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同室的小红进城了,雨亭同梦苑在学院寝室度过了一个情意浓浓的晚上。

梦苑依偎着雨亭,向他讲述了一个个生动的自传体故事。

“25岁以前我是一个非常规矩的女人,算是贤慧的妻子吧,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人窒息的家庭改变了我,或者应该说,是本性不安的我冲破了家庭的压制……

“有一次,编辑部组织去山区野游,夜宿帐篷。编辑部副主任是个40不惑的男人,长得有点像日本的影星高仓健,他平时寡言少语,后来我才知道,实际上他早就盯上了我。这天晚上吃过晚饭,他约我去外面遛遛。我跟他来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坡,他向我讲述他家庭生活的苦闷,说起来泪水涔涔,我被感动了,联想自己的家庭生活,同病相怜。再后来,我不说你也明白,不知怎么,我爱上他了,这是我的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我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丈夫,如急风暴雨,势不可挡。我沉浸在爱情的热浪中,不能自拔,幸福得发狂,常常彻夜未眠。可是我错了,他爱的是我的容貌、我的身体,不是我的灵魂。3个月后,他又开始追逐另一个漂亮的女孩,我像一个幼稚的孩子苦苦恳求他,并愿意离婚嫁给他。没想到他却是那么无耻,竟当着我的面和那女孩……我简直气疯,多少次跑到江边,想投入汹涌澎湃的江水。可是我为什么要死呢?该死的应该是他,这个玩弄女性的家伙,这个负心的家伙。我病倒了。生病给了我反省的机会,病愈后我想投入新的生活,可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这时,同屋的一个编辑非常同情我,他经常照顾我,我俩也很聊得来。同情可能就是爱情的桥梁,渐渐地我们产生了感情。他长得不帅,甚至可以说有点像《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敲钟人。但是他心地善良,而且很侠义,你知道,我特别喜欢侠义的男人。他很有才学,知识渊博,说话挺幽默。有一次借出差的机会,我们到云南西双版纳去了,这是一次浪漫的旅行,人生难得有这样的浪漫。西双版纳的密林,更是梦一般的美。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小竹屋,清澈的泉水,壮丽的傣家姑娘,多姿多彩的民俗,蓬勃的绿色生命……真叫人心醉。”

说到这里,梦苑忽然不说话了,眼里涌出晶莹的泪珠。雨亭俯下身问她,她还是一言不发,雨亭拥紧了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道:“没过多久风言风语多起来,丈夫跑到编辑部大闹,当众打了我一耳光。那个男人不敢理我了,私下对我说:‘梦苑,谢谢你给我的幸福,我终身难忘,我会把它珍藏在心底,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同事。’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理解他,他性格懦弱,何况他还有一个贤慧的妻子……”说到这里,梦苑已是泪流满面。

雨亭端了一杯温水给她,她喝了一口,“人生真是有趣,我和另一个同事明明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只是平时聊得来,他时常帮助我看书稿。可是又有不少风言风语。那个同事的妻子是个醋瓶子,听到传闻后,风风火火跑到编辑部,口口声声要跟我上法庭。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哭笑不得。那个同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走他的妻子,又是一场风波。”

雨亭笑道:“你在编辑部成了知名人物了。”

梦苑苦笑道:“我哪里愿做这个知名人物,你开我的玩笑,真坏!”

梦苑用小拳头捶打雨亭,雨亭躲过了。

“去年春天,我那位同事来了,他出差路过北京顺便来看我,我知道他一直背着黑锅,家里老闹矛盾,冤枉了他,索性将错就错,于是……”

雨亭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问雷,一忽儿下起瓢泼大雨,屋内一直没有开灯,一片黑暗,几道闪电,照亮了梦苑雪白的胴体。她慌忙来到窗前,隐到窗后,悄悄向外张望,拉上了窗帘。

“笃,笃,笃……”有人敲门,屋内可以看到外面巨大的投影。

梦苑示意雨亭不要开门,雨亭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

“踢踢沓沓”的脚步声,敲门的人远去了。

梦苑飞鸟般扑到雨亭的怀里,雨亭见她的胸前泛着亮晶晶的一片雨滴,轻轻地把它擦干。

“你冷不冷?”他问他。

她摇摇头。“浑身都是火,火燎燎的。”

“刚才敲门的是谁?”

