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武受处分后,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无聊,他就把配发给他的“五四式”手枪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时间和发泄心中的不满。现在,他把拆散的五四式手枪重新组装好,然后举起手枪慢慢地瞄向房门,轻轻击发,空枪的撞击声脆响。

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武闷声不响地说:“我不吃了,别叫我。”

张武拉动了一下枪栓,继续瞄准。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张武有点不耐烦了,他冲着门嚷:“我说过一百遍了,老子不吃!减肥总行了吧?”

“开门!”

外面的人不屈不挠。

张武生气地把枪扔在桌上,走过去开门,边走边说:“你们这帮小子,还有完没完呀?”

说着他快步走到门边,猛地打开门,一下僵住了!他原以为是中队的干部怕他被撤职想不开,来劝他,没想到于海鹰会身穿便服,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没错,于海鹰今天是特意来看张武的,他们两个因为机场事件都受到了处理,而且张武还被降了职,这一点,于海鹰觉得特对不起张武。

2

“日落西山红霞飞,士兵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一队士兵唱着歌从不远处走来。

于海鹰和张武踏着歌声从宿舍出来,一见队伍张武就想躲,被于海鹰一把拉住了。两人昂首阔步走过去与队伍迎面相遇,士兵们自动放慢了脚步,停止了唱歌。

一个少尉喊了一声:“立正!”

全体士兵立正。

少尉跑过来向于海鹰报告:“报告首长,特勤中队二排正准备开饭,请指示!”

于海鹰:“继续!”

“是。”

少尉跑过去,重新起了个调,队伍唱着歌走远了。

3

晚上,于海鹰和张武在于海鹰家下军棋。

“地雷!”

张武一只手翻开一枚棋子,眼睛盯着棋盘。

于海鹰翻开另外一枚棋子,说:“哎,工兵!工兵挖地雷,这次我赢了。”说着高兴地笑了起来。

张武重新摆好棋,四处张望着问:“参谋长,嫂子呢?”

于海鹰低头摆着棋,说:“别提她了,败军之将,下不过我,耍无赖逃跑了。”

张武:“逃跑了?嫂子不敢跟你下棋,也不至于不敢回来吃饭吧?”

于海鹰:“她现在不吃饭,吃地皮呢。整天跟那个破公司瞎折腾,还瞧不起人。”

张武惊讶地:“是吗?”

于海鹰:“可不!昨天我问她这地皮怎么炒啊?你猜她咋说?”

张武:“咋说?”

于海鹰:“她说放在锅里炒呗!”

张武笑弯了腰。

“这不明摆着小看人吗?在特区呆了这么多年,我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炒地呀?”说着招呼着张武:“哎,你小子怎么不走了?”

张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参谋长,我实在走不动了。”

于海鹰:“不许耍赖啊。”

张武:“没耍赖啊,你不是请我来吃饭吗?也不看看几点了?”

于海鹰看了一下表,惊叫起来:“哎哟!是该吃饭了。”说着站了起来。

张武也跟着站了起来,问:“咱们去哪儿吃啊?”

“就在家吃!离了谁天都塌不下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说着于海鹰钻进了厨房,张武也跟了进去。

4

于海鹰拿起了几棵大葱扔给张武,说:“大葱蘸酱越吃越胖,剥葱。”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残羹剩饭,其中有半盆红烧肉,笑着对张武说:“红烧肉,吃一口满嘴香,我就爱吃这东西。”

张武从厨房的窗台上拿过锅,说:“我来热热。”

于海鹰制止道:“甭热了,就这么凉吃,能吃出军用罐头的味道。”

张武:“我真佩服参谋长,挨了处分还这么高兴。”

于海鹰:“不高兴怎么办?难道天天哭啊?军人嘛,服从命令就对了。”

说着就将红烧肉端了出去,张武满腹心事地将没有剥完的葱扔在案板上,说:“参谋长,难道我们错了吗?”

