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七月十五日,在宫本太郎府邸的密议室里,气氛很是压抑。“石川大尉,我看你好像真是对沐涧泉那小子动心了?”宫本太郎道。石川清子傲然笑道:“中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就因为昨天在舞会上看到我跟他之间所表现出的亲热吗?作为一名色情间谍,和自己讨厌的男人上床都可以,难道我和他调调情,你就当真了吗?”宫本太郎无法猜透她的真实心意,便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从他嘴里问出那批药品的下落?”石川清子道:“如果他妹妹把这一消息告诉了他,我想现在就可以问到。”宫本太郎道:“是吗?”

石川清子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沐府的号码,王妈叫沐涧泉接了电话。石川清子对着电话说道:“涧泉,我有一件事……”却故意不说下去,好引起对方的追问。

电话那边的沐涧泉果然急道:“清清,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快告诉我。”石川清子道:“涧泉,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我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我真的好希望能与你在一起。”电话那边的沐涧泉道:“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只要你我都愿意,难道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石川清子继续道:“可是……”沐涧泉急了,“可是什么?有什么话你快说好不好,别让我提心吊胆的。”“我们侦探所接受日本商人宫本太郎之托,追查一批药品的下落,当时我认为这件事很容易,就由我与他签了合同,没想到现在还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侦探所愿意赔钱,可人家还不罢休,非要药品不可。眼看就快要到期了,如果我们找不到,日本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还是忘了我吧,涧泉。”说着流露出哽咽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沐涧泉道:“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清清,我妹妹曾告诉我,说我爸帮共产党运过一批药,由于政府查得紧,所以在洪顺码头装货时全用防水塑料袋密封好,绑上石头,沉入了水里。我妹妹不让我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她现在回家了,我们以后再谈。你可得替我保密,你放心……”

石川清子放下电话,笑道:“中佐,那批药品就藏在沐氏集团洪顺码头边的水底,我们该怎么办?”宫本太郎笑道:“这件事还是由张啸林去办比较合适。”

却说沐涧泉刚放下电话,沐涧颖和罗显紫便开门进来。沐涧颖开口便道:“哥哥,你怎么刚一上任就把那么多人都撤了?”沐涧泉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有什么不可以吗?”沐涧颖道:“被你撤的那些人当中确实有几个工作上有问题,撤了他们的职也是应该的。可另外有些人是从部队就一直跟随爸爸的人,多年来一直对我们家忠心耿耿:唐中强的父亲唐副官更是为了保护爸爸而死,而他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虽名为主仆,却如同亲人无异;还有从美国归来的李博士夫妇,他们拒绝了日本人宫本太郎的高薪聘请,到了我们公司,为我们研发西药;还有……”

沐涧泉面无表情地道:“你不要再说了,我刚接任董事长之位,那些人自恃有功,倚老卖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要重新换上听命于我的人,这叫杀鸡给猴看,这样我才能在公司上下树立我的威信。”沐涧颖伤感地道:“爸爸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这样做,一定会为你难过的。”

沐涧泉又道:“我是董事长,有权决定公司里的一切。这么久以来,你也累了,不如就回乡下老家休息俩月。你在湖南的老家已经没有亲人和房子了,就回我们四川老家吧。”沐涧颖凄然道:“你放心,我既然把家产转给了你,就不会再要回来的,我明天就回去。”沐涧泉表情尴尬,道:“颖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沐涧颖道:“你什么也不用说,你永远都是我最亲近的哥哥。”说着将头侧到一边去,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罗显紫焦急地劝道:“涧颖,你可不能走啊……”沐涧颖道:“我已决定了,孤儿院里那些孩子就由你照顾了。”罗显紫知道她的性格,决定了的事是不能改变的,多说也无济于事,只得无可奈何地道:“你到了那边以后可一定要给我写信呀。”沐涧颖道:“我会的。”

次日清晨,沐涧颖提着行李箱,在罗显紫的陪同下步出房门,见沐涧泉还没起床,在他门口站住脚。罗显紫道:“我叫他起来。”正要敲门,沐涧颖摇了摇头,劝阻道:“不用了。”罗显紫气愤地道:“你这个哥哥真是太没有良心了,把你逼走不说,连送也不送你。”沐涧颖叹气道:“别说了,我们走吧。”

走出大门后,沐涧颖仍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希望奇迹出现,却什么也没发生,这才伤心地离去。

站在房间里的沐涧泉拉开一线窗帘,深情地注视着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无奈与悲哀,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下去留住她,但又不得不抑制住这一念头。

由上海开往四川的一趟特快列车缓缓开动,坐在窗边的沐涧颖与站台前的罗显紫挥手告别。

列车在原野上急速奔驰。

车厢里的旅客有的在闲聊,有的在打牌。沐涧颖却双手撑着下巴,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她想到了只住过几个月的四川老家,又想到了儿时湖南老家的生父生母。她本出生于书香世家,但父母因为参加革命而惨遭杀害,若不是养父沐正英将她救下,她也许早已身亡。

