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不一样了,你说的那都是老皇历。”雷东宝嘴里反对,心里却迫切希望外公说出管教之辞。

外公倒也不坚持,依然笑嘻嘻地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上个月的资产负债表,让我看看到底不一样在哪里。”

“我立刻传真给你,等会儿。”

雷东宝连忙让财务将最新一份资产负债表复印好,,做成长条,传真给外公去。都没留给外公看资产负债表的时间,他在文印室看着传真纸吐完最后一张,就回去自己办公室立刻给外公拨电话。却被外公骂骂咧咧地埋怨,“妈妈的,现在都用电脑了,只有你们这些乡下笨蛋做报表还手写,看得我拿放大镜照着都累。这份报表是做给你看的还是做给银行税务老爷看的?”

雷东宝听到这话,精神一振,问这话的人是内行,有门。他忙道:“都一样,我们没第二份。”

外公嘀咕:“小辉还跟我说要你扔下辎重,轻装突围……”

“对,昨晚小辉也这么跟我说。我看不行,他这主意胡闹,想死也不能捆住自己手脚扑通往河里跳。”

外公还是慢条斯理地道:“小辉那主意,换正常情况下是正确的,但对你不适用。”

雷东宝一拍大腿,道:“对,老爷子您火眼金睛,一看一个准。”

外公却道:“对个屁啊,你死期临头,知不知道?这么高比例负债,亏你做得出,我都不要说你,我没小辉有良心,我跟死人没话说,跟笨死的更没话说。你死定啦,除非有瘟生掏钱救你。”

雷东宝错愕地看着“嘟嘟”作响的话筒,怎么都想不到老头子一言不合就把电话挂了。他早知老头子脾气,以前问老头子讨教,十有八九是骂人的,老头子骂起人来滔滔不绝,都不知哪里来的精力。他今天是准备着一边挨骂一边听主意,没想到今天老头子却都不要骂他。老头子的举动震得他都忘了老头子刚才说的左一句死,右一句死,他竟是举着电话想半天,为什么老头子都懒得跟他说话?难道正是因为他死定了?

雷东宝背后渐渐渗出冷汗。因他知道王老先生是骄狂的都懒得掩饰的人,老头子挂他电话骂他死人,那绝对是老头子的真实想法,绝无掺假。难道那火眼金睛的老头子看了他的报表后,认为他死定了吗?不过老头子还有一句,若有瘟生掏钱相救,他还不会死定,但雷东宝想到最近他四处要钱的艰辛,也觉得,除非,那个掏钱的人真是瘟生,目前好像真没谁肯借钱给雷霆,他许以再高的利息都没用。

他怎么办?

雷东宝还在那儿想不明白,外公则是很爽快地一个电话打到宋运辉手机上,却是听到周围一片嘈杂。

外公好奇地问:“你们这么早出去玩?玩什么,撇开我玩的那么高兴?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计划?”

“快新年了,公司搞活动,我带上可可到福利院给小朋友送礼物。”

“假惺惺搞什么活动,要去福利院不会自己去啊,平时多的是时间去,新年扎什么堆?我问你,东宝这人智商究竟怎么样,我今天怎么看他愚不可及?”

宋运辉没想到他昨天巴巴儿地打电话给雷东宝递秋波,雷东宝却找上外公。他心里没意思的很。“他说什么?”

外公笑道:“他以为我是算命测八字的,我顺势给他测一卦,告诉他死定了,除非有瘟生救他。看来还是思申对,这个时候出钱救他的肯定是瘟生。你看过他们的报表没?再笨的人都不会弄出这么高的负债来。”

宋运辉道:“雷霆的发展一向如此高负债。只有大哥出狱后那阵子,也就是外公去指导的那一次,是他们融资最低潮的时候。外公认为缩小战线的方式不可行?”

“小辉啊,没救的,你趁早放下,别自找罪受,更别当那瘟生去。还有,以后有好玩的先把计划告诉我。对了,它那么高的福利支出是怎么回事?”

“雷霆提供全村老人的退休工资,小孩子的教育费用,保障全村人的医疗费用,我看尤其是医疗费用一项,越来越尾大不掉。”

“东宝充什么大头鬼,他才一家乡镇企业,想学通用还早得很。别东宝这粗人还存着什么理想主义?”

