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完了大儿媳妇所讲的故事,直笑得合不拢嘴。“你的故事好倒是好,听上去也轻松有趣,”老人笑眯眯地说,“不过,天底下真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事吗?”

“这是千真万确的。”天佐媳妇正色道。

“这个周庄的大财主,既是有钱有势,总也祖上积了阴德,也是书香人家,怎么单单就取了周扒皮这个名字?周扒皮,哈哈哈哈……”

“他原来也许不叫这个名字,”大儿媳解释说,“可长工们都这么叫他,形容这个人贪得无厌,心狠手辣……”

“我看他的手段也毒辣不到哪儿去,”老太太笑着说,“他只不过半夜起来到鸡窝边学几声鸡叫,临了还是让长工们痛打了一顿,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再说,周扒皮既是有钱的大地主,他若要长工们多干几个小时的活,只管明说,反正天底下饿着肚子到处找活干的穷人多得是,也用不着大冷天偷偷爬起来学鸡叫,若是受了风寒,也得自己掏钱买药吃。”

“这周扒皮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地主,”天佑媳妇插话说,“他对长工们不能胡作胡为,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笨办法,嫂子将他说成是大地主,就自相矛盾了。何况,《半夜鸡叫》这篇小说我也看过的,书中也没有提到戒指这回事。”

“她就是忘不了那只戒指,”老太太瞥了大儿媳一眼,“绕来绕去,还是绕到那只戒指上。”

“你若是嫌我的故事说不好,你就说个更好的。”天佐媳妇满脸不高兴,“我自当洗耳恭听。”

“也该轮到你了。”老太太对天佑媳妇说。

天佑媳妇在听嫂子讲故事的时候,又恨,又气,又委屈。自从她嫁到这个村子里来的那天起,嫂子事事都占着先,事事都压着她一头。天佑媳妇在当地也算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了,当初媒人来提亲的时候,说好了让她从天佐、天佑中挑选一个。可就是因为天佐的鼻梁上多了几个麻子,她才挑了文弱老实的天佑,那时她并不明白,麻子虽然难看一点,但并不能阻止一个人去发家致富,而且自从天佐当了铜管厂厂长之后,脸上的麻子反而替他增添了几分威武。就连说故事,嫂子都要拔个头筹,着个先鞭,因为人人心里都明白,天底下与鸡有关的故事,除了这么一个《半夜鸡叫》,要想另起炉灶,就好比沙里拣金,大海捞针一般。倘若婆婆让她第一个讲,她也能想起高玉宝,而且还能讲得更好,可现在到哪儿再去搜罗一个鸡故事呢?在一件很小的事情上,人们也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到命运的捉弄。

天佑媳妇想到这里,就差一点流下泪来。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天佑媳妇在气恨交加之时,忽然心念一动,脸上阴郁的神色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半夜鸡叫》这个故事在被写成书之前,民间已广为流传。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故事难免就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我要说的这件事也叫《半夜鸡叫》,故事里的人物也叫周扒皮,只不过说法大有不同……”

在一段繁冗的开场白之后,天佑媳妇就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下面这个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