回想起那一幕幕往事,沐涧颖心中感慨万分。她本想以思乡之情忘掉上海,却不知不觉又想到了上海,想到了那从小就深爱的涧泉哥哥,担心着他的安危,后悔不该离开他,但现在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为什么要让我们兄妹来面对这么多的灾难和痛苦?老天爷,如果所有事真的无法避免,那就让所有的痛苦和灾难都加在我身上吧!哪怕让我死也无所谓,千万别让涧泉哥哥受到任何伤害了,他所经历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正当她心绪恍惚之际,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她惊愕万分:坐在身旁的乘客持枪抵住了她的腰,而对面的两名男子也用手枪对准了她……

却说沐涧泉见沐涧颖走后,心中对她又无比地思念,便来到她的房间里。见满屋堆满了武侠小说和侦探小说,他随手拿起那部沐涧颖最钟爱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来看,看完其中一篇短篇《跳舞的小人》后,也对里面的密码感兴趣起来。女佣王妈进来道:“少爷,有一个警察局的人来了说要见你。”沐涧泉合上书,仍在床上,道:“让他在客厅里等候。”王妈回答:“是。”

沐涧泉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见一名身穿灰色西装的中年人正坐在客厅里喝茶,此人正是军统上海反间组组长赵理彪。

沐、赵二人握手寒暄了几句后,沐涧泉打着官腔问道:“不知赵先生找我有何贵干?该不会是我犯了什么法吧?”赵理彪笑道:“沐先生说笑了,我只是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烦一下沐先生。我们得到情报,共党有人欺骗令尊,让令尊帮他们藏了一批药品,令尊察觉后,就向我们报了案。可我们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令尊就仙逝了,而那批药品的下落也就不得而知,我想你也许知道那批药品的下落。”沐涧泉装出一脸的惊奇,道:“竟有这样的事?那我马上让公司的人去查,沐氏集团的所有工厂、码头、商铺,一处也不放过,肯定能找到。”

赵理彪注视着手中的茶杯,好似心不在焉,其实是用双眼的余光打量着沐涧泉,道:“那倒不用,我们已经查过了。难道令妹就没有告诉过你那批药品的下落?”沐涧泉跳了起来,“原来她也知道那批药品的下落?居然还瞒着我,她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哥哥?”赵理彪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工,却也无法判断他这些话的真伪,心想你小子不是在忽悠我吧?嘴上却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沐涧泉道:“赵先生,如果我查到那批药的下落,一定马上通知你们。”赵理彪道:“那就有劳沐先生了。”

沐涧泉刚把赵理彪送出门,保镖又进来说有一名女子来拜访,沐涧泉让保镖传她进来。待那女子一进来,二人都怔怔地看着对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那女子正是陈婧。

良久,沐涧泉才道:“没想到你还能来看我,请随便坐。”二人刚在沙发上坐下,陈婧便道:“涧泉,我来是有件事要问你……”沐涧泉打断她的话,道:“不用说了,是药品的事吧?对不起,无可奉告。”陈婧幽怨道:“涧泉,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恨我……”沐涧泉将头靠在沙发上,叹道:“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这是真话。你也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那时我们都还小。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以前的事只能成为我美好的记忆,对我而言,当然还有伤痛。”

陈婧道:“不管怎样,我们之间的事只是私事,而药品的事关系到国家……”沐涧泉道:“我可没你那么伟大,你知道我这个人只在乎个人感情,连家庭都可以不在乎,国家的事与我何干?我现在要用那批药去救我心爱的女人,如果你想让我改变主意,也不是不可以。”

陈婧道:“你要怎样?”沐涧泉道:“跟你男朋友分手,马上嫁给我。我放弃那个女人,把药品给你。”

陈婧万万料想不到他会落井下石,感到眼前之人已经十分陌生,道:“涧泉,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我们能成为朋友也是一种缘分。”沐涧泉道:“我不想听你这些无聊的电影台词。”起身向楼上走去,又道:“王妈,送客。”王妈应声上前几步,来到陈婧身旁为难地站着。

陈婧站起来道:“我……答应你。”沐涧泉停了脚步,转头冷笑道:“我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你还当真了。你真以为你值得了药品那个价吗?我是个商人,赔本的买卖可从来不做。找你,我还不如去找妓女。”

陈婧心里再也承受不住,哭着奔了出去。

陈婧刚一出门,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沐涧泉又下去拿起电话,道:“喂,这是沐公馆,请问找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道:“沐先生,有一个你家里的女人在我手里……”沐涧泉惊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家的人?”电话里的声音道:“我是张啸林,只是想请你到寒舍来吃顿便饭。”沐涧泉道:“要摆鸿门宴也用不着先抓人嘛,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抓了我家里的人?”电话里传来张啸林的声音:“沐先生倒很沉得住气的,信不信由你,如果你不来,那我就把这个女人扔到黄浦江里喂鱼。”

沐涧泉一挂上电话,立即冲了出去,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华格皋路214号张啸林家。

沐涧泉一进张啸林家门,见穿唐装的张啸林坐在客厅中,身后站满了青帮兄弟,摆出一副威严的江湖阵势。张啸林大笑几声,道:“沐先生真是少年英雄,不愧是将门虎子,居然敢孤身一人来我这里。”沐涧泉笑着走上前去,在他对面的一张沙发上坐下,道:“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只是我这一生什么都放得下,唯独放不下女人,为了女人,死不足惜。再说,按江湖规矩,你也算是我的长辈,以你的身份,还不至于公然在家里做出欺负晚辈的事。”

张啸林听了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点头道:“沐贤侄说得好,你既然自认晚辈,我也就不再为难你了。”他伸双手拍了拍掌,身后的一名保镖一只手提着皮箱,一只手拿一份文件,放到沐涧泉身前,他继续道:“这是我购买你沐氏集团鸿顺码头的现金和合同,价钱绝对没有亏待你。只要你签了合同,我就放了你家的女人。”

这时楼上两名青帮兄弟押着一名女子下来,那女子挣扎着喊道:“沐大哥,你不要签,别管我!”