于海鹰走进来,边走边说:“当然有错。不错,上级会处分我们吗?”

张武:“可我们错在哪儿呢?”

于海鹰:“错就错在我们没有认识到自己错了。”

张武:“那,林阿水的事儿我们就不管了?”

于海鹰:“谁说不管了?不仅管,而且还要管到底!不过,我们要讲究战略战术。”

张武不解地看着于海鹰。

于海鹰:“不打无把握之仗,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不但要寻找足够的证据,还要用法律知识武装自己。”

张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于海鹰拍了一下张武的肩膀,说:“行了,该走就走吧,服从组织上的决定。”

张武恍然大悟,问:“参谋长,是不是政委让你来做我的工作?”

于海鹰:“当兵的嘛,哪有那么多工作可做。”

张武:“那安排你去农场,你干嘛也赖着不去啊?”

于海鹰:“我去那儿干什么?你让我带牛、带猪、带羊、带鸡、带鸭、带狗吗?它们能听得懂我的口令吗?专业不对口!那根本就不是个带兵的地方。不像你,在这儿带兵,下去还是带兵嘛!”

张武:“那你想去哪儿?”

于海鹰:“愚公移山,继续修训练场!”

张武虽然不服,但也找不出别的话语来反驳他。

于海鹰:“怎么样,想通了吧?”他拿出一瓶酒在张武面前晃了晃,说:“带兵的人,今天就算为你壮行了。”

5

重峦叠障,白雾弥漫。

一辆指挥车和一辆吉普车,一前一后在公路的一个界碑处停下。于海鹰跳下车,张武拿着行李从车内钻了出来。

于海鹰上前与张武握了握手,他说:“一路保重。”

张武浅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老式吉普车上跳下两名士兵,他们走过来接过张武的行李,张武随着士兵向吉普车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于海鹰还一动不动站在指挥车前,向他挥了挥手。

张武跑过来,向于海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于海鹰庄重地还礼。

张武放下手,眼眶潮了。于海鹰的眼睛也湿润了,于海鹰上前拍了拍张武的肩膀。

张武转身跑过去,钻进吉普车。吉普车发动,消失在群山峻岭中。

6

一辆卡车停在训练场工地上,士兵们正将一筐筐鸡鸭往下搬运,鸡鸭的鸣叫声不绝于耳。

于海鹰驾车驶来,停在了工地上。他从越野车上下来,一下子傻了眼:“训练场啥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两个士兵拎着一笼呜哩哇啦乱叫的鸡从于海鹰面前走过,他上前拦住他们,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报告首长,我们正把鸡往鸡圈送。”一名士兵说。

于海鹰:“鸡圈?这训练场哪来的鸡圈?”

士兵用手一指,说:“首长,你看,那就是刚盖的临时鸡圈。”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远处果然有一排低矮的房子。

远处,一名工人开着推土机正在填平一个训练用的沙坑。

于海鹰跑了过去大喊声:“停下!马上停下!”

推土机停下,工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于海鹰:“你这是干什么呢?”

工人:“挖鱼塘呀!”

于海鹰大惊,问:“这是军事重地,谁叫你来这儿乱挖鱼塘的?”

工人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一名胖胖的少校气喘吁吁跑来,忙说:“参谋长,这是咱们花钱请来的。时间紧,任务重,师傅们白天晚上加班呢。”

于海鹰:“你是干什么的?”

胖子:“噢,我是农场副场长——何国宾。噢,你是我们于……于场长吧。”

于海鹰:“谁是你的于场长?”

胖子:“噢,参……参谋长,您来报到,我们也没接到上面的通知,失礼了!”

于海鹰:“谁说我来报到了?”

胖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于海鹰:“我问你,谁让你们把我的训练场搞成农场的?”

胖子:“老板让搞的!”

于海鹰:“哪个老板?”

胖子:“陆老板啊!”

于海鹰:“陆老板?”

