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兰,我亲爱的弟弟:

中国人喜欢说“如椽之笔”。我现在就觉得手中这支笔沉重如椽,握不住,拿不起,写不动,心力交瘁,徘徊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但是,不,我还是要写;哪怕写得很慢,我也要写!给你写信,成了我惟一的心灵寄托。

我现在才知道了,我血管里流淌的从来不是“高压电”,而是满含爱情的殷红热血。我现在才想明白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女人(我经常忘了这一点),神往美满的婚姻——当然,是与你结婚,成为你的妻子,跟你组成家庭。我常常幻想,我俩结婚之后,我一定会被公认为一位美丽出众、仪态万方而又智慧超群的好妻子!作为家庭主妇,我服饰华贵,热情好客,能熟练地运用好几种语言在辽阔的知识领域中与朋友聊天探讨;我有着高超的烹饪手艺,特别是能调制各式色彩斑斓滋味可口的鸡尾酒,供客人们品尝并博得他们的称赞……

我现在真正理解了赛珍珠女士。她是名教授,又是大作家,还是诺贝尔奖得主,头上身上笼罩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环。可她决不想当“圣女”。在金陵大学时,她就满脸洋溢着幸运的光彩,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起过她的多次恋情,特别是先后跟几个中国男子的相爱;她说她内心向往的不是教书和写书,不是名望和地位,而是做一个普通的女人,真正的女人,过女人的生活,尽女人的天职:她企盼充分享受爱情并怀孕、生育和哺乳,亲手抚养一大群孩子……看着儿子和女儿们都健康活泼地长大成人,会是她最大的幸福!

当年的我不理解赛珍珠。我认为女人只要具备了条件,就应该跟男人一样,把事业和成就摆在第一位;要认准这一点,千万不要被男人的追求和自己姣好的容貌身姿扰乱了心神……

但是,今天的我理解赛珍珠了,怀着她当年那样的愿望。她的第一任丈夫贝克先生隐瞒了家族病史,给她留下一个长不大的弱智女儿卡罗,还使她产后失去了生育能力。大概是为了满足女性本能的母性吧,她收养了十多个孤儿;她在给我的信中还说过,她甚至想办一家孤儿院,专门收养弃儿。我经常想:我比她幸运,我有孕育能力(我想肯定会是这样的〉,我比她更能做一个真正的女人,能更好地过女人的生活,尽女人的天职。我会在充分享受你的爱抚之后怀孕、生育和哺乳,跟你一起抚养我俩亲生的孩子,也许是两三个,也许是五六个,反正我想多生几个,我不会嫌孩子多,我想你也不会嫌多的。我俩喜洋洋地听儿子和女儿们叫你“爸爸”,叫我“妈妈”……

而且,有“事业和成就”的女人,照样可以有美好而丰富多彩的爱情。赛珍珠本人就是实例。她写了那么多书,仅在中国就有过不止一个恋人情人;其中一位是她在镇江教中学时的学生,另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诗人。前者因男方父亲(这位父亲有点像苏老先生)的反对而被迫分手,后者因诗人“轻轻地消逝在云彩中”而以感伤告终。

另一位诺贝尔奖得主玛丽·居里也是实例。在结识居里先生之前,她有过初恋;在居里先生逝去之后,她有过一位相爱甚笃的情人——我有时寻思:玛丽·居里真是非凡,真是幸运,找一个情人也那么伟大!

可是,我呢?我自信无论容貌或才气都不在珍珠老师和居里夫人之下,但我不能跟她们相比,我一无所有,甚至不能被称为“夫人”。我没有婚姻,没有丈夫,没有情人,没有孩子。我痛苦而矛盾地怜爱着奥姆,也拒绝着奥姆,已经十二年;我痛苦而孤独地深爱着你,也执著地等待着你,已经十七年。天哪,还要这样煎熬多久呢?

