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张末的生活中,爱情或者性爱并不是她所关心的唯一问题,随着生活的延续,功课的压力也越来越重。但是,在与外界喧嚣的生活相隔的大学校园里,它就像一面镜子,她从中看清了自己的命运。所有的事物都背向她,挤压她,根本由不得她去做主。

到了第三个学年,寝室里另外的六个女生也都一一找到了各自的男友,一到星期六的晚上,这些人就像赶往南方越冬的候鸟一样,准时飞出了它们的巢穴,天快亮的时候,又陆续地飞了回来,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水的气息。她们的高跟皮鞋在地板上重重地敲击着,黑暗中传来低低的耳语、喘息和窃笑。大半个夜晚,张末躺在床上看书,日光灯管的嗞嗞声衬托着没有尽头的沉寂。看上去她在埋头读书,实际上她是在等待着同伴的归来,她的心里感到空空落落的,连贝多芬的奏鸣曲也无法抵御一阵阵朝她袭来的无聊感,甚至,在她一直珍视无比的《红楼梦》中,也会时常出现一些令她心慌意乱的句子。

说什么花正浓,粉正香,

转眼两鬓又成霜。

在一次去浴室洗澡的路上,一个来自河南驻马店的女生曾悄悄地问她,她的身体是否依然完好无损。张末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个女生随之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你准备将它留到什么时候?打算将它交给谁呢?她在张末的耳边轻声问道。张末闻到了她身上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狐臭,同时,她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她决定去找她的同乡,一个心理系的硕士生聊聊。她已经三十岁了可是还没有结婚。张末虽然与她不很熟悉,但她本能地感到她们之间也许存在着某种亲和力。张末来到她的住处,女硕士正在忙于写她的有关性心理研究方面的学位论文。

“一个人应当过一种有尊严的生活,”她对张末说,“你能这样想,自然很好。这个世界越来越像是一个欲望加油站了,无人去关注自己的内心。假如我能够考取博士的话,我打算在学校里开一家心理诊所。你的担心是不必要的,你也无须去理会身边那些自甘堕落的人,她们的自豪不堪一击。”

她给张末倒了一杯开水,然后继续说:“按照心理学的观点,堕落的人伴随着肉体的放纵,所留下来的恰恰是一种更深的恐惧。她们无一例外地将那些严肃对待生活的人,比如你,视为异类,实际上她们不过是想要拉你下水,这样,她们的行为就得到了确证,也更安全,更心安理得。”

从同乡那儿回来,冰凉的风吹在她脸上,张末觉得踏实了许多。回到寝室,她早早地在床上躺了下来,她拿起那本《卢布林的魔术师》翻了几页,很快就睡着了。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半夜里,她被这个梦惊醒了,感到非常口渴。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