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伤可以令人沦落。

 在粤语陈片中,主角遭爱情骗子彻底击溃,便从此沉默,终生不嫁(娶)。甚至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在武侠小说中,主角与人世隔绝,潜心苦练极狠辣无情的武功,杀尽天下负心人。

 在爱情小说中,主角抑郁自苦,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自此活在回忆中,催人落泪。

 在怪谈电影鬼故事中,主角为情了断残生,一身红衣向薄幸郎索命,还清孽债。

 …

 在现实中,亦有不少自哄自欺,或自暴自弃的人。

 大家不能忽视爱情杀伤力,如非必要,情愿埋首沙堆不肯面对真相,一直不揭盅,骗足一生也就安然。

 见有人受挫,仍甘于当无名无份的第三者,情绪再低落,还为对方说好话,这种“痴恋”肯定当局者迷,所有旁观者看清形势,苦劝无效——她的得失只有自己知道。苦楚快感,属私人“享受”吧。

 有一晚她颓然跌坐,崩溃号哭。

 旁人还是束手无策。难受、同情、抚慰,其实作用不大。

 于是我们提供疗伤妙方:——

 一预先悲哀

 不管遇上谁,不管多甜蜜,预先保留三分悲哀意识,看透任何事件未必圆满结局,一旦凶终隙末,就不那么痛了,这是“预防疫苗”的功效。

 二以忙促忘

 收拾沉重心情,克服万难复出,更加吃力,但必须令自己“没有时间难过”在窘迫忙碌中,人们才可把伤痛“寄存”某一空间,像热衷于目前某事,就把前尘“过冷河”以“忙”促“忘”

 三另觅新天

 何必死守城池,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受尽折磨?多不值!离开这丬天空,到另一城市的天空底下生活吧,旅行可以散心,迁居可以暂忘,读书可以移情,另结新欢普天同庆…

 四蒸发情毒

 如同时运低撞了鬼,高人定建议阁下多晒太阳,在烈日下阳气盛,添火生旺,增加正能量。多晒太阳,心理上不说,生理上,流一身汗,好过流一生的泪。排毒顺便排忧。

 五连根拔起

 只得靠仅余力气,把这桩屈辱憾事猛地一拔。别说枝叶花朵(肯定无果),连一点点残根亦不苟留,了无遗痕,再让伤口愈合吧。

 六以大盖小

 你以为这已是受不了的苦楚?不,或有更大的更难熬的在前面。有人以大幅纹身遮盖现存的纹身,同一道理——不过下场是更痛。

 七找替身

 人家对你不起,你心生变态,对人从此不再信任,便找一个或以上的情伤“替身”伤害别人作为报复,好叫自己早日脱离苦海轮回转世也罢。

 “——哗!怎么如此残酷?”

 “当然啦,你又醒不过来,迷在困局,找人顶替好了。”

 “我已受伤,怎会伤人?”

 “光这说法,足证你不是自私的人,不够恶毒,所以第(七)法只是人格测试,并非疗伤妙方。”

 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原来在聆听妙方时,她已分心,眉头的锁稍为松懈。

 “时间”未必叫人复元,但你必须付出“时间”来自爱。

 “那么,我向你提供一剂『特效药』吧。”

 ——心灵“沉井工程”

 那是早前我写作时的research。

 本来这些建筑施工法很枯燥,不过为了消化,我尽量令之有点趣味,才不致闷倒当场。

 师傅说,在土层中地下建筑方式,常用“沉井”作为基础,将上部荷载传至地基的深入打桩法。广泛应用于桥梁、烟囱、水泵房、水塔、地下油库、仓库、地道、水池竖井等。

 因为我写的是筑桥工程,所以研究一下。

 他们先在地表制作一个无上盖无下底井筒状的结构物,是谓“沉井”然后在井壁的围护下,通过从井内不断挖土,使沉井在自重作用下,逐渐下沉,达到预定设计标高后,再进行封井。那天见到的是圆形沉井,形状对称挖土较易,下沉也不会倾斜。当然有矩形、圆端形。

 “井壁”是沉井的外壁,即主要部份,应有足够强度承受下沉过程中的负荷,够重,顺利下沉。“刃脚”在井壁下端,成刀刃状,功用是切入时减少下沉阻力。设置在沉井井筒内的“隔墙”主要作用是增加下沉过程中的刚度。整个沉井可分成多层,使挖土和下沉可均衡地分段式一节接一节进行。

 这项工程过了一段日子,沉井下沉到设计标高,经过技术检验并对井底清理整平,便封底。再抽走所有积水杂质,于井顶浇筑钢筋混凝土“填心”达到设计强度后,修建顶盖,成为扎实稳定的基础。由于此工程可于深水中作业,穿过不同性质的土层,所以桥梁桥台的建筑适用。

 混凝土是“水硬材料”呈粉状的水泥与水混合后,经过物理化学过程,由可塑性浆体,把土石钢材砂粒等胶结成为整体,再变成坚硬的石状体,垂直固定防撞击,任何硬物异物不易摧毁之。

 我写的那个故事关于“打生桩”与浪漫心灵是两回事。

 “不过,所谓『心灵沉井工程』,是最后也最坚强的方法了。”

 “说下去。”

 “你看你的心伤痕累累溃败不堪,叫你把废物明挖把人影轰走,不知从何下手,看着又痛又舍不得,所以设置一个『沉井』,在它的围护遮挡下,从中让不快经验和回忆一把一把悄然挖走,可以了,再接一节,好些了,又接一节。直至达到彻底清理的标准。”

 “之后呢?”

 “挖走泥土抽掉积水,当它空洞,便填心——这回严选些可靠的材料坚牢的钢筋混凝土,浇水灌浆,令你的心,有足够抵抗外侮的御敌能力,从此百毒不侵了。”

 “听起来多暴力!”

 “任何伤口的愈合,其实是内部一场斗争——是好细胞和坏细胞的角力,是坚强和软弱的对峙。斗争都属于暴力,关键是内部进行如沉井工程,我们看不到而已。”

 “不知你在说什么啊。”她笑。

 “——你知道的。”我也笑:“我累了,还要交稿,放生我吧。每当大家心灵脆弱万念俱灰时,做一个『沉井』好了。谁需要同情?谁又可同情谁?还不是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