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上岸那夜,“春盛”号杨老四独卧后院东厢房,正做着一个缠绵销魂的春梦。他梦见了去年春上在津口县城办货时识得的一个歌女,那歌女的名字早已忘了,俊俏的模样和美妙的歌喉却还依稀记得。那歌女在梦中唱着岔曲儿,岔曲儿的曲名恍惚是他听熟了的《冷清清》。曲道:冷清清,佳人睡朦眬;昏沉沉,梦儿里见多情。喜悠悠,双双两意浓;热扑扑,软玉温香阳台景。当啷啷,铁马一声,惊散了团圆梦。怒狠狠,叫声“丫环,砸碎了那个风铃。”曲罢,他便没来由地和那女子在牙床之上滚作一团,忙得个不亦乐乎。

正忙着,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却不是风铃,仿佛是什么东西倒了下来,他一下子从好梦之中被惊醒了。他迷迷瞪瞪愣了半晌,这才爬起来,摸到门边听了一下,继而,点亮油灯,拉开门栓,出了东厢房大门。

他没想到会是海贼。他以为是风吹倒了什么物件。

六月以来的两次风潮,给清浦造成了极大的灾难,整个镇子几乎都被浸在了海水之中,然而,“春盛”号因在南寺坡上,地势最高,风潮来临时,只被刮坏了两间老屋,没被水淹。故尔损失极少。风潮一过,生意依旧兴隆异常,在清浦镇上挺引人注目的。

端着灯向前院货仓走时,杨老四又想,也许有什么歹人眼红春盛,趁夜里无人之际,偷点、拿点,也未可知。进了前院,他便从院门后的墙根操起了一根木棍,准备防身。

万没料到,木棍刚刚操起,一个人影便跌跌撞撞向他扑来。他身子向后一撤,“一扑”的一声吹灭了手中的灯火,厉声喝道:“贼人休走!”

那黑影却道:“老四,休叫!是我!是我!”

那黑影冲到面前,杨老四才认出,原是哥哥杨老三。

杨老三吓得浑身直抖,结结巴巴地道:“老四,不好了!大……大难临头了!海……海贼三……三和尚带着一……一大帮人上岸了,他……他们在……在抢哩!”

杨老四大吃一惊,急问道:“那嫂嫂和那帮伙计呢?”

“全……全被海贼锁在这前院堂屋里了!门……门口有两个横刀的贼人看着哩!老……老三,快……快跑!你……你快跑!”

正说着,又听到货仓和店堂门面屋中一阵响动,几个彪形大汉的身影,疾疾闪过。

杨老三一把将杨老四拉人墙角的黑暗中,又低声交待道:“老四!你……你快跑!到镖局街去喊人,你……你不是和那阮大爷换过帖吗,快……快去请阮大爷带人来拿贼!还……还有,阮大爷隔壁就是龙威镖局,你……你给我把那帮保镖大爷全请……请来!出……出大价钱请!只要能速速赶走贼人便好!”

老四颇为不安地问:“这……这还来得及么?你和嫂嫂侄儿们怎么办?”

“这你不必管,你且与我快去快来!这边我……我先应付着!去……去吧!”

除此之外,确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杨老四道:“三哥,我不带人过来,你切不可恼了那些贼哇!破财事小,丢了性命事就大了!”

杨老三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老四这才丢了木棍,要往后院跑。

杨老三一把将他扯住了:“后院已进了贼人,你赶快翻墙走吧!”

说毕,蹲下身子。杨老四不敢怠慢,踩着哥哥的肩头,爬上了院墙,然后,跃上了隔壁“南宝”号的屋脊,踩着咯咯发响的小瓦,猫儿一般,一路窜去了。

“南宝”号院中也进了海贼,一个高高瘦瘦赤着膊的海贼举着火把,正指使着手下一干强人翻腾东西,他在屋脊上跑时,被发现了,那高瘦的海贼,对着他的背影喝了一声:“屋上是谁,给我站住!”