胖子:“就是陆支队长啊。”

于海鹰:“支队长就叫支队长,叫什么老板?张嘴老板,闭嘴老板,你知道谁是你的老板吗?”

胖子不敢吭声。

于海鹰:“我告诉你,党和人民才是你的老板。”

胖子连连点头称是。

于海鹰突然命令道:“马上停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7

夕阳照在陆涛办公室的玻璃窗上,金光耀眼。陆涛正在办公室里接电话,情绪激动:“……什么……你们到底听谁的……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说完将电话重重地扣上。

于海鹰气冲冲地推门进来,正要说话,被陆涛打断。陆涛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于海鹰:“我也正要找你呢。你为什么把我的训练场改成了农场?”

陆涛:“于海鹰,你这么说话有问题呀!”

于海鹰:“有什么问题?”

陆涛:“把训练场暂时改成农场,是支队党委会决定的,不是我陆涛个人决定的。训练场的资金暂时不能到位,农场又急需扩建,这是根据目前特区的实际情况做出的调整。再说,训练场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军队的、是国家的。”

于海鹰:“那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陆涛:“对不起,你已经不是党委成员了,农场扩建的情况没有及时向你汇报,这不违背组织程序吧?”

于海鹰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涛:“命令早就下了,于场长不按时去农场报到,白天躲在家里玩军棋,晚上半夜起来跑步,搞得左邻右舍都睡不好觉,这样做恐怕也不太文明吧!”

于海鹰正准备说什么。

陆涛又接着说:“还有,你既然不去报到,干什么跑到农场瞎指挥,这恐怕也不太合适吧?”

于海鹰突然笑着伸出大拇指,说:“支队长批评得好,有理有据,无懈可击。这事儿我一下就想通了,明天我就去农场报到,请你通知他们准备热烈欢迎我吧。”说完,满脸笑容地走了出去。

于海鹰的突然变化让陆涛感到莫名其妙,他也跟着走了出来,看着于海鹰欢天喜地下楼,走出了机关大门。

陆涛趴在走廊的窗户上向下张望,身后传来肖明亮的声音:“老陆,你看什么呢?”

陆涛头也不回,说:“看于海鹰。”

肖明亮:“于海鹰来了?”

陆涛:“这小子死活闹着不去农场,刚才突然又笑眯眯地跟我说,他明天就要去报到,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肖明亮:“人啊,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他会认真汲取以前的教训的。昨天他还跑到我宿舍借了好多法律书,看样子他是下决心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

陆涛:“我看不像,于海鹰是那种随便低头的人吗?政委啊,搞不好你要培养出一个告状专业户了!”

肖明亮:“你总不能一成不变看人嘛,说不定人家的思想早已经起了变化呢。”

8

夜深人静,于海鹰家依旧是灯光如昼。

乔红正在给于海鹰打点行装,她从衣柜里取出衣物一件一件叠好,放进一个箱子里,两人边整理物品边聊。

乔红把一套迷彩服放进箱子里,问:“哎,海鹰,今儿怎么说变就变了呀?”

于海鹰:“谁说变就变了?”

乔红:“那是谁说的宁愿在家里当火头军,也不上农场当鸡司令?怎么突然又决定明天去报到了?”

于海鹰不吭声,只管整理衣服。

乔红:“其实变了也没什么不好,该变就变嘛!哪能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不回头啊!”

于海鹰:“回头?那是不可能的!”

乔红:“那你这是干什么去呀?”

于海鹰:“我要看着我的训练场,不能让他们给我糟蹋了,我要守住我的最后一块儿阵地!”

