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聪赶到家里,父亲刚被几个儿媳妇七手八脚救醒。

他一进屋,曹秋雁就红着眼圈问:“他们会枪毙裕智吧?他死了,我可怎么活。”

他目光很散,“二嫂,我救不了他。咱们周家,总不能一下子全完了。要死,也要一个一个轮。”

“三哥,你千万不能这么说。”杨雪娟急得什么似的。

程秀英已经看不得任何女人对自己的丈夫表现出关切,她把小仁武放到地上,“在劫难逃,都死了才干净些。”

老人像秋天里的蚊子,无力地哼了一声,他睁开眼,看见裕聪坐在床边。

“聪儿,你是对的。还没到时候,回家吧,种田度日。这个家不能没有男人。”

不用谁劝他,他已经决定回来了。老天爷像是和他开个玩笑,推着他从血雨腥风里转了一圈,在他额头上恩赐了三道深深的皱折,又要把他推转回来。

马师长的副官进了院子,他来请裕聪参加审判。

周裕智到死都没有理解弟弟的冷酷。他相信三弟要在哀牢山地区臭名昭著了。他是为竹溪坝复仇,为了家族和个人的光荣,勇敢地和死神亲嘴的。在这一点上,懦弱的三弟根本无法和他争辉。想到这些,他脸上就荡漾着几丝笑意。他脑子里甚至还有一段空闲,让他详细地又把妻子的种种风情雅致一一品味一遍。在最后可数的几个瞬间里,执行的命令已经宣布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嫉妒弟弟的。他很想把这许许多多的怪念头讲出去,刚要张嘴,他就看见了射向他的那道青蓝色闪光,接着一缕遗憾的烧了他的心:妻子为什么不会生养?他后悔自己没能像弟弟那样到处潇洒地播种爱情,并获得了丰饶的收成。他什么也没喊出来就扑倒了。

裕聪一直沉默地坐着,这时他面向马师长问了一句:“听说你没放一枪?”

马师长对裕聪有点佩服了,就像一只慓悍的豹子会敬佩另一只更慓悍的一样,很快就把殷勤献上,他叫卫队把刘副官带了过来。

“你抓了周裕智有功,可你有罪在先,再说像你这种反复无常的婊子养的,留着也是个祸害,带下去,就地正法。”

周裕聪捡起桌子上的白手套,看一看半空中悬着的灰色的太阳。

“马师长,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我请求你恩准我埋毙家兄。”

“周师长,这就见外了。如果不是死命令,我马某人绝不会办这种绝情绝义的事。周师长,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