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平心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把郁飞乐坏了。

 郭姨搬去了郁飞那里给平心伺候月子,家里只有安一个,自然我就和他住在一起了。家里的一切都由我们两个打理,感觉特好,就像两个经营自己爱巢的夫妻。

 有时候不住在一起是不了解彼此是不是真的默契的。头一次一起做饭,小小的厨房,我们在里面忙得不可开交竟然没有一次不小心的碰撞。

 一起上街买菜,彼此没开口就选对了对方的口味。我不喜欢洗碗,所以他来,他不能太大劳动,所以洗衣服,拖地板我来。

 每天早上我买早点,两个人一起吃。中午再轮流一显身手,做些其貌不扬的东西填饱肚子。晚上那顿当然就靠我妈了。安每次和我们一家一起时都很小心,不看我,也不多说话。

 不像我,几乎把郭姨当成半个妈一样亲,即使是当着她的面也敢不失大雅地“欺负”安。虽然我爸妈也喜欢安,也拿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可他总是免不了拘谨,于是我也莫名地收敛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如大名他们所说,我妈总给人凶神恶煞的感觉。9月4号一大早,电话铃一阵乱响,安顺手接了,我则翻了个身搂着他继续睡,嘴里还埋怨:“这么早,烦人!”“找你的。”安捂着话筒小声说。

 “啊?谁呀?怎么打到这儿来了?”我惊讶地坐了起来。电话那头是老四,他说哥儿几个都回来了,后天阿唯就走了,要给他饯行。

 晚上,大伙儿在学校外最好的馆子摆了我们能付得起的最好的酒菜。看见几位提前回京为他送行的兄弟,阿唯头一次当着大家的面擦起了眼泪。

 “靠,唯仔,你搞什么娘娘腔啊?又不是不回来了!”老四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感慨得不行非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早知道你们对我也有有情有意的这一天,我干嘛出国呀,肯定吃定你们了。这倒好,临走了让我后悔。”阿唯也调侃起来。

 “你后悔是不是舍不得这边成群结队的花蝴蝶呀?”老大不客气地敲阿唯的头。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舍不得走了。”“行了你,赶紧多吃点儿,等去了那头想吃正点的中国大餐都难了。”老二发话了。于是碰杯声,招呼声,说笑声混做一团,真有点儿闹翻天的架势。

 “江南,我敬你一杯,”阿唯端着酒杯冲我过来“说什么祝词好呢?”我看着他乐。他今天有些醉了,整个人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你看你什么都有了,你说我祝你什么好呢?嗯?”他用我熟悉的挑逗般的眼神看着我,如果是女生,估计早就招架不住地脸红心跳了,然而我不是女生,所以我很坦然地冲他傻笑。

 “祝他早日找到老婆。”老大嚼着菜嘴也不老实。“过不过时呀?三哥的老婆可都同床了。”

 老四煽风点火。于是大家都顺藤摸瓜般地从老四嘴里得知了早上的事。我那个气就甭提了。怪就怪我妈把安家的电话告诉了老四,怪就怪偏偏是安接了那个电话,怪就怪老四是个口无遮拦的人。

 “靠,是男的?”老大不敢相信似的问“真的假的啊?”“滚,别听风就是雨的,想哪儿去了。”我给了老大一拳,他却笑了起来。

 “老三,你够厉害的呀,都开放到搞同了?”老二也开始攻击我。“三哥,你别怪我,咱哥儿几个就你什么事都不外漏,我这回要全权报道你的恋爱史。”老四还在和我嬉皮笑脸。

 “我他妈抽你你就老实了。”我半开玩笑地冲他挥拳头。“别闹了,不用说就知道那个男生是谁。”沉默了半天的宁帆忍不住开口了。

 “谁呀?”“谁呀?”大家不约而同地追问着。“就是他那个弟弟叻,就住在他家楼下,这有什么好希奇的。没见过世面。”宁帆一副不屑的神态。

 “没劲!”哥儿几个竟异口同声地叹气,大家觉得一个很有意思的余兴被破坏了。我反倒要感谢宁帆给我解了围。她是唯一一个我主动透露秘密的人。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她是可以理解和支持我的。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无意间地一抬眼,看见阿唯一口气干了满满一杯酒。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刚才的玩笑是不是也伤了他?我觉得过意不去。几个人一直到晚上10点才从饭馆出来。不放心安一个人,可又赶不上末班车,于是回到宿舍赶紧打了电话给他。

 他果然还没睡觉,等着我回去。说了几句很酸的话,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好在大家都喝得没有能力分析我的甜言蜜语。第二天一大早,我和阿唯都忙着离开。我忙着回去,阿唯忙着收拾行李。一起走向汽车站,我们都很沉默。

 “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我艰难地找话题。“嗯,回去打包就能走了。”他看着远处。“放假就能回来吧?”“说不好,那儿和咱这儿的假期不是一个时间,再说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呢!”

