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保义是爷字号人物,是从孙字辈的芸芸众生中冒将出来的爷字号人物。甭管青泉县的上流社会承认不承认,反正他是爷。在窑伕面前,他是总爷;在乡民面前,他是大爷;在有钱有势的乡绅名流面前,他又升了,自称老爷。

楚保义的爷瘾就这么大,爷气就这么足。

在楚大爷看来,这偌大的世界历来是姓爷不姓孙,主宰这个世界的是那些形形色色的爷字号人物,而不是那些孙子辈的芸芸众生们。从高处讲,当今圣上便是最大的爷——万岁爷;各个地方自然也得有各个地方的爷。楚大爷便是青泉地方的爷——一个够格的爷。

然而,青泉县的上流社会——著名的青泉三大家,却不把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爷放在眼里,对楚大爷决无一丝尊重的意思,甚至不屑于和楚大爷来往。尤其可恶的是,黄楼庄的臭监生黄大元竟敢舞文弄墨,作诗填词污辱他!那诗词的句子他背不下来了,可意思还记得,够毒的!为着什么?仅仅是为着那年灯会上他楚大爷的袍子上打了补钉。那补钉板板正正,有什么可挑剔的呢?笑话!甭看楚大爷袍子上打了补钉,可他妈的有的是钱!楚大爷的钱全拿出来,能压倒县境内所有的富商豪绅!

楚大爷只是不愿花罢了!真的,为什么要随随便便花钱呢!银钱可是个好东西呵,银钱能给一个人带来荣华富贵,能使一个家族飞黄腾达,同时,也能用来杀人——只要肯出钱,你想买谁的脑袋买不到?!区区五百两银子,那个惯匪吴大龙便代他铲除了大洋井。

上流社会瞧不起他,他也瞧不起上流社会;他很有钱,可心里最恨那些有钱的人。

现在,他面前便站着一个有钱的人。这人叫刘清俊,占着几百亩田地,靠着放债,做小买卖赚了点钱,便烧得浑身不自在了,放着舒心的日子不过,要开小窑。开就开吧,见好便收也就是了,楚大爷要买,你仨钱不值俩钱的卖掉,不挺合理,挺自然么!他偏不干,害得楚大爷再三再四地和他谈判。开初,根本不愿卖,后来,楚大爷稍做手脚,他有了点感动,同意卖了,可他妈的又想变着法子向楚大爷多要些钱!这不是存心讹人么!楚大爷自己都舍不得花钱,怎能随随便便掏给你呢?!楚大爷一怒,翻了脸,半夜三更带着一帮人马扑到窑上,强按着他在卖窑的文书上按了手印。这还不算完,楚大爷又把他捆起来往大筐里一放,松到窑下来了。

楚大爷是可以随便得罪的么?

窑下挺潮的,几盏豆油灯的灯芯燃着炽黄的火苗,“滋滋”响着,支顶的木垛、秫秸垛上长满了黄黄绿绿的霉毛,象一个个牛头马面的影儿,晃晃荡荡,使这地层下有了一种地狱般的阴暗。

楚大爷不在乎,他习惯了。而那位挖了半年窑,据说是有两个小钱的刘清俊却不习惯,尽管他主持挖窑,可却连一天窑都没下过,他只知道卖煤赚钱,决不知道挖窑是怎么回事。

楚大爷坐在刚刚清理出来的、底掌柜居住的安全而宽敞的石洞子里,两只阴冷的小眼睛紧盯着刘清俊,不紧不忙地道:“刘二,我早就告诉你,要你识相点,不要欺人太甚,你不听,你总认为我给你的窑价不公道。现在,只好不公道了,敲明了说:这口窑我要了!”

这口吻极其随便,仿佛在和一个老朋友谈心似的,话语中透着一种令人震颤的、赤裸裸的真诚:

“窑,对你来说是没有用的,因为你没挖过窑,也不会挖窑!”

刘清俊的鼻子都气歪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气狠狠地道:“我不会挖窑,这眼窑是你挖的么?!”

楚大爷通情达理地道:“不错,不是我挖的。可我是挖过窑的!张敬文的第一眼窑就是大爷我挖的!刘二,甭固执了,犟下去是没有好处的!”

“你……你楚保义是他娘的强盗!”

楚大爷并不动怒,依然和气地规劝道:“这不好!很不好!谁是强盗?我么?不对喽,大爷我在和你讲道理嘛!”

“反正窑是我的!”

楚大爷叹了口气:“好!好!我不和你争!这口窑可以算你的,可为了证明这眼窑是你的,你得给我从窝子里刨一筐煤出来。你若能刨满一筐煤,拖到这窑下口,大爷我立即从这儿滚蛋!开始吧,大爷我说话是算数的!”