“他最初或许是理想主义,现在应该不是。他当初坐牢后还能回来,大部分靠的是全村老少被他拿优厚福利灌出来的拥戴。他第二次创业时因此即使手头再紧,也不能放弃福利提供。我担心他哪天断供了会怎样。”

宋运辉是撇开紧紧跟随的院长才有办法把这个电话打完的,打完后心里不是味道,却什么都不能做,先得照顾好眼前,他虽然不是组织者,却是中心。活动结束,他让女同事把可可送回家,他还得回东海上班。回去路上,他才有时间闭上眼睛提示同事不要干扰他,他得仔细考虑雷东宝究竟怎么想。可是,他越想越火,他最火的是,为什么雷东宝现在这么愚。他真不知道现在拿起电话跟雷东宝说什么好。

雷东宝也是想到要不要给宋运辉打电话,问问外公那话究竟什么意思,可最终也是没打。他现在心里没底气,没底气的时候不想见人,怕被言语打击了。

偏偏小三这时候又拿着几张申请单子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雷东宝这几个打算春节结婚人的钱,村里准备怎么退还。雷东宝无法回答,坐在大班椅上转来转去。但小三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来,他继续小心地说春节就在下个月,这回春节来的早,分发年货的钱得预先想办法留下来。

雷东宝这几天对财务上有多少钱,心里门儿清。可他想到一个大问题:“那几个结婚的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早几天说,有几笔钱就不给设备了。”

小三小心的瞅着书记的脸色,道:“我也正奇怪呢,这几个朋友倒是谈着,可原先没说春节结婚,怎么忽然都打报告要结婚了。”

“妈个逼,谁要有本事打报告春节死要丧葬费,我现在就掏给他。谁泄露消息的?”

“村里谁家都有人在雷霆上班,看看情况心里就清楚,不用特意泄露。书记,刚给您倒的水,我出去了。”

“慢着。”雷东宝想了会儿,才道:“圣诞节的钱?”

“正明总问我这笔钱能不能给他买材料,他说他星期三一直到元旦,都准备装病关机,不敢见人,捂家里看电视。”

“给我上课啊。圣诞节两天的包厢不能退,龙虾一定要上,洋酒上两瓶,唱歌包厢也不能退。我一脸穷酸,谁还借钱给我?去吧。”

小三自然是无话,不像以前的士根。雷东宝生气正明妄图给他上课,拿起电话找到正明,开口就骂:“正明,你妈教你的规矩拉屎里啦,我做什么,凭你小子也想手指甲扒拉扒拉说三道四?摸摸你后脑勺骨头痒不痒……”

“书……书记,我哪敢,再借我十只苦胆我也不敢对书记说三道四。”正明被雷东宝骂得找不着北,尤其是他办公室现在好多人,手机漏出去的声音那么清晰,肯定被好多人听见,他忙插进去表明态度,免得被骂个没完。一张依然留着烧伤痕迹的脸早已白了。

“这话是人话。下星期三跟我去请客,准备好酒量。”

雷东宝的电话刚挂,小三的电话立即找上还红着脸的正明,小三说帮他问书记要材料费被打回,因与书记圣诞元旦请客送礼的开支冲突了,没办法。正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雷东宝又打电话问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追帐的红伟,近期有没有收入。但红伟说现在大家都口径一致年底关帐,钱得等元旦后拿出来,他让业务员们天天蹲点追帐,只要对方有钱,一准立刻掏来。雷东宝心说这就麻烦了,那几个忽然冒出来想春节结婚的该怎么办?他只好又想到韦春红的钱,那是他看得到的捷径。

这会儿韦春红倒是在家,他开口就道:“早上死哪儿去了,早饭也不弄?”

“你儿子想吃豆腐脑,他小人家不吃会哭,你大活人反正饿不死。知道了,晚饭不会等你。”

“你知道个屁。我问你,手里多少钱?”

“没钱,前儿刚让你扫荡了,幸好你每天外面吃饭,要不然真供不起。”

“让你出个店面,你怎么……”

“要有个当铺就好了,过年过节我这儿还有几件旧衣服拿去当掉,换几个钱糊口。”

“哪来废话,赶紧价钱压一压,卖了,星期三之前给我准备三十万。”

“没有。要卖卖你市里的办公楼去,价高,钱多。还有你的车子。”韦春红说完就将电话挂了。现在但凡雷东宝稍微好声好气地说话,必定是要钱。她昨晚想明白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雷东宝刚要解释车子和办公楼是雷霆的门面,越是紧日子时候越是要守住门面,就跟他圣诞元旦两只蛋里,即使勒紧自己裤腰带也要让相关人等吃好玩好一样,可是电话里却传来电频声音,韦春红把他的电话挂了。雷东宝这才考虑到韦春红的情绪,什么,跟他闹上了?但雷东宝想来想去昨晚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与平时没啥差别,难道是韦春红听了宋运辉的电话,认为雷霆没前途了,所以收紧钱袋子,甚至因此不肯巴结他了?

