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已驶离工厂有一段距离了,老庆回过头去,见老范还站在厂门口朝他招手,他微笑着,若有所思。

老庆觉得高大的烟囱渐渐模糊了,渐渐消失在黑色的升腾的烟雾之中,那个年代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夏君稳握方向盘,轿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奔驰,似乎要远离那个年代。

老庆的眼前浮动着桂香,这个曾经充满憧憬与浪漫情怀的女人,进厂时她还是个英姿焕发的少女;30多年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已走入中年妇女的行列,下一步,她将面临的是什么呢?老班长曾经在这里苦苦煎熬了十年,以后跨出了这座工厂的大门,但是桂香呢?这个伴随着手抄本一起成长的女人,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老庆叹息着吁出一口气。

车过大柳树湾,垂柳树下,一个乡村少妇正在慢慢地小跑,一个小男孩绽开笑脸,在后面追着。“妈妈,妈妈”的稚嫩的呼唤声不时传来,少妇不时回头,向孩子扬手……

老庆看到这般情景,叹道:“多么温馨动人的母子图,夏君,快找一个如意郎君,生个小宝宝吧,亲情也是很有味道,不比爱情逊色。”

夏君苦笑了一下,说:“如意郎君哪里那么容易寻,说心里话,我特别喜欢小男孩,平时也憧憬着能有个小宝宝,有时候我还幻想着用热脸蛋贴贴小宝宝的小凉屁股蛋,多有意味。”

老庆说:“在西班牙不久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个小男孩到家后面的湖里游泳;他跳进水里,没有注意到一只鳄鱼正向他逼近。男孩的母亲从窗户看到这一切,立即跑了出来,并大声向男孩喊叫着。男孩听到了,立刻向岸边游来,但为时已晚。当母亲抓住男孩手臂的同时,鳄鱼也咬住了他的双腿。母亲用尽力气抓住男孩,鳄鱼的力气更大,但母亲心中的爱让她不能放弃。有人听到叫声赶来,用枪打死了鳄鱼,男孩获救了,他的腿伤得很重,经过治疗,他又能走路了。伤好以后,有人问男孩,能否看看他腿上的伤疤,男孩撩起裤腿,让人看了自己的伤疤。他又骄傲地卷起袖管,指着胳膊上的疤痕说:‘你更应该看看这些。’那是母亲死命抓住我双臂时留下的指甲印痕。男孩说:‘这些印记是我母亲留下的,她没有松开我,她救了我的命。’夏君,这就是母爱,这就是亲情。”

夏君的眼眶湿润了,喃喃地说:“这是爱的印记。”

车过大郊亭,路上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夏君减了速度,精力更加集中,她见老庆有些困倦,上下眼皮直打架,于是叫:“老庆。”

“怎么了?”老庆睁大眼睛,用手把口水抹了抹。

“我送你几句古训。”

“什么古训?”

“多静坐,以收心;寡酒色,以清心;去嗜欲,以养心;读古训,以警心;悟至理,以明心。”

“什么意思?”

“就是经常静坐思考,来收拢思想;减少饮酒色欲,来清理思想;摒除嗜好情欲,来修善思想;体味古人教训,来警戒思想;参悟至理名言,来明确思想。”

老庆说:“没想到你这西化的朋友还有这么多古训。”

这时,夏君猛地刹车,老庆的头险些撞在前车玻璃上。只见一个装束时髦的年轻女人仓皇而过,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想什么呢?”夏君伸出脑袋愤怒地大叫。

那女人自知理亏,一溜烟儿走了。

老庆道:“世界上险些又少了一个美女。”

夏君道:“什么美女?我看像鸡,撞上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祸害。”

老庆问:“你怎么知道她是鸡?”

“眼眶发青,眼窝深陷,脸部没有光泽,目光显露俗气,劣质香水,袒胸露背,动作轻浮,不是鸡是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老庆说:“我毕竟和一只绣花鞋的作者是两代人,我几乎没有经历那个特殊的年代。现在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深一层的认识。文学的确是人学,不论是什么形式的文学作品,都是写人,塑造人,写人的个性和命运。夏君,你一定饿了,我请你吃饭,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我也是受教育啊,我接触过东方文化,也接触过西方文化,东、西方文化相互撞击,这次出行,让我感受了文革时期的东方文化。我一天就一顿饭,等你大功告成,可以在星期五西餐厅请我吃西餐。我就是觉得工厂里烟尘太大,倒是想熏个桑拿。”

老庆说:“前面一拐就是浪花屿洗浴中心,咱们到那里去。”

“好。”夏君说着,将车开往浪花屿洗浴中心。

下午人不算多,夏君和老庆拿了牌换了拖鞋,各自进入男女间。

老庆来到衣柜前,匆忙脱尽衣服,然后来到浴间,走进一个浴隔,拧开龙头,任水流洗刷着自己。他倒了一点牛奶浴液,往身上涂抹着。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匹骠壮的黑马,浑身油亮黝黑,闪着光泽,胸脯高耸,比那些瘪胸的女人还要神气。他的胸前有一卷油黑的胸毛,更显出阳刚之美。

“先生,搓澡吗?”一个腰间围着白毛巾的中年汉子上前问。

老庆点点头,用毛巾擦了一下身体,然后随他走到一个床前,爬了上去,躯体展开,朝着屋顶发怔。

搓澡汉子将一桶湿水泼在他的身上,然后摘下他的牌,搁在一侧,毛巾上沾了些浴液,狠命地搓起来。

“唉哟,我有痒痒肉……”老庆叫着,腰肢乱扭。

搓澡汉子滑过他的肋骨,顺着两股间搓下去。

老庆不喜欢捶背,因为这样心脏感到不舒服,好像把五脏六腑都敲出来的感觉,因此他很快结束搓澡,溜到浴池嬉水。他不喜欢到桑拿间,因为那里空气稀薄,温度太高,有些喘不过气。他知道女人洗浴时间长,何况夏君又是慢性子,于是他在池中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