他没站。

他跑到“南宝”号屋脊尽头,又跳到另一户人家的屋脊上,然后,在一个僻静的巷口跳下来,急急忙忙向镖局街跑去。

这时候,整个清浦镇沉浸在一片似醒非醒的梦中。被海贼抢劫搅醒了的富足人家,紧闭大门,持刀以待,都不敢贸然冲上大街。而那些被风潮卷去了家当的赤贫百姓,根本不怕什么海贼,依然睡得死了一般。

一路过来,街巷之中几乎无人。

跑到镖局街时,杨老四又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夜海贼居然抢到了阮大成的府宅之中,他俯在巷口的暗影中看了半天,眼见着许多海贼在阮大成院中出出进进,光那沉重的樟木大箱便抬出了三口,那大小包袱更有十几只。

杨老四暗暗叫苦不迭,当即聪明地断定:这番海贼上岸,必是有内线接应的!否则,不会抢得这么准!阮哥哥这几年办了货栈、商号,赚了不少银子,想必是有人告诉了海贼,才招来如此浩劫!可转念又一想,想起了道光二年海上的事。那一日,三和尚不是看上阮哥哥的勇义,非但没抢阮哥哥的银钱财物,还把罹难的一干人等放了吗?这一回为啥又要抢他?莫不是阮哥哥在什么地方恼了三和尚吧?莫不是阮哥哥声望太高,三和尚有意要灭他的威风吧?莫不是那三和尚……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觉着阮哥哥被抢,简直比他自家被抢更让人难受!阮哥哥是什么人?阮哥哥是津口县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义士、大善人,抢这样的人家,那是天理不容的!

他绕过阮家门院,在小巷之中转了一大圈,闪到了龙威镖局面前,敲起门来。

门刚敲响,镖局院内传出了一声吼叫:“大胆海贼,要找死不成!”

他忙喊:“开门!开门!我……我不是海贼!我是‘春盛’号杨家老四,我……我找朱仁甫朱大爷讲话!”

院里沉寂了片刻,大门支开了一道缝,杨老四闪身进去了。一进门便见着朱大爷提着一把大刀立于门旁。

杨老四上前一个长揖,急忙道:“朱大爷!朱大爷!可见着你了,可见着你了!海贼……海贼把我家号子抢了!我家三哥让我来见大爷,求大爷带些人去赶走海贼!”

说完了自家的事,马上又把方才见到的一幕说与了朱大爷听。他知道朱大爷与阮哥哥的关系非同一般。

“朱大爷,阮哥哥也被抢了!我亲眼见了!光那樟木大箱就抬走了三口!你听!你听!阮哥哥院中还在闹腾哩!”

果然,院墙那边,又有一阵脚步夹杂着翻箱倒柜的声音传将过来。

然而,朱大爷却不说话。

朱大爷瞅着杨老四,吩咐手下弟兄盯着院墙,守着大门,小心在意。

杨老四急了:“朱大爷,你……你可是龙威掌班大爷呀!你不能任由这些海贼为非作歹呀!有道是……”

朱大爷叹口气道:“老四,不要说了!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确实是帮不了哇!镖局中现在弟兄不到二十,这院内昨日接下的镖物却价值白银十万!我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呀,若是我带着手下弟兄随你去了南寺坡,这十万重镖走失了,我可如何向镖主、掌柜交待呢!”

老四又道:“可……可就是不能去南寺坡救助‘春盛’,那边阮哥哥处你也该帮上一把吧!阮哥哥现在生死尚不得知呀!”

朱大爷笑道:“大成兄弟决无性命之忧,这一点请老弟放心!海贼破门之初,我和众兄弟已将他搭救出来了!现刻儿,他已去召唤人马,准备擒拿海贼了!”