想到眼前这几张结婚要钱的申请单子也可能是看雷霆资金紧张,竟然想出提前结婚的馊主意来把交给雷霆收着的钱套现的,雷东宝气得一拳捶在桌面上。他现在的桌子结实,锤不破,倒是锤痛了他自己的手。雷东宝心里痛骂,他十多年来带着大家发财致富,为了大家坐牢,雷霆稍微有点事却没人跟他同心同德,反而个个打自己的小算盘!

他火气一大,扯开嗓门叫小三进来,告诉小三,雷霆年底手头紧,从今天起,财务上所有的钱都要用在刀口上,全心全意搞生产。结婚的钱,自己筹,想吃年货,自己买。

小三担心,“书记,大家会不会有意见?”

“有个屁意见,谁有意见,跟我学,自己掏钱出来给雷霆用,只要谁掏得比我多,我听他的。”

小三不敢多问,走到外面着实不放心,这个通知他不敢发,想来想去,很想找个有把年纪、德高望重的跟书记说说,一点不发年货很不好。可是目前好像最能说得上话的红伟正出差,小三才跟红伟一说,红伟立刻就想到与杨巡讨论时说起的民心问题。红伟让小三压一压,他想办法跟书记说说。小三巴不得红伟有这句话,连忙答应了,将手头的草稿纸推到一边。

那边韦春红虽然勇敢地撂了雷东宝的电话,但心里非常担心,雷东宝既然手头那么紧,又怎么会放过她手里攒着的钱?必定会千方百计逼她拿出来。除了生活费,她是一分钱都不会再给雷东宝了,她现在手里的钱,是她的养老钱。自打那次小狐狸精事之后,她是再也不敢相信雷东宝了,第一回侥幸,她又抢回老公,以后就难说,她更老,社会更开放,要是再来一个心计更好的狐狸精怎么办?她不敢完全指望雷东宝。但是她不放钱,必然会与习惯一个人说了算又心情不好的雷东宝发生激烈冲突,她自己倒也罢了,她怕长得半大不小的儿子看见。最近小宝已经对雷东宝大有反感。

韦春红越想越担心,她本就是个泼辣的,干脆留下一张纸条说去上海探亲访友,抱上宝宝,带上保姆,通知上课的小宝,收拾收拾搬去她另一间只有两室一厅、以前买来给饭店职工住的小房子暂时避祸去了。那是雷东宝不知道的巢穴。居室简陋,韦春红却反而安心。她还关了手机,让那头猪反思几天去。

红伟接到小三电话,翻来覆去思考好久,才敢打电话给雷东宝。

雷东宝接到红伟电话,当头就是一句:“这么快有钱了?多少?”

红伟赔笑道:“书记别这样,我都给问得没敢打电话给书记请安了。听说结婚费和年货不打算发了?”

“你倒顺风耳,对,给你减轻负担,雷霆的钱集中搞生产,机器转着,总有缓过来的时候。”

“书记,结婚的钱,即使他们心里再有猫腻,我们也不能扣着不发,道理上说不过去。”

“我知道,所以我以前掏自己腰包。可你看一个个来劲了,你说他们为村里着想没有?这帮孙子,我十几年时间把他们养出个人样,现在村里困难我急,他们哪个拿良心出来?索性一刀切不给了,对付没良心的,我比他们更没良心。”

“书记,他们结婚这事儿,你还真很难找他们漏子。你说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开放,万一他们本来打算开春结婚的,现在一不小心肚子给搞大了得着急结婚,你管得着人家吗?他们都找出结婚这种理由了,我们还是当不知道把钱给了吧,全村现在能结婚的也就这几个,有底的,我这儿多讨些来就是。你大人大量,犯不着跟他们那些小诡计计较。”

雷东宝听着有理,虽然还生气那些借结婚打劫的,也只得道:“好吧,那你给我下死命地追钱。”

红伟想乘胜追击:“还有那年货……”

“年货没了。除非你个人垫钱给我。”

“稍微发点吧,有些人没我们有钱,还等着年货改善生活呢。”

“不行,这儿挖一块那儿挖一块,加起来没个底。今年先欠着,明年补发。”

红伟了解雷东宝脾气,只得作罢,但又不死心地问:“书记,我这几天在宋总这边出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捎给宋总,或者要不要我买些什么提上去给宋总拜个新年?”