乔红瞪大了眼睛。

9

于海鹰的越野车停在训练场一排青瓦红砖的平房前,他跳下车来,立即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掌声。何国宾挺着大肚子走上前来,握住于海鹰的手,说:“欢迎你呀!于老板。”

于海鹰瞪了何国宾一眼。

何国宾尴尬地笑了笑,赶快改口道:“欢迎你呀,于场长。”

于海鹰:“什么场长、场长的,听起来就别扭。”

何国宾:“那就欢迎欢迎,你这一来咱们可算是有头了。”

队伍里的士兵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一名老兵冲着于海鹰说:“场长,您今天走马上任,是不是给大家放个长假,鸡鸭鱼肉先吃上三天,也算是熟悉熟悉你的部队嘛。”

于海鹰面无表情地看了老兵一眼。

何国宾赶快解围,冲队伍嚷着:“别闹了,快帮场长搬行李。”

几个士兵起着哄一窝蜂地涌上来将行李抢走。于海鹰边走边问何国宾:“那个老兵是干什么的,怎么没大没小的?”

何国宾:“哦,他是喂猪的。于老板你是……”

话还没说完,何国宾赶快改口:“于场长你是不知道,这家伙可是咱们农场的宝贝,经他随便一倒腾,这猪呀一胎能下二十几只崽儿,连兽医站都请他去传过经送过宝呢。”

于海鹰:“是吗?”

何国宾:“你还不信!我跟你说于老板……”

何国宾知道自己又叫错了,马上住嘴,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

于海鹰狠狠地瞪了何国宾一眼,很严肃地说:“从明儿开始,农场进行作风纪律整顿,所有人员都得参加,一个也不能少!”

何国宾瞪大眼睛,问:“整顿?……整什么呀?”

10

天蒙蒙亮,军号声就从白雾弥漫的农场上空飘了过去。于海鹰威风凛凛站在院子里,等待部队出早操。

可是等了好一会,才稀稀拉拉来了几个人。

何国宾边穿衣服边向于海鹰跑来。

于海鹰训斥道:“何副场长,人呢?”

何国宾跑过来,贴着于海鹰的耳朵,轻声地说:“于场长,农场平时不出操,咱们是非作战单位,以生产为中心。”

于海鹰怒吼:“胡说!军队农场首先姓军,姓军就得出操。”

何国宾:“于场长息怒,咱们农场的兵素质实在太差……”

于海鹰:“兵是训出来的,武艺是练出来的,你见过母牛一生下来就会下崽的吗?”

何国宾摇头,他被这个新来的场长完全搞蒙了。

于海鹰:“去,把没起来的都叫起来,人员什么时候到齐什么时候出操。武警部队养兵千日,用兵千日,像你们这样兵不兵,民不民的游击队作风,万一哪天碰上个突发事件怎么办?嗯?”

何国宾悻悻地向平房跑去,边跑边喊:“出操!出操,起来出操……”

11

晚上,于海鹰在农场宿舍里,一摞法律书摊在桌上,一名士兵帮着整理,另一名士兵正在往墙上钉钉子。还有两名士兵在挂着地图。

整书的士兵突然尖叫起来:“我的妈呀!”

其他的士兵都围了上来。

整书的士兵,说:“看看这书的名字,多吓人啊!”

挂图的士兵拿起书读着:“《深夜鬼叫》。”

钉钉的士兵:“有什么吓人的?就是一本推理小说。”

另外一士兵:“咱们场长怎么喜欢这个?”

何国宾拿着一盘蚊香走了进来,大家都散开了。

钉钉的士兵把黑板挂在墙上。

何国宾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士兵们都没出声。

何国宾:“怎么把黑板挂到场长屋里了?”

士兵:“是场长让挂的。”

何国宾不解:“挂这玩意干什么?”

于海鹰端着脸盆走进屋里,恰好接过话:“写字啊!”

何国宾问:“写什么字啊?”

于海鹰:“写字就是写字嘛。”

士兵们都悄悄地溜了出去,何国宾也准备溜走,被于海鹰叫住:“哎,何副场长。”

何国宾站住,回头问:“于场长,你有事啊?”