老四为阮哥哥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朱大爷又道:“我虽不能帮你,大成兄弟还是能帮你的,你且先在这儿候着,待大成兄弟叫了人来,咱们一并杀出镖局,灭了这帮海贼。”

说罢,朱大爷唤过一个弟兄,让他找了一根长枪递给老四。

老四想想,觉着也只能这样了,当即接过长枪,守在门口,一任众贼在阮大成院内胡闹。

又闹腾了大约两袋烟的工夫,动静渐渐小了,再过后,干脆一点声息也没有了。朱大爷这才唤一个弟兄翻过院墙去看,那弟兄看过以后,回来禀报道:“海贼全撤了。”

海贼逃走好一会儿工夫,阮大成才率着陆牛皮、钟德亮、孙狗尿、小豆芽一干人等扑将过来。这时,街坊邻人之中的许多勇义汉子闻知贼人走了,也操着家伙冲出家门,极义气地要与阮哥哥一起去拿海贼。

然而,一切都晚了。阮哥哥率着百十号人赶到海边,那三条贼船已满载打劫之物,挂满三帆,驶离了海岸。

望着被席卷一空的三间高堂大屋,阮哥哥痴了傻了一般,呆呆立了半晌,然后,仰天一声长啸:“不拿住这帮海贼,我阮某誓不为人!”

呼毕,英雄仗义的阮哥哥当即昏厥于地。

杨老四见状,忘记了自家的灾难,一头扑上前去,搂住阮哥哥放声号陶,那朱大爷倒还清醒,他拨开杨老四,狠掐阮哥哥人中,掐了好一阵子,阮哥哥才又省了人事。

杨老四听到阮哥哥醒来之后,有气无力地说:

“官府靠不住!靠不住!咱们……咱们得靠自己!得……得办团练,办团练,保……保境安民!”

阮哥哥痛定思痛说出的话儿,众人无不称是……

那夜,“春盛”号和“南宝”号俱被海贼劫去价值几千银两的财物,“春盛”号的一个伙计还被贼人砍死,“南宝”号也伤了三人。

齐明达齐老爷前年秋天在清浦镇南寺坡上沿办了个“汇雅堂”,共计五丈四间的店面,两间专卖南疆北国的奇花异卉,两间专卖玉器古玩,各色古董。那掌柜的唤做梅宛,约摸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眉目清秀,面似西施,腰同沈约。他虽说是个男儿,两腿之问多生了一个什物,却还是赛过许多美貌的妇人。齐老爷这“汇雅堂”便专他所办,平日不图赚钱,只图到得清浦,有个风雅如适的落脚之处。

齐老爷好男风,那梅宛便是齐老爷在桂平任上收留的一个弃孤。后来,齐老爷获罪下狱,梅宛跟着一个戏班子在江湖上飘荡了数年,直到齐老爷被朝廷赦出,他才又辗转寻访,找到了老爷府上,相逢那夜的情景,齐老爷即便日后做了帝王也还是忘不了的。

梅宛来得突然。那夜,齐老爷偏又独自一人睡得很早。半夜醒来,发现怀里多了一个猫儿似温顺的人儿。他以为是小妾玉枝,不料,掌灯一看,竟是失散了多年的梅宛。当下,抱头一番痛哭,彼此倾诉了一番衷肠,然后,那梅宛便宽衣解带,带着一身脂粉香气,扑到了老爷的怀中……

后来,事情被妻妾二人察觉,两个女人缠住齐老爷又吵又闹,要将那梅宛赶出门去。齐老爷一来无奈,二来也觉着那梅宛不管咋说,腿档之下也还生着一个什物,留在内宅,也不保险,于是,才在清浦开了“汇雅堂”,打发梅宛到清浦做生意去了,自己三日五日便到清浦跑上一回,明里说是照看生意,暗地里却还是恋着梅宛的粉臀玉臂。妻妾二人心下明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海贼上岸那夜,齐老爷恰在清浦“汇雅堂”中。因着阮大成事先已有交待,那帮海贼抢了“春盛”、“南宝”,却没光顾“汇雅堂”。不过,夜里的那番闹腾,齐老爷是知道的。