“可能是同学,说起来挺有趣,有一次,班上的一个男同学喝醉了,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我们的房间,躺在我床上睡着,我只好退了出去。”

雨亭瞧瞧窗外的天空,说:“我要走了。”

“今晚浪漫吗?”

“故事挺浪漫,以后我不写诗了,写小说。”

“一定要把我写进去。”

“当然,你是主角。”

两个人穿好衣服,开了门。

梦苑送给他一把伞。

“雨还在下,拿着伞。”她旋风般地吻了他的脸。

这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梦苑没有课,两人约好到紫竹院公园游玩。

下午3时,园内游人寥寥,梦苑和雨亭走上一座石桥,来到一片紫竹林中。梦苑今天换了一件黑色镶白边的连衣短裙,更添了几分俏丽。

天有点阴,没有明亮的阳光,但还是清新明朗。雨亭给梦苑抢了几张快照。

“梦苑,你知道紫竹院的别名吗?”

“情人公园。”梦苑嫣然一笑。

“没有你不知道的。”

“我昨夜根本就没睡,有个男同学跟我聊了一宿,把一捆蜡烛都用光了。”

雨亭听了心下一沉。

“你猜我的本性是什么?”梦苑略带调皮地微笑着望着她。

“本性风流!”雨亭道。

她自豪地点点头。

“我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老婆。”她又是嫣然一笑。

竹林中有一个石凳,上面漂着几片枯黄的竹叶。

一大片阴云急急地从他们头上飘过,天色暗了下来,他们走入后面的一片假山。

一声问雷,下起大雨,天地间变成一片细密的蒙蒙雨幕。

雨亭牵着梦苑的手钻入一个山洞。这个小山洞勉强容下两个人。不远处有一片黄灿灿的丁香,在大雨中奇异地爆发出浓郁的芳香。

“你看,黄丁香!”梦苑指着那片金黄叫道。

雨亭跑过去摘了一束回来,递给梦苑。

梦苑吻着黄丁香,有说不出的愉悦。

不久,雨过天晴,一道彩虹出现在天边。梦苑冲出山洞,兴奋得跳啊,笑啊,雨亭背起她,向山下走去,走入朦胧的丁香丛中。

穿过丁香丛,翻过几个翠绿的山丘,走上一条小径。已从雨亭背上下来的梦苑,牵住雨亭的手向门口走去。

忽然,梦苑站住了,用心聆听着什么,她的脸上露出庄严的神情。

教堂的钟声!一定是哪一对新人婚礼的钟声……

雨亭也隐隐听到了,一阵阵钟声颤动着,荡悠悠传过来,动人心魂。已是傍晚时分,前面一片苍翠,天际一片青黛色。暮霭中的梦苑面容异常苍白,她牵着雨亭的手,喃喃自语:“我没有这个福气……”

她眼里滚动出晶莹的泪珠……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雨亭又如约来到梦苑的宿舍,门开着,屋内没有人。

他到校园里一个阅报栏前看了20多分钟报纸,再回梦苑的宿舍,还是没人。

他有些失望,也有几分纳闷。梦苑是不会失约的,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又来到学校传达室,打了梦苑的呼机,可是仍然没有消息。

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甘心,又来到梦苑的宿舍,进到室内,这才发现,梦苑身着一件米黄色连衣裙,平躺在床上,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雨亭走近梦苑,她喝醉了,朦朦胧胧睡着。她的左胳膊有划伤,渗出血迹。

“梦苑,你怎么了?”