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出国了。我当时在国内不难谋一份教职;因为在国内,我一定能够找到你,跟你团聚。可是,我做出了另一种选择,从某种意义上说,选择了“事业和成就”。我这样考虑过:有了事业和成就,我就会变得有力,才可能重新找到你,并且在找到你之后配得上你——可是十几年过去,我确实有了事业,有了成就,但并没有因此变得“有力”;我不仅没有重新找到你,连普通人之间那种互通音讯的权利都消失了!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孤独、寂寞和无助,被剥夺了真正的人身自由。别人,别的美国人,可以步行或蹬自行车,可以乘汽车、火车、游艇、轮船和飞机在全世界优哉游哉;可是,我呢,连离开脚下这片沙漠都不行。我没有护照,没有驾照,只有一个“特许证”。可这个东西毫无用处,因为我不想再接触任何“军事机密”。我只想回到自由的空气之中,只想回中国,只想着你——更根本的是,我有了什么样的“事业和成就”啊?

前天夜里,在从圣菲回阿拉摩斯的路上,在那条阴森可怖的山沟里,奥姆把很多事实真相告诉了我。譬如关于美国的细菌武器研制,其中有的“G弹”如果达到“预期效果”,将灭绝全人类;原子弹和必将出现的氢弹如果达到某种总“当量”,可以将全人类“超杀”好几次;飞弹若不断提高飞行距离和梢精确度,势必有一天能用氢弹和“G弹”击中地球上任何角落并摧毁那里的一切……

核弹爆炸后的强放射性尘埃,致命细菌病毒的无穷尽的复制、变异和传播,不仅可以彻底毁灭人类,还可以灭绝很多物种,包括那些做出这种决策的政治家和将军们!

到美国十二年来,我沉默寡言,在实验室和基地勤奋工作,全力奉献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可是回头一看,从飞弹到毒气弹,从原子弹到“最佳爆炸高度”,从“H弹”到“G弹”,从电子计算机到“核爆炸空气动力学”,再到地震、海啸、暴雨、洪水、风暴、冰雹、冰川融化、地壳开裂、熔岩滚滚……这些魔鬼般的行径和企图,竟时时处处在跟我发生联系——而这一切完全违背我的初衷,是我从来没有料到的!

我认为自己“天生是学物理的料子”。当年刚考上公费留学,我就选择核物理为专业方向。我相信原子核中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相信这种能量可以被释放出来,并被用于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我曾立志要以一位优秀物理学家的身份和方式报国,让原子能释放出来,服务于国家,让中国富裕强大,重振“大唐气象”——不料这“气象”尚未见踪影,甚至还未回到梦魂牵绕的故国,我却像当年凌云竹先生戏言的那样,帮着打开了潘多拉之盒,让瘟疫、罪恶和疯狂等等一齐飞出,开始为害人间……

那个可怕的夜晚,奥姆再次谈到,为了防止美国因拥有核武器而变得穷兵黩武、独裁专制和企图统治全世界,应该让美国以外的国家也拥有原子弹,以形成制衡——“美国以外”的哪个国家?我现在懂政治了,知道他指的是苏联。但我更知道,把原子弹机密提供给苏联可不是“疏忽”,而是犯罪!而且苏联首脑们从来就不以良好的政治操守著称(“政治”本来就跟“操守”风马牛不相及)。苏联有了原子弹不一定能“形成制衡”,倒可能先发制人,形成对美国和对全人类的威胁……

所以,每次触及这个话题,我的内心都矛盾重重,不寒而栗。天哪,我怎么陷进了这么个怪圈?我周围是些什么样的人物?我该怎么办?

我学过中国史。去年八月开始从事“二战”和对日本实施原子弹轰炸后的情报研究,又接触了世界史、东方史和日本史,使我的眼界更加开阔,思考更加深入,也更加坚定了我回国的决心。

我多次告诉过你,佩里恨透了日本天皇和天皇政体。在W基地,当我说到原子弹将造成生灵涂炭时,将军愤怒地喊道:“你说的‘生灵’也包括希特勒和裕仁吗?他们也配称为‘生灵’?不,他们是该死的魔鬼,该死上一万遍!”他甚至想学点“解剖学”,那意思是要亲手对希特勒和裕仁来个“活体解剖”!我经常听见他把裕仁骂成“狗娘养的”,宣称要把天皇“送上绞架”,“灭尸扬灰”;他主张彻底摧毁天皇政体,铲除日本的封建孽根,说是只有这样,今后日本才可能建起真正的民主政体。他像巴顿那样说话毫无顾忌:“日本人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疯狗,一群红了眼的疯狗!”

