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修好,举行完婚礼,一晃眼就过去了三个多月。

两家人坐下来一算账,竟然出现了上万块的亏空。以前以为挣钱容易,随到随花。醉了酒,车子随便在一个什么地方一摆就是三天五天。现在,三个月不出车,修房子用钱,添家具、电视用钱,请客用钱,还用了好些不该用的钱。

银花和哈斯基都劝自己的丈夫,把车子卖了。一辆车卖四万,填完亏空还有两万多呢。

洛松旺堆一瞪眼:“什么屁话。”

银花跟过不止一个男人,所以把自己的丈夫调理得服帖一些。但呷嘎喝了几口酒后还是说:“嘿嘿,到底是隆村人啊。”

“隆村人怎么了!”女人一逼上来,呷嘎就搔搔脑袋说:“嘿嘿,隆村人没怎么啊!”

“是不是隆村人把你们从新生沟赶走了,叫你们多饿了几年肚子?”

“可不要忘了,”呷嘎说,“那一仗我们交则人就赚了你们六条人命。”

两口子打情骂俏,里头都夹杂着陈年的血迹。

到这时,那件事情就接近开始了。

开始是这样的:两个农民司机算一笔账,满打满算,什么意外不出,各自一万多的亏空就够他们还一年多。个体户开车赚钱的路子,就是瞅空子买通检查站的人,弄一车盗伐的木料,一趟就能弄好几千块钱。于是这天,他俩先开了空车到检查站找以前找过的人。那人开了价:两车一共一千,自己当夜班时放行。

回来碰到金生,一脸晦气的样子。

金生把车开去修,修好却取不出来,因为付不起一千多块钱的修理费。

两人就拉他到饭馆里喝酒。

酒到半酣,金生就拔出刀来,要割腕子喝血酒,个性中有些女气的呷嘎也跟着激动起来。洛松旺堆却一手一只,把两只发痒的腕子按住。

金生就哭了:“都说交则和隆村有仇,你们却不嫌我,也不记我父亲的仇。这老头他一直为难你们。”

洛松旺堆镇定地说:“他忘不了以前的事情。”

金生抱住呷嘎,说:“我睡过你的女人,对不起了,你杀我一刀呀。”

呷嘎说:“是我抢了你的女人,你杀我一刀,解解恨吧。”

“你心里不好过,兄弟。”

“兄弟,你心里也是难过得不得了啊。”

“我们交则对不起隆村啊。”

“隆村才对不起交则哪。”

洛松旺堆冷笑一下,喝着酒,静等两个已醉倒在桌下的人醒转过来。他望着窗外,想着当年自己的爷爷一枪就打中了金生的爷爷,自己血管中的血好像洪水一样澎湃起来。

起码两个小时,两个人才从桌子底下爬了上来。

“不要忘了正经事情。”

洛松旺堆扔下一句话,就挤到路边那一堆下五子棋的人中去了。

“呸!”金生说,“我就看不惯他那傲慢的样子。正经事情,什么正经事情。”

“拿耳朵过来。”呷嘎说。

不出三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金生和呷嘎醉酒后的那番表演,也知道金生被洛松旺堆雇了去砍木头。他们不说去盗伐木头。他们说是“黑”料。满世界知道了,只剩隆村村长不知道,乡政府不知道。乡长老婆知道乡长也不一定知道,虽然事情就在乡政府办的饭馆里敲定。剩下林业公安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