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怎么不摆?这边大哥你不认吗?我今天想喝酒,你把老婆叫岀来一起喝。”

“那还不是雷书记一句话。我们去哪家饭店?我这就去接她过来。”杨巡看看手表,“不过可能要多会儿工夫,得花一个多小时吧。”这么冷天,杨巡着实不愿顶着寒风骑一个小时的摩托车来回,就多说了一些时间。

雷东宝好奇了,“来回你家要那么多时间?杨巡你不想请我们喝酒就直说。”

杨巡索性把皮夹掏出来交给雷东宝,“雷书记想喝酒,我请都请不来。这不我老婆住娘家吗,离这儿远。”

雷东宝笑着打开杨巡皮夹,料到皮夹里有鬼,果然,打开就看到透明塑料里面夹着一张明眸皓齿的女孩照片,他仔细看了下,摸岀自己皮夹交给杨巡看,“你看,我老婆什么都不用打扮就比你老婆漂亮。”

杨巡早听说过雷东宝的家事,闻言连忙抢过皮夹,唯恐雷东宝中途变卦。一看,一个比普通人漂亮一点的女人而已,最多不过是很文气,一看就是读书人。比他的戴娇凤稍微差点。他很不服气道:“你的当然好看,比我的还是不够,我的……雷书记,我带你一起去看看。我老婆,那跟大城市的没什么两样。”

雷士根连连跟杨巡使眼色,杨巡这个一按尾巴全身动的这次竟然没看到。果然雷东宝一听杨巡说他老婆不如杨巡的,急得跳起来扯起杨巡领子往外拉,“不吃饭,先去看你老婆。我就不信。”

杨巡吓一跳,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回头向雷士根求救,雷士根说你自求多福,杨巡一肚子激情给逼出来了,大声说:“去就去,我老婆放哪儿人都说是美人。”

雷士根在办公室偷笑,实在好奇不过,也抓起桌上钥匙跟出去,他很想看看这个老鼠般机灵的杨巡找到的漂亮老婆究竟能美到哪儿去。一行三人三辆人高马大的鲜红摩托车,齐唰唰飞驰出去,杀奔戴娇凤家。都是一穷二白走出来的人,都是现在手头有大票子的人,买摩托车时候不约而同都是买的最好的。

雷东宝看到从饭桌边迎过来的戴娇凤,立马没了声音。戴娇凤确实漂亮,雪白皮子,会笑会说话的大眼睛,樱桃小嘴,洋美人一般,着实是这小村飞出的金凤凰,放北京天安门也能挣一把子脸回来。雷士根看着也是惊奇,心说杨巡还真是个千伶百俐的,做什么都能钻营到最好的。

杨巡一看雷东宝的神色,便知雷东宝认输。但他看人说话,换作别人他立马要讨还公道,但对雷东宝,他还不敢。戴娇凤也是个伶俐的主儿,见杨巡这样子,就知道雷东宝是个说话有份的,她正愁进不了杨家门,见此就抓紧机会抢着道:“我们在东北常说起雷书记,今天见到雷书记真是太好了。雷书记请坐,我进去再做几个菜。我们要好好向雷书记敬几杯酒感谢雷书记对杨巡的照顾呢。”

雷东宝道:“你们结婚都不敬酒,现在还敬个屁,不喝。我们外面吃去,不稀罕你们敬酒。”雷东宝挺郁闷的,不愿看到这个比宋运萍漂亮的女人。

戴娇凤不明就里,但抓住机会忙道:“唉,我不知多想,可人家妈妈不让呢,说不到年龄没法领证就不算结婚,春节都不让过去,更别说在这儿摆酒敬雷书记了。哪天我能进门了,雷书记说要我敬你几杯就几杯。”

雷东宝诧异,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他指着戴娇凤问杨巡:“大伙儿不是说她跟了你两年吗?”