佩里的话是有来历的。听说正在准备对德国和日本战犯的审判,罪大恶极者将被判处死刑并执行绞决。考虑到日本人有供奉亡灵的习俗,为不使他们又捞到扬幡招魂的“信物”,凡被处决的日本战犯尸体一律立刻火化,骨灰由军舰带到远洋撒入大海。希特勒已经自杀并“自我火化”。因此我跟佩里一样,认为活着的战犯中第一个该被吊上绞架并“灭尸扬灰”的就是裕仁!如果杜鲁门和麦克阿瑟没有忘记珍珠港和死难于二战中的几十万美国人,如果他们不想让“疯狗”重新撕咬善良的人类,那么,这就是他们惟一正确的选择。

对日本的研究使我得知,天皇是大和民族的“天照大神”。在天皇政体长期的熏染、毒害下,在“天照大神”脚下,整个大和民族都成了卑贱猥琐的奴才,乃至被枪毙、斩首或以蹈海、剖腹等方式自杀之时都要先行面朝皇宫方向下跪山呼万岁——这比起西方“人生来平等”的观念来,真有霄壤之别!天皇不像英国国王那样只是宪法上和名义上的君主,而是真正的国家元首和握有最高权力的三军统帅,有权任免首辅、大臣和三军将领。将军们越过政府直接向天皇本人负责。近代史上的任何大事都是天皇亲自决定的。一八九四年睦仁下令发动了侵略中国的甲午战争。一九三一年,裕仁诏令侵华日军发动“九一八亊变”;一九三七年,裕仁下令日军制造南京大屠杀;一九三八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裕仁诏令“视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中国男子为我们的敌人”,这成了大批中国平民被杀害的根源。战争中被日军俘虏的中国军队不下数十万人,但战争结束时只发现五十六名中国战俘,其余全部被杀害!

《波茨坦公告》是让日本避免原子弹轰炸的最后机会。裕仁是怎样对待这个机会的?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八日,他指使首相铃木出面叫嚷,对《公告》“完全不予理睬”,要“坚决把战争进行到胜利”;随后指使陆相阿南发表《告全军将士书》,叫嚷“毅然保卫神州,将圣战进行到底”,声称“啖草茹泥,匍匍山野”也要“坚决战斗”——不是任何别人,正是裕仁应该对日本死于原子弹轰炸的十几万亡灵负一切责任。

在天皇政体的长期熏染、毒害下,日本民族变得特别残忍,兽性十足。美军解放菲律宾时,日军疯狂屠杀当地平民达十万人,企图让美国人回来后“找不到一个活人”!日军强迫平民和战俘修筑桂河铁路,二十七万平民被折磨致死八万七千五百人,六万一千盟军战俘被折磨致死一万二千五百六十八人,死亡率分别超过百分之三十二和百分之二十——而同为法西斯的德国和意大利,在这方面却表现出明显的不同:二战中被德、意军俘虏的二十三万五千四百七十三名英美官兵死去九千三百四十八人,占百分之四;而被日军俘虏的十三万二千一百三十四名英美官兵则死去三万五千七百五十六人,占百分之二十七!还有,德意法西斯奉行某种清教徒精神,其军队很少有性暴力;而日本军人则完全相反,无论在其本国还是异国的妇女面前都活像一群猪狗!裕仁的投降不是为了悔罪。他说了,是“为国家前途”,为“求将来复兴”——说白了,是为了有朝一日死灰复燃。不让日本人有扬幡招魂的“信物”,首先就应该彻底铲除裕仁和天皇政体这样的“信物”。像佩里无数次说过的那样,应该把他们一齐吊上绞架,“灭尸扬灰”!

