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小溪解冻,泉水潺潺,大地复苏一片盎然春色,漫山遍野绿了起来,像镶上一层翠绿。大雁归来,黄鹂、喜鹊吱吱叫个不停,各种野花,五彩缤纷,相映成趣,引得蝴蝶竞逐,香气洋溢。

雪庵对山宝说:“我想家了,你放我下山吧。”

山宝说:“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就这样挺好。”

雪庵正色道:“你这样扣留一个人是犯法,你知法吗?”

山宝道:“这山上我说了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雪庵道:“你现在放我走,我不会让政府追究你的责任,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丈夫给你一笔钱,你在县城开一家药店,自主经营,小日子肯定红火。你有了钱,在城里挑个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山宝红着脸道:“俺不让别的女人做老婆,俺就要你。”

雪庵气得脸色发白,叫道:“山宝,你太自私了!”

山宝一言不发,脸涨得通红,像小孩子似的萎缩在屋角。

一天深夜,山宝从山下回来脸色苍白,两眼发直。雪庵看在眼里,以为他病了,于是问道:“山宝,你是不是不舒服?”

山宝颓然坐在地上,叼起旱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

“山宝,你又呛我。”雪庵用手掩着鼻子。

山宝没有说话,失神地盯着铁笼。

浓浓的湿湿的烟雾在草屋中弥漫,雪庵早已经熟悉这呛人的味道,无奈地忍受着。

“山宝,你哪里不舒服?下山遇到什么事了?”

山宝放下旱烟袋,瓮声瓮气地说:“他们都以为你死了,我在山那边看到了你的坟……”

雪庵听了,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

山宝又说:“坟头上围满了花,真好看,墓碑前还有个人……”

“有个人?什么样?”雪庵不由睁大了眼睛。

“不像是乡下人,是城里人。四十来岁,白白净净,文文绉绉……”

“高个?”雪庵往前凑了凑,不由睁大了眼睛。

山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妹子,你的眼睛亮亮的,像两个灯笼。那个人长得挺帅,眼泪刷刷地往下掉。我估摸那花就是他带来的,他身上还有花瓣,他是你什么人?”

雪庵听了,涌起一阵激动,有些不能自持,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山宝看到她闪着泪光,问道:“你哭了?他是你什么人,老公,还是相好的?”

是雨亭!她在心里惊喜地叫道,满面都是热乎乎的泪花,热血沸腾,她站了起来。

山宝又说下去:“我看到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念着什么,总是重复着‘血……安……’”

“是雨亭,是他!他还惦记着我……”雪庵呜呜地哭起来。

山宝看到雪庵伤心的样子,一时不知所措。他也站起来,掼掉旱烟袋,走到铁笼前,不知如何安慰她。

“妹子,别哭了,俺不愿看到你这样子,俺愿意看你笑,你笑的时候真好看,像一朵花。你哭的样子让我心疼。”

山宝伸出一只手擦去雪庵脸上的泪水,没想到越抹越黑,原来他的手满是泥巴。

雪庵问:“山宝,你说的再细一些,后来呢?”

山宝一时语塞,望着雪庵的脸,说:“后来他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脸上像你一样满是泪水。”

雪庵颤抖着说:“你带我去找他。”

山宝急得淌下汗来,“他……他早走了,旁边有一辆车。”

“那你带我去看那个坟墓……”

山宝摇摇头,“那地方离这儿还远着呢,要翻过一座大山,我正好到那边采药,你的身体吃不消……”

雪庵的眼睛黯淡下来,无力地扶着铁栏杆坐下了。

这一宿,雪庵没有睡稳。

恍惚之中,她看到雨亭飘然而进,穿着一身白西服,白西裤,系着一条红领带,微笑着向她走来;他迈着矫健的步伐,带着一股清新之气,轻盈盈地飘来……

雪庵伸开双臂,运足了浑身的力量,想扑入他的怀抱,她由衷地想把一切都献给他,但是扑了一个空,她撞在铁栏杆上。

第二夜,雪庵睡得很实,实在是因为前一夜失眠未睡的缘故。凌晨时分,她被一股股清新空气催醒了,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带着新鲜的山桃花瓣,还有嫩绿的瓜子形的树叶,从窗口飘散过来,清新怡人。

雪庵打了一个哈欠,猛地看到赤条条一个人形在屋内立着。

她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山宝。

雪庵一骨碌爬起来,喝道:“山宝,你干什么哪?”

