么?”

林潮生其实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但对方好歹压他一头,他实诚的答,“他说想包养我。”

包、包养!

经理浑身一颤,他看着林潮生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心里掀起狂涛骇浪,林潮生这淡定的样子明显是对冷彦不了解。但凡稍微了解上层圈子的,都知道冷家是上层圈子里的顶尖一列,更别说和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比,更是云泥之别,寻常人想攀都攀不上,最可怕的是冷彦这人从不沾那些会所的男女,也从没听过他有过什么花边新闻……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竟然说要包养一个除了长得好点、没有任何优势的酒保?

可林潮生说的也不像是骗人……?且这事他也没必要说谎。

他心里飞快地打算着,还是很难相信,“他说包养你?”

林潮生也莫名其妙,看着经理复杂的神情,大概猜测出刚刚那个冷总身份应当很不一般,当然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想费心在这些事,“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

经理比他还激动,声音高了几个调。

林潮生一脸奇怪的看着经理。

经理吐出口气,跟他讲解冷彦此人的来历,身份多么多么不凡。

林潮生抽着烟,其实他已经很不耐烦,他也不在乎冷彦到底是干嘛的,这关他什么事?但这经理就有种,你一定要被包养,我攀着你的意思。

简直没完没了。

“我为什么要答应?”

这一声,让经理的声音突然止住,他的热情像是被浇了盘冷水一样,一丁点儿不剩。

不知好歹,经理看着他淡漠的眼睛,下了判断。

索性他也不想再伪装和善,表情一下变得讽刺而轻蔑。经理觉得自己说的没错眼前的人就是茅坑的石子,又臭又硬。

“一天两份工,上趟赶完赶下趟,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搁我这清高呢?”经理眯起缝一般的眼,像估价商品上下打量林潮生。

林潮生任经理打量,露出一丝冷笑。

“我开心。”

他说完后直直地往公交站方向走。

“林潮生!”

身后传来经理恼怒的喊叫。

夜已深,店里灯光照出来,林潮生侧了下脸,脚步顿了下,他却什么也没说的转回头,接着往前走。

他也是凭着能力在工作,别人有什么理由对他指手画脚。

经理站在原地,气得满脸通红。

……

林潮生下公交后,走在人行道上,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他瞄了一眼屏幕,王昀明。

他蹙起眉头,想了想后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潮生。”

静谧的夜里,有点失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入他耳里,依旧可以感觉得到对方声音的温柔。

林潮生面无表情,这个叫王昀明的,是他这具身子以前喜欢的人。

没错,这具身体以前是弯的。

酒保这份工作也是王昀明介绍的。

这种感觉很古怪,但为了不让对方感觉到不对劲,他学着记忆里的语气,轻轻地回,“昀明。”

他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昀明本人其实是个直男,只不过他很会伪装,又心思深沉,王昀明知道原身喜欢他,但他一直装作不知道,保持一个暧昧距离,夜店要是有什么王昀明不方便插手的事,就会让原身去做。

他能判断出王昀明的性向,是因为他本来也是直的,且丰富的情史让他对人性的特点摸得很透。这一点,原身那勤勉工作、吃苦耐劳没有怨言的老实性格根本玩不过王昀明这种男人。

电话对面的王昀明没有发现不对,带着调笑的语气,“工作上没人为难你吧?”

林潮生现在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这时候王昀明还想跟他打太极,他弯起嘲讽的笑,想恶心对方一把。

“嗯……可能还是有点不习惯。”

犹豫又带了点忐忑的语气传到王昀明耳朵里,王昀明不自觉拧眉,坚定声音道:“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能帮的话一定帮你。”

王昀明等了好一会,对面像是难以启齿的说出,“我……我觉得经理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王昀明没想到他还真说了出来,本来他以为对方的性格会像以前那样压在心里,他安抚道:“我会和他说的。”

“谢谢!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怎么才好,经理一直说让我陪那些客人,但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

“潮生!”

王昀明有些慌乱的打断,他是有事才找林潮生的,如果林潮生跟他告白,那他也不能再利用那份朦胧的感情让他做事了。

林潮生捂住嘴压住笑声,听着对面直男慌乱的声音,本来压抑的心情好了些。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王昀明平复了情绪,缓缓开口:“潮生,我保证那个经理以后不会那样对你……对了,今晚一个叫冷彦的人,找了你?”

林潮生大概知道王昀明为什么打电话给他了。

看来今晚的那个男人身份真的很不一般。

“嗯。”

“他和你说了什么,可以跟我说吗?”王昀明说完后,像是感觉出自己语气有点急迫,他再次放缓语气,“我和他有过来往,他这人脾性不大好,我怕你会有麻烦。”

林潮生很想说,那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那个经理多半和你有交结,在我走后就告诉你了吧?

可笑刚才王昀明还说他要帮他说教经理。

他本人说得出这种话,但原身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原身是完全的恋爱脑,无条件的信任依恋王昀明,并觉得他高高在上,自己不配和他在一起,因而把所有爱恋藏心底。王昀明也是利用他这点,在需要他的事情上要他做事。

思绪一转,他心里有了个想法。

他声音变得低沉微微带着哽咽,有些难以启齿,“他说想包养我,我拒绝了。你知道的,昀明,我不想藏下去了,我虽然很穷,也没有什么大的优点……”

王昀明没想到他突然又提起来,声音听样子跟哭了似的,他本来想利用对方的心理竟然有了一点点的愧疚。

但很快他的愧疚就消失了,他还想打断,“潮生——”

但对面说得更快。

“我想说,我喜欢你!”

林潮生的声音坚定的通过电话传入他的耳朵里。

一时间,两个人又沉默了。

王昀明有些羞恼,他完全不能接受林潮生的告白,因为他是本来就是一个直男,但有人这样喜欢他,又让他出于自身魅力高不由得有些骄傲。看吧,就是这个酒保,拒绝了冷彦那样的天之骄子,原因就是为了他!

这种情感是矛盾的,他没想到今晚的林潮生怎么会这么的“勇敢”,大概是被经理刺激了,王昀明自认很冷静、但又很残酷的说:“我从没想到你喜欢我……但是,潮生,我把你当弟弟。”

有点新奇,这还是林潮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拒绝语,以前只有他各种理由拒绝别人。

另一面的王昀明半天没等到回话,他开始想着林潮生因为他的拒绝泪流满面的模样,看样子他目前也很难再利用林潮生去做些什么事。但他也不是没有别的人选,只是林潮生更好用一些。

“对不起,我明白了。”林潮生到了自家楼下,他掐着时间说完后挂了电话。

第一次被林潮生挂断电话的王昀明缓缓叹出一口气,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被拒绝了,林潮生可能难过的在被窝里哭一晚上吧?

他微微叹息,感叹自己魅力太大。

而本应该在被窝里哭一晚上的人,在洗完澡后贴着床香甜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