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证券公司交易大厅人头涌动,场面火爆,大型电子屏幕上,上证指数直上1300点,深证指数直上5100点。沪市重要绩优股“南方机器”急升至35元,并牢牢站稳,在此价位上波动着。沦为垃圾股的大发股份,成交量却极小,股价落到了4元左右。

大厅里,四处都是股民们的议论声:

“什么叫高速成长股?南方机器就是高速成长股!”

“真是,啥时买南方机器都是对的,啥时卖南方机器都是错的!”

“买股票就是买未来,不注重业绩和成长性还行……”

“知道么?现在的南方机器不但生产彩电,还有金融概念!”

…………

江海生看着大型电子屏幕,听着股民们的议论,禁不住一阵阵心热。

上个月,江海生和赵小龙对市建筑总公司的承包竞标成功了,而且当月就接到了工程,按说江海生不该再跑到股市上来看盘。可不知咋的,心里就是甩不开这迷人的股市,哪怕在纸面上做,股市行情仍时时牵动着江海生的心。今日,有赵小龙在施工队当班顶着,江海生又忙中偷闲,做了一回业余股民。

看到南方机器已长到了35元,江海生免不了替二嫂成阿芬抱亏。成阿芬手上的南方机器若是今天卖,就不是82万了,至少也得卖上110多万。又觉得这都是命运使然。成阿芬的南方机器没卖出110多万是命运使然,他和赵小龙今天再次从0起步也是命运使然。

当然,这一次他和赵小龙将扼住命运的喉咙,再也不会让成功从身边溜走。只要成功了,再有了足够的资金,他江海生还要到这里来正式参战。四年前他说过,他还要重回大户室的,他将说到做到。大户室里应该有他一席之地。应该……

这时,江海生无意中看到,当年大户室的室友汤青和船长挤到了他面前。

汤青看着屏幕,对船长讷讷着:“……看不懂,真看不懂了,大发咋就跌破5元了?前几天不还说大发有扭亏概念么?”

船长叹息说:“时势变了,现在不炒小盘股,也不重概念了,重主营业绩,重长期投资价值,要买就得买南方机器。”

汤青问:“南方机器这么高了,还敢追呀?”

船长说:“也是,——要不,咱就再进点大发?上证指数都1300多点了,大发的价位还在300多点,总得补长吧?”

已变成了报贩的郑大发一边在人丛中兜售证券报刊,一边插话说:“对,就买大发吧,大发可是上过47块的。”

江海生买了份《证券报》,好奇地问郑大发:“你当年那些大发还套着吧?”

郑大发虽说疯症不再发作,可目光仍然滞呆无神:“咋叫套?我长期投资!”

说罢,递了张名片给江海生看,名片上赫然印着:“中国平海大发养殖股份有限公司股东郑大发(持股数:3550股)”。

江海生看了看,又把名片还给了郑大发,讥讽说:“郑大发,你可真算大发的忠实投资者了,马达哈要是知道了,真该奖你个金质中华鳖。”

郑大发很认真地说:“上面说了,要长期投资,不能投机嘛!”

江海生好心地说:“长期投资也得选准对象呀,大发连着两年亏损,你那个价位买的大发,只怕到2000年也解不了套……”

就说到这里,一头大汗的赵小龙找来了,见面就说:“江队长,两个工地上都没你的鬼影,我就知道你又跑到这里来了!咋的,在纸面上做也这么认真呀?!”

江海生笑道:“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嘛,——在股市投资,我现在总算看出门道了,小龙,敢再玩一把么?”

