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回到家的,反正卫生间里的马桶是被他坐歪了。

深夜,他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哪位?”

“是我,穗子,我被警察扣了。”穗子带着哭腔。

“庆哥快来,我跟一个海南的老板去雅克玩,老板送我回家,在雍和宫大桥底下被扣了,我忘了带身份证。你快来救我!”

老庆一听,一骨碌爬起来,酒劲儿也醒了。他从抽屉里摸出记者证,这是一家报社给他发的特邀记者证。

老庆连滚带爬地下了楼,走到大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朝雍和宫大桥飞驰而去。

穗子也是沙龙的常客,她来自重庆,大专毕业,起初在北京一家报社当记者,后来报道上出了问题,被报社辞退;以后自己办了一家穗子足疗,生意还不错,要说穗子也算是个佳人,皮肤白皙,为人热情仗义。老庆有时囊中羞涩,卖几幅画给穗子,穗子都一一收下,付给他数百元至数千元不等,穗子也知道这些画值不了几个钱,大都是京城三四流画家的应酬之作。老庆有时也到亚运村穗子开的足疗中心泡脚,赊账多,付现金少,穗子也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绝不会翻白眼。有时老庆来了兴趣跟足疗小姐开个玩笑,穗子也装做若无其事,猫头鹰立树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足疗小姐知道他是老板的朋友,也是小心伺候着,那些足疗小姐不似夜总会的“三陪女”,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服务员,乃良家女子,因而见到喜欢动手动脚的老庆都是惹不起躲得起。老庆对穗子的美艳也是仰慕已久,但穗子虽然装束时髦,喜欢袒胸露背,浓妆艳抹,但不是轻浮之女,只是对真情之人或真正对她有价值的男人,她才会以身相许。她喜欢有真知灼见、真才实学,也喜欢那些靠聪明智慧真正有权力的人。老庆起初对穗子想入非非,有一次沙龙聚会散后已晚,老庆提出送穗子回家。他趁穗子在车内熟睡之机,让出租车司机七绕八绕,绕到了自己的家门口。穗子一觉醒来见到了老庆家门口。禁不住老庆三劝两劝,于是同意进屋歇脚。可是一进屋门,老庆就像饿虎扑食一般将穗子扑到床上。穗子更不示弱,一脚踹倒老庆,三声大吼,声震环宇。老庆登时吓住了,自此以后对穗子敬畏有加,不敢冒犯。

老庆赶到雍和宫桥下时,正看到穗子跟两个警察抹泪,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躲在一边吸烟。

老庆一看穗子顿时明白了,她今晚的装束确实惹目。黑色的短裙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低领处露出一对银白半乳,睫毛贴得过长,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化妆打扮得有些像“三陪小姐。”

老庆大摇大摆地走到警察面前,亮出记者证。

穗子一见他,就像见到了亲爹,哭得更厉害了,说道:“我们报社的领导来了……”

老庆装模作样地跟二位警察解释一番,一位年长点的警察说,现在正是“严打”时期,出门要带证件,在执行公务时,这位女士态度蛮横,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好像有很大的来头,严重影响了他们执行公务,希望报社领导对她进行批评教育。

老庆连忙表示回去后要加强对属下管理教育,警察同志辛苦了,这么晚了不回家搂孩子睡觉,还要加班加点保卫首都的安全,双方表明态度,然后放行。

老庆见这老板鬼头鬼脑,生怕穗子动了真情,有个闪失,于是也随车而行。

车到亚运村穗子家门口,老庆陪穗子下了车,老板吩咐司机前往天伦王朝饭店。

老庆知穗子家住在15楼,此时电梯已停止运行,于是扶穗子摸黑上楼梯。

楼道里漆黑一团,月光通过门窗依稀漏进一些光亮,老庆和穗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相互扶着,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走着。

“那个老板是哪儿的?我怎么看他贼眉鼠眼的。”老庆问。

“海南的房地产商,人家可有钱了,我准备让他投点资搞一个选美比赛。”穗子娇喘吁吁地说。

“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这年头骗子太多,瞎吹乎的多。你难道忘了?去年有个姓周的家伙,自称是画家,实际上就是腚在宣纸上一坐,然后涂点粉颜色,画个秆,两片叶,就是一个水蜜桃,号称‘周蜜桃’。他弄了一幅百米长卷,都是名家的仿作,什么白雪石、范增、李可染、傅抱石……实际上都是从潘家园旧货市场弄来的假货,还要卖250万,差一点把雨亭坑了,幸亏雷霆一眼拆穿,要不然麻烦可大了。”

穗子道:“我从17岁就闯江湖,掏了几十年大粪,还识不破花边屎克螂!”

“你歇菜吧,你21岁那年自以为找了个如意郎君,号称家有几千万,借了辆大奔,带着你满街兜风,照着毛片上的那些杂耍儿,把你上下玩个人仰马翻,后来怎么样?泥牛入海无消息,就是抠遍了全世界的沟沟缝缝,连个影儿也找不着了。急得你满大街转悠,哭得眼睛肿得跟水蜜桃一样。”老庆一喘一吁地说。

穗子掐老庆胳膊一把,气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呢?小雏毛没长出来就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都玉体横陈了,你还傻乎乎的不知从哪儿入手呢?你甭提你过五关斩六将,怎么就不提走麦城?”

