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生和赵小龙这阵子运气好极了,连续透支做大发,赚了30万5千多。尽管王洁月一再警告,二人只是不理不睬,一致认为他们比王洁月英明。昨天下午,大发股份回落到38元时,江海生和赵小龙一商量,又胆大包天地透支80万,跟进了4万股,直到收市都没抛。收市时大发的股价拉到了42元,江海生和赵小龙很放心地回家了,再也想不到第二天大发会表演高台跳水。

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第二天上午,安子良斩仓出大发时,江海生和赵小龙竟没到大户室去,偏跑到了王洁月的海产贸易公司,观摩王洁月表演老板风度。

王洁月真没啥风度,风风火火的,根本坐不下来,一边在屋里走动着,一边很不耐烦地嚷:“……快说,大家有话就快说,江总和赵总是我的老领导,在他们面前说啥都没事!我很忙,还要上股市,大家都抓紧时间!”

一男业务员忙抓紧时间汇报说:“……王总,干贝加盐的试验失败了,省城三家老客户都退了货,说是咱的干贝泡了六天还是咸得不能吃……”

王洁月问:“你们按什么比例加的盐?”

男业务员说:“十斤加五斤盐,按说也不算多呀……”

王洁月说:“还不算多呀?咱是卖干贝还是卖盐?心也太黑了!”

男业务员说:“王总,这加盐试验可是你提出来的……”

王洁月火了:“我说过加五斤了吗?少加点嘛!”

一女业务员又汇报:“王总,鲍鱼的死亡率仍然很高。昨天有一个工程师到咱这里推销化学合成海水专利,工程师说,可以保证咱鲍鱼的成活率达到98%以上。王总,你看这专利我们是不是买下来?”

王洁月眼一瞪:“又他妈想蒙我了是不是?别以为姑奶奶是从马群山来的,这基本道理我还懂!平海的天然海水都养不活鲍鱼,化学海水就能养活了?陈经理,你要注意,这人是骗子!”

男业务员又问:“王总,你说清楚,干贝里到底加多少盐?”

王洁月很不高兴:“这还要问我呀?我养着你是吃干饭的?没脑子,也没眼睛吗?不能看看人家?人家加多少,咱也加多少,不能多加,也不能落后了。另外还要注意,盐要含碘的。”

男业务员说:“王总,这您放心,咱的盐进货渠道正常,不是劣质盐。”

江海生这才忍不住地插话说:“王总,您对消费者真是负责任啊,掺假都不用劣质盐!”

王洁月瞪了江海生一眼,故意对满屋子人说:“同志们,想想你们抽过的假烟,喝过的假酒,用过的假化妆品,你们心里恨不恨呀?”

业务员们像受过训练似的,拖着长腔叫:“恨—死—了—”

王洁月手一挥说:“恨死了就好!现在,我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让他们花海蜇、干贝的价钱尝尝我们平海优质盐的味道吧!”

…………

好不容易开完了会,三人才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车去了诚信证券公司。

走进证券公司散户大厅时是10时45分,这时,灾难已经发生了,大发股份在3分钟前,也就是10时42分,在安子良的一手导演下完成了惊心动魄的大跳水,股价突然从39元变成21元,瞬时成交54万股。江海生站在大厅门口看到的股份是21元零3分。

大厅里是前所未有的骚动,骂声、叫声、议论声充斥耳畔:

“妈的,这不是抢钱么?!”

“疯了,这帮孙子都疯了!”

“完了,完了,这回是套死了!”

…………

江海生一下子惊呆了,两眼紧盯着大型电子屏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小龙也不相信这是事实,还安慰江海生说:“这可能又是主力震仓吧?”

这时,江海生认识的那个郑大发已站到了不远处的椅子上,像当年进行飞行集会的革命者似的,对大厅里人头涌动的股民们发表演讲:

“……同志们,不要怕,这是主力机构的震仓动作,我们散户和机构主力的作战,就是当年中国人民和日本帝国主义的作战。我们要让机构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它再怎么震,我们也不把大发卖给他们!我们就是要战胜主力机构!他们要把我们手中的筹码震出来是不可能的!”

王洁月说:“这个郑大发搞不好要出事!”

大发股份的股价再次下滑,股价已落到了18元8角。

郑大发满眼放光,激动得浑身直抖,开始胡说八道:“……看,看,大发冲上去了,它终于冲上去了,马上就88块了,马上……”话没说完,郑大发“轰然”一声从椅子上栽下来,摔倒在“股市风险莫测,入市务请慎重”的大幅警示标语下。

大厅里,惊叫声骤起……

还是赵小龙最早醒悟过来,冲着江海生叫:“别看热闹了,快去卖大发吧!”

然而,到了楼上大户室,大发已跌破了17元,这就是说他们38元买的大发,每股已亏损了21元,江海生看着电脑屏幕直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几乎失去了意识。

屏幕上,大发股份最后一跳形成的直线触目惊心,像一条绞索。

江海生苦笑着,指着屏幕:“你们看大发的走势图像不像钓鱼线?”

赵小龙讷讷着:“像,还真他妈的像呢。”

江海生悲哀地说:“我们就是鱼,让人钓上来了。”

赵小龙又叹息:“惨了,惨了,咱这下子被打穿了!”

王洁月忧心忡忡地问:“你们是不是打了1:1的透支?”

赵小龙点点头:“透支了80万,1:1还不止。”

王洁月马上用计算器算了一下账,算完之后,一声长叹:“就算按17元一股卖掉这4万股大发,也只有68万,你们的本钱和赚来的钱都赔光不说,还倒欠证券公司12万,真是找死!”

江海生急了眼:“你不要再叨唠了好不好?!”

