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开的盐引小店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乡亲们都愿意把山货卖给周家店铺,再从店里买回盐巴,周兴又在店里添了一些乡民需要的锄头镰刀和布匹针线,吸引了更多的乡亲到店里买东西。周记店铺价钱公道,不坑人骗人,东溪场的乡亲们伸着大拇指称赞。

一天,丁山下来了一位乡亲,头发胡子都白了,柱着一根细竹竿做的拐棍,手里拿了一张豹子皮。老人先到黄家店铺,店伙计看见老人老实巴交,装模作样看了一阵,摇着头说皮子陈色不好,只出八十文钱。老人嫌价钱太低,讨价还价一阵,黄家店铺出到一百五十文,老人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卖。一个过路的看见了,怕老人吃亏,好心说:“大爷,太平桥边开了一家周记店铺,也收山货,你把皮子拿到周记店铺问一问,哪家出的价钱好就卖给那家。”

卖豹子皮的老人听了劝告,果然把豹子皮拿到了周记店铺。店伙计接过皮子看了一阵,是一张上等好皮子,按质论价,愿意出二两银子收购豹子皮。卖豹子皮的老人高兴了,买卖正要成交,黄记店铺的店伙计赶来了,一把抢过豹子皮,横蛮地说:“豹子皮先拿到我们店里卖,已经讲好了价钱,抢我们的生意,不行!”周记店铺的店伙计说:“老人把豹子皮拿到我们店里卖,我们按质论价,怎么叫做抢生意?”

黄记店铺的伙计仗着老板是东溪场里正,要强买强卖,抱起豹子皮往外走。卖豹子皮的老人急了,扑上前抓住豹子皮。两个人抓扯起来,你争我夺,扯掉了豹子皮上很多毛。一些过路人听见吵闹,围上来看热闹,纷纷指责黄记店铺的伙计横蛮无理,仗势欺人。黄记店铺的伙计恼了,一撒手,老人摔了一跤,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围观的乡亲打抱不平,围着黄记店铺的伙计不准走,要耍横的黄家店铺的伙计把老人扶起来找郎中看伤,正在闹闹嚷嚷,周兴到外面办事回到店里,扶起了老人。黄记店铺的伙计趁人们不注意偷偷溜走了。周兴让店伙计请来郎中看了伤,贴了膏药,给了收购豹子皮的二两银子,还送了一斤盐巴。老人千恩万谢,怀里揣着银子出了店门。围观的乡亲称赞周记店铺买卖公平,待人厚道,谴责黄记店铺欺负老实的乡下人,赚黑良心钱。

黄明星正在家里搂着年轻漂亮的妻子睡觉,自从周兴在东溪场开了盐引小店,他心里烦,一天到晚黑着一张脸,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抱着女人睡在床上不起来。店铺的伙计来了,禀报了丁山老人卖豹子皮的事,哭丧着脸说:“黄老板,快想想办法吧,我们店的生意快被周记店铺抢光了!”

黄明星瞪着眼珠子骂:“不长眼睛的东西,东溪场上又开了店,我们不能像从前独家生意时把价钱压得太低,老头把豹子皮拿走了,就让他卖给周记店铺,还要到别人店里去抢,丢人现眼,让东溪场的人骂我们是奸商,谁还敢上门做买卖。”

店伙计小心翼翼地说:“不把生意抢回来,店里赚不了钱,老板也要骂我们。”

黄明星叹了一口气,苦笑了,说:“一个乡场开了两家收山货的店,以后生意不好做了。”

店伙计说:“黄老板,你在县衙门有人,到县城走一趟,让县衙门的人来找周记店铺的麻烦,把它挤出东溪场。”

黄明星摇了摇头说:“周兴是重庆府指定的盐引商人,重庆府比綦江县大,县衙门的人不敢找盐引小店的麻烦。”

店里的伙计走了,黄明星心里烦,脸色阴得像要下雨的天,看到家里的人谁都不顺眼,骂了丫头骂厨子,吓得家里人大大小小都躲着他,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害怕惹恼黄明星挨一顿骂。

