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上官伊吹接下来并未有阻止他的迹象,反而催促道,“若是想追根究底,就莫要多废话。”对赶来汇合的轲摩鳩递了个眼神。

轲摩鳩亦无二话,抬袖幻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犬鹰,幻兽类似鬣狗的犬鼻微微嗅闻,附近千余道气息汇作千丝万缕的气线,尽嗅鼻中。

戚九连手召回所有的幻兽入书,陌川抖缩的声音忽然自嘴里冒出,“把我放出来吧,求你。”

戚九装作耳聋,《异精道》仔细揣回怀里,跟着所有人跃上犬鹰,幻兽锁定方向,待所有人立身而上,谢墩云偷偷靠近,“白疯子大约是什么位置”

戚九瞄一眼,“你身后寅时位。”

谢墩云哦了一声,倏然朝寅时位退去,猛撞一击,正把毫无防范的白式浅撞得失了重心,自犬鹰的背脊间跌落下去。

戚九瞠目结舌,手欲要伸出拉人,轲摩鳩已催动着鹰犬湍湍起飞,长翅滑翔出巨大的风浪,阻隔了白式浅准备再跃动而上的身躯,扯着雷肜伞直将人逼开丈许。

戚九不明觉厉地盯着谢墩云,谢墩云难免心虚,提起袖角揩拭额角禁不住滴淌的冷汗珠子,一番感悟道,“白疯子先前说上官伊吹或许知道他的存在,龙竹焺算是个狠的,我也是提防一二。”

原来如此。

像是激愤难发,戚九闻言咬牙切齿道,“上官大人确实知道的太多了些。”意犹未尽地盯着当事人。

上官伊吹则不然,

处安泰若地指挥着鲤锦门的门徒,提前进行必要布防,对方才作战突出的门卫褒义嘉奖,甚至连那些依旧发抖不止的人们也得到了鼓励,临时教授了几招克敌的必胜绝技,都是简明扼要,语带清风。

面面俱到得戚九开始隐隐自责,不该为一己私事而影响众人的性命,按捺下暂停不表。

谢墩云临高俯瞰,总觉得犬鹰飞行路线略略眼熟,倒是东佛扶着胳膊,使劲喊了起来,“这不是前往龙竹焺祖宅的必经之路吗?!”

上官伊吹淡眼横扫,“鸟飞返故,狐死首丘,然而他乃一个亡命劣徒,岂能将祸患直接引入族门”虽然龙家已经或多或少接受鲤锦门的惩处,但还不至此。

然而犬鹰的嗅觉灵敏至极,始终坚信不疑地飞向同一个目标地。

霖山。

东佛恍如隔世,突然彻悟一番,迎着上官伊吹艳红的官服时,眸子里的喷薄的光摇曳如炎火。

“莫非大人忘了,之前俺与小兔崽子潜入龙家祖宅,就是为了寻出犀牛衔杯银纹壶的出处。”

老聋子……

不待别人请他讲下去,东佛已然亢奋至极,嘶嘶的喉音清脆了几分,“老聋子就是犀牛衔杯银纹壶最初的持有者,如今龙竹焺背后的银碎助他造幻来伏击鲤锦门,俺觉得这之间的必然联系十分清楚,那就是……”

“我觉得不是如此简单,是你想多了!”戚九冷不丁横插一句,“毕竟那壶可是我打开的。这些人千算万算,总算不在我的头上吧?”戚九亮出满手的银碎,折出的光痕故意投向某个人眼底。

“或许以前我会傻乎乎自认倒霉,但是今天我却要质疑。”

“我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冲破这个诡谲多变的银壶我究竟该是谁?!”

上官伊吹坚定不移的神色透出某种淡淡的铁青色,他稳固了近万次的心垒,险些被戚九略带挑衅的表情击溃。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一个人,冷窒的氛围直降至极寒深处。

谢墩云蓦地推了戚九一把,似顽笑道,“你就是戚九啊!难道你想做别人,叫陌生的名字!”

戚九被他突然打搅十分不爽,然而天际边出现了新的迹象,顺势吸引他的注意。

一种几乎于纯黑的气笼罩着整座霖山,烈如火炭底层蒙蒙而出的黑烟,直剌剌地劈向日头,天穹地壤透着莫以名状的恐怖,像无尽的深渊在招手。

幻气四阖!