雷东宝当即拒绝道:“用不着,有话我自己跟他说。”

红伟只得再次作罢,心里凉凉的,总觉得雷东宝现在很难听得进劝诫,事情看上去很不好。他只好将刚说好的内容转达给小三,让小三写通知的时候多提一些村里的困难,让大家相信村里,相信书记,共渡难关。

但小三将草稿拿去给雷东宝过目时候,那段村里有困难大家该同舟共济的话被雷东宝划掉了,现在还没几个人想出结婚掏钱的馊主意,这要是全知道了,难保有人想出住院有人想出怀孕,为了钱连结婚都可以无中生有,还有什么乱七八糟想不出来的?但雷东宝看了划掉后的内容,又想干脆不通知了,别打草惊蛇。他让小三告诉那些想结婚的等等,等村里有钱再发。

小三终于可以缓过一口气。

雷东宝晚上十万火急地回家,想跟韦春红商量筹钱的事,没想到只有一张纸条等着他。他一看就知道韦春红这是躲出去了,气得打韦春红手机,却是关机,他这下真是有气无处出。而钱的问题更是直逼心头,他想到钱就更火,一个人背着手在屋子里绕来绕去地咆哮。

宋运辉还没下班时候,梁思申已经看到外公转发的雷霆财务报告。等宋运辉回来吃饭,她把传真交给丈夫。她心里有个疑问,雷东宝究竟看不看得懂报表所指示的经营状况。她接触过有些不会算利润的企业家,他们看到的经常是账上有多少钱可以周转,流动资金总是在账户里流,因此经常错误地认为从银行借来钱让机器转得欣欣向荣,就意味着企业肯定是挣钱的。她怀疑雷东宝也是那种大老粗。

可是宋运辉虽说厌烦雷东宝,又实在不忍就此放弃,他跟梁思申道:“如果……我东海存一笔钱到银行,指定贷款给雷霆……”

“犯法。而且东海的钱进去,也是用于低水平扩张。救得雷霆一时,明天雷霆依旧倒闭。雷霆的经营有问题。”

“我只是想想而已。”宋运辉还是那句话,“不忍心放弃。”

“外公说现在惟有背后打大哥一闷棍,打得他住院一年半载,起码还能保留大哥一世英名。”

“老活宝。”宋运辉啼笑皆非,可也想到,对于雷东宝,他无处着力。因为只要雷东宝的策略不改,雷霆迟早还将面对同样灾难。雷霆的关键问题,在于雷东宝。可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不救吗?

“时至今日,你难道还不厌烦大哥?看你花那么多心血为大哥考虑,他还那样,我真讨厌他。”

宋运辉低头沉默,好久才道:“我相信他应该还是我的兄弟,只是他找不准对待我的方式。以前他是姐夫是大哥,一直骄傲地跑在前头,对我慷慨解囊。但从他入狱那时起,变为他单方面向我索取,我现在回想起来,意识到他每次拜托我做事时候,反而口气特别粗暴,他似乎是不适应我们之间予取关系的转变。我想,现在他事业低落,他更不想见我,怕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更怕我指出他的错误,那意味着揭他伤疤。他心里头大男子主义很强。”

梁思申听着却是狐疑:“你说得那么美好,会不会又是你的一厢情愿?”

宋运辉刚刚还在为自己寻找出的理由激情澎湃,被梁思申的疑问轻轻一戳,不由泄气道:“我这么想,应该是这样。”

梁思申伸手给丈夫一个大拥抱,觉得这样一厢情愿的丈夫很可爱,他对她一定也是这样的一厢情愿。

杨巡虽然因为急事不得不回家,可终究是担心杨逦,一转身又去了上海,找朋友到处活动。可他打听到的情况是,案件特殊,下面人没敢乱出主意。

杨巡自己判断也是这么回事,一件涉及李力那种人的案子,如果不是特殊,估计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因此他才为杨逦分外担心。至此他只好期待梁思申对他的承诺。可他又不便多催,显得他多不信任人似的,只好借什么恭贺圣诞给梁思申打个电话,那边梁思申倒是主动说在替杨逦活动。

二十四日一早,梁思申就给杨巡打电话,告诉他可以去某个地址找谁领人。杨巡大喜,连连说感谢。

杨巡忙打电话告知任遐迩最新情况,随即找出所需文件,又去银行取款,还不忘带上一盒蛋糕,直奔杨逦所在。

杨逦一脸憔悴出来,看见等在外面的大哥,想放声大哭,却觉得自己毫不理直气壮,只有低头垂泪,都哭得没法吃杨巡递来的蛋糕。杨巡本来想趁热打铁给杨逦一肚子的教训,但见杨逦这样子,反而没有话说,只有安慰几句。走楼梯时候遇见一个邻居,那邻居看见杨逦就跟看见西洋镜似的,看得杨逦更没法抬头。但那邻居转眼一触杨巡的眼睛,吓得立刻快步逃开,不敢回头。