杨巡一张老脸竟然泛红,“当然,我们……我们一起两年。”

雷东宝奇道:“你东北摆两桌说她是你老婆,回家就不算了?你这算什么道理,对得起人家小姑娘吗?哎,小戴你拿杯茶来,这小子噎住了没法说话,给他润润。”

杨巡无奈,看着一屋子姓戴的,只能拉住雷东宝:“雷书记,我叫你大爷,你出来我跟你说。”

雷东宝嘀咕,“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但还是跟来出去,听杨巡解释。杨巡原以为雷东宝会理解,没想到雷东宝听完鄙夷地看着他,道:“亏你还是个男人,白长那么大个儿,又想吃又不敢认,什么玩意儿。”说完扯开嗓子叫:“士根哥,我们回去,不跟杨巡吃饭。”

连戴娇凤都跟着跑出来,看势头感觉事情可能闹僵,一脸紧张,唯恐闯祸。雷士根忙笑道:“东宝你这是干什么,过年过节的,杨巡难得回来一趟。走,小戴你带我们找家近一点的饭店吃饭,过年大家都忙,我们不打扰你爸妈。杨巡,载上你老婆。”

杨巡怏怏的,可又不能不听,雷东宝是他的祖宗,他现在对外都打着登峰的名号,得罪雷东宝,立刻信誉玩完。可也不能怨戴娇凤,这事本来就是他妈不上路,可他能怎么办?他是夹在风箱里的老鼠。戴娇凤坐在杨巡后面心里忐忑,可别给杨巡惹祸,可又在心里带着期待,希望雷东宝能压迫杨巡向他妈反抗。她可太需要身份了,否则怎么跟姐妹们解释她跟着一个男人失踪一整年,春节回家还在家里单个儿过。她都没脸见人,还不如在东北自个儿过春节快活。

戴娇凤带大伙儿去的是一家悦来饭店,门楣上贴一张鲜红条幅,上书“客如云来”,下面门窗玻璃上贴满“活鸡活鸭”,“山珍海味”之类的话。走进里面,果然有客有云,几乎是人手一枝香烟,人人头顶都是一朵白云。

雷东宝坐下便摸岀两张五十块的拍桌上,“士根哥你点菜,我请客。”

杨巡忙陪笑:“雷书记,说好我请客的,我赔罪还不行吗?”戴娇凤也在一边拿大眼睛央求雷东宝,但不敢说话,雷东宝没事时候就已经一脸凶相,心中不满时候更是不能看。

雷东宝拿环眼盯着杨巡,盯得杨巡胆战心惊,一直等雷士根点好菜,付好钱,雷东宝才道:“杨巡,你这人,我打一开始就不喜欢你,原先还以为我讨厌你滑头滑脑,今天总算明白,你这人心里没准星。”

杨巡连忙解释:“雷书记,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小凤好,你想,我妈是个厉害角色,小凤这时上我家门,以后有得苦头吃……”

“你这话好没准头,要是厉害的是小戴,你是不是要把你妈赶出门,让小戴当家?你不明摆着欺软怕硬嘛。老娘老婆摆不平,要你男人什么用,我看你谁也别怨,全是你自己的事。你心里就是没有准星,谁强你偏谁,谁没好处你踩谁。滑头。”

戴娇凤旁边坐着一听,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就偏离了杨巡,可不就是,明摆着就是看她好欺负,杨巡就偏着他妈,跟了他两年,一点都不为她出力,由得她在人前没面子。原来平日里的甜言蜜语都是虚的。

杨巡一向油嘴滑舌,应答便给,遇到雷东宝一针见血的大白话,反而应答不上来,又是一脸通红。却见戴娇凤红了眼圈,连忙贴近戴娇凤的耳朵,轻轻声道:“你要相信我爱你。”

“你就好听一张嘴。”戴娇凤一点不给杨巡面子。

一顿中饭,吃得杨巡差点筋疲力尽,他这还没说上几句话,他的伶牙俐齿遇到雷东宝,一点用处都没有。吃完送戴娇凤回家,戴娇凤下车就摔手进去屋里,一句话都没有,把他晾在寒风里。杨巡陪半天不是,可还是没用,戴娇凤关着房门不理他。

杨巡闷闷不乐地往回家去,顺路看见老王的校办工厂,把手一扭拐过去讨主意。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戴娇凤与他娘的矛盾才好,总不能与妈吵架吧。

老王的校办厂今年没扩,因为他觉得这样已经差不多大。杨巡进去时候,老王自己在踩冲床,做小插件,老王是个见缝插针地赚钱的人,累不死,苦不死。杨巡难得不嘻嘻哈哈地进门,一声不响抓把凳子坐到老王身边,老王见此奇道:“你今天怎么了?哪儿吃晦气来?”

杨巡重重叹息:“唉,我妈跟小凤……唉……”

“还不让上门?”老王心说全天下都知道寡妇老娘难弄。见杨巡点头,老王关切地问:“小凤跟你闹开了?”