沐涧泉原以为张啸林所抓的是沐涧颖,没想到却是罗显紫,向张啸林笑道:“原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你直接找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何必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取出钢笔,毫不犹豫地在合同上签了名。张啸林笑道:“那是因为我对贤侄不了解,没想到你是个如此爽快之人。希望以后的合作能愉快。我已准备了酒菜,就请沐贤侄和罗小姐……”沐涧泉道:“不用客气,我们都是商人,你以后还想买我家的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告辞。”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拉着罗显紫走出了张家大门。

沐涧泉开车将罗显紫送到了圣玛丽孤儿院门口。一路上他不但一句话也没有对罗显紫讲,甚至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因为他深知罗显紫对他心存感激,必会主动开口。果然如他所料,车刚一停下,罗显紫便向他柔声道:“沐大哥,你不应该为我签下那份合同的。”沐涧泉侧身过去目光如电地注视着她,道:“你叫我什么?显紫,连张啸林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罗显紫娇羞地倒入他怀里,道:“沐大哥,我明白,其实,在我还没见到你时,就听说过你,早已深深地爱上你了。”沐涧泉喜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知道吗,在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被你的美丽和你那高贵的气质所吸引,能得到你的爱,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罗显紫伸出两只白嫩的手臂钩着他的脖子,娇嗔道:“那石清小姐……”沐涧泉尴尬地道:“其实……我跟她之间……”罗显紫柔声道:“你什么也不用解释了,我不在乎你心里有别的女人,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沐涧泉双臂紧紧抱着她,在她额上吻了吻,道:“显紫,你太好了,你知道吗?一开始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痛苦。没想到你是那么善良宽容,以后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罗显紫道:“你别这么说,不过我倒希望你多做一些慈善方面的事,比如那天你在新闻发布会上所说的那些。”沐涧泉道:“其实那只是我当时迫于形势说的一些空话。那只是商人和政治家都爱玩的游戏,全世界都这样,为了给自己树立良好的形象而骗那些白痴的。但是现在为了你,我全都照做,我可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为博红颜一笑,死不足惜,何况乎钱?我就先把从张啸林那儿拿到的这笔钱来捐建收容所,你看怎么样?”罗显紫道:“这实在是太好了。善有善报,你为他人行善,上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沐涧泉道:“我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这本来就是上天对我的最大保佑了。那一切都由你替我去做好了,反正我也不懂。”罗显紫道:“好的,我要去照顾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了。”

沐涧泉道:“那我晚上开车来接你。”

在宫本太郎的密议室里,张啸林道:“宫本先生,我将洪顺码头买下来后已经仔细打捞过了,根本就没什么药品,这可是你的情报有问题。”宫本太郎打量着身旁的石川清子问道:“石川大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你真的爱上了沐涧泉,和他一起来骗我吧?”

石川清子急忙道:“中佐误会了,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请让我去调查清楚。”宫本太郎哼了一声,道:“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石川清子道:“哈依。”

石川清子来到沐涧泉家,沐涧泉刚吃过午饭,正准备出去,一见到她便抱住她的腰,正要吻她的嘴唇,却被她一把推开。

石川清子生气地问罪道:“涧泉,听说你为了罗显紫,居然把洪顺码头卖给了张啸林?”沐涧泉表情尴尬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先坐下再说。”拉着她往沙发上坐。石川清子却生气地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道:“我是做什么的,能不知道吗?你是不是爱上她了?”沐涧泉解释道:“没有那回事,我之所以要那样做,一来是因为她毕竟住我家,又是我妹妹的朋友;二来是因为我确实也需要很大一笔钱。”

石川清子道:“我不想听花言巧语的解释。我问你,你有没有骗过我?”沐涧泉举起右手道:“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石川清子道:“你也用不着发誓,你说有批药藏在洪顺码头的水底,这件事是真是假?”沐涧泉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后来被我捞了起来,已经转运到公司里,正准备拿去给宫本太郎,替你完成所接的任务,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石川清子柔声道:“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害得我一直担心日本人会到我们侦探所来找我的麻烦。”

沐涧泉乘机过去坐到她身边,抱着她,说道:“对不起,清清,都是我不好。”石川清子握住他的一只手,道:“涧泉,你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沐涧泉道:“不许你说这样的话,难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石川清子道:“我明白。”沐涧泉又得寸进尺道:“你今晚能不能在我家陪我?我一个人很孤单,而且我想和你……”石川清子娇羞地在他身上捶了一拳,道:“我听你的就是,不过你得让那个罗小姐今晚留在孤儿院。如果她在这里,我可没什么好心情。”

沐涧泉喜道:“好,一切都依你。”又向王妈道:“王妈,你等会儿打电话到孤儿院,让罗小姐今晚不用回来。”王妈道:“是。”沐涧泉又对石川清子道:“我现在就去把那批药品送到宫本太郎那里,你在家里等我回来。”石川清子在他脸上一吻,道:“你可要早点回来。”