几个拉筐的窑伕探头探脑向石洞子里看,楚大爷眼一瞪吼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小心大爷我挖你们的眼!快干活!”

转过脸,又和气地对刘清俊道:

“干不干?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看看吧,就象他们一样,把一筐煤从窝子里拖出来,我再让你一步,不让你刨了,光拖一筐煤出来,怎么样?”

这是污辱,又是挑战。然而,它却实实在在地关系着一口窑的主权问题。刘清俊自知这里已是楚大爷的天下,除了接受挑战,无第二条路可走。

“你甭以为我欺负你,我和你一样,也拖一筐煤到这窑下。”

一听这话,刘清俊来了精神,二话没说,从木案子上取过一盏豆油灯,拖起道旁的一只空煤筐便向里面的煤窝子走去。

窝子里的窑伕刨满了两筐煤,装的满满登登,一筐足有一百五、六十斤。楚大爷二话没说,把粗大的辫子往脖子上一绕,把灯盏儿往嘴上一咬,把油灯的灯芯向外口拨了拨,拾起筐系子上了肩。洞子很矮,约摸半人多高,脚下尽是泥水,楚大爷满不在乎,弯腰屈膝,滋溜溜将钉了一层牛皮的大筐拉出了煤窝子。

刘清俊也学着楚大爷的样儿,把油灯往嘴上咬,牙还没咬住那突出的盏边儿,豆油便泼了一地,差点儿把灯弄灭了。第二次试着去咬,又因没拨好灯芯,灯火燎着了鬓角的一丝乱发。

他只好把灯拿在手上。

又湿又滑的筐系子上了肩,他觉出了煤筐的分量,拼足吃奶的劲向前挣了两步,头便碰到了顶上的岩石——尽管头上包着毛巾,还是一阵阵疼痛……

他终于没把那筐煤从窝子里拉出来。

在窑伕们粗野的哄笑声中,他灰溜溜地回到了石洞子里。

这时,楚大爷正脚踏着自己拉出来的那筐煤,不紧不忙地喝茶。

“怎么样呀,刘二?”

“你……你他妈的这是存心讹人!我要到官府告你去!你强占民地,横行四乡,作恶多端,县衙不把你凌迟处死,也得枷号示众,让你下大牢!”

“喊什么?喊什么?这里可不是县大衙!这是在地底下,大爷我动动嘴皮子,你就当不了你那百十斤的家了!你瞅瞅头上的大顶,结实么?可大爷我叫它落,它就得落!落下来,不砸别人,偏砸你!你死了白死,没人给你抵命!”

这是极现实的。

自打开小窑,死人的事便再没断过,哪月不死几个?哪年不死几十?透水、冒顶、爆炸、塌窑、落筐,啥灾祸没出过?!别的不说,光这霸王窑,每年也得死上十个、八个!他打死了你,把你往乱石下一埋,说你死于冒顶,官府决不会追究的!官府的青天大老爷们管得了这么多么?!

随着窑业的兴旺发达,生命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了。十年前,青泉县不明不白死一个人,定会惊官动府,闹个满城风雨,人们会在十天半月不得安宁。而如今,死一个人简直象死一条狗,很少有人来过问一下。光绪九年,楚大爷开的三号西小窑起火,一次死掉十八个窑伕,也不过赔了一点钱,给了每位尸亲二百吊的抚恤,楚大爷呢,屁事没有,照当他的窑主,谁查处过他?!

生命也是开窑的资本。生命是有价的,这价格是不断跌落的。光绪九年,每条生命尚值二百吊,如今却只值一百五十吊了,为啥?只为挖煤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象眼下,县境内啥人不挖煤?!物以稀为贵,多了自然不值钱,这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刘清俊却决不愿把自己的生命作价一百五十吊钱。他有钱,所以,并不知道钱的宝贵。楚大爷的一番话,使他变得开通一些了,他决定先要设法上得窑去,然后再作别的道理!

一句话,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把生命葬送在这眼小窑下,而要获得对生命的主权,则必须暂时放弃对这口小窑的主权,至少口头上得放弃。

他渐渐平静下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对楚大爷道:“大爷,我……我服了!这口窑我……我不要了!我送给你了!白……白送!我……我再也不开窑了,这……这总行了吧?!”

楚大爷只管呷他的茶,并不答话。

“我……我只要上窑!”

楚大爷将沾在嘴上的茶叶片儿顶到舌尖上,有力地将它喷吐出去,还未答话。

“楚大爷,我……我是真明白了……”

刘清俊觉出了事情的严重,声音都变了,话语中拖着哭腔。他眼泪汪汪地盯着楚大爷,象一只可怜的小羊,在等待狼的判决。

狼的判决历来是公道的:弱的应该被吃掉,谁更适宜生存,谁才有理由生存下来,否则,这世界便没法进化了。

楚大爷深深地、长长地、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唉!晚了!我没法相信你了!你得留在这里了!好好干吧!干得好,或许我能让你当上工头,替我管这口窑!喂,底掌柜的,过来一下,给咱们这个新窑伕讲讲窑规!”