黄明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整垮周记店铺,搬掉自己在东溪场做生意的绊脚石,他想让王秃子绑周兴的肉票,可是,王秃子手下已经没有几个强盗,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指望不上。

黄明星上了街,走着走着到了周记店铺门前,看到店铺里十分热闹,买盐的,卖山货的,三个店伙计忙忙碌碌,他十分眼红,躲在一棵大黄葛树后看了很久。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乡下人提着破布袋进周记店铺买盐巴,店伙计称了盐,乡下人从衣服荷包里掏钱,荷包里的钱没有了,乡下人急得哭起来。周兴正好在店里,劝乡下人止住了哭,没有收盐巴钱,还拿了十文钱送给乡下人。穿得破破烂烂的乡下人千恩万谢走了。黄明星偷偷看到了,脑子里突然有了整人的主意,回到家里,让管家从乡下找来一些种田人,讲好一天给十文钱,黄明星让找来的人穿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提着破布袋,装成没有钱的样子到周记店铺买盐巴不给钱。黄明星心里想,一天叫一些人去买盐巴不给钱,时间长了周记店铺肯定亏本,再让人到周记店铺卖假皮子、假山货,周兴在东溪场开的店铺亏多了,站不住脚,就会滚蛋。

一连几天,周记店铺都有一些穿得破破烂烂的人来买了盐巴付不出钱,店伙计禀告了周老板,开始,周兴没有在意,让店伙计依照店里的规矩,拿不起钱的乡亲免费送给盐巴吃,后来看到没有钱来“买”盐巴的人越来越多,知道有人在背后捣鬼,到大雄宝殿告诉了普慧大师。

普慧大师痛恨捣鬼的人,来到了周记店铺,坐在店里看着卖盐。普慧大师在东溪场住了几十年,熟悉远近几十里人户的情况,黄明星请到周记店铺“买”盐巴的人看到大师守在店里,害怕被戳穿伪装当众出丑,不敢到周记店铺“买”盐巴了。有两个胆大贪心的人照旧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到周记店铺买盐。普慧大师发现了,大声叫着名字说:“刘施主,你家里不愁吃不愁穿,怎么穿上叫化子的衣服买盐巴不给钱。”被叫出名字的人红了脸,低下了头,退到了店门外。

普慧大师坐镇盐店,守着店伙计卖盐巴。黄明星出钱请不到敢到周记店铺装穷骗盐的人了,精心设计的诡计没有整垮周记店铺,反而赔上了不少工钱。黄明星恨普慧大师狗咬耗子,可是大师在东溪场威望高,不敢得罪,只好自认倒霉。

“买”盐巴不给钱的诡计行不通了,雇人到周记店铺卖假货却连连得手,周记店铺的伙计是普慧大师帮着在东溪场找的,忠厚老实,可是刚刚学着收购山货,分辨不出货真货假,收了假货还不知道。黄明星让人到周记店铺卖假货,赚了不少黑心银子,由于分赃不平,他和雇来的人闹起了矛盾。雇来卖假货的人看到赚的银子大多落入了黄老板的腰包,把卖假货的事讲了出去,东溪场上的人都知道黄老板雇人卖假山货给周记店铺,赚黑良心钱,有的人当面指责黄明星是奸商,耍阴谋坑害同行,良心被狗吃了。周兴把收购的山货运到重庆府山货市场,验出有一些假货,赔了钱,亏了本,听到东溪场上人们议论,知道黄明星背地捣鬼,不过,周兴是一个厚道的生意人,不愿意和黄明星纠缠不清,没有要黄明星赔偿损失。周兴从重庆商铺叫了两个收购山货的师父到东溪,手把手教给店里的伙计分辨假山货的方法,吩咐店里的人收购山货时提高警惕。黄明星不知悔改,又让人拿了假山货到周记店铺卖,被店伙计验出来了,卖假山货的人灰溜溜走了。

黄明星耍了不少花招,想整垮周记店铺,可是,周兴在东溪场开的店铺生意越来越兴隆。每天清晨到晚上,到店里卖东西、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

