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全宇高升后,一直和我保持一种较为亲密的单线联系,授权我可以直接向他汇报处里发生的事情。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免不了到梁恩才面前翘翘尾巴。梁恩才冷笑着:“你以为你成了二处长?狡兔死,走狗烹,分寸要紧。”

我对梁恩才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一直和陈全宇保持着联系。

新闻班办到中途,陈全宇又把我召回他的家。问了一些不疼不痒的情况后,他对我说:“看你小脸瘦的,不仅要干,还得巧干。到了我这一步,档案就要存到省委组织部,我那份自传需要润润色,就看你这大诗人如何笔下生花了。你这个人有时又太拘小节,买书丢了三百元,吭都没吭,怕什么,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补张发票给我。看你抽那烟的档次,也不怕人笑话你。学员来自全省,你又小有名气了,为个烟落个小气的名声,不好。你把电视机上那两条外烟拿去装装门面,我从来不抽那玩艺儿。”

我又一次被他征服,心甘情愿操刀美化他的历史。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去了。给陈全宇交了差,我去梁恩才那里打听上上下下对我办这个新闻班的反应。王萍对我说过,如果这个新闻班办成功了,调到省报副刊当个第五六位的编辑部负责人就有七分把握,搞文学创作就成了明煤正娶,可以堂而皇之打出诗人的牌子。这无疑是个诱惑。

梁恩才告诉我:“总的情况不错,只是你对女学员特别关注,这就不妙了。”

我忙道:“不会吧?我行为十分检点。”

他笑道:“问题出在你的眼睛上,都说你看女人的眼神不对,太投入了。”

我大吃一惊。我和女学员的单独接触不过有三五次,大都是工作上的来往。仔细想了半夜,想起来了。一日中午,我正在为陈全宇写自传,有位女学员破门而人,惊吓中,就多看她两眼。她说要借我的钢笔用用,然后就翻我写了一半的稿子。吹捧了我的文采和口才,就说她实际上对文学更感兴趣,参加这样一个新闻班是病急乱投医,往重里说就是逼良为娼,进一步就问我能不能看看她从前的诗稿,衡量一下够不够发表水平。我表示愿意效劳,又认真看了她两眼。过了半个月,不见她来,去找她问这事,顺便又看她两眼,她就有点躲躲闪闪吞吞吐吐的模样叫我起疑,问题肯定出在这里。实际上,我已高度近视,十米开外人的眉眼就模糊不清,我要让人觉着我尊重他们,夹住我孤傲的尾巴,我必须全身心地看他们。尾巴却在这里翘了起来。

到成都办事,我下决心买了一副博士伦戴上了。

学习班结束时,省委宣传部来了一个副部长,结业典礼的规格一下子上去了。座谈会上,市面上能见到的吃的、喝的,全都摆上了。一晚上我跑得脚掌疼。左思右想,总觉这服务上还差一点周全,问题出在哪里?

西瓜切得不大不小,周周正正,以吃完瓜边挨不住腮帮为标准,剩下的边角料我根本没让端上来。葡萄一粒粒摘下洗净放在玻璃盘子内,堆出金字塔形状,太小的,颜色不健康的都没入选。易拉罐的用法我也稍加改进,每罐配了一只奶白色的吸管,饮用起来就多了三分品味少了二分牛饮,品位和档次自然已非同一般。香烟拆开放在景德镇产的细瓷小碟内,信手一拈,就能夹起一支。火柴是那种加长型的,一根至少能燃半分钟,可供点三支烟交谈五句话用。厕所的位置,一路都作了指示,用中英文两国文字注明,箭头是大红色,十分醒目。可第六感觉告诉我:有个漏洞。座谈会要结束时,我忽然发现忘了在每个位置前放上一块打湿的方毛巾,供首长擦手用。我忙找人搜集三个脸盆,三块高级香皂,三条女学员的毛巾,打三个半盆凉水,又找六个模样不碍市容的女学员三人端盆三人拿毛巾香皂列队进入会场。

座谈会散了。我急中生智,走到副部长面前说:“请首长们净净手吧。”

副部长看着一溜姑娘列着队,就朝最漂亮的一个走过去,一边洗一边说:“学习班办得不错,组织严密,周到细致,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领导走后,我望着一片狼藉的会议室,忽然就有了要流泪的感觉。王萍这时幽灵一样从门缝处冒出来,安慰我道:“总算没白请来一个副部长,托了三个人,又不好说明白。你该好好歇一歇,你瘦得叫我心疼。”

我冲她粲然一笑:“要奋斗总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一个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办法,寄托我们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