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午时还不起床。一些纠纷,还没有理清。头昏沉如害疟。

菊子同姨来,在窗下,我能朦糊听到姨的细语的声音。

这算是害那普通一般青年男子的相思病么?苦恼如同琦琦所用的玩具。我却是自己用空想造成,用另一空想享受,再又用第三空想为击碎:我在这上面,于是流着我不必流的眼泪,用本来可以在此时发笑的脸来忧愁,用应当歌呼的喉咙来叹气。

概括说来,是我为了女人用心太过,用力太少,身心不调,害着痨症样的疾病了。

不知是谁喊我起吃饭,胡乱的应又胡乱的发了一下气。骂人吵了睡眠。

脾气也越来越坏。出到外面去,见了一切人,各在生活下莫可奈何的作乐与劳动,不是觉可恨便异常悲悯。

头是发了烧。身上也很热。天气又已近初夏,步行到西单牌楼身上像已泡在汗里了。

因为还没吃饭,就到一家点心铺去喝牛奶,总嫌点心太甜腻。是,一个有了老的成分的人,在一切事上,都只能接受那淡淡的礼物了。吃的是,用的是,要恋爱,也只适宜于那轻描淡写的友谊了。这世界,我有许多东西均无分享用了!有好些地方我不应去了!有好些的地方我不能在那里盘桓了!那新的时代,为一些少年所开辟的毛糙的大路,我不能走了!

回家仍是睡。在凄凉中想起妻对于我过去不少好处来。当到晚上这一家所有主人全到我房中来玩时,对菊子,对姨,我差一点要公开的说是我们以后全应醒过来,不必再在这可怕的游戏上面开玩笑。

琫姑同她们去后,装作要问我匀姑所请的医生住址,独自回到我的床边来。

“二哥,你应当要自己保重点,这是不值得的。”

平时对琫所能给我的印象,总以为在待人方面是一个太聪明精细了的人,有时且真不乐于同她谈话。这时琫姑的话不知怎样觉得是忽然同妻一样动听了,于是我把头顾自掉到一边去。她知道我是伤了心,不再说什么,就走了。

琫姑所能明白我的还不到一半。她不过以为我是于姨这方面为那近乎单恋的无望无助所郁闷。姨则更茫然。这中只有菊子知道多一点。不过知道多一点,是不是能使我这病就好?

我拟定在明天要上天津换一换空气,还想不让这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