黄明星没有死心,仍然想着各种鬼点子,想整垮周记店铺。

黄记店铺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偶尔进来一两个人,拿着山货问了问价钱,回身出门去了太平桥边的周记店铺。有时候一两天生意不开张,店伙计守在店里没有事做,跑到店门外晒太阳。黄明星不得不提高了山货的收购价钱,勉强有人进店卖山货了,不过,山货收购价钱高,利润少,月底清点货物算了账,除了店伙计的工钱,刚刚够本。

黄明星痛恨抢了生意的周老板,咒周记店铺遭强盗抢、遭綦河发大水冲,周兴生疮害病。初一十五到庙里烧香,祈求菩萨降灾祸给周记店铺,把周记店铺赶出东溪场,可是,菩萨没有显灵,周记店铺天天开门营业,生意兴隆。

黄明星想起了县衙门的张县丞。孟县令在綦江县衙掌了大权,张县丞不敢违抗县令大人,所以,除了推荐黄明星当了东溪场里正,没有给他办成什么实事。可是,黄明星仍然经常送银子给张县丞,他相信“钱能通神”,张县丞在县衙门里,收了银子,关键时侯也许能帮上大忙。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现在綦江县衙门孟县令说话算数,说不准哪一天,孟县令奉调离开了綦江县,张县丞说的话在新县令前面也能算数了,就能帮助自己在东溪场有更大的权威,得到好处。所以,黄明星仍然把张县丞当成一棵大树依靠,送银子,送山货,不敢有半点懈怠。

黄明星在东溪场上开的店铺被周记店铺挤得生意清淡,快要经营不下去了,他决定到县城去找张县丞,请张县丞出主意整垮东溪场的周记店铺。黄明星打开家里存放银票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想了想,觉得二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一些舍不得,重新找了一张十两的银票,仍然有一些心痛,不过,银子太少了送不出手,咬了咬牙,叹了一口气,把银票揣进荷包。

黄明星带上了老相好芬儿,他知道,张县丞是个色鬼,让女人去办事比男人强,两人坐了滑竿轿子,清晨从东溪场出发,太阳偏西到了綦江县城,找了一间客店住下,等到太阳落坡了,估计张县丞从县衙门回了家,出了客店直奔张县丞家里拜访。

张县丞心里不痛快,白天在县衙门当差,趁孟县令到乡下察访,约了几个衙役到衙门后面小赌馆赌钱,想不到孟县令提前回了县衙门,看不到张县丞,叫人去街上寻找,把几个在小赌馆赌钱的人找回了县衙门。孟县令听说当差时间到赌馆赌钱,非常生气,大声责骂了他们。张县丞不敢顶撞知县大人,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张县丞知道孟县令在綦江县待不长,他到重庆府办事时听知府衙门的人说,孟县令招募移民有功,得到巡抚衙门赏识,要升迁到重庆府任职了。张县丞盼望上司早日发来公文,调走孟县令,换一个通情达理、体贴属下的人到綦江任县令,他和衙门里的兄弟能捞一点银子肥荷包。

张县丞心里不痛快,不想见外人,听家里的人禀报东溪场黄明星前来拜访,正想回绝不见,忽然想起黄明星每次拜访都要送银子,财神爷不能得罪,装出了一副笑脸,亲自迎出了门。

黄明星进了张县丞的家,递上了带来的银票,张县丞假意推辞了一会,收起了银票。黄明星请张县丞上街喝酒,两个人一起出了门,选了一家酒馆,黄明星又把芬儿叫来作陪。张县丞看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坐在身边,心里舒服,趁黄明星不注意,悄悄摸了一把女人的肥屁股。芬儿笑眯眯的斜着眼睛瞟了县丞一眼,张县丞身子酥了半边。

黄明星给张县丞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酒,端起酒杯说:“县丞大人,我们是朋友,有酒大家喝,有银子大家花,来,干一杯!”