雨亭坐在床沿上,用手轻轻推她。

她哼了一声,埋在枕间的脸露了出来。她满脸通红,睁开双眼,也是通红。

“有谁知我心啊……”她长叹一声,晶莹的泪水涌泉般顺着眼角滚淌下来,湿了枕巾。

在这以前,雨亭十分喜欢她,但还没有情爱的感觉;可是现在,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从这一刻起,雨亭觉得自己真正爱上了梦苑。

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为他(她)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她)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

男人通过女人获得解放,女人在解放了的男人那里获得自由。雨亭守护着梦苑,直到她沉睡。

第二天下午,雨亭和梦苑来到天坛公园。古柏森然蓊郁,游人寂寥,四周静悄悄的;他们被一种神圣肃穆的氛围笼罩着,簇拥着。在一株巨大的古柏前,两个人久久接吻。梦苑的脸发烫,她小声地说:“叔本华说,男人的爱情,从他得到肉体满足的瞬间起显著减退,不管哪个女人,在他看来都比自己的女人有魅力。因为他是指望变化的。与此相反,女人的爱情是从这个瞬间起骤然增长的。”

“瓦西列夫说,一个男人不论有多少浪漫史,在他的心里往往有一个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所代替的女子。”

“吻是一个向嘴诉说代替了向耳朵倾吐的秘密。”

“吻是灵魂与灵魂相遇在爱人的嘴唇上。”梦苑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女人即使与男人交合也不会轻易和男人接吻。”

雨亭被臂弯中的这个精灵般的女人深深地沉醉了。他说:“恋爱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诗人,梦苑,你看你也成了诗人,你的语言多么像诗的语言。”

“情人的希望仿佛是意识中的一粒种子,只要一生根,就飞快的成长。”梦苑用纤细的左手扶摸着雨亭的胸膛。

“建筑在美貌上的爱情,一旦美貌消失,它也会随之消失。”梦苑小心地盯着雨亭。

“我一旦爱上一个人,不仅爱她的容貌、身材、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而且爱她的精神、她的灵魂、她的性格、她的思想。”

梦苑笑了,“这不是你说的,是俄国的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的。”

雨亭抱紧了她,“你看的书还真不少。”

梦苑眉毛一扬,“那当然,文学系的高材生嘛。”

雨亭见那副娇美的样子,忍不住又吻了她的脸颊。

梦苑的双眼清澈如水,望不到底际。

“老年是女人的地狱……”她的眼神浮现几丝忧郁。

“风流的女人,有年轻时的快乐;忠情的女人,有年老后的安逸。”

“不知为什么,我的一个女学生说她有妓女心态。”

梦苑不作声了。

许久她才抬起脸庞,“一对情侣如果要想长久,就必须彼此都增强魅力。”

雨亭小心地抚弄着她的柔发,“我不相信人一生只能爱一次,我也不相信人一生必须爱许多次,次数不说明问题。爱情的容量即一个人心灵的容量。你是深谷,一次爱情就像一道汹涌澎湃的江河,其它的爱情不过像这条江河上奔腾翻卷的浪花……”

梦苑忽然脸颊通红,呼吸急促,雨亭感到她浑身颤抖。

“你怎么了?”雨亭问她。

她没说话,整个身体像一条蛇缠紧了他……

“雨亭,我太快乐了……”

雨亭和梦苑在崇文门便宜坊烤鸭店吃完晚饭,走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晚霞染红了天际,远际东单公园的红亭时隐时现。车辆川流不息,行人来去匆匆,正是下班高峰时间。两人走上过街天桥,未抵桥中,雨亭看到下面人头攒动,一片喧嚣,仰头向天,残阳似血,周围一片墨蓝,不由得脱口说了句:“魂断蓝桥……”

梦苑一听,心有所悟,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紧紧拥抱雨亭,发狂地接吻。

雨亭恍入仙境,真真感到了人生的妙处。心有灵犀,真是古今中外,读破万卷,描述爱情的篇章层出不穷,情景百论不厌,唯独这一章最是真切。他只疑惑自己在梦中,用手掐了掐自己,竟毫无知觉……

雨亭已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梦苑了,是学业太忙,还是她生病了?雨亭有点不安。他拔了梦苑的BP机号。过了两个小时,他才收到梦苑的电话,她声音低沉、紧张。

“雨亭,吴欢来了,我给你办公室去过电话,你不在。我们住在奥林匹克饭店,他可能在北京呆的时间不太长,出差路过这里,到时候我会跟你联系的,拜拜。”

电话挂了,雨亭感到有点茫然。

这天晚上,雨亭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了。妻子柳堤仍在熟睡,可能是白天工作太忙的缘故,她微微发出鼾声。柳堤的脸庞平静、安详,她睡觉时的样子很可爱,女儿朗朗跟她一样。雨亭再也睡不着了,感到口干舌燥,到厨房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他看着挂钟,夜已两点。他来到女儿的房间,女儿喃喃说着梦话,一只雪白的小脚丫伸出被外,雨亭把她的小脚丫放入温暖的被内。他在女儿可爱的脸庞上吻了一下,轻轻走出来。