赵小龙说:“江队长,你可别哄我,我早就说过,股票我是坚决不炒了……”

江海生说:“赵队长,不要说炒嘛,要说投资!——只要有了钱,本司令仍将对股市继续投资。政委,你知道么?只要是投资,不是投机,股市的利润相当惊人。我二嫂九年前买下的1000股南方机器,现在变成了3万多股,按今天市价,能卖110多万!我前阵子在纸面上买进的南方机器,也赚了44%……”

赵小龙根本不为所动:“江队长,你别和我说这些,我没兴趣,咱现在赶快去工地,质监站今天来和咱签08工程的质监合同,你司令不到场不行。另外,我也声明一下,江队长,只要我再发现你上班时间脱岗跑来看股票行情,该罚多少款罚多少款,纪律是咱们一起订的,咱们得带头执行……”

江海生笑道:“赵队长,你小子也太残忍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股票是我伤心的情人……”

赵小龙一本正经:“你伤心的情人是林小琳,人家现在离婚了,你的机会又来了,你得多往林小琳那里跑跑才对!你小子脱岗跑林小琳家,本队长可以考虑不罚你的款……”

林小琳风韵依旧,并不显老,俏丽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倒是她小家庭当年的装潢和屋内的家具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显出了几分陈旧。四年前的场景再一次出现了,几盘小菜,一杯薄酒,江海生和林小琳在壁灯的灯光下对酌。身边的音响仍在放着《哭砂》。江海生想,这大约是林小琳精心安排的。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偶然会恶作剧地飘进我眼里。

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林小琳在歌声中说:“海生,知道吗?我又获得了自由。”

江海生呷着酒问:“为什么一定要离婚?为什么要赶这种时髦?”

林小琳说:“这不是赶时髦。海生,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从来不赶时髦,我是无法再忍受,——无法忍受这种周而复始的平庸生活……”

江海生十分意外:“你也会厌倦平静的生活?”

林小琳激动起来:“不是平静,而是平庸,我早就厌倦了!海生,你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平庸!这些年来我的生活中一点激情都没有,今天和明天没有任何区别,活着和死去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老想起你,海生!总幻想着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在日本背尸体,在伊拉克开卡车,在岗田盖房子,在我的想象中都很美丽,很浪漫……”

江海生说:“事实上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美丽……”

林小琳头一歪:“司令,——瞧,我也称你司令了,现在,我参加你的队伍,咱们一起去漂泊吧……”

江海生愕然了:“小琳,你不是开玩笑吧?”

林小琳点点头:“我是认真的。海生,你听我说。我有个朋友是国际倒爷,在俄罗斯发了大财,愿意带我一把,让我和他一起到俄罗斯去发展,我马上就想到了你。你表个态吧,有没有到俄罗斯创业的雄心壮志?!”

江海生也认真了,喝了口酒,想了好半天,才摇摇头说:“俄罗斯?小琳,算了吧!我与其去俄罗斯,还不如再去伊拉克。对这种机会,九年前我肯定有兴趣,四年前我也会有兴趣,可现在我没兴趣了。”

林小琳问:“怎么?我有了革命意志,你的革命意志倒衰退了?”

江海生笑道:“盲动主义和冒险主义的错误我是不能再犯了。小琳,你想想,咱俩谁懂贸易?别说俄罗斯的国际贸易,就是国内贸易,咱俩谁懂?我的长处是搞建筑承包!是带着施工队盖楼,一砖一瓦地盖楼!”

林小琳很失望:“这么说,你是不愿再到俄罗斯漂泊一回了?”

江海生摇摇头:“至少目前不想。”

林小琳说:“那么,我们又要分手了?”

江海生一把搂住林小琳:“小琳,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呢?人生中还会有几个九年?现在你自由了,咱们好像也该结婚了吧?!”

林小琳在江海生怀里娇嗔地挣扎着说:“放开我,海生!你现在还没有100万哩,——别忘了,九年前你说过,要带100万来娶我的……”

江海生热烈地亲吻着林小琳:“可我现在有了强健的翅膀,成了成熟的男人,这个成熟男人的价值可能远远不止100万……”

林小琳撒娇说:“可这不公平,你试过浪漫的漂泊,而我没有……”

歌声还在屋内响着——

风吹来的沙,穿过所有记忆,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风吹来的沙,冥冥在哭泣,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

江海生走过去关掉了音响:“这首歌好像已经不合时宜了吧?”

林小琳醉眼矇眬地问:“难道我们的婚姻能从不公平中开始吗?”

就是从不公平中开始了,——这夜,江海生住在了林小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