沐涧泉来到宫本太郎的公司,经宫本太郎的秘书“梅花”苏慧娟传达后,到了宫本太郎的办公室。苏慧娟送上茶后,出去关上了门,站在门边偷听两人的谈话。

宫本太郎道:“沐先生能光临敝公司,在下深感荣幸,不知有何指教?”沐涧泉道:“指教不敢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就不必兜圈子了。宫本先生,你委托柯南道尔侦探所石清小姐查找的那批药品的下落,我已经替你查到了。”宫本太郎喜道:“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沐先生。”

沐涧泉又道:“据我所知,那批药品并不是你的,而是共产党让我爸爸替他们运的。现在国共双方都在寻找那批药品。”宫本太郎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将药品送给他们其中一方,却来找我?”沐涧泉道:“共产党只是一群穷叫花子,给他们我可得不到一点好处;而给国民党,最多能得到一点奖金和几句夸奖,那都是虚的。我可是商人,那批药品的价钱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宫本太郎笑道:“难得沐先生如此坦诚相告。我们都是生意人,不就为了赚钱吗?你那批药,我全买了。”沐涧泉笑道:“我早就知道宫本先生会如此爽快,所以我已经把药给你运过来了,就在外面的几辆汽车上。”宫本太郎笑道:“好,既然沐先生如此够朋友,我在价钱上决不会亏待你。只是……万一让国共两党的人查到此事,恐怕对你会有危险。”

沐涧泉叹道:“唉,宫本先生所言甚是,他们可都排着队来找我,我真的是怕了他们。”宫本太郎试探性地道:“沐先生不用担心,你可知道,张啸林先生以前也一直受到他们的控制,可现在与我们合作,不就一切都顺利了吗?”沐涧泉奇道:“这……我可不明白宫本先生话中之意了。”宫本太郎道:“国共两党的军队都抵挡不住皇军的进攻,中国迟早是我们日本的天下。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只要有皇军做靠山,还用得着怕他们吗?”

沐涧泉惊道:“难道你是……日本军人?”宫本太郎道:“不错,你以为我的意见如何?”

沐涧泉极力奉承道:“宫本先生所言甚是,令我茅塞顿开。我这些年也见过点世面,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宫本太郎笑道:“现在上海已经有很多商人、帮会头目、政客、军人都暗中投靠了我们,我希望和沐先生也能成为朋友。”沐涧泉喜道:“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大树底下好乘凉嘛。不过我也听说有些投靠你们的人,已经被国共两党的特工杀了,我……”说着流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宫本太郎安慰道:“你放心,在我们的大军没进入上海前,我们不会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的。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沐涧泉喜道:“难得宫本先生如此看中在下,在下一定为皇军效犬马之劳。在下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宫本太郎签了一张支票给他,道:“这是买你那批药品的钱。”

沐涧泉双手接过支票,道:“告辞。”

门外偷听的军统特工苏慧娟急忙轻步离开。

沐涧泉离开宫本太郎的公司后,便急忙开车回家。一进家门,见女佣王妈正在擦桌椅,问她道:“石小姐呢?”王妈道:“好像在你房里。”

沐涧泉匆忙跑上楼,见男佣刘炳德正在阳台上晒刚洗了的衣服,“少爷回来啦。”沐涧泉应了一声,便急忙向卧室走去,却见罗显紫拿着一本《侠义佳人》从沐涧颖房中走出来,便惊道:“我不是让你今晚住在孤儿院吗?”罗显紫道:“我只是回来拿一本书过去,晚上没事好看看。”沐涧泉上前拥抱她一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对不起显紫,今晚……”罗显紫深情地凝望着他,道:“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爱你,所以我什么都听你的,明天见。”便转身下楼。

沐涧泉立刻跑去敲自己的房门,口中叫道:“清清,快开门,我已经等不及了。”可连敲了好几次,都没见动静,只得掏出钥匙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他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急用身子去撞门,连撞数下,破门而入,随即便不由得大叫一声。

却说军统十朵金花之一的“梅花”苏慧娟在宫本太郎门外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后,下班便赶到了法租界克尔西路19号,见几名核心人物都聚在这里,其中还有从南京赶来的情报科长杨继荣。因为这些人中杨继荣的职位最高,她便向杨继荣道:“报告科长,我已经查清,宫本太郎的确是日本特工。沐涧泉已经把那批药品卖给了宫本,而且还投靠了他。”

组长赵理彪气愤地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居然敢骗我,看来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哪知杨继荣却不以为然地道:“‘梅花’小姐所得的这一情报已经是二手情报了,我的内线‘菊花’小姐早已通知了我。我还通过特殊渠道,将这一情报给了中共特科,他们比我们更关心那批药品,就让他们去对付沐涧泉和宫本太郎好了,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副组长王克金奉承道:“杨科长言之有理。毕竟沐家有好几百武装保镖,好多都是当年跟随沐正英在部队里的军人,上海各大帮派都不敢对他家怎样。而宫本太郎只是日本谍报网中的一人,我们对他下手,那只是狮子扑鼠,收效不大。”其余几人也点头称是。