杨巡直着眼睛再次点头。老王就道:“我跟你说,老娘是老娘,老婆是老婆,老娘再生气,到死还是你老娘,老婆逼急了会飞。”

“我又不是不知道。可我能把小凤领回家吗,那还不闹翻天了?我还有一帮弟妹看着呢。”

老王奇道:“你妈干什么反对小凤?退一步不行?”

杨巡一时没法说,他妈说小凤一看就是水性杨花,越看越水性杨花,一年比一年水性杨花。他加工了一下才道:“我妈说小凤风流,我这老实头看不住她。”

老王一听忍不住笑,做娘的大概都看着自己孩子是老实头,可杨巡这人,人家不被他耍已经上上大吉。不过老王看着戴娇凤也觉得这人可能不安于室,平时与大家打打闹闹全无顾忌,哪像人家寻常小媳妇。换他也不喜欢儿媳妇是这样的。但杨巡又另说,杨巡有的是本事锚住戴娇凤。老王笑嘻嘻给杨巡岀主意:“你又不缺钱,干脆去县里市里买间商品房,你妈不让小戴进门你就让她住商品房,两头远远隔开,你两头跑,两边不得罪,又两边讨好。春节领小戴回去拜个年,你妈总不至于把小戴赶出去。即使没领证也跟领了证一模一样,小戴还会埋怨你?”

杨巡恍然大悟,“王叔,多谢,多谢,我明天就去办。哎呀,早问你了多好。”杨巡心情一好,嘴上话就多了起来,“王叔,你钱比我多,还辛苦踩冲床干什么,雇个人,一天也没多少。”

老王唉声叹气:“我老婆前几天抱女儿回家来,给计生办的抓了,一定要我罚款,我给罚得心疼啊。这个春节我不休了。”

杨巡早知道老王小气,做生意从来都是斤斤计较,到处揩油,这回被计生办罚了钱去,还不等同割老王的肉。“王叔你不正想要个女儿吗?千金千金,花这点钱值。哎,王叔,你现在一大半做的都是煤矿货了啊。”

“都是些小煤矿,年后争取打进国营大煤矿。你怎么样,这一年打进去没有?”

“我都忙着做批发了,王叔,你打进国营大煤矿,不妨顺路问他们要不要电缆,我优惠批给你。我量大,你再也拿不到我这么低的出厂价。”

老王道:“我倒是想,可我没钱。我生个女儿给罚去一大笔,刚又给儿子在市里买了套房子放着准备让他找对象摆噱头用,现在手头钞票紧。再说现在煤矿穷,不肯给预付款,我小本经营的哪里还有钱进电缆。”

杨巡心说,罚款加买房子,加起来也没几万,老王哪里能穷成这样,无非是想跟他掉枪花。他将计就计,道:“王叔,只要是国营煤矿的生意,你电缆先拿着,煤矿什么时候给钱你什么时候付我款。国营煤矿,还怕拿不到钱?”

老王顿时眉开眼笑,连连夸奖,“小伙子,做生意愣是有魄力。难怪后来居上。”

杨巡心里得意地想,那是当然的,他把脑筋放在扩大生意规模上,老王之类的人则是把精力集中于针头线脑,几年下来,当然不同。

从老王那里出来,杨巡心情好不少,又飞驰去戴娇凤那儿,说明他准备在市里买商品房给戴娇凤住,他爱戴娇凤,当然在美人的眼泪攻势下,割地赔款地答应房子签戴娇凤的名字。他既然有行动出来证明不是嘴花花,戴娇凤自然就相信杨巡。两人本来感情就好,戴娇凤愁的本就是杨巡爱她不爱她的,到此便又亲热作一团。

只是,买房子的事并不是说做就可以做,一是春节前后,人家房管所不办事;二是买房并不是你想买就买,不是市区户口还不给买;三是都不知道哪儿有房子卖,他们这些不住市区的不知道行情。杨巡又是春节进完货后急着要赶回东北去,人家已经千里迢迢来电话催他,他只能把任务托付给戴娇凤的哥,要她哥找到房子,他会带钱南下买下。大家都觉得这办法挺好,戴娇凤虽然这个春节还住在娘家,可心里顺了,就不想东想西了,娘家住得舒坦。