 “怎么说那边发展的面也比国内广多了,像你这么有能力的还错得了?”他皱着眉笑着说:“你可真会抬举我。”其实我是说心里话,在我看来,他一直都很优秀,当然不光是外表。

 “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不准备考研了?”我奇怪他为什么能猜到我的想法,我从来没有暴露过迹象。他看出我的疑惑,拍了我的肩“我一直欣赏你的主见,虽然可能我不赞成,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的话里仿佛藏着玄机,但我不够聪明,始终分析不出。“送你的。”他递到我跟前一个精美的木制小盒子。

 “什么?”我好奇地接过来,边打开遍问。他没有回答,一直看着我笨手笨脚地打开。是一个雕刻得精美的印章,说不出是什么质地,总之闪着晶莹的光亮,很漂亮,很透彻。

 “这上面刻了什么?”我看了半天也不认识那个字。“很俗的一个字。”“干嘛要送我一个很俗的字?”我不客气地问。“谁让你是个大俗人。”他用力给了我后脑勺一下。我们俩都心领神会地笑了。他的车先来了,但是他没上。我们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到了那边我给你发邮件,你可要回信啊!”他象是叮嘱孩子似的嘱咐着我。“放心吧,哥儿几个谁也忘不了你。”

 他幽幽地看着我“我就怕你忘了我。”他的眼神是能杀人的,我听好几个女生都这么评价他,今天我也算是领教了。

 那种有些黯然,有些依恋的目光真的能要了人的命。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用最灿烂了微笑迎着他:“放心,不会的。”他顺势用头顶着我的脑门,轻轻地说:“我会回来的。”

 我欣然地点头。是的,作为朋友,了解我,关心我的朋友,我不舍得他的离开。但从另一方面考虑,我又希望他离我远一些,别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我身上,我不可能承受得起。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他幸福,真正意义上的幸福。终于还是我先上了车。

 我们一直招手道别,直到看不清彼此。有一些熟悉的感觉,象是上次军训前,安在车上,我在站台,我不知道当时的阿唯是什么心情…回到家(安的家),我给安看那个印章。他兴奋地蘸了颜色印在纸上看。是一个雕成圆形的“恒”字。

 “是那个阿唯送你的?”他有些羡慕地盯着那个印章“他的手艺真好。”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想关于我和阿唯的事,虽然他曾笑着说“抢走你?他有那本事吗?”但其实他心里是有些顾虑的。毕竟阿唯是优秀的,这一点仅凭一次见面他就看出来了。

 “怎么了?你吃醋了?”我搂着他和他开玩笑。他没有回答,耸了一下鼻子就笑了…开学前的几天,我陪他去医院复查,医生表示没有恶化的趋势,但具体的情况并没有和我们细谈,只是说希望和家长好好商量以后的治疗方法。

 当时我们都天真地以为他的病会很快康复的。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们无意间逛进了一家音像店。当时他盯着一张盘看了很久,也不伸手拿,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走近他我才注意到是《霸王别姬》。

 其实将近半年前我已经看过阿唯带去宿舍的盗版盘了,一直想找机会拿给安看,可不知最后那盘的下落了。

 没有犹豫,我付了钱,身旁是安期待的目光。我猜到他会被片子感动,但没想到他竟哭得厉害。尤其是演到张国荣饰的虞姬被冷落在后台,回过含泪的双眸说了一句“多谢菊仙小姐”

 时,他几乎是抽泣着把脸埋在了我的肩上。是的,他并不是因为女孩子般的多愁善感而哭泣,只是由于一些细节和自己产生了某种共鸣吧。

 这一点我了解,因为我也曾为了这部影片在宿舍兄弟面前被看到脆弱。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所有我们这些选择不同于大多数人生活方式的人都是一样的。

 在现实的社会里找不到自己的角色,就希望在自己的国度里得到认可,希望自己有完整的人生,有纯洁的梦想,有被需要的可能,也有被爱与爱人的权利。

 然而很多时候,我们的国度也是使我们毁灭的祸患。当我们在那里学会欺骗,学会焦躁,学会用自己的身体出卖自己的灵魂,那时我们已经走向了毁灭。

 我深深体会着内心的惶恐,所以我害怕失去。一旦唯一一个给我希望的人放弃我时,为了避免堕落地死去,我将把自己封锁,从此将不会再拥有幸福吧。

 想到这儿我紧紧搂住了安,我要确定,他在我身边,在和我同样地祈求着永久…附:在我和安的“花名册”上,名列前茅的是“三张”王牌:张国荣,张学友,张雨生。

 不幸的是一个因为意外英年早逝,一个无奈地了此一生。至于张学友,也许会渐渐被新生力量埋没吧。我和安都因为《英雄本色》而认识了张国荣,要说开始喜欢就真的是源于《霸王别姬》了。

 他的蓦然回眸,嫣然一笑,若非真的感触于人生,想必也不会栩栩如生吧。记得当时我们都是为他落了不少眼泪的。在我的那盘《霸王别姬》的盘里夹着一张纸条,是那首《当爱已成往事》的歌词。

 头一次听是在宁帆的单放机里,安喜欢得不得了,于是宁帆一时兴起随手写下了送给他。安一直很小心地保存着,有几次还给我哼哼,但由于跑调儿我始终没有感觉。

 自认为已经不再是为了些许小事就动感情的年纪了,所以虽然张国荣是安和我的偶像,他离开的最初我也并没有过多的悲伤。我尊重每一种生活方式,也包括每一种对待生命的态度。既然是他的选择,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用不着无聊地去揣摩他当时的心理,更没有必要通过小道消息分析他如此选择的原因。我只是觉得可惜。对于如此杰出的艺人,遗憾是在所难免的吧。前天偶然在一档深夜的电台节目中听得《当爱已成往事》,竟莫名地落了泪。

 当他用沙哑又略带忧郁的声音唱着“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时,我确定我哭了,我确定我想念安了。我想,那句歌词是真的“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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