张县丞喝了一杯酒,芬儿又给他倒满了,娇滴滴地说:“张大人,你是綦江县衙门的主事人,小百姓托你的福,过上了太平日子,张大人,小女子敬你一杯。”

张县丞连着喝了几杯酒,脸红了,心里跳得厉害了,吐着酒气大声说:“黄老板,你说得对,我们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知道,你在东溪的日子不好过,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孟县令一心想当清官,不替下属着想,一年辛辛苦苦干到头,干巴巴几两俸禄银子,没有钱吃肉喝酒,更没有钱耍女人,办错了事还要被训斥。”

黄明星喝了两杯酒,心里憋着的怨气借着酒力发泄出来:“张大人,你说得对,孟县令一心想当清官,在东溪场把陈雄义一伙捧上了天,陈雄义的话在东溪场上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我开在东溪场上的店铺,快被盐引商人周兴的店铺挤垮了。”

张县丞瞪着眼珠子说:“黄老板不要泄气,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耐着性子等,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推荐做綦江的盐引商人,不,做统管綦江驿道的盐引总管,天天有大把的银票赚。”

芬儿把白嫩嫩的胖手放在县丞肩上,娇声媚气地说:“县丞大人,黄老爷发财全靠大人帮忙,赚了银子,黄老爷不会忘记张大人的。”

张县丞心里舒服,压低声音说:“黄老板,我在重庆府已经得到消息,姓孟的要离开綦江县了,他一走,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黄明星眼睛亮了,低声说:“张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姓孟的要走了。”

张县丞赶紧用手捂住了黄明星的嘴,对着耳朵说了一阵悄悄话,说得黄明星满脸都是笑。

黄明星听说孟县令要调离綦江县,心里高兴,在县城住了一晚,天明起身回到东溪场,暗中派人去请强盗王秃子,他要和王秃子商量出一个整垮周兴、挤走周记店铺的办法,好把东溪场山货收购生意掌握在手里,赚大把大把的银子。

半夜,王秃子悄悄来到黄家,听说让他帮忙整垮周记店铺,摇了摇脑袋说:“黄里正,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周老板有陈雄义护着,借个胆子也不敢碰。”

黄明星笑了,让家人端上下酒菜,一面劝王秃子喝酒吃菜,一面拍着胸脯说:“老哥子,孟县令要调走了,只要孟县令离开了綦江,你就放大胆子干,被官兵抓着我会帮忙说情,就是绑上法场砍脑壳,县衙门里有我的人,会偷偷换一个去替你挨刀。”

王秃子仍然唉声叹气,说:“黄老板,我现在手下兄弟不多,偷偷摸摸抢个把路上的单身客人还可以,帮不了你的忙。”

黄明星见王秃子找出种种借口不肯帮忙,知道是想借机勒索银子,忍着心痛从屋里拿出了五两银子,想不到王秃子嫌银子太少,没有伸手接。黄明星生了气,黑着脸说:“王大哥,你我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不帮我整垮姓周的,我在东溪场站不住脚,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王秃子知道黄明星说的是真话,黄老板在东溪场站不住脚,他也在东溪场周围站不住脚,叹了一口气,接过银子揣进了衣服荷包。

黄明星脸上露出了笑,进屋又拿出五两银子塞到王秃子手里,安慰说:“王大哥,你放心,只要帮我整垮了姓周的,以后我在东溪场上的店铺赚了银子,五五和你分成。”

两个心肠歹毒的人商量起了整垮周记店铺的方法,因为孟县令还没有离开綦江,鱼沱山有陈雄义和手下的兄弟,王秃子不敢大张旗鼓抢劫绑票,只有半路偷偷下手,周记店铺收购的山货多,黄明星和王秃子猜出周兴要用船从水路运到重庆府,商定在綦河险要地段埋伏强盗,船过时水下岸上同时动手,打周兴措手不及,抢了山货运进山里藏起来。

陈雄义在大山里寻找李忠贵,白天在密林中跋涉,夜里住山洞,睡露天,风吹雨打受了风寒,回到鱼沱山和兄弟们一起清理垮塌山洞里的石块泥土,没日没夜忙碌,铁打的汉子也支持不住,终于生了病,身上像火炭一样,软绵绵地起不了床。