跟县里的那些个同志联络感情,以前兴送年货,只有他们下乡时候才需摆开桌面招待一顿好的。现在年货之外最好是吃一顿,雷东宝从善如流。雷东宝不像杨巡那样擅长花言巧语,他就是发动攻势灌酒。可他灌人一杯,别人也回敬他一杯,两桌酒席一起开,等大家吃好喝好,雷东宝也脚底踩花步。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个体性质的车站饭店,饭店老板娘韦春红,做人八面玲珑,人称小阿庆嫂。雷东宝经常上门,韦春红早已与雷东宝熟得互知底细。她眼观八方,眼看着雷东宝送走客人,歪歪斜斜地准备上摩托车回家,便走过去轻声道:“雷书记,你今天喝那么多,回去路上又暗,不如坐我店里喝杯茶消消酒,等酒劲过了再回家吧。否则太危险。”

雷东宝酒气粗,胆气豪,连声道:“没事,没事,我一点没醉。”

韦春红一把拔下摩托车钥匙,扭身就往店里走,“有事没事我比你清楚,雷书记就一点面子不给,一口茶都不肯赏脸吗?”

雷东宝钥匙被抢,没办法,又不好岀力气从人家女人家手里抢,只得被顺藤牵回车站饭店。饭店几乎打烊,只剩下几个服务员打扫。韦春红递来一只灌满热水的盐水瓶让雷东宝暖手,雷东宝当然拒绝这种娘娘腔的东西,韦春红也不勉强,收起来不管。雷东宝坐着喝了几口水,却是酒劲突突地上来,上下眼皮打架,坐着看会儿人家打扫,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

一会儿,他被人推醒,他懒得睁眼,听见耳边一个温柔声音说话,“雷书记,都这么累,随便哪儿睡一下吧。”

雷东宝毫不犹豫接受建议,“嗯,行。”觉得这椅子舒服,就想躺下去。

身边有个人笑着挽起他,“这都要睡到地上去啦,走,我们稍稍走几步就是床。”

雷东宝听着只觉得这个声音熟悉,乖乖被身边人挽着走。可费劲走了半天楼梯还没完,他忍不住出声,“怎么那么远,有完没完。”

身边温柔声音告诉他,“就到,很快就到。”雷东宝又乖乖地走,倒是有一半分量挂身边人身上。不过这回倒是真的很快就到,他摸到床,就闭着眼睛甩掉外套毛衣裤子,钻进被窝。被窝又香又软,还很温暖。雷东宝很是享受,很快睡去。

扶雷东宝上三楼睡下的韦春红这才近身,稍稍揭开被子,取出两只充满热水的盐水瓶,又将雷东宝随地乱扔的衣服捡起。抱着雷东宝乱七八糟的衣服,韦春红坐床头看着雷东宝发愣。她开饭店这么多日子,多少男人对着她嘴花花眼花花,只有雷东宝一张脸虽然土匪似的,做人却是规规矩矩,她心里好喜欢他,多想有这么个男人做身后的依靠。可是她自知长得不美,中人之姿都没有,年纪又不小,不知会不会比雷东宝大,又是寡妇人家,人家大名鼎鼎的雷书记怎么会看上她。她最多单相思而已。

她看了好一会儿,拿来新毛巾,倒出盐水瓶里的温水给雷东宝洗脸擦手。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描过雷东宝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又坐床头将雷东宝的衣服尺寸量下来,将补得乱七八糟的地方拆了重补,非常困了,她才罢手,看看房间里唯一的这么一张床,她犹豫半天,心慌慌地先关掉点灯,又在黑暗中站了会儿,才颤抖着双手宽衣解带,慢慢滑进那唯一的被窝里。

有男人的被窝,自然不是盐水瓶能比。

雷东宝睡得浑身舒坦,兼有异常热烈的春梦一场。可睁眼发现眼前这不是他的家,整个人彻底清醒,跳起来对着陌生环境发呆。他渐渐清楚地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昨晚都做了些什么,而那个怀中的女人……

雷东宝意识到犯男女问题了。他焦燥地起身穿上衣服,当然是不会细心到留意补丁的变化。他飞奔下楼,看到老板娘韦春红静静坐一楼摘菜。听见响动,韦春红很是害臊地更低下头去,眼皮子都不抬地道:“雷书记起来啦?你坐会儿,我去煮个酒酿圆子。”