在南京路万卷书店地下室的几名地下党也正在秘密商议此事。黄逸夫道:“根据可靠情报,沐涧泉已经将我们的那批药品卖给了日本人宫本太郎。”陈婧为他辩解道:“这其中可能有其他原因,他说是要用那批药去救一个女人……”突然看见王玲用神秘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又道,“可是,如果他真的做出危害国家的事,甘愿去当汉奸,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李大虎道:“干脆把沐涧泉那小子杀了。”李小虎也道:“对,就由我们兄弟俩去吧。”

黄逸夫摇头阻止道:“不可以,沐正英老先生对我党有大恩,我们尚无半点报答,沐老先生就去世了。不管怎么说,沐涧泉是他儿子,而沐涧泉又年少无知,难免会受人诱骗,误入歧途,我们还是劝劝他,希望他能及早回头。”余劭昀点头道:“我也赞同老黄的意见。”

陈婧听了终于松了口气,道:“就由我去劝他好了。”

却说沐涧泉破门而入后,便发出一声惊叫。刚下楼的罗显紫和女佣王妈、男佣刘炳德闻声先后跑进他的房间;守在院里的保镖也拔枪在手,冲上楼来。映入眼前的情景,使大家都大吃一惊:只见石川清子全身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双目圆睁,头发散乱,一动不动,胸口有一道刀伤,鲜血还在流出,直流到小腹处。

王妈和刘炳德吓得脸色大变,不知所措;罗显紫吓得手中的书本落地,双手捂住脸;沐涧泉已冷静下来,正在仔细看房内情形:石川清子的衣服被撕烂后扔在地上,床单和枕头乱糟糟的,有挣扎过的迹象;床边有一把染血的匕首,死者两腿之间的生殖器附近还残留有精液状的液体;门和窗户都是关闭的,并且还插上了插销,窗户玻璃上也没有如侦探小说中所写的蜘蛛网补缺角的线索;其余东西都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从场面上看,竟是一宗只为女色的奸杀案!

沐涧泉盯着几名保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看守的?”一名保镖道:“少爷,我们的人二十四小时守在周围,绝对没人进来过。”

几人的目光都注视到发抖的刘炳德身上,刘炳德顿时更加不知所措,急道:“少爷,这事可与我没有关系啊!”沐涧泉道:“我也没说跟你有关系,可是石小姐明显是被奸杀的,这屋里又没有任何外人进来过,而家里当时只有你一个男人。”刘炳德更急了,“少爷,我真的没有……”

王妈也为他说情道:“是啊,阿德在这家里十几年了,一直都是忠厚老实的。”

众人来到客厅后,沐涧泉对刘炳德道:“我也希望不是你,不过家里出了这件事,总得要弄清楚,你只需要到医院做下化验,看看石小姐体内的精液是不是你的就行了。”刘炳德脸上一红,道:“不用去化验了。少爷,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谈谈?”沐涧泉打量着他,道:“好。”

二人走进了一楼的一间库房。

隔了一会儿,沐涧泉才和刘炳德出来,沐涧泉坐到罗显紫身边,道:“德叔已经向我证实了他不是凶手,希望大家不要再怀疑他。”罗显紫道:“那凶手到底是谁?他如何进这幢房子?又如何作的案?”

众人都面面相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虽然心中都怀疑刘炳德,却不知道他对沐涧泉说了什么,就让沐涧泉相信他不是凶手。既然他二人是单独谈话,又没说出来,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敢再追问。

一名保镖道:“要不然就报警吧,让警察来查。”沐涧泉道:“不用了,这种离奇悬案,警察也弄不清楚的。要是让那些记者给报道出去,我们是都说不清的。你们把她的尸体运到郊外去埋了吧!”保镖道:“是!”便上楼去搬尸体。沐涧泉对王妈和刘炳德道:“你们也都下去吧。”二人应声退下。

石川清子的尸体已被抬了出去,窗外一片漆黑,吹着冷风,树枝摇曳,显得阴森森的。

罗显紫凄然道:“要是有涧颖在就好了,以她的聪明,一定知道凶手是谁。”沐涧泉也想到了他那个聪明美丽的妹妹,却不知她现在已……他不由得叹道:“是啊。”罗显紫又道:“这件密室奸杀案和石清小姐讲的第二个侦探故事有些相似,当时涧颖本来要说出凶手是谁的,都怪我自作聪明,想要自己去想,要是我们听了她的推理,今天或许能从中得到启发,知道凶手是谁。”

沐涧泉搂着她,道:“好了,你也别自责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过些天等涧颖来信后,我们再回信问她不就行了吗?显紫,现在我身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人了,我可不能再失去你了。”

罗显紫依偎在沐涧泉身上,道:“沐大哥,我好害怕。”沐涧泉拍着她肩道:“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也不用害怕,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的。”

沐涧泉从身上取出一张支票,递到罗显紫手中,罗显紫一看,惊道:“你拿这么多钱给我做什么?”沐涧泉道:“你不是希望我多做一点慈善方面的事吗?这是我今天卖药品的钱,全部由你拿去替我行善好了。”罗显紫喜道:“太好了,现在因为战争而逃到上海的难民太多,政府也管不了。由于时间和形势所迫,我们建难民收容所也只能简陋一些,直接或租或买一些房屋,或搭建些帐篷。尽量多建几处,争取多收留一些难民,给他们提供食宿,再帮他们安排工作和去处。你说好不好?”