唐大嫂看到陈家兄弟病了,心里发慌。唐大哥死后,她只有依靠陈家兄弟了,唐大嫂多次听丈夫生前说起陈家兄弟,夸陈雄义忠厚仁义,为了朋友两胁插刀,丈夫死了,她在鱼沱山住了下来,陈家兄弟细心照顾,像亲兄弟一样,唐大嫂和唐蓉吃的穿的用的全包了,经常问寒问暖,拿钱让唐大嫂母女到东溪场上买女人需要的东西,每次外出回来要给唐大嫂捎一些东西,女人用的胭脂粉、扎头发的红绸带等等。时间久了,唐大嫂对陈雄义有了异样的感情,不过,她听说陈家兄弟和霞妹子母亲青梅竹马,因为王秃子捣乱才没有成为夫妻,霞妹子父亲有了新的家,霞妹子母亲成了单身女人,正好和陈家兄弟配成一对,唐大嫂不想成为妨碍陈家兄弟和霞妹子母亲成为恩爱夫妻的障碍,把对陈家兄弟的感情藏在心里,不让有一丝一毫的表露。

陈雄义病了,唐大嫂到山坡上采草药,熬成药汤端到床前,像哄小孩子似的劝说:“陈家兄弟,吃药吧,吃了药退了烧,病就好了。”

陈雄义叹了一口气说:“采石炼铁正忙,兄弟们十分辛苦,偏偏我生了病,唐大嫂,去看看能帮兄弟们做什么,不要守在我身边。”

唐大嫂笑着安慰说:“陈家兄弟,小铁匠和陈松吩咐了,我只管照顾好你,其它事情不用操心,你是病人,又是鱼沱山的主心骨,兄弟们都等着你病好领着大家干呢。”

唐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进来了,姑娘遵照母亲的安排,用小火为陈大叔熬了一碗稀饭,特意加了从东溪场买回的红枣和糖,闻起来一股清香味。

陈雄义皱起了眉头,说:“我一个人病了,拖累了你们两个为我忙。”

唐蓉噘起嘴说:“陈大叔,妈妈特意让我给你熬稀饭,费了我半个多时辰,你还不领情,肚里没食饿得慌,你不吃东西,妈妈心痛,鱼沱山的人都心痛。”

唐大嫂关心地说:“陈家兄弟,药熬好了,稀饭也熬好了,快吃了吧,兄弟们都盼着你的病早一些好。”

陈雄义心里感激,端起药碗大口喝了,又吃了稀饭,头上冒了汗。唐大嫂让陈雄义躺下,给他盖好了被盖,带着女儿离开了。唐蓉看到母亲照顾陈大叔细心周到,女儿知道母亲心意,不过,她也知道陈大叔和霞妹子母亲早就是恩恩爱爱的一对,很为母亲担心。唐蓉和李忠贵好了以后,懂得了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刻骨铭心,害怕失去爱的痛苦,她不希望母亲因为爱上陈大叔又得不到陈大叔而痛苦,可是,姑娘知道,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去阻止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唐蓉深深地爱着忠贵哥哥,她原本打算住在大雄宝殿等候忠贵哥哥,陈大叔病了,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意派人叫回了她。

陈雄义在床上躺了两天,烧退了,病好了,起了床,和兄弟们一起在洞里采铁石,用木炭炼铁,忙得一天到晚没有空闲。

鱼沱山炼出了铁。陈雄义带着兄弟们清理了垮塌的山洞,砍了一些树,用树干支撑起洞顶,洞里干活安全了,一筐一筐铁石采了出来,陈雄义认真看了铁石山师父留下的本子,垒起了七八尺高的炼铁炉子,用大风箱把炉里的木炭火吹得旺旺的,放进铁石炼了两天两夜,铁石化成红红的铁水流了出来,冷后变成了坚硬的铁,小铁匠用铁打锄头,打镰刀,终于成功了。

鱼沱山的兄弟个个高兴。周兴听到鱼沱山炼出了铁,制成了铁器,叫上了普慧大师,带上酒菜到鱼沱山祝贺。

鱼沱山的人欢天喜地,茅草屋太小,就在小溪边草地上放上了三张大桌子,摆上酒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周兴满脸是笑,端起酒杯高兴地说:“兄弟们,陈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辛辛苦苦在鱼沱山干了两年,挖山洞采石炼铁,唐大哥还因山洞垮塌丢了性命,现在好了,兄弟们熬出了头,铁器制出来了,可以卖钱,兄弟们可以过上好一些的生活了。”