雨亭在床上仍然难以入睡,他仿佛看到了灯光辉煌的奥林匹克饭店,看到在梦苑吴欢居住的房间里,在床头灯的暖晕里,梦苑正……

他不愿再想下去,感到一阵心悸,血液涌了上来,痛苦不堪地用双手抓住被角,无奈、痛苦、焦躁、干渴……一起向他袭来。

人间最强烈的最难堪的最撼人心灵的痛苦,莫过于情感上的痛苦。他想起一位哲人说的这句话,真正领悟到它千真万确。

雨亭又一次走进沙龙,这次聚会是在露露办公的名流书屋。一张黑木长桌,几把圈椅,两壁挂着临摹毕加索、高更的印象派油画,变形的人或物,使人眼花缭乱。两侧有一个组合书柜,柜内摆放着《月亮与六便士》、《永别了武器》、《凯旋门》、《恋爱中的女人》等文学书籍。

黄秋水、洪强、飞天、银铃、牧牧、老庆等陆续来到,露露和阿毛彻茶倒水,忙个不停。新颖没有来,黄秋水带来一个叫水妮的少女,她是个歌手,目前正在中央音乐学院上学。

雨亭环顾一下众人,发现老庆有些反常,平时发自内心的笑容一扫而光。他神情沮丧,搭拉着脑袋,一个劲儿吸烟,目光呆滞,双眼昏黄,就像霜打了柿子,蔫了。水妮仪态十分安静,有几丝忧郁,一双黑亮的眸子透亮。她来自嘉陵江畔。

牧牧悄悄地凑到水妮的身边,跟她耳语一番,给她看手相。水妮笑了笑,把右手递给他。

“老庆,你怎么了?”露露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噢,没什么,昨晚没睡好觉。”老庆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有点手足无措。

“脸上的气色不好看,盖张纸哭得过了。”

露露说完,从他手里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此次沙龙的议题是人生诸境。黄秋水认为:“以西方现代那种争分夺秒竞争的生活来说,过去东方人的生活方式就是懒惰;但也正是这种看似懒惰的生活中,有着西方人无法想见,见了又无从获得的境界,这境界就是闲适。”

飞天不同意黄秋水的意见,他认为中国人的特点是勤劳而不是懒惰。

露露建议黄秋水把观点讲完。

黄秋水又讲下去,“就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民来说,虽然很操劳,很辛苦,但他们的生活却总体上具有一种闲适的味道。住在四合院中,下班后坐于树荫下,四世同堂,谈天说地,儿孙在院里嬉戏,岂不乐哉?”

飞天道:“现在四合院多成为大杂院,‘文革’中又建了不少的地震棚,分而居之,哪里还有谈天说地的地方。”

洪强说:“美国老板对中国城里人的生活不理解,一下班全都回家了,没有社交生活。”

银铃说:“中国人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沙龙的涌现恰恰说明中国社会的变化,中国人已经走上社会。现在的沙龙五花八门,有像咱们这种文化的,还有经济的、金融的、体育健身的;文化中又有诗歌、小说、报告文学;艺术中又有美术、雕塑、书法、音乐、舞蹈;体育中有武术、气功……”

牧牧叫道:“银铃可以参加气功沙龙了。”

银玲瞪他一眼,“要有宗教沙龙,我倒是可以参加,但我也不会离开老朋友的。”

“听黄老讲,”露露叫道。

黄秋水缓缓地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言论自由,棒子折了,棍子朽了,大家可以随便发表意见,只要不反党不反政府不违犯国家法律就行。”

他接着说下去,“老庄思想中的‘顺其自然’、‘万物与我齐一’等思想,道出了闲适境界的最初底蕴。庄子的老婆死了,他非但不悲伤,还要鼓盆而歌,这种旷达和顺任自然的内在精神,实际上构成了闲适境界必不可少的精神支撑点。闲适作为中国人的人生境界,不仅是文人雅士的追求,而且已渗透于社会基层。近代学者辜鸿铭认为,中国人的精神是内在生命的安详恬静,如沐天恩的心境。……”