沐涧泉道:“你想得很周到,我说了一切由你做主。”罗显紫道:“你给我的这两笔钱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我们除了修建难民收容所之外,把剩余的钱用来扩建孤儿院,捐给红十字会。”沐涧泉道:“我今生今世能拥有你这样善良的女人,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罗显紫脸上一红,道:“我做这些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私心的。”沐涧泉奇道:“是吗?”罗显紫道:“你不是说在新闻发布会上做出那些承诺,是想树立好的形象吗?我明天就把你要做的善事告诉各大报社的记者,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你做的好事。”

沐涧泉表情尴尬,道:“我虽然希望能给自己赢来好的声誉,可是真要这样去宣传,好像不大好吧。那样肯定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我心里也会觉得对不起你那一片纯洁的善心。”罗显紫道:“你千万别这么说,你想啊,如果经过报纸宣传,一来就可以树立你和你公司的良好形象,这样生意就能更好,就能赚更多的钱,可以做更多的善事;二来还可以带动其他人效仿你的做法。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沐涧泉道:“好,一切都听你的。”

罗显紫向他温柔地一笑,让沐涧泉不禁看得痴了,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樱桃小嘴,罗显紫害羞地闭上双眼,沐涧泉侧身压住了她的身体,在热烈多情地相吻时,伸出左手搂住她的纤纤细腰,右手伸去解开了她胸前的衣扣……罗显紫突然将他推开,双手拉着衬衣领口,惊道:“不要这样!”

沐涧泉道:“对不起,我伤害到你了吗?”罗显紫凄然道:“不是的,沐大哥,是我配不上你……”沐涧泉急道:“显紫,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如果我刚才对你的爱表现得太过分,我向你道歉,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才一时把持不住的。以后我对你一定以礼相待,决不会再有丝毫冒犯。”罗显紫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已经不是处女之身了……日本人侵占我家乡时,我被几个日本兵轮奸过……一想起这事,我就怕得要死……我本来不敢奢望爱情的,可是我真的太爱你了,但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了,所以就想在事业上多帮帮你,等你功成名就,我就离开你……”

沐涧泉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道:“小傻瓜,你有过这么悲惨的遭遇。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有那些世俗之人的偏见嫌弃你呢?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会用我所有的爱来关心你、呵护你,治疗你心灵的伤害,你也不许再说要离开我的瞎话。”罗显紫道:“沐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沐涧泉道:“什么也别再说了,难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罗显紫道:“我明白。”

沐涧泉道:“你先回房间去休息吧,等会儿我让王妈把晚饭给你送到房间里。”罗显紫道:“嗯,那你也要早点休息。”沐涧泉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轻轻抚摩着她的脸,微笑着点了点头。

七月十七日,沐涧泉在罗显紫的陪同下,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宣布了马上要做的所有慈善事业。

七月十八日,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纷纷刊登了此事。题目是《沐涧泉行善诺言即将实现》《有其父必有其子——沐氏企业父子慈善活动纪实》《上海第一大善人——少年企业家沐涧泉》《沐涧泉行善事迹每日追踪》等。大街上报童叫喊着,转眼间便卖光了手中的报纸。

宫本太郎等日本间谍和军统的赵理彪等人见报后,都分析认为沐涧泉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图虚名,但也佩服他下的本钱的确够大的。共产党中李大虎、李小虎、郭德福也认为他是为了个人名利;王玲则认为他是改邪归正,为国为民;陈婧心中也不知谁说得有理,只有希望如王玲所说的那样,却又不好发表意见;黄逸夫、余劭昀则说不管他动机如何,总之那些事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事。

七月十九日,宫本太郎在家中的密议室里召见了泽田樱子中尉和今村秀子少尉。

宫本太郎道:“查到石川大尉的下落没有?”泽田樱子道:“回中佐阁下,已经查到……石川大尉已经死了,被沐家的保镖埋在了郊外。”

宫本太郎大惊道:“是沐涧泉干的吗?”

泽田樱子道:“石川大尉的死倒可以肯定不是沐涧泉所为,到底是谁,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不过,对沐涧泉不可不防,我认为应该对他进行一些考察。”

今村秀子道:“我有一计,正好一石二鸟。”宫本太郎问道:“你有何妙计?”今村秀子细说如此如此,宫本太郎和泽田樱子都点头称赞。

宫本太郎又问道:“我们的‘飞雪行动’进展如何?”今村秀子惭愧地道:“并不是十分理想。”

泽田樱子道:“国共两党虽然并不知道我们外面人所做的一切就是‘飞雪行动’。但他们也同样在做那方面的工作,无形之中就已经撞到了一起,我们的阻力实在是不小。”宫本太郎叹道:“真不知道川岛芳子何时才会出现。”

七月二十日,沐涧泉和张啸林都被宫本太郎请到了府中。在宽敞的大厅里,两边站着两排日本武士,宫本太郎身穿和服坐在前方平台上,左右两旁跪着身穿和服的泽田樱子和今村秀子。侧厅里有日本仕女奏着柔美动听的日本音乐。

沐涧泉和张啸林走到台前,沐涧泉用余光打量着台上的两位美人。张啸林首先问道:“不知宫本先生叫我们来有何贵干?”宫本太郎道:“我想请二位见一个人。”随即拍了三掌,音乐停止,侧门里两名日本武士押着一名女子来到台前。张啸林陡见这女子正是自己的表妹苏慧娟,不由得大吃一惊。