“老爷,楚老爷,我……我不能……我不能当窑伕哇!你刚……刚才就看到了,我……我不会拉煤呵!老爷,大老爷,您……您饶了我吧!”

楚大爷冷冷地道:“你能学会的!你不笨!我看得出来!”

刘清俊“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楚大老爷,您饶了我吧!”

楚大爷生气了,一脚将刘清俊踢翻在地:“给大爷好好干!这对你有好处!底掌柜的,过来,给这小子念念咱们的窑规!”

过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汉子腰间扎着包裹着红绸布的宽板带,板带上掖了根乌黑油亮的鞭子。他走到楚大爷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又恶狠狠地对着刘清俊圆圆的屁股踢了一脚,凶神般的吼开了:“狗日的,听着!本窑为窑主楚保义楚大爷所开,实施大班制,每一百日为一大班,下窑之窑伕,须干满一百日方可上窑,每日工薪为一百二十文,上窑结算。下窑期间,不敬神灵者打,逃跑肇事者打,钻老洞寻死未遂者打,晕倒病倒者打,怠工捣乱者打,损坏工具者打,拉筐慢者打,翻筐者打,不服管教者打……”

一连串“打”字,象一声声炸雷,把刘清俊震晕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厮混大半生,竟混出了这么一种结果!这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财主无论如何不愿接受这种野蛮黑暗的现实,与其这么活着,倒不如死了利索。两个世界的悬殊毕竟太大了。地上那个世界的秩序和观念,在这里完全不起作用了;这里有这里的秩序和观念,这里的秩序是靠暴力建立的,这里的观念是以强权为基础的。

刘清俊明白了挖煤是怎么回事。

“楚大爷!楚大老爷……”

楚大爷已扬长而去。

“楚大老爷,您……您不能这样呵!”

回答他的是底掌柜手中的鞭子。

在猛烈的鞭笞之下,他痛苦地哀号着,象落入陷阱的狼,声声透着凄凉、绝望和愤怒。在鞭子的驱使下,他被迫拉起煤筐,象拉爬犁的狗一样,开始了他不分四季,不分昼夜的生活。

望着刘清俊向黑暗深处爬去的身影,楚大爷满意地微笑了。不赖,很不赖,一百天干下来,这个小财主会体会到许多在地面上,在那帮酸秀才、臭文人堆里永远体会不到的滋味,多多少少会长点见识。如果不遇横祸,不送掉性命,这副煤筐将会赋予他一个能和整个世界作战的顽强体魄,他将会成为强悍世界里强悍的一员。这一切,他今日不会理解,可日后总会理解的。当然,如果他过不了这一关,突然死了,则又当别论了。

一切听命于天。

楚大爷觉着,他是在为那个“天”造就人才哩!天是不可抗拒的,天让你发,你就能发,楚大爷原来不就是个穷光蛋么?可老天垂怜,楚大爷便发迹了。刘清俊尽管有点银子,可天让他倒霉,他也就只好倒霉!

这怪不得楚大爷的。

许多浅显的道理,常人并不能理解,他们实质上不知道应该听命于天。不错,楚大爷是凶了一些,狠了一些,有点霸道,有时也干一点不法勾当,杀个人,绑个人什么的,可这是天命哇!为啥杀的偏偏是你,绑的偏偏是你,而不是别人呢?老天不护着你,你向谁喊冤去!

楚大爷敬天地,敬神灵,神灵才护着楚大爷。

楚大爷在替天行道哩!

楚大爷的创举繁多。大班制,是楚大爷的创举。往日小窑是干两天换一茬人;大爷一看,上人、下人太费事,两班交接时得耽误半天的出煤时间,狠狠心,改了,要干就是一百天,吃喝拉睡全在窑下。别的专靠小窑赚钱的窑主,一看楚大爷改了,忙跟着改。绑人下窑,也是楚大爷的创举。搞大班制后,只要饿不着肚皮的人都不愿干了,大爷却不能关窑哇!于是乎便抓!抓着谁谁倒霉!不下也得下,就这话!人家告了,告到县衙,县衙不能不管呵,自然要干涉。楚大爷便忍着痛时不时地向知县大老爷送上一份“窑规”银,以求得县衙的特别关照。后来,再有人被强绑下窑,县里也就装聋作哑了。

然而,刘清俊却不是一般人物,多少有他妈的两个臭钱,不同于一般乡民,闹得不好要惹出一些麻烦来。楚大爷现在无论如何不愿再惹麻烦,窑占到手了,得抓紧时间吃掉官田下的这块煤,这是当务之急!动手晚,就要被人家吃光了。

得对刘清俊的家人有个交待。

沉思了一下,楚大爷将一个肥头大耳的小喽罗叫到身边:“去,赶快上窑,到账房里弄个字据,就说刘清俊为还赌债,卖了小窑,自愿留下刨煤当窑伕了……”

“是,总爷!”

