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术会议即将闭幕的前一天,曾山收到了一封张末从南京写来的信。从邮戳上的时间来看,这封信在哲学系的信箱里已经耽搁了好些天了。

在这封信的开头,张末就忧心忡忡地提到,给这次大会提供赞助的邹元标是一名在逃的经济案犯。她担心,假如这个人在大会进行过程中因行迹败露而被捕,那么这个酝酿已久的哲学讨论会即便算不上一个恶作剧,也会给人以荒诞的滑稽感。

她的推测与疑虑看来并非杞人忧天。只是,由于赞助商在三天前已被警方拘押,而且,警方在随后的侦讯中向曾山出示了张末与邹元标一同出入金沙江大酒店的照片,他对于这个迟到的讯息并不觉得过于震惊。相反,这封信所带给他的是一种印证或补充,一种难以排遣的阒寂之感。

问题在于,张末是如何认识邹元标的?她又是从何得知邹元标的罪犯身份?还有,作为南方一家制药企业的老板,邹元标怎么会突然出资赞助一个哲学会议?

对于这些方面的疑点,张末在信中没有作出任何解释。

在这封信的开头部分,她的字迹十分潦草,语句艰涩,生硬,似断若连,仿佛她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闭着眼睛写下了这些文字。而一旦过渡到下一个段落,她的字迹又恢复了往昔的工整,娟秀,从容不迫。读着这些字句,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她穿着蓝色的裙子,从文史楼前的草坪上走过时的情景,或者,她和苏辛抬着一只巨大的花篮,在小礼堂外的楼道里踟蹰不前……

曾山没有急于往下看,而是让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开头的那些纷乱、芜杂、模糊不清的字句中间,就像一个炼金术士,面对着一堆粗糙的矿石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你不能一看到缀满水珠的柠檬就联想到女人的乳房,一想到女人的乳房,就会出现自己妻子与别的男人交合的画面……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心理系的女博士曾经对他说过的这番话。他觉得自己就是《尤利西斯》中的那个面容忧郁的布卢姆。他还想到了那些春药,张末假如吃了这种药……不安的遐想就如一尾毒蛇一样吞噬着他的神经。我对它真是上了瘾。

接下来,张末用了大段的篇幅向他描述了不久前的一段奇遇。它虽然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却差一点使她重新燃起对这个世界的信心。“也许你读了之后,会认为它根本就不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