宫本太郎道:“苏慧娟,军统十朵金花之一的‘梅花’小姐,居然当上了我的秘书,幸亏我发现得及时呀。张先生,她可是你表妹,为了证明你与她之间除了亲戚关系之外没有别的关系,就请你大义灭亲吧。”反手拔出一把刀架上的武士刀扔出,武士刀插在沐、张二人之间的木地板上,摇晃不定,闪着金光。

张啸林惊道:“这……宫本先生……”苏慧娟大声道:“表哥,你是一个中国人,竟然甘愿当汉奸,做卖国求荣的事,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泽田樱子向沐涧泉道:“沐先生,既然张先生和军统的人还有特殊的关系,那就只有劳你动手了。”她把“军统”二字说得很重,意思再明白不过。沐涧泉道:“我和军统的人可没有什么关系。”泽田樱子道:“我们相信沐先生不是军统的人,可是不少投靠我们的人都脚踏两只船,不敢得罪军统的人,想为自己留条退路。这就好比谈恋爱,脚踏两只船会享受到无比的快乐,但是也会带来危险,不如死心塌地地爱一个人好。”沐涧泉调笑道:“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说话也这么风趣。”

张啸林心说:“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我若不杀表妹,宫本必会对我疑心,以后就无发展前途;况且我不杀地,也难保沐涧泉这小子不杀她;即便我俩都不杀,表妹也不可能活命。倒不如我杀了她,做汉奸就做到底了。”他想到这些,便转身看着苏慧娟,道:“我杀。表妹,别怪我心狠了,表哥是做大事之人,做大事者就得六亲不认。”反手去抓身侧的武士刀,却摸了个空。却是沐涧泉抢先一步,双手拔起武士刀,一刀砍死了苏慧娟,鲜血溅在沐、张二人身上。

宫本太郎哈哈大笑,道:“难得二位都对我帝国如此忠心,我已为二位设下酒宴,我们好好庆祝。”

七月二十一日,法租界枫林桥军统上海反间组秘密聚会室里,杨继荣、赵理彪、王克金、沈学华正聚在一起。

王克金义愤填膺地道:“‘梅花’小姐是被沐涧泉所杀,看来这小子是死心塌地投靠日本人了。我们非杀了这小子不可,不然他还不知道我们军统的厉害。”他一直就暗恋着苏慧娟,所以话语显得尤为激烈。赵理彪道:“现在投靠日本人的人很多,有很多都是秘密进行的,我们也不能完全掌握,我看不如就拿沐涧泉开刀,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沈学华道:“对,苏小姐之仇不可不报,他竟然敢对我们军统下手,就得为此付出血的代价。”同时又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可是他身边保镖众多,我们可得计划周密。”

赵理彪见组里几名骨干都赞同刺杀沐涧泉,这时才向杨继荣道:“不知杨科长对此事有何看法?”杨继荣心里骂道:“他妈的,你们几个眼里还有老子?都商量好了再来问我的意见?”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到上海来主要是为了和‘菊花’小姐进行单线联络。这些事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处理,既然你们都认为该行刺沐涧泉,那就商量出个万全之策。”

王克金小心地问杨继荣道:“不知杨科长有什么高见?我等一切全听杨科长的。”无论从个人感情还是军统特工的办事习惯来讲,他都是要极力主张杀沐涧泉的,但是他为人却甚是精明,随时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从表面上看,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在尊重杨继荣,向他请教方案,其实是为了把杨继荣这位首都来的专员拉下水。因为这件事办砸了上面是会追究责任的,按照官场惯例,到时他的直接上级赵理彪又会找个替罪羊,那就非他这位担任副职的来承担不可了,而有杨继荣的参与就好多了,他会想办法为自己开脱的。

杨继荣道:“沐家守卫森严,闯入他家行刺不大可能成功,在大街上也不好,无论成功与否,都会造成很坏的影响。根据‘菊花’小姐提供的情报,这几天他的恋人罗显紫情绪低落,每天去圣玛丽孤儿院都是由沐涧泉亲自接送,跟着去的保镖就两三个。我们最好选择在夜幕前,潜入孤儿院下手。”几个人都一致赞同他的观点。

下午四五点钟,沈学华和几名行动特工便分散在圣玛丽孤儿院附近观察地形。

黄昏时分,一辆豪华的罗尔斯轿车开进了孤儿院。沈学华看清楚了沐涧泉和两名保镖坐在里面,几名特工交换了眼色,都伸手握紧了衣服里的手枪,向大门口靠近。

几人一直等到夜幕笼罩着大地,仍不见车开出,聚在一起低声商议一阵,决定冲进去行刺。几名特工迅速翻进院墙,见一幢大楼的三楼上亮着灯,几人交替掩护着穿过花木山石,靠近了大楼。沈学华用刀具划破了底楼窗户的玻璃,几人先后跳了进去,正准备摸索着寻找楼梯向亮着灯的二楼靠近。突然间,房间里的电灯明亮。几人惊慌失措,却见屋里早已站满了端着卡宾枪的沐家保镖,枪口都对准了自己。

沐涧泉与罗显紫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罗显紫肩上,一只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沈学华等人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枪,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他心念电转:“我们这次行动是绝密的,他怎么可能事先有防备?难道我们内部有敌特?”嘴上说道:“沐涧泉,你这汉奸卖国贼,我们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罗显紫道:“你们误会涧泉了,他是天下最好的好人。他做了那么多的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他是个很爱国爱民的好人,你们怎么能说他是汉奸卖国贼呢?”沈学华怒道:“你这种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们没有必要听你那些胡言乱语,要杀便杀,不成功,便成仁。不过告诉你,你们迟早会死在我们人的手上的!”