戚九放手一指,“龙家祖宅或许出事了。”

大家的注意力又移去了新的方向,纵然诸许人皆不能拥有戚九那般看透幻彧的眼睛,但是霖山底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连犬鹰都嗅见了腥郁的血气,兴奋到不受任何控制,疯狂拍打着翅膀。

惹人憎恶的面鵺鸟成百上千汇聚一片,流梭的垂云般被血气吊着,徘徊久久。

谢墩云低声道,“吃肉的鸟儿汇聚于此,便一定是出事了。”攥着步卅狂刀的大手青筋暴起,仿佛眨眼间,即会出刀砍中一个随时出现可怖的幻兽。

犬鹰的翅翎微一斡旋,霖山过后即是龙家祖宅,朱门高墙内一如往昔金雕玉砌,却不见车水马龙,绯色的大门紧紧闭阖着仿佛瞌睡的眸子。

幻兽极速略过木楼瓦堂,鲤锦门的门徒背着钦玉斩,通臂猿猴似得居高跃下,纷纷挂在屋脊间胜似撒出手的一把红芸豆,猫着腰儿飞檐走壁,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身形。

谢墩云道声,“老子去了!”自犬鹰背脊上迎风跳下,双袖兜着猎猎疏风,眨眼跳过屋脊,侧身滑去下金檐,翻身藏去了庭树中央。

东佛留着不动,戚九反叫声等等,蹀躞被突然伸手的上官伊吹扯住,戚九本想故意冷落他,反被上官伊吹紧锁的眉弓扰乱了心底盘算。

他是在担忧自己会被龙竹焺带走吗?

“一起走!”戚九接过他的手掌,反被上官伊吹打横抱入怀里,随着莲步轻点的急促节奏,两人御风而翔,平安落入灌木丛中。

上官伊吹的身手敏捷有序,由自草木深处蹿过,随手掀开一扇木门,闪身钻了进去。

戚九不得不再次沉浸在对方的轻灵脚步之下。等对方一定身时候,推开了温暖的怀抱。

“阿鸠,你怨我瞒你”上官伊吹警敏的目光扫量屋子里的一切,感觉屋内暂无异常,便又移去了窗牗下,夹指抬起推窗,示意戚九躲开些,自己则侧眼观察庭院里的响动。

二人的视线明显没有任何交集,戚九难免心烦意乱道,“有外人在时,我不问,是因为我深信你不疑,单相处时,你不说,却是对我的不信任。这不公平!”

“说是肯定会说的,”上官伊吹的喉头上下一滚,玉白长手掏出环月弯刀,一派严词拒绝着“可惜这里的耳朵太多,算不得仅仅你我二人!”

弯刀带着疏冷的寒光,斜手甩出一击冷冰冰的银弧,风驰电掣直刺入屋梁,霎时间木石纷飞,飒飒如雨,刀光凌厉在其间,闪灼胜波,怕是有人藏在横梁之上,也被碎.尸万段。

弯刀搅扰一翻,鹞子一般盘旋回手,戚九自然而然摩挲右掌银碎时,被巨刀捅烂的屋脊上开始往下落东西。

一片片,一团团,一块块……粉粉白白绿绿黄黄,数十件竟然都是女子平素穿在身上的半臂罗裙。上官伊吹一掌拍去,强劲的掌风刮过,众衣服便如疾风中羸弱的彩斑喙凤蝶,瑟瑟发抖飘离戚九身边。

馥郁的香气亦自衣裳间散逸,各是各的脂粉气味,夹杂在一起竟汇成极香,妖冶入脑。

上官伊吹谨然闭息,抬袖捂向戚九口鼻。

“我不碍事。”

戚九尚不得发话,陌川抢去话头不断喊道,“这个味道好香,好香,给我闻一闻,为什么这么香!”魔障了似的拼命说话,完全压抑不住似的。

“嘻嘻嘻……”

“嘻嘻嘻……”

“真的很香吗?小哥哥……”遍处飘洒着衣衫裙带的屋子内,鬼里鬼气地钻入一阵银铃笑声,三分俗媚七分慵懒,荡在人的头皮癞麻麻得骇人。

“香个屁!且滚出来!”戚九听着实在耳熟,幻出五六十只巨大的铁胄拳,对着四面八方一阵砸打,屋内的陈设一并摧毁如尘,暴起的裂渣四溅,直把整幢房子拆个干干净净。

墙体从眼前轰然崩塌,露出和睦的阳光和雕梁画栋的庭院,龙家祖宅内一派安详,但安静得又像是死透了的。

“小哥哥别激动嘛,一言不合就拆房可不好吧?”鬼气的娇声滴滴流转,“人家可是实心实意等着你们几个帅哥来的,如此辛苦等来的却是打骂,白骨心痛的感觉有谁能知”

“别废话了,你们究竟是谁?有何目的!”上官伊吹明刀在手,时刻提防着周遭的诡谲多变。

“还是上官大人好讲话些,”柳白骨并未露脸,一成不变的娇媚声音随笑而来,“戚九,话说我家主人的银碎,你用的可舒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