老庆一听羞红了脸,说道:“我这是为你好,不是朋友我不会劝你。”

穗子“哎哟”一声,说:“老庆,你先走两步,我在这方便一下。”

老庆说:“都走到六楼了,你就忍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到家了。”

“不行,你可不知道我这毛病,说来就来,你可不许偷看……”穗子说完,挣脱了老庆,在那转角处蹲下身来,急流如注。

老庆往上走着,听到那“哗哗”声没了,才转过身来。

穗子站起身来,朝上疾走,刚走了几步,“哎哟”一声,倒了下来。

老庆急忙走过去,扶起她,问:“怎么了?”

“脚扭了。”穗子说。

老庆道:“我背你。”说着背起穗子,一步步往上走。

到了15楼穗子家门口,老庆背上已湿了一片,双腿也有点打颤了。

“你可真够沉的。”老庆道。

“一天到晚净吃乌龟王八蛋,还能不沉?”穗子摸出了钥匙开了门。

灯亮了,老庆把穗子背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

房内一片芳香,细纱帘,梳妆台上化妆品琳琅满目;墙角一人高的雕花漆木大瓶内插着一丛鲜花,以红玫瑰居多,杂有满天星、月季花、蔷薇花等;菠萝蜜地板亮盈盈的,壁上有一幅穗子海滩的照片,夕阳西下的海滩上,晚霞万道,金光烁烁,一望无垠的大海鳞光闪闪,穗子半卧在银色的海滩上,妩媚地笑着。这幅宽一米长三米的照片颇有些油画效果,周围白柜环绕。

老庆找来酒精为穗子揉着受伤的左脚,穗子看着老庆熟练的动作,说:“你这手法还真熟练,比足疗中心的那些小姐还强。”

老庆头也不抬地说:“我受过专业训练,穴位找得准,沙龙里的女孩都喜欢我的手法。”

“说你胖你就喘。”穗子微微地笑了。

老庆从卫生间里拿了脚盆,倒了热水又兑了些凉水,调温,找过肥皂盒和脚巾,来到穗子面前。

“来,洗洗脚。”老庆招呼着,扶过穗子的双脚放进盆里。

“你想得倒挺周到。”穗子的双脚一触温水心头一热。

老庆仔仔细细地洗脚,说:“来,把这对小猪蹄洗白一点。”

穗子说:“这么晚了,老庆,你就别回去了。”

老庆抬起头,问:“我睡哪儿?”

“随便。”穗子回答。

“我睡觉可打呼噜。”老庆说。

“就是地震了我也不会醒,我睡觉死。”老庆给穗子洗完脚,把脏水倒进卫生间的马桶里,冲掉,然后又回到穗子房间。

“老庆,你该找个老婆了。自从心蕊离开你以后,我看你挺孤独,生活也没个规律,饥一顿饱一顿的,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穗子认真地说。

“找老婆还不容易,但是找一个好老婆难啊!”老庆怔怔地望着墙角那丛大簇鲜花。

“找个能心疼你的伴儿就行,别找模样太靓的,太靓的招风,也不会安稳,像一块香肉,谁都惦记着。长得端正就行,品行一定要好,别在床头安一颗定时炸弹……”

老庆一听乐了,说:“定时炸弹?咱们沙龙的崔局年轻时挑老婆非找一个靓丽的,结果和一个女演员结婚了,没想到人家在他枕头底下埋了一个窃听器,结果给举报了,崔局的乌纱帽没了,两口子也离婚了。”

穗子说:“你说崔局,还有比崔局惨的呢!我认识一个周局,他的婚外恋被老婆知道了,老婆怀恨在心。一次,周局帮人家办事,介绍了一个工程,拿了10万元中介费。回到家他跟老婆吹嘘,又得了10万。老婆问他钱在哪里,他说钱换成了国库券,在某某朋友那里。结果老婆向检察院举报了,检察院搜查那个朋友的家,从书里搜出了十万元国库券;周局被判8年徒刑,开除党籍和公职。”

老庆道:“这叫大义灭亲,扫除贪官!”

穗子道:“你送我回家,把我的美人计给破了,刚才那老板带我到雅克,在包厢里他对我真动了心,说他老婆中看不中用,他长年在外跑生意,老婆花藏深宅,没准养了个小白脸,他一回家就推说身体不适。我看他色迷迷的,借口跳舞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正放长线钓大鱼呢!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要钓着他把70万元打进我的账号。”

老庆道:“你也不要忘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穗子道:“男人的心思我摸得最准,他那眼神里能看出故事。”

老庆笑问:“你能看出我的故事吗?”

穗子“噗哧”一声笑了,说:“不用扒皮,我能数出你有几根肋骨!”

老庆笑道:“还用你说,这是人的定数。”

穗子道:“我这床能睡3个人呢。”

老庆到卫生间洗浴去了。

穗子听着哗哗的水声,一会儿睡着了。

半夜醒来,老庆并没有睡在她的床上。她一瘸一拐地下地,推开屋门,只见老庆卧在客厅的沙发上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