山宝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跑了出去。

太阳照到地上有一竿直了,山宝还不见踪迹,雪庵有点慌了。他跑出去时天正下雨,夜间天寒,再加上潮湿,她怕山宝冻出病来。

下午,山宝回来了,捧着两个烧煳的老玉米,低着头怯生生塞进铁笼,然后一声不吭地退到外屋。山宝受了风寒,他剧烈地咳嗽,咳嗽声搅得雪庵很不是滋味。

雪庵说:“山宝,你熬点药汤,病好得快些。”

山宝说:“俺一直采药为生,全身都被药泡透了,大小病俺都不怕。”

雪庵说:“山宝,你放我出来,我给你熬药做饭。”

山宝没有说话,仍是咳个不住。

雪庵发了脾气,她一生极少发脾气,她使劲摇晃着铁栏杆,叫道:“你放我出去,我给你熬药,你有病!”

雪庵的叫喊,惊动了山宝。他还没有看到过雪庵发这么大的脾气。山宝从腰里摸出钥匙,走进屋,开了笼门。

雪庵把他扶到外屋床上,然后生火,熬药。她按照山宝的吩咐,挑选了草药,放入铁桶,挂在支架上。

山宝看见雪庵忙前忙后,很像自己的婆娘,露出了笑容。

雪庵把床下的旧衣物统统掏出来,扔到一个大木桶里,又扒去山宝身上的,为他穿了一身干净衣服。

山宝就像小孩子一般,服服帖帖,他长长地吸吮着雪庵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眯缝着眼睛尽情地享受着。

药熬好了,雪庵取下铁桶,用嘴轻轻地吹着,帮助晾温了,然后给山宝喂药。

山宝喝了药,脸上出了一些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雪庵端着大木桶来到附近的小溪边,山谷是花的天地,鸟的世界,红色的、绿色的、藕荷色的、琥珀色的野花争奇斗妍,五彩缤纷,蝴蝶竞逐,百鸟争鸣,叽叽喳喳,形成一支节奏分明的交响乐。雪庵长年生活在城里,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绚丽的奇景。

雪庵在溪边的石头上槌打着衣服,小溪映出了她美丽的倒影,亭亭玉立,多情妩媚,风姿绰约,她还是初次领略自己的美丽,她变得有些丰腴结实,一扫往日纤弱的气质。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群群白蝴蝶,盘旋在她的周围,有的落在她的肩头、发梢上,有的大胆地落在她的面颊上甚至眉毛上。白蝴蝶愈聚愈多,铺天盖地,层出不穷,她简直成了“蝶人”。那无数白色的双翼形成了“蝶雨。”雪庵在地理书和生物书上读过此种情景,这是蝶雨的状观景象。

雪庵轻轻褪去身上的衣服,滑进小溪之中,兴致勃勃地洗浴,高兴地哼起小曲。

白色的蝴蝶轻轻飞翔,舞姿翩翩,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个光圈。她用小脚丫轻轻地荡着水面,白色的脚丫随着蝴蝶起伏;她轻轻潜入清凉的水里,像一尾鱼自由地游。

游了一会儿,雪庵又回到岸上,坐在一块巨石上,除了鸟鸣,周围静悄悄的。一只白蝴蝶轻轻地落在她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白蝴蝶优美地舒展双翼飞走了。雪庵恋恋不舍地望着它远去。

雪庵穿上衣服回到小草屋里,山宝仍在熟睡,他大汗淋漓,鼾声大作。

山宝在第三天病已痊愈,这一早雪庵醒来,铁笼门大开,地上放着一个包裹,旁边放着一个信封。

山宝笑吟吟地望着她。

雪庵不解,疑惑地望着山宝,问:“你这是怎么了?”

山宝憨憨地笑着,“俺知道俺也留不住你,你是个好婆娘,你下山吧。只要记住俺就行。”

雪庵明白了,但她想就这样走了有点委屈了山宝。

山宝说:“这封信里有500块钱,你坐火车回北京吧,下山有一条路到县城的车站。”

雪庵激动地走出铁笼,她拥抱了一下山宝,在他的脸上结结实实地留了一个吻。

就这样雪庵回到了北京。

……

雨亭听了雪庵的叙说,觉得这经历太离奇了,他让雪庵用手掐他一下,雪庵用手轻轻掐了他的后背,他感觉真的有点疼。

中午,雨亭请雪庵在烤肉季美美吃了一顿。雨亭见雪庵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特别高兴,因为他以前和雪庵吃饭,她总是细嚼慢咽,雨亭总是怕她吃不饱,而今天却大不相同。

“我有什么变化吗?”雪庵扬起眉毛问雨亭。

“有点黑了,显得结实了,还有些成熟了。”雨亭说。

“你丈夫也一定很惊喜……”

“他……”雪庵的头垂下了。

“怎么?”

“他以为我去世了,几个月前结婚了,也是个演员。”雪庵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见。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雨亭问。

“浪迹天涯,以四海为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雪庵一字一顿地说,话语里有点茫然。

“以后我怎么跟你联系?你的手机总不开。”雨亭的话语凄凉,有些忧郁。

“我会找你的……你要好自为之,今天我见你一面,心里也就安宁了,今后能否再见,就看我们的缘分了……”雪庵说完,嫣然一笑,她笑的样子令人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