沐涧泉叹道:“显紫,看来除了你,没有人能理解我,本来看在你的情分上,我打算放了他们。可现在你也听见了,我不得不做出令我们都难过的决定。”又向保镖道,“这里是孤儿院,我不想这里染上血腥。把他们拉出去,装进麻袋,扔到江里喂鱼。”众保镖道:“是!”立即便将几人押了出去。

七月二十二日,今村秀子进入宫本太郎的密议室,道:“中佐阁下,沐涧泉得到我们提供的情报后,已经将行刺他的军统特工全部生擒,并且装进麻袋扔进海里了。”泽田樱子道:“经过我们的试探和军统对他的行刺,足以证明他不是军统的人。但还需要试探一下他与共党是否有关,有一个叫陈婧的女共产党员是他的初恋情人,我们就用这个女人来试探他。”

宫本太郎心中奇怪:“投靠我们的人那么多,泽田中尉为何唯独对这沐涧泉如此感兴趣?何况,其他那些人背景更复杂,那才有必要考察,一时间也没工夫去做。而沐涧泉刚刚回上海,完全是一个贪名好色的小人,她却那么在乎他的真实背景,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原因?”但他却丝毫不露于色,点头赞同她的意见,道:“有道理,那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好了。”

泽田樱子道:“哈依!”

泽田樱子刚一离开,今村秀子便道:“中佐,有一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宫本太郎道:“我们又不是外人,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讲的吗?身为军人,说话怎么能婆婆妈妈的。”今村秀子道:“是,我觉得泽田中尉对沐涧泉似乎重视得太过了,那小子只是无数投靠我们的人当中的一个,当时我们用军统的‘梅花’不过是想断了张啸林的后路,顺便试探一下沐涧泉,现在又何必去抓共党的人来试探他?难不成我们还得再去抓个中统的人来试探他沐涧泉是不是中统的人?泽田中尉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我怀疑她另有目的,她是不是爱上那小子了?”宫本太郎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学生,从现在起你要严密监视泽田中尉。”今村秀子道:“哈依!”

宫本太郎叹道:“看来在我们内部也隐藏着太多谜了。”

在南京路万卷书店的地下密室里,刚从沐涧泉那里回来的陈婧凄然道:“他变了,他以前是那么单纯、善良,现在竟然变得那么复杂、凶残。他把军统行刺他的人全部装进麻袋扔进海里了。无论我怎样劝他和日本人断绝关系他都不听,还说如果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同样会杀了我。他为什么会这样?”

李大虎道:“陈姐,他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难过,幸好当年你有先见之明,及时离开了他。”王玲白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婧姐姐离开他关你什么事?再说,她也不会看上你。”李大虎怒道:“你小丫头胡说些什么?”王玲道:“我对我好朋友沐涧颖的才华和人品都非常敬重,我虽从没见过沐涧泉,但我相信涧颖所看中的人是不会错的。对于沐涧泉的评价,我持保留意见。”

郭德福思考良久,道:“看来我们得杀了沐涧泉。”黄逸夫依旧为难地道:“可他父亲沐正英先生对我们恩重如山……”郭德福道:“沐老先生一生正直,爱国爱民。如果他还活着,知道儿子做出叛国之事,也决不会放过他的。我们为他清理门户,相信他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们的。我们把沐涧颖找回来,由她继承沐家产业,这本来也是沐老先生的遗愿。”余劭昀道:“老郭说得有道理,既然沐涧泉不能改邪归正,就只能杀了他。但是军统的人已经失手,我们可得计划周全。”

李大虎道:“那行刺的事就由我和我弟弟去,保证完成任务。”黄逸夫道:“我看可以,但是一定要小心。”

王玲却语出惊人地道:“我看还是由婧姐姐去最合适,其他人去可能连目标都不能接近。不过由她去也有一大坏处,就怕她到时候会下不了手。”陈婧道:“你不用激我,就由我去好了,我一定完成任务。”李大虎首先反对道:“不行,这种事怎能让女人去冒险?”王玲道:“女人怎么了?就只有男人才能拿枪杀人吗?婧姐姐本事可大了。”

余劭昀打量着王玲,隐隐觉得她的建议有些反常,似乎暗藏着阴谋。但见她天真烂漫,并非像有什么心机的女孩,只是认为不能同意她的意见。果然,黄逸夫也反对她的意见,但陈婧坚持要去,众人阻止不住。

陈婧坐着一辆黄包车来到绍兴路口,步行向五十二号的沐家行去。她每走一步,心中便增加一些紧张和恐惧,她知道这一去,自己也可能送命,但她并不是为将要失去生命而害怕,在她入党的那一天,就准备好了随时牺牲,她怕的是要杀的人是沐涧泉,虽然他是个卖国求荣的汉奸,但毕竟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

突然间,一辆轿车从后面开来,在她身边停下。她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一名女子拉上了车,并在她头部猛烈一击,她立即便失去了知觉。汽车迅速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