陈雄义端着酒杯敬酒,大声说:“两年来,苦了兄弟们,大家信得过我,跟着我,不怕吃苦受累,我敬大家一杯。”

陈雄义一口喝干了酒杯里的酒,想起山洞垮塌死了的唐大哥,想找唐大嫂敬一杯酒,可是酒席上找不到唐大嫂了,唐蓉也不见了踪影,陈雄义心里疑惑,找遍了茅草屋,没有找到唐大嫂,猛然想起一个地方,光顾了高兴,忘了去看望一个人,唐家母女一定在那儿。陈雄义急忙赶到唐大哥坟前,果然找到了唐大嫂和唐蓉。唐大哥坟前摆放着酒菜,燃着香烛,唐大嫂流着眼泪在诉说:“蓉儿他爸,鱼沱山炼出了铁,你可以安心了,陈家兄弟对我们很好,唐蓉也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不用挂心我们……”

陈雄义看见唐大哥的坟,眼里也有了泪,“扑通”一声跪倒了,说:“大哥,兄弟忘了你,兄弟错了,鱼沱山炼出了铁,第一个大功臣是你,当初我刚到东溪,我们一起在綦河上当纤夫拉船,后来你跟我到了鱼沱山,为开采铁石丢了命,大哥,兄弟对不起你!”

酒席上的兄弟看到陈雄义寻找唐家母女久久没有回来,小铁匠猜到了师父和唐家母女去的地方,离开酒席去找,鱼沱山的兄弟和周兴、普慧大师跟着去找,众人看见陈雄义和唐家母女跪在唐大哥坟前,也都跟着跪下了。唐大嫂看到众人来了,十分过意不去,站起身大声劝说:“兄弟们,今天该高兴,走,回去喝酒吃菜。”唐蓉也站起身,劝大家回去喝酒吃菜。终于,陈雄义和鱼沱山的兄弟、周兴和普慧大师都回到了酒席上,重新喝酒吃菜。

周兴提出建议说:“陈大哥,鱼沱山应该再招一些兄弟,再挖几个采铁石的山洞,建几个炼铁的炉子,多采铁石多炼铁。”

陈雄义为难地说:“我也想多招一些兄弟,但是鱼沱山刚刚制出铁器,还没有卖成钱,钱不够,不敢多招人啊!”

普慧大师哈哈笑了,说:“陈施主不用担心,周施主经商多年,赚了银子,他把银子投给鱼沱山采石炼铁,赚了银子分成,贫僧的提议可不可行?”

陈雄义摇了摇头说:“周老板赚一点银子很辛苦,万一投在鱼沱山亏了本,我心里不安。”

周兴挥了挥手说:“陈大哥,你我认识时间不长,已经是生死朋友,你办事,我放心,把银子交给你采石炼铁,亏了我也心甘情愿。”

酒席散了,陈雄义陪着周兴、普慧大师到鱼沱山各处看,淙淙流淌的小溪旁盖起了七八间茅草屋,三四个兄弟住一间,还有伙房、存放东西的库房,树林中一块草地用作兄弟们早起练功习武的地方。苏老四带着大股强盗走了,还有一些零星强盗,陈雄义吩咐兄弟们不要大意,仍然坚持习武练功,准备和强盗拼杀。

陈雄义陪着客人到了开采铁石的洞子,顶上支撑着树干,比原来安全多了,周兴拿起一块采下的铁石,沉甸甸的,比一般石头重得多,暗红颜色。接着,一行人到了炼铁炉子旁,炉门吐着火焰,一个兄弟在拉大风箱,累得一身是汗,脱光了上身衣服,一个兄弟在看火,也是光着膀子,身上流着汗。

周兴十分感叹地说:“采石炼铁,兄弟们十分辛苦。”

天色不早了,陈雄义、周兴、普慧大师一行回到了茅草屋,回东溪场的路不好走,周兴和普慧大师在鱼沱山住下了。

东溪场传开了孟县令要调离綦江的消息。有的人暗暗高兴,有的人忧心忡忡。

一天,太平桥附近茶馆里,几个茶客一面喝茶,一面聊天。

一个胖胖的茶客朝外望了望离茶馆不远的周记店铺,说:“听说周老板靠孟县令才当上盐引商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孟县令要调走了,周老板的盐引商人恐怕做不成了,也许,周记店铺要关门了。”

