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村里花圈店的钱老板在晌午的时候来到了赵家大院,柳柳正在阁楼上的一根竹竿上晾着绒线,越过堂屋的屋脊,她看见他和父亲坐在前院的忍冬花藤旁,像是在商量着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柳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他穿着一件对襟的青布褂子,手里拨弄着一根枯枝,不断重复着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他的花圈店斜对着赵家大院的侧门,柳柳每次走过后街,总能看见一些穿着孝服的人在挑选花圈,在那间木板搭成的阴暗的阁栅下,几个年老的人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着花纸。每逢天空刮起东风,花圈店里奇特的香味便会飘进院子里来,这个常年鳏居的老人性情温和,脸上一直挂满了笑容,尽管那间充满晦气的店铺终年散发着死人的气息,村里的人们还是乐于和他交往。

赵少忠坐在碌碡上静静地吸着烟,眉头皱得紧紧的。在他身后,翠婶正把那些红薯用稻草扎住吊在屋檐下,到了寒霜降临的时节,这些带着泥巴的红薯就会变得像蜜一样甜。

“这件事,前些日子三老倌已经跟我提起过了。”赵少忠说。

“我看你也用不着这么固执……”

“那块地自从那次大火以后,我一直没空去弄它。”

“几十年来它一直荒着,说不定砖缝中已经藏满了赤练蛇。”

赵少忠没有吱声。

“我看你还是把它卖了吧。”钱老板说,“三老倌这个人你又不是信不过。”

“我不是信不过,只是……”

“何况赵虎……”

“什么?”赵少忠一愣。

“我是说赵虎常年在外做生意,那块地你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

“过几天再说吧。”赵少忠沉吟了半晌,说道。

钱老板哈哈一笑:“我与三老倌也说不上什么交情,他只是让我托个话给你,卖不卖还得由你拿主意。”

钱老板说完,站起身来往外走,柳柳看见门外河边开阔的田野上,哑巴挑着一担棉花正远远地走过来,斑斓的云层在他身后山峦的顶部堆积得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