“昨晚是你?我认错,你说吧,要我怎么样。”雷东宝站楼梯口看着韦春红,心说昨晚上怎么会把这女人当成萍萍。

韦春红听着这么无情的声音,心里发苦,但反而能若无其事地起身,淡淡地道:“要什么怎样,你鳏我寡,又没害到谁。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圆子很快就好,稍等等。”

雷东宝莫名其妙地看着韦春红走进厨房,心说平时看看这女人挺正经,怎么把男女关系看得这么随便。他想了想,并不想吃什么圆子,大步走出饭店。可摸了半天没找到摩托车钥匙,门口却传来轻哼声,“起码吃了早饭才走吧,钥匙在我这儿。”韦春红说完又快步扭身进去。雷东宝无奈,心虚地看看周围,见左右没人,也赶紧跟进。但他不肯轻易就范,跟进厨房就道:“钥匙给我。你自己想好,要我怎么认错。但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结婚。”

“谁不知道你的历史?你有过去,我也有。我也不会跟你结婚,你休要想得美,以为你是香饽饽。”

“那你要我怎么样。你不用扣钥匙,直说,我不会赖帐。”

“谁说要你负责,我才是要你原谅,昨晚喝醉的是你不是我。该我向你赔罪,请你吃了早餐才走。”

雷东宝不客气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韦春红又气又急,满脸通红:“你不用怀疑,我不想陷害你,我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可……可我们平日里不是说得挺好的吗,我也只是……只是……一个人孤单……你应该理解的,好吧,我不应该贴上你,你说该打该罚,怎么办吧,我好汉做事好汉当。”韦春红盛岀一海碗酒酿蛋花圆子,也不看雷东宝,捧去店堂。回来又与雷东宝擦身而过,又盛一碗,也搬去外面。

雷东宝瞪眼看着韦春红进进出出,想到似梦非梦的一场,心头又是狂跳。他坚持道:“你把钥匙给我,我不吃饭。”

韦春红猛然抬头,泫然欲泣,泛红的眼睛盯住雷东宝,忽然掏出钥匙往桌上一拍,尖叫一声,“滚,我还没那么贱。”

雷东宝拿起钥匙就走。但走出门外,才止步想了会儿,忽然觉得似乎有点对不起韦春红。但雷东宝还是没折返,跨上摩托车逃也似地离开。

一路上,雷东宝都不敢开动一下脑子,怕头顶中央不由自主冒出夜晚的一幕。他觉得自己真流氓,怎么就能跟一个没关系的女人上了床呢?他必须拒绝回忆,将脑子封闭。

可老天爷看来并不想放开他,他才驰上小雷家村的村道,遇见的人十个中有一个要低头哈腰地跟他打个招呼,内容正是“东宝书记昨晚没回家啊”。雷东宝不知怎么回答,一概听而不闻,目不斜视而过。

可是,雷东宝越想逃避,越无法逃避。回到村部,雷士根拿张纸条给他,告诉他有那么几个人打电话找,雷东宝一眼先看到其中的宋运辉。见宋家人犹如见宋运萍,雷东宝看见宋运辉的名字,心里就一个激灵,脸色大变。旁边雷士根看着奇道:“怎么了?今年我们没欠哪家钱。”

雷东宝摇头,却被雷士根问得激起匪气。做都做了,还怕见人?他很是反常地一把将椅子往地上重重一顿,搬出电话拨给宋运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雷东宝反而跟审犯人似的爆喝一声:“你找我什么事?”

宋运辉奇道:“干吗,不能找你?你忙就别回电,回电就别那么大脾气,没人招惹你。”

雷东宝硬充起来的气在从不怕他的宋运辉面前泄了少许,“你现在架子大了呵,打你电话还专门有个女人先挡着,官不大架子贼大。”

宋运辉奇怪雷东宝怎么硬拧着挑他发火,他索性不对抗了,冷嘲热讽也停止,直接实打实地道:“昨晚跟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年春节还是不回老家了吧。昨晚打了你三个电话,你妈一直说你还没回。去哪儿了?”

雷东宝做贼心虚地就把宋家人不回来过年与他昨晚的耍流氓行为联系在一起,急着问:“干吗不回,干吗不回?元旦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们不把我当亲戚了吗?”