飞天说:“诗人华兹华斯有这样一段诗:‘一种欣幸的。如沐天恩的心境;在此心境里,人生之迷的重负,幽晦难明的世界如磐重压,都趋于轻缓;在此安恬心境里,慈爱与温情为我们循循引路……’”

洪强说:“‘不以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的东晋大诗人陶渊明更是心远意静。他的诗曰:‘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分拙归园田。久在樊笼里,复得归自然。’”

黄秋水道:“有人认为,要有闲,第一要先有钱。但中国人讲究闲适,并非都要有钱。陶老夫子的闲适,就伴随着清贫。闲适的生活并非要暴富才能过得起。对生存于现代社会的人来说,生存的竞争,日趋激烈,但走向忘忧忘我之境,更要心远地自偏。”

洪强呷了一口茶,说道:“我认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人生一种崇高的境界。生而奋斗,是人类中每个个体的使命。奋斗作为一种命运,其吸引人的东西,正在于那奋斗道路的尽头。”

“我赞成。”雨亭开口了。

“奋斗有三方面,立德、立言、立行。立德,就是如尧。舜、禹、汤、孙,建立万古不朽的德性典范。立言,就是著书立说,以垂训千古。立行,就是建立不朽的功勋,就是干一番事业。”

“我也赞成。”露露举起手。

“人的一生有限,其奋斗和争雄,并非必在三个方面都名垂千古。犹太人耶稣并未在马上征战,但他身后有那么多信徒。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16岁征战,20岁建立横跨欧亚大陆的帝国,30多岁死去,却建立辉煌功业,他们建立了永久的凯旋门。苦难与奋斗相随,奋斗总要摆脱平庸,总要冒险,并以强大的意志克服重重困难,甚至还要忍受孤独、囚禁,因此孟子的一句话成为奋斗的座右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水妮的脸上现出神采,“太精彩了,我一生还没听过这样的真知灼见。北京的文化层次就是高!在我们那个山城,很少听过这样的高见。这个沙龙太好了,我愿加入这个沙龙,还用办什么手续吗?”

大家听了,哗然大笑。

露露笑道:“你以为是参加什么俱乐部,还办会员卡?所谓的沙龙,不过是一些情投意合的朋友,聚在一起,调侃一番,散散心罢了。”

黄秋水道:“我看也不尽然,那陶小凡和远征不就是在这沙龙认识的,两个人‘有缘千里来相会,’成就了幸福的鸳鸯,只可惜成家后就隐居不出了。”

露露道:“沙龙可不是婚姻介绍所。”

牧牧站起来说:“人生是孤独的,孤独的人生需要友情的支持。所以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还有一句,‘最难风雨故人来’,此时相遇,有客有酒,可以开拓万古心胸,”雨亭补充道,“或清茶一杯,薄酒一壶,临窗而坐,促膝谈心;或月下会友,高朋满座,指点江山,各抒心志;或谈论商海政坛,奇闻轶事,无不体现友情的诸多趣味。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李白‘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给送我情’;李商隐‘何当共剪西富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都表现了一种诚挚的友情,人生得一知己难,但一旦有知己,便是大幸。”

飞天道:“人生得一红颜知己更难……”

老庆听到这一句,似遭重挫,再也坐不安稳,推说家里有事,离开了众人。

“老庆今天反常,一定有了心事。”牧牧说。

“老庆有那么多女人陪着,还能有什么心事?”露露道。

“老庆虽然喜欢拈花惹草,但是一物降一物,他未必能过五关斩六将……”黄秋水说。

“是不是炒稿子不顺了?”银玲说。

老庆这几天果然有事。

深夜两点,雨亭家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

雨亭正为梦苑失眠,听到铃响,一跃而起,抓起电话。

“雨……亭,我不行了,要知道我是为新颖死的,别了,雨亭,别了,沙……龙……”这是老庆十分虚弱的声立日。

老庆从小父母双亡,年近而立,尚未成家,近年来一直以自由撰稿为生。

雨亭以最快速度,乘出租车冲到老庆家,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本《中外名言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