一个瘦瘦的茶客说:“周老板诚实经商,童叟不欺,东溪场周围的乡亲都爱到店里买东西卖东西,孟县令走了,周记店铺的生意照样好。”

胖茶客不屑地白了瘦茶客一眼,说:“老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老板在东溪场上开店碍了黄里正的生意,孟县令走了,周老板没有了靠山,黄老板还容得下他。”

一个矮个子茶客叹了一口气说:“周老板的店铺关了门,东溪场又成了黄老板一家的天下,乡亲们卖山货又要遭压价了。”

瘦瘦的茶客有些气愤地说:“一屋两头住,生意各做各,姓黄的开店收山货,周老板也开店收山货,凭什么只准自己做生意,不让别人开店。”

胖茶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说:“一山不容二虎,东溪场有了黄老板开的店,当然不会让其他人在东溪场上抢自己的生意了。”

茶馆里的茶客喝着茶,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你一言我一句,十分热闹。

鱼沱山的陈雄义听说孟县令要离开綦江,也为在县城和东溪场开店做生意的周兴担心,周兴是一个老实厚道的生意人,不会送钱讨好地方官,孟县令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赞赏周兴一样的商人,如果换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到綦江县当县令,周兴不会讨这样的县令喜欢,以后的生意做起来要艰难得多。

这一天,綦江县衙门来了两个衙役,告诉鱼沱山的人,孟县令要到鱼沱山拜访,要陈雄义作好准备迎接知县大人。

孟县令早就想到鱼沱山看一看了。

历朝历代,盐铁都由官府管制开采买卖。明朝时綦江境内鱼沱山开采出了能炼铁的石头,一些百姓采石炼铁,因为炼出的铁不多,没有引起官府注意,乡民自行采石炼铁,铸成铁器卖。大清王朝统一了中国,因为经过多年战乱,一些官府的炼铁场工人逃散,炼铁炉熄了火,铁器生产困难,满足不了百姓需要,民间商人组织采石炼铁,官府没有限制。随着清王朝的统治逐步稳固,官府管制盐铁的时机成熟,朝廷下旨,恢复以往官办盐铁的做法,民间采石炼铁的,可由官府发给文书,接受官府管制,生产出来的铁器由官府统一指定商人卖给民间使用。孟县令知道陈雄义和鱼沱山的兄弟是侠义之士,辛辛苦苦采石炼铁,经历了很多艰难获得成功,盐铁官办是朝廷旨意,大势所趋,不敢违背,但要给足补偿,发给文书,让陈雄义带着鱼沱山的兄弟继续采石炼铁,为朝廷效力。可是,因为公务繁忙,来綦江境内安家开荒的移民越来越多,孟县令要忙着协调移民安置的事,抽不出时间到鱼沱山看望,为陈雄义办理官府委托采石炼铁的相关文书。孟县令从重庆知府衙门得到消息,自己即将上调重庆府任职,他担心继任綦江县令的人不体恤鱼沱山兄弟采石炼铁的艰辛,草率处理,把鱼沱山采石炼铁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做,辜负了陈雄义及鱼沱山的兄弟们,孟县令要趁自己在位的时候办理好委托陈雄义采石炼铁的文书,委任陈雄义担任綦江县衙门负责采石炼铁的官吏,不让继任者插手鱼沱山采石炼铁的事。孟县令亲自到了重庆府,找到知府黄大人,禀报陈雄义带着鱼沱山兄弟辛苦两年多,山洞垮塌死了人,终于采铁石炼出了铁,功劳很大。黄知府也是忠厚爱民的好官,听了孟县令的陈述,吩咐知府衙门的书吏按照孟县令的意思办理了委托陈雄义在鱼沱山采石炼铁的文书,还上奏朝廷,在綦江县衙门增设炼铁大使官职,委任陈雄义做了綦江县衙门的炼铁大使。孟县令办好了鱼沱山的事情,心里非常高兴,让衙役到鱼沱山报了信,坐上官轿,带着衙役前往鱼沱山宣布知府衙门和綦江县衙门的告示。