宋运辉在雷东宝咄咄逼人的追问下,不由自主地没采取任何抵触情绪,老实回答:“本来是真想回的,不光爸妈想家,我也想,还想看看你的小雷家又有什么大变化。可你也清楚,最近甲肝太流行,我们大的也还罢了,我们担心小引小孩子一路火车汽车的遭感染。大哥,你要走得岀,就来几天吧,请你妈一起来,我家暖和。”

宋运辉的声音温和平实,就跟宋运萍一向说话,对雷东宝有种奇特的安抚作用,让他的蛮横无处兴风作浪。雷东宝的气一泄到底,有气没力地道:“知道了,我这几天走不出,春节几天怎么都会去你家。你床给我弄结实点,别一翻身就晃。”

宋运辉心中总觉得雷东宝有什么话心里闷着,所以才态度如此反常,他依然温和地道:“大哥,你一定要来,不仅是我,我爸妈也等着你,我们家亲戚有限,春节最盼望你来。”

雷东宝顿时闷住不能说话。闷了好久,也不管刚刚回避出去的雷士根匆匆从门口经过,敢作敢当地道:“我没脸见你们。”

这话说出,不仅是电话那头的宋运辉,就是门口的雷士根都惊住,都一致联想到雷东宝的宿夜未归,揣测他昨晚有什么艳遇。宋运辉胸口有巨大失落,一时无言以对,看着满桌的图纸发呆。那边雷东宝焦燥地等待宋家人代表宋运辉的批判,却长久没等到回音,急得又喝:“你还要不要我去你家。”

宋运辉长长一叹:“大哥,也该是忘记的时候了。我们家一直对你敞开大门。”

雷东宝更急:“不是那么回事,我没忘记,可我……我昨晚喝醉,喝醉你知道吗?”

宋运辉的口气温和得很假:“大哥,快五年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都是男人,我理解。大哥,这事不用解释,我也一直在劝你另找一个。”

“放屁!你当我发的誓是放屁?放屁,放屁!”雷东宝被理解了,却更是急得只跳,一室杀气腾腾。

宋运辉冷静地道:“我从来当你的发誓是放屁。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诚意,而是我正视人的七情六欲。你是个正常男人,比寻常正常男人更精力十足,你能打五年光棍,我们一家都不敢相信。姐姐在天之灵会欣慰你找到新的幸福。不说了,我很忙,你春节来可以看到我们一家的反应。”

宋运辉冷着脸放下电话,忍不住操起一只茶杯狠命摔到地上,惊得路过的同事大惊失色,都还是第一次看到宋运辉发那么大火。不错,他曾多次理智地规劝雷东宝另外找人结婚,但那事真冷不丁地窜出来摊到他面前,他却一下无法接受,极端地无法接受,难道,姐姐就这么被那人忘记了吗?这么轻易?

雷东宝更是在村办暴跳如雷,什么,宋家人从来当他的发誓是放屁?从来没相信过他?是不是宋运萍在天之灵也不相信他?而雷东宝更气的是自己不争气,竟然真的出轨,没守住。而他的誓,那还是在萍萍灵前发的啊,这样的誓都能违背,他说话还真是放屁,他这人还算是人吗。

雷士根在隔壁办公室听雷东宝暴跳如雷,心里大概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多年下来已经了解雷东宝这个人,知道这人说单纯,有些地方还真是单纯,为了一个誓言,多看女人一眼都不,很多农村男人喜欢说荤话打趣小媳妇,雷东宝从来不干。昨晚雷东宝不知在哪儿破了戒,料想他心里头不知怎么犯浑。雷士根不愿看到雷东宝发狂,更不愿别人看到雷东宝发狂,而后窃窃私语,破坏雷东宝形象。他强自镇定思考会儿,想出一个主意,走去雷东宝的办公室,状似无意地道:“东宝,猪场在杀猪,你快去。”

雷东宝一听,果然红着眼睛冲了出去。

雷士根立马打电话给猪场的雷忠富,让雷忠富见到雷东宝就把杀猪刀交岀,众人回避。

过了很久,雷忠富以探询的口气问雷士根,东宝书记已经杀了二十来头准备春节供应的猪,还要不要让他宰杀计划外的。雷士根问得雷东宝已累,坐在杀猪场门口闷气,才撒腿赶去猪场,将泄气血皮球似的雷东宝拖去人迹罕至所在,坐下好生说话。

“东宝,我媳妇是个醋坛子,你知道吧?”雷士根看看雷东宝,见他似乎没反应的样子,拿胳膊肘捅捅雷东宝,“我说话你听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