第二日上午,齐老爷备了轿子,正准备回新市集家中,“春盛”号杨梦图杨三爷,“致隆”号钟亦亮钟二爷,“南宝”号赵子云赵大爷一行三人,匆匆赶到了“汇雅堂”中,找到了齐老爷,开门见山提出了联名上书官府,操办团练保境安民的事。齐老爷心下大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做出一副淡淡的模样,斯文地说道:“办团练,保境安民,自然是件极好的事。不过,擒拿海贼匪盗吗,毕竟不是我等正业,此事还得依靠官府才是!”

这态度激起了杨三爷、钟二爷、赵大爷共同的不满。

杨三爷先道:“官府顶个屁用!那三和尚啸聚海中,终年为害,道光二年劫了商船,又抢了清浦,官府拿住他们了么?若是官府用心拿贼,早早擒住他们,何来昨夜那番骚扰?”

钟二爷也抢上来道:“倘或道光二年遭抢之后,咱们便办下团练,昨夜海贼断不敢这么嚣张!”

长长叹了口气,钟二爷又道:“昨夜虽说你、我两号都未被抢,可日后的事却是说不准的!闹得不好,三和尚抢了清浦,再抢到新市集去也未可知!我看,这团练是非办不可了!晚办不如早办,赵大爷,你说呢?”

赵大爷道:“我说,这团练马上就得办!海贼骚扰已是一忧,灾民闹事,又是一忧!不办团练防范未然,日后必然还有大乱!”

齐老爷似乎被三位商人说动了心,皱着眉头做了一番思索之状,叹口气道:“三位说得也有道理,虽说此事与我齐某关系不大——我这‘汇雅’也无甚什物可抢,不过,事关地方公益,我也不便推辞,那也就算我齐某一份吧!办团练一年该出多少银子,我出就是!”

说罢,便从钟二爷手上接过联名的帖子,找了笔墨,署上了尊名大号。

帖子折起,还给了钟二爷。

钟二爷又说话了:“齐老爷深明大义,热心公益,我等商家实在感佩,在这里,我等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杨三爷未待钟二爷开口,抢上来道:“我等想请齐老爷出面,到那陆府见见陆老孝廉,请他也在这帖上联上一名。我等和陆老孝廉过往甚少,恐其不允,想劳齐老爷到陆府走一趟。齐老爷您早年在桂平做过县主,孝廉老爷也在铜岭主过县政的,齐老爷你找到孝廉老爷,孝廉老爷自会看重的!”

齐老爷苦苦一笑,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和陆老爷过往也不算多,若是我来出面,这个……”

钟二爷道:“我等也随你同去!”

齐老爷想了一下:“那便试试看吧!据我所知,这陆老孝廉可是有些迂腐哩!”

当下,齐老爷随着钟二爷们一起出了店门,前呼后拥,下了南寺坡,径自往南街陆府去了。

说来也巧,那日因着清浦被劫,惊动了官府,津口知县陈荣君恰好赶到清浦来了,刚刚在孝廉老爷的书斋中落座,齐老爷一行到了大门口,孝廉老爷又不好不见,只得在头进院子的正厅里见了一回,孝廉老爷本意只想敷衍一下,可当齐老爷、钟二爷四人提出办团练的事时,孝廉老爷劲头一下子来了,未假思索,便拍案叫道:“甚好!甚好!这团练早该办了!早该办了!”

细细说来,齐老爷、钟二爷们才知道,昨夜,陆府也受惊不小。在南寺坡、镖局街遭劫之际,十数个海贼窜到了南街孝廉老爷门前,用那浑圆大木撞击大门,险些将大门撞破。孝廉老爷吓得聚起院中所有男丁,守护一夜,才幸免于难。

孝廉老爷道:“你们四位来得正是时候,陈老县尊听说我地被劫,一大早便赶来了,眼下正在老夫书斋,我等何不现在就把此事提出,请老县尊定夺呢?老县尊也为地面安宁忧烦着呢,我看办团练,他断然不会反对的!”