可事实是杜鲁门和麦克阿瑟让这样一个头号战犯逃脱审判,免受任何追究,还让他继续当天皇,利用他继续统治日本,利用天皇政体继续熏染、毒害日本民族,让日本成为美国在远东对付苏联的桥头堡。

昨天我到机场送奥姆,碰见了刚下飞机的佩里,与他同车回阿拉摩斯。我在车上谈起此事。我问他应该怎样解释美国政府的所作所为?他苦笑着耸耸肩,摇摇头,连声说这是政治家的事,他毫无办法,他身为军人只有服从的天职。我跟他激烈争论。我问:你当初的信誓旦旦和气壮如牛都到哪里去了?据称美国是一个民主国家,每个公民都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政治意见,你这位“曼哈顿重臣”就更可以自由表达意见。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总统和国会表达意见和施加影响呢?

佩里被逼急了,瞪着我大声说:“中国人那句俗话说得好: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真理、法律和事实永远掌握在胜利者手中。这是铁的法则。美国人抓住了裕仁,当然只能由美国人根据美国的最高利益处置他;如果是中国人抓住了裕仁,当然也只能由中国人根据中国的最高利益处置他——现在的亊实是美国人抓住了裕仁,而不是中国人抓住了他!中国官府腐败黑暗,中国民众愚昧落后,这才被日本人欺凌、宰割了整整七十一年!战争中期如果没有美国支撑,没有美国的‘租借法案’,没有滇缅公路和驼峰航线,中国早就亡国了。战争后期如果没有俄国人,中国收复不了满洲;如果没有美国人,中国也收复不了福摩萨,更无所谓‘光复’——你不是学过历史吗?这就是历史!”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直勾勾望着前面。佩里接着说:“墨索里尼落到游击队手里,只好听任游击队处置,谁都没有办法。希特勒当初如果没有自杀而是被俄国人抓住了,将会由俄国佬根据布尔什维克的传统方式处置他,我估计是用尽酷刑之后再加碎尸万段——而如果发生了那种情况,无论多么残忍、不人道和违反国际法,美国人的惟一办法只能是免开尊口——因此,丁小姐,恕我直言,现在到了你对很多问题免开尊口的时候了!”我叫司机把车停下。佩里明知故问:“怎么了?”我回过头来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再去纽约?”他问:“有事吗?”我轻声说:“代我到长岛那家精神病院看看你妻子,以我的名义送一束鲜花给她,祝她早日康复。”

佩里瞠目结舌。我声音更轻地问:“你到过珍珠港吗?”我知道他是一条硬汉,却从来不敢去珍珠港!不待他反应(他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我便接着说:“将军,去一次吧,抓一把那里的泥土带回来,珍藏在身边。那里面含有曾经构成约瑟芬·佩里少尉生命和灵魂的成分,你会从这把泥土里听到儿子的哭喊,还会从中听见裕仁的狞笑……”

“琼!”佩里失声叫道,脸色惨白。

我的两眼其实也已经满噙泪花。但我不愿让这家伙看见,赶快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那里离我的住处已经不远。但我没有回家,而是钻进一片林子,在阒无人迹之处久久徘徊,从佩里的话想到奥姆的话,从“免开尊口”想到“弱大民族”……直想到谭嗣同的诗句“四万万人齐落泪,天涯何处是神州”,不禁抱住一棵树大哭!

我打算对佩里说一句话的:“将军,中国会强大起来的!”但我终于没说。能证明强大的不是语言,而是亊实。我应该感谢佩里。从跨下他汽车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立刻动身回国的决心。我一定要回到中国来,献身于一种事业——让中国强大起来的事业!