鱼沱山的兄弟们听说知县大人要来,忙碌起来了,陈雄义派人到东溪买了酒菜,听说孟知县老家也在麻城,安排小铁匠帮着唐大嫂做了家乡麻城特有的饭菜,把开采铁石的山洞顶加固了木头,炼铁的炉子加足了木炭,两个兄弟轮换拉起大风箱,炼铁炉里的火燃得旺旺的。

孟县令到了鱼沱山,让陈雄义带路看了采铁石的山洞、炼铁的大炉子、锻制铁器的地方,陈雄义特意出了一炉铁水,火花飞溅,非常壮观。孟县令十分兴奋,伸着大拇指称赞:“陈壮士,你带着手下的兄弟在荒废了二十多年的鱼沱山采出铁石炼出了铁,功不可没。”

陈雄义谦虚地说:“鱼沱山采石炼铁,离不开东溪乡亲的支持,普慧大师多次到鱼沱山指导,功劳也不小。”

陈雄义带着孟县令一行回到了茅草屋,县令大人拿出盖着重庆知府和綦江县衙门大印的文书宣读了,将文书交给了陈雄义,大声说:“陈壮士,朝廷有旨,盐铁必须由官府监督经营,壮士不会反对吧?”

陈雄义大声说:“官府掌握了盐铁经营,限制了个别奸商依仗盐铁经营盘剥乡民,是好事,小的不敢反对。”

鱼沱山的兄弟们看到孟县令带来了鱼沱山采石炼铁的文书,以后采石炼铁受到官府保护了,一个个非常高兴。接着,孟县令又把任命陈雄义做綦江县衙门炼铁大使的官凭交给了他,陈雄义再次谢了恩。

鱼沱山成了官府管辖的采石炼铁场地,陈雄义做了县衙门的炼铁大使。鱼沱山兄弟已经听到孟县令即将调离綦江的消息,看到县令大人离任前把诸事安排妥当,大家心里非常感激。

快到中午了,陈雄义吩咐摆上酒宴。普慧大师得到县令大人来到鱼沱山的消息,专程从东溪赶到了鱼沱山,周兴因为回重庆府办事去了,没有来。

冒着香气的菜摆上了桌子,第一道菜是肉糕,湖广麻城一带酒席必上的菜,猪肉鱼肉和了面粉做成,非常好吃。

上完了菜,陈雄义敬了县令大人的酒,大家吃得高兴,一道点心端了上来:只有一面在铁锅上烙过的饼子。

陈雄义拿起一个饼子递给县令大人,笑着问:“孟大人,你祖籍湖广麻城,记不记得这种饼子在麻城叫什么?”

孟县令高兴地哈哈笑起来,说:“陈壮士,你考不住我,这种饼子在麻城叫气水粑,对不对?”

酒席上不少人是麻城来的移民,听到县令大人的回答,齐声叫起好来。小铁匠大声说:“大人,你离开麻城多年,还记得气水粑的名字,实在难得。”

孟县令站起身说:“我们都是麻城人,现在到了四川,要互相帮衬,建好家园。”

酒席散了,孟县令一手拉着陈壮士,一手拉着普慧大师,进了陈雄义的茅草屋,十分感慨地说:“诸位,本县不久就要离开綦江了,我舍不得离开你们这些好百姓啊!”

陈雄义眼里有了泪,说:“县令大人,你是一个爱民的好官,不管你走到哪里,綦江的百姓都会记住你在綦江的德政,想念你的。”

普慧大师叹了一口气说:“县令大人,你走了,不知继任的人能不能像你一样体贴爱民,事事为百姓着想。”

孟县令带着随行的衙役离开鱼沱山返回县城了。普慧大师也回了东溪场,陈雄义心情激动,他看到鱼沱山炼出了铁,制成了铁器,想起了在綦江盐引小店住着的罗娟,陈雄义已经听说周兴的夫人和儿子即将来到重庆,知道误会了周老板,很想罗娟能来鱼沱山和自己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