了结了一桩心事。

小喽罗站在煤帮上却没走,仿佛知道楚大爷还有什么要交待似的。

“另外,还得叫人到张家窑、李家窑去催‘窑规’!大爷我为敲掉那大洋井破费了他娘的不少银子哩!”

“是的,总爷!”

“好了,就这些了,走吧!”

小喽罗如获大赦一般,欢喜地走了。小喽罗们不象楚大爷,对下窑决无瘾头,哪怕啥事不干,也不愿到窑下来。这窑下潮湿、阴暗,没有可爱的太阳,决不是人应该呆的地方。

楚大爷却不这样认为。

他喜欢窑下这深不可测的黑暗,喜欢嗅着煤洞子里飘出的带着咸腥气的温吞吞的风,喜欢亲眼看着一个个窑伕赤身裸体拉着一筐筐煤排着队爬出来,每看到这种情景,他的每一根神经都会高度兴奋起来,他能从那一筐筐煤里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看到一种希望,一种力量。对那些慢吞吞的拉筐者,他会情不自禁地扑过去给他一脚,或者给他一鞭子——这时候,他的这种表现,决不是刻意的凶残,而是身不由己的,仿佛被一种神秘的超乎自然的力量驱使着一般。

一句话,他喜欢窑下这种气氛。

没人能骗得了他。因为,他也曾象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那样,亲自动手捣过窑,刨过煤,直至今日,他还时不时的要到窑子里出一身大汗,活动活动筋骨哩!他知道各类煤筐的重量,知道一镐刨下去应该落下多少煤来,骗他的人是自讨苦吃。

亲手捣过窑,是他的骄傲,而不是他的耻辱,尽管青泉三大家因此而瞧不起他,他却照样昂着脑袋走路!许多许多窑伕他是瞧不起的,他觉得他们和他是不能比的!他那时是怎么为张敬文捣窑的?他们不行!

也正因为他精确地知道窑下的一切奥秘,窑下的人们才敬他、怕他、恨他。在这三种感情中,恨是占主导地位的,可表现出来却是微不足道的。恨,在这深深的地下不起作用。

为了多捞一笔,他吃掉了刘清俊的小窑,把北部几口小窑的窑伕调了一部分到这里参加争夺战。北部小窑劳力不足,他又吩咐主持北部小窑事务的总管王胖子压班子——干足一百日者,也不准上窑。他不怕窑伕们反抗,自打办窑,他从未遇到过真正的反抗。

要紧的是眼下这场争夺战!他得先打一条煤洞子,将官田下的煤层狠狠咬下一大半。切割的同时,也要抓紧时间把能挖到手的煤都挖出来。官窑局毕竟是李鸿章支持的,李老畜生一发昏,什么缺德事都能干出来。干事情得干净、麻利、快!

正胡思乱想着,底掌柜来到了楚大爷面前,神色有点不对。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楚大爷眼睛一亮,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总爷,刚才……刚才下料的筐里压了一张纸条儿下来……”

窑上、窑下的联络靠在不断升降的吊筐上压条子来完成,窑上的指令大都是通过条子传到窑下的。

“总爷,出……出了点乱子……”

“什么乱子?”

“北……北一窑的窑伕反对压班子,今日撑……撑窑门了!”

活见鬼!他们怎么敢?!这简直太不合情理了!

楚大爷撇了撇嘴,轻蔑地哼了一声,对身边两个贴身保镖招了招手,径自坐上吊筐上窑去了。坐在颤乎颤乎的大吊筐上,楚大爷还在认真地想:

他们怎么敢?!

霸王窑之北一大窑八十余名窑伕撑窑门,窑主楚保义下令停止向窑下供油、供食、供水,试图以饥饿之手段迫其复工。不料,窑伏早有准备,事先备下了干料与灯油,双方僵持三天,至十月一日未有结果。

十月二日,楚保义提议谈判。

同日,官窑局新井工程在总办纪湘南的亲自监督下破土动工,工地上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亦在同日,纪以县衙名义发布文告,禁开官田下之藏煤,各民窑窑主根本不予理睬。纪一怒之下,公开扬言要一体封禁境内民窑,舆论为之哗然……

众窑主再次找到楚保义门下,商讨对策,楚却为北一窑下的八十余名窑伕大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