我还要感谢这八个月的“情报研究”,它使我的眼光突破了物理学和数学,增长了见识,学会了深思。

战争是什么?从直接意义上说,它是实力的较量,而不是“正义”与否的较量。拥有“正义”而无实力者被打败和被消灭的事例贯串着几乎全部人类历史。这“实力”包括兵员的数量质量,还包括武器装备的数量质量。当年英国殖民者与非洲一个土著人部落发生恶战,结果用上了刚发明的“马克沁”重机关枪的英军死二十八人,而手执长矛的土著人则死两万人,尸积如山!南太平洋上的塔斯马尼亚人以棍棒石块对付持火枪的殖民者,结果绝大部分被杀;剩余人群无论传教士怎样劝告都拒绝开口说话和结婚生育,几十年后以整个种族的灭绝告终!遍布南北美洲的几千万印第安人的结局,更是众所周知的亊实。

类似情况在“二战”中的表现更加明显、强烈。“二战”是从德国进攻波兰开始的。波兰也许拥有“正义”,但德国却在兵员和武器装备的数量质量上占压倒优势。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凌晨德国以五十八个师、二千五百辆坦克和两千多架飞机进攻弱者波兰,这在当时被称为“坦克与战马的搏斗”一这种“战斗”能是什么结局呢?几天后波兰亡国。

一九四一年九月底德军进攻莫斯科,投入兵力一百四十八万,坦克和强击火炮一千七百辆,战机一千三百九十架,大炮和迫击炮一万四千门。而保卫莫斯科的苏军为一百二十万人,坦克九百九十辆,战机六百六十七架——苏军虽有“正义”但实力不如德军,于是它就吃了大亏。

斯大林格勒之役德军损失兵力一百五十万,坦克三千五百辆,火炮一万二千门和飞机三千架;库尔斯克会战德军损失兵力五十万,坦克一千五百辆,战机三千五百架和火炮三千余门——德军受到如此重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苏军有着数量质量更占优势的兵力、坦克、火炮和战机。

库尔斯克战后苏军西进,集结兵力一百三十万,火炮二万多门,坦克三千四百辆,飞机二千一百架;其预备队兵力竟超过二百万,坦克多达五千辆。往后,围攻柏林的苏军多达二百五十万,火炮和迫击炮四万一千六百门,坦克和自行火炮六千二百余辆,战机七千五百架。进攻的第一天苏军发射炮弹一百二十三万发,出动飞机六千五百架次,把十几万吨铁和火倾泻在敌人头上!尽管当时柏林城内有德军一百万,火炮和迫击炮一万余门,坦克和自行火炮一千五百辆,战机三千三百架,还很强大,但苏军比它更强大。这里,使苏军获胜的不是“正义”,而是它在数量质量上占压倒优势的兵员和火力!

诺曼底登陆再度证实了这个真理。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凌晨,盟军一千二百多架运输机从英格兰的几十个机场起飞,将五个师空投在诺曼底。二千五百架重型和中型轰炸机在诺曼底投下一万多吨炸弹。一千多艘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登陆舰和其他各类舰船共达五千艘,浩浩荡荡的舰队分为十列,横排达三十二公里,载有作战部队十万人……英吉利海峡都因之改变了颜色!

改变了颜色的岂止是英吉利海峡,而是整个地球。“正义”在世界上战胜了法西斯。这种胜利靠的是实力,是数量质量上均占压倒优势的兵员和大炮、坦克、军舰和战机——如果没有这些,结局就会相反,“正义”就会被法西斯毁灭!

中国战歌赞美的“血肉长城”,是一种可贵的民族精神。但无论历史上的砖石长城还是今天的“血肉长城”,都是防御工事,不能用于进攻——这是“长城”这个词汇本身决定的。而最好的防御恰恰是进攻能力。美国、英国和苏联用强大的进攻彻底摧毁了法西斯敌人,也就实现了最好的防御。“二战”中世界居民共死亡五千六百万人,中国人占了大半,达三千五百万——中国若想不再如此惨遭杀戮,就必须强大起来,必须像美国、英国和苏联那样拥有强大的防御能力兼进攻能力,必须拥有数量质量都极其优越的兵员和火炮、坦克、军舰、战机、飞弹和……原子弹、氢弹!

当年我曾经立志,学成之后一定回国,把全部智慧和才能献给自己的祖国和人民——十二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学成,我一定要回来,献身于让祖国强大起来的事业,让我的祖国也拥有原子弹和氢弹!

我要立刻动身。没有证件怎么办?一切都不顾了,什么都不要了!开上车,带上几株在阿拉摩斯伴随我多年的兰,还带上我写给你的一百多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