齐老爷四人一听此话,自是喜出望外,遂在孝廉老爷的引导之下,穿过二进院子正厅,向左首一拐,进了一个院落,那院落的门楼上悬着一个匾额,上书四字“天高地远”。院落不算太大,却别有一番景致,假山翠竹,奇花异草,衬出一派恬静淡雅的境界。

孝廉老爷识书达理,站在门楼下面先自一番客气的推让,尔后,随着齐老爷四人进了院子,绕过假山竹林,入了书斋。

知县大人陈荣君陈老父母这时正坐在屋内的椅上品茶,见得孝廉老爷引着众人来了,便黑着脸,坐在那里欠了欠身子,以示欢迎之意。齐老爷们自然也免不了请安问好,一番客套。各自落座之后,谈起了正事。

主谈的自然是孝廉老爷和齐老爷。二位老爷大骂了一通海贼流匪,地面无赖,又将昨夜清浦被劫的惨状述说了一遍——二位老爷述说时,杨三爷、钟二爷、赵大爷便在一旁帮腔补充,陈老父母也不时地插话问两句,以示关切。说到后来,孝廉老爷从袖中取出了请办团练的联名帖子,要陈老父母过目。

陈老父母接过帖子看了一遍,许久没有做声,后来,又把那帖子从后往前看,细细地在那签名之处一数,联名的商家名流竟不下二十。

放下帖子,陈老父母一声长叹,说道:“海贼猖獗,地方不宁,实乃官府无能所致,本县真正是对不起诸位绅耆父老,商家百姓!然而,本县也有本县的难处,就说那海贼三和尚吧,他本是朝廷捕拿了多年的钦犯,朝廷都拿他不着,我陈某一个小小县主,又有什么办法呢?”

“是的!是的!这怪不得老父母的!”

钟二爷率先说。

杨三爷、赵大爷便也随声应和。

陈老父母又道:“办团练,防御海贼,协助官府,保境安民,本县无异议,再说,此举也非尔等首创,我朝自开元以来,凡逢贼盗四起之时,总有义民操办团练,保卫乡里,这与官家、与地方、与百姓,都是有好处的!”

孝廉老爷道:“如此说来,你这老县尊倒是恩准了?”

陈老父母勉强一笑,疑虑重重地道:“这一桩绝好的事情,我只怕在座的诸位办不好,反而生出许多乱子来!诸位知道,六月以来两次风潮,县境之内灾民如蚁,如若有那心怀叵测之人借了办团练的机会,蛊惑民心,图谋反叛,那么,可就事与愿违了!”

孝廉老爷道:“老县尊多虑了,办团练恰是为了防范反叛,我等养办的团练怎会谋反呢?你看在座诸位,哪位脑后生有反骨,是齐老爷会反?还是我陆某人会反?”

陈老父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办团练需得小心周密才是,断不可将那些目无朝纲律例的流匪、无赖网罗进来。”

“那是自然!那目无朝纲的流匪、无赖之徒,我等怎会容他,这一点请县尊大人放心!”

办团练的事就谈到了这里,陈老父母尽管疑虑重重,还是恩准了。他不恩准也不行,他身为一县之主,自己担不起保境安民之责,又不准人家办团自卫,从情理上是说不过去的。

自此,操办团练之风疾疾刮起,先是清浦,接着是阮家集,再后是新市集,不到十日,县境之内的各个地方都办起了团练,各村各寨都在那光天化日之下盘起铁匠炉,打刀铸剑。

八月上旬的某一日,陈老父母从津口出来,到莲花桥走了一趟,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遂即赶回县城,当天发了一张告示,周知四乡,停办团练。

然而,这一张告示不过是一纸空文,四乡团练非但没有停办,反而越闹越红火了,眼看便到了八月十二日,洪门起事的黄道吉日,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潮就要平地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