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半新不旧的客轮泊靠在码头,机器已经发动起来,烟囱像喘息似的吐着黑烟,焦急的乘客在口岸互相挤逼着踏上桥板,稽查的警官板着面孔逐一检查,验票的船务人员吃力地维持着秩序。

好不容易才挤进船舱的旅客,回过头来看着长长的人龙,庆幸自己抢得了先机。

乘客们都用手死死捂着包袱,一面提防那些无所不在的扒手,一面磨蹭着往船舱里挤。

一位绅士模样的乘客恣行无忌地拿肩膀去挤人家,不断抬脚踢人家的行李。

明明是自己撞了别人,反而咒骂人家碰撞了他,又埋怨别人踩到了他的皮鞋。

陈南一直抓住自己的包袱,瞧着那些还找不到位置的乘客焦急的样子,他把包袱移到自己的腿上,让出旁边的位置给别人。

那个嘴里一直嘟哝着、装模作样的绅士,从一上船就贼眉鼠眼地盯着周围的乘客,见没有人搭理他,于是冲着陈南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陈南挪了挪屁股,绅士彬彬有礼地对陈南点点头,接着问:“这位先生,贵姓啊?”

“小姓张,名二狗。”

“很有意思。”

“你呢?”

“黄,大肚黄,叫吉昌。”黄绅士爽趣地说。

“看样子,你像是做大生意的。”陈南试着问。

“也算不上什么生意,祖父在香港留下好几处房产,过去看看。”黄绅士傲气十足的口气,马上引来了周围羡慕的眼光。

“啊!失敬,如果晚辈到香港找不到工作,黄先生可以帮忙吗?”陈南很有诚意地问。

“哎,不用客气,反正也是要请人。”黄绅士随意地说。

“多谢黄先生,我遇上贵人了。”陈南感激地说。

“你这位仁兄,看样子是刚出学堂的学生?”黄绅士打量着陈南说。

“哪有读书的福气,能找到份工,有顿饱饭,我就知足了。”陈南认真地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以前来过香港?”黄绅士佯装亲切地问。

“黄先生肯定认错了人,我的母亲早几天不幸病故,我无依无靠,只好到香港去找父亲,我未出过远门,人生路不熟,也不知能不能找到父亲。”陈南悲怆地说。

“香港呀,这地方好,有做生意发达的,有跑单帮发财的,而我的祖辈运气好,是靠中彩票发迹的,哈哈……”黄绅士边说边观察周围的人。

“当!当……”客轮敲响准备开船的钟声,船员奔上奔下地忙碌着,黄绅士往船窗外面望了望,忽然站起身,扭身就走。

陈南感到有点意外:“黄先生,快要开船了,你还到哪里去?”黄绅士竟头也不回,径直跨上桥板往岸上走去。

陈南愣了愣,庆幸自己有所防备,这个绅士显然是个便衣密探。

“呜——”客轮发出一声低沉的汽笛声,整个世界仿佛颤抖了一下,船舱里的客人都“嘘”了一声。

客轮缓缓启动,陈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暗暗告诫自己,路途险恶,一定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