杨逦哭哭啼啼地洗完澡,穿戴整齐,才啜泣着站到大哥面前。杨巡肚子里千言万语,临了却道:“没什么,大哥比你坐的时间更长,现在还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快吃点,不要吃多,等下我们外面吃顿好的。”“我不要去外面吃。”“为什么,怕碰到邻居?这房子以后关着不住了,上海多大,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或者你跟我回去,这事除了你大嫂,你二哥二嫂都不知道,以后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大哥……”

“我知道,你想认错,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以后别做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事。学着点遐迩,我是她老板,她都一直把我关在门外,关到打结婚证为止。最好跟我回家,我正好有个大项目要上,需要帮手。我们是一家人,老三现在美国找好工作不回来,我们国内的三个最好天天能见到,省的我成天为你们提心吊胆。”

“我去整理一下,晚上回家。”杨逦老老实实起身想去整理行李。

杨巡道:“不急,晚上我去谢谢人家梁思申,都是她在帮忙。还有……你暂时也不能离开上海。要不我给你临时换个地方住下?去什么宾馆包个房间吧。”

“大哥,你真好。”杨逦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你既然这么说,大哥也不跟你说客套的。我们一家现在只剩四兄妹,我在外面再怎么作威作福,回家对你们肯定是好的,我在妈病床前面发过誓,妈也相信我,把你们都托付给我。可惜,我没照顾好你,对不起妈的托付。你不知道,你出事,最吃苦的是你,最心疼的是大哥,连你大嫂这几天都没睡好。你别以为我以前管教你,是怎么怎么你,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唉,还是我说话没注意方式。遐迩说你会有抵触,以后我注意着点。这回事情了结后跟我回去,我也改改以前对你的说话方式,你也改改你对我的抵触,我们好好做事。没啥大不了,我以前给抓进去十二天,出来什么影响都没,只要自己挺得过去就行。答应就点点头。”

杨逦听得眼泪跟泉水一样,刹也刹不住,连忙点头。杨巡这才舒口气。他最怕杨逦这时候反而要跟他争口气,一定要在上海好好发展挣回面子。还好杨逦这回吃过苦头总算明白一些道理。

杨巡本想圣诞节带杨逦好好玩玩,散散心,不料杨逦在外面吃过中饭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出房门,还说房子也不用另找了,反正这儿也是临时居住。杨巡只好答允,自己出去帮买菜买米找梁思申道谢。不料梁思申去了日本,没见到。难道早上的电话是从日本打来?圣诞节兄妹俩悄没声息地窝家里自己烧煮,反常得不行。

杨巡最后还是不得不带着担心回去工作,年底时节,多少庙要拜到,多少菩萨要烧香烧到。可是他真担心杨逦,这么进进出出一闹,杨逦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安静得可怕,日日夜夜就是窝在家里看书看电视,哪儿都不去。杨巡真怕杨逦闷出问题来,追着杨逦保证绝对不会胡思乱想之后,才忐忑不安地回去。

但任遐迩分析给他听,说杨逦现在还感情受伤呢,让她一个人安静几天也好,女孩子遇到坏男人最麻烦。杨巡听了真想杀李力。总算他曾找人把李力打得鼻青脸肿,算是讨回少许公道。

元旦时候,他还是带着任遐迩去了一趟上海。他不放心杨逦,觉得她安静两天都太久,他这时候得多给杨逦亲人的关怀。可是最终杨逦却是抱着任遐迩关上卧室门大哭,姑嫂两个在屋里整整说了半天话。杨巡在外面客厅焦急乱窜,但心想,也好也好,跟任遐迩说等于跟他说,女人的事当然不方便直接对哥哥说,杨逦只要说出来,听人劝就行。

但是任遐迩出来后,拖着杨巡出去药店转一圈,杨巡心惊肉跳地看到任遐迩买的竟是验孕棒。

姑嫂俩又关上门哭哭啼啼说了一晚上话。第二天两人伺候着杨逦去做了流产。杨巡黑着一张脸回家。这一年辞旧迎新做的,他即使三天三夜不睡,都没这么心力交瘁。好在这回有任遐迩与他患难与共。

杨巡在家萎靡了好几天,虽然白天他掩饰得好好的,连杨速和寻建祥都不大看得出来,可回到家里关上门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为自己对不起妈妈的嘱托自责,还为杨逦未来的日子难受。只有妻子可以安慰他,听他翻来覆去的忏悔。他这几天不由自主地做了跟屁虫,任遐迩去到哪儿他粘到哪儿,粘到任遐迩终于怒目而视,他才算慢慢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