赵小龙说:“海生,快卖吧!透支的80万不能再赔光呀!”

江海生两眼血红:“卖什么?现在有钱我还要买呢!”

说话之间,大发又下来6角,每股只有16元4角了。

同样做大发的船长顶不住了,报单卖出大发,一边报单一边骂:“妈的,大发的庄家心也太黑了,连个反弹都不给,就这么一路跳水!”

另一个大户汤青黑着脸看盘,不做声。

赵小龙说:“海生,非卖不可了,卖吧!现在卖,咱还少欠证券公司一点钱。”

江海生阴着脸问:“难道真就没有反弹么?!”说毕,眼睛看着王洁月。

王洁月说:“我早就警告你们,要你们见好就收,不要再做大发了,你们不听。现在我可不敢多话,万一让你们卖了,有了大反弹,你们就要怪我。”

江海生几乎绝望了:“小月,现在还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你就说你遇到现在这种情况该咋办吧?!你就当这些股票是你的!”

王洁月认真了,沉默了片刻,问:“你们的透支是什么时候打的?”

江海生说:“昨天下午。”

王洁月又问:“那么,距证券公司的强行平仓时间还有两天,是不是?”

江海生和赵小龙都点头。

王洁月想了想:“既然已经死定了,那就赌到底吧,现在干脆不卖了,等反弹出货,这样也许能少欠证券公司一点钱。”

赵小龙问:“我们那40万的本钱还能拿回来点么?”

王洁月道:“你们能不欠证券公司的钱,就算万幸了!”

在这个倒霉的日子里,诚信证券公司大户室,除江海生和赵小龙外,还有汤青和另两个大户被击穿了。总经理涂光亮大为恼怒,一听大户室经理桑军汇报就火了,连声大骂安子良。

桑军说:“涂总,你别急,反正咱有融资合同,让透支户赔款就是了。”

涂总脚一跺:“你懂个屁!中国证监委早就下过文的,不准透支炒股票,咱和客户签的合同是非法合同,真闹起来,不但咱得输,还得吃罚款!”

桑军问:“那咋办?现在,汤青、江海生这几个大户总共欠我们228万。”

涂总说:“只能再借钱给他们,让他们继续做,把欠咱的228万赚回来后,立即赶他们滚蛋!”

桑军说:“这,这也太那个了吧?他们来开户时,多的上百万,少的也有四十万,现在他们赔干净了,我们马上就赶人家……”

涂总说:“谁让他们这么疯狂投机的?!就这么办!另外,和汤青、江海生他们说清楚,只能做南方机器,——南方机器有钢材收购,这两天赚钱问题不大。而且,用他们的名义,单要由我们来下!”

当天下午,汤青从大户室搬走了,据王洁月说,是被涂总和桑军请进了诚信证券的一间密室奉命操作股票,成了“机器人”。再后来,汤青就从大户室永远消失了。另两个大户很精明,一看被打穿了,愣都没打便逃之夭夭,害得涂总100多万的窟窿三年没补上。

涂总自然也不会放过江海生,要桑军找江海生商量那80万的问题,听桑军的口气,也想把江海生变成“机器人”。

江海生一听就火了:“……老子不是汤青,根据合同,老子的融资两天后才到期,你们急什么?到期后,老子不会少你们一分钱!”

桑军可怜巴巴地说:“到期你不会不来吧?你们要逃了,可就坑死我了!”

江海生脸色难看极了,恨不得甩手给桑军两个耳光:“老子不是那种人!”

桑军倒也算个好心人,临走时悄悄地给江海生和赵小龙出了个主意,要他们卖光大发股份,马上追南方机器,说是大发股份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有戏了,南方机器倒有可能再往上冲。

江海生和王洁月紧张地商量了一下,一致认可了桑军的主意,遂在16元5角的价位上卖光了大发股份,在20元1角的高位上试着追了1万股南方机器。

刚下完单,多年没见过面的丁一心竟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大户室,一进门就冲着王洁月叫:“哈哈,王总,跟着我们发了吧?”抬眼看到江海生和赵小龙,丁一心有些意外,“哎呀,这不是江总和赵总吗?你们咋也做起股票了?”

赵小龙冷冷地问:“咋,碍你的眼了?”

丁一心不知道江海生和赵小龙正处在被打穿的痛苦中,笑眯眯地开玩笑说:“碍我什么眼呀?这真是太好了,你们都来入市,咱中国股市就大有希望了!”

王洁月哼了一声:“丁总,应该说你们骗钱大有希望了。”

丁一心哈哈大笑:“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见江海生一直没做声,丁一心又走到江海生面前,拍了拍江海生的肩头:“江总,离开我们组织,混得还好吧?听说在日本发了大财?是不是?”

江海生白了丁一心一眼:“打不死的江海生我还活在人间!”

丁一心一怔:“干嘛呀,你!”

王洁月向丁一心使了个眼色,丁一心似乎会意了什么,不再逗江海生了,只对王洁月说:“走,王总,安总让我跟你商量点事。”

江海生吼了一声:“别忘了,伊拉克的账,你还没和我们结清呢!”

丁一心回过头说:“这账你得问萨达姆要去,要不就找联合国!”

再回来时,王洁月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低声对江海生道:“快,继续追南方机器!南方机器有大戏,丁一心说,他们要把南方机器也炒到40元上面去!”

说罢,王洁月马上填单,以每股21元的高价买进了5万股南方机器。

江海生愣都没打,也市价委托,以21元1角的高价,再次买进2万2千股南方机器,买完之后,脸色苍白,盯着南方机器的走势图看着,敲键盘的手抖得利害,嘴里还讷讷着:“老子死不了,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