于海鹰:“啊,咱们一块交换交换意见。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错,我也是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是作风纪律整顿,第二把火是强化军事训练,第三把火是修建训练场……你记一下,上午的除草改为作风纪律整顿,下午的挖鱼塘改为五公里越野,晚上的搭鸡圈改为体能训练……”

何国宾惊诧地说:“于场长,咱们是农场,不是……”

于海鹰:“但是我们是军队农场。”

何国宾:“于场长,这样我们完成不了生产任务……”

于海鹰:“我是场长,还是你是场长?”

何国宾:“你是场长,你是场长。于场长……”

于海鹰打断何国宾的话:“今后不许叫我于场长,叫我老于。”

何国宾:“可是您确实是场长啊?”

于海鹰:“但是我确实也是老于呀?就这么叫!”

何国宾:“明白了,于场长……”

于海鹰:“你看,刚说了你就忘。”

何国宾:“没忘,老……于。”

于海鹰:“这就对了,老于,听起来就顺耳。”

何国宾笑了:“对,老于说起来也很顺口。”

于海鹰笑笑。

12

黄昏,夕阳落下了地平线,大地一片橘红。

在训练场一角,于海鹰站在用白石灰画出的一条终点线旁,手持秒表,不停振臂呼喊,士兵们满头大汗地冲过终点。

于海鹰:“快!快点儿!”

又有几个士兵冲过终点。

于海鹰看了看秒表,向后好一阵张望。

远远地,何国宾气喘如牛地跑了过来,他刚过终点线就倒在了地上。

13

白天的训练结束后,农场的兵全被累趴下了,晚上部队提前就寝了。于海鹰临时宿舍的黑板上写着“杜海”、“老板”、“朋友”“保安”的文字,并且有条线连接着,可以看出是一个推理过程。

于海鹰没有睡,他背着手,盯着墙上的黑板,苦思冥想。

何国宾拐着腿走了进来。

于海鹰没有回头,仍在沉思之中。

何国宾走了过来,看了看黑板,小心翼翼地问:“老于,你要写侦探小说啊?”

“啊。”于海鹰回过神来:“哎,何副场长,找我有事?”

何国宾:“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天是星期六,上午是不是休息啊?”

于海鹰想了想说:“其它同志休息,但是你不能休息。”

何国宾一惊,问:“为什么呀?”

于海鹰:“因为你的五公里越野不及格。”

14

清晨,橘红的朝阳挂在天边,何国宾拼命地在山间土路上向朝阳奔去,一条狼狗在他后面追,就要咬上的瞬间,狼狗被背后的绳子拉住。这根绳子拴在一辆自行车车把上,于海鹰骑在自行车上喊:“想保住屁股,就快点!”

何国宾在前,狼狗在中间,于海鹰骑车在后,他们迎着初升的朝阳跑远,跑进了朝阳的红色光辉里。

15

于海鹰到农场没几天,就把农场搞得鸡飞狗跳,士兵也被训得叫苦连天。何国宾忍无可忍,跑到陆涛的办公室告了于海鹰一状。

陆涛听完何国宾的诉苦后大笑起来,他说:“活该!你这身肥膘早就该减减了,要不然狼狗真要咬你的屁股了!”

何国宾:“我倒没什么,我是怕他把农场当成集训队了,到时候影响农场的中心任务。再说,指标完不成,我也愧对您对我的信任呀。”

陆涛:“啊,这个我早就预料到了,不过,你身为农场副场长又是个老农场,你有责任提醒他农场是干嘛的。”

何国宾:“我提醒了,就是因为我提醒他,老于才这么收拾我的。你是不知道这个老于啊……”

陆涛正着脸色,问:“何国宾,对人家有意见连称呼都改了?”

何国宾一脸苦相,说:“现在叫他参谋长,不合适;可叫他场长,他又觉得别扭;他非要让我们喊他老于,现在让我改口也改不过来了。”

陆涛:“是吗?”

何国宾向四周看了看,神秘地说:“而且,自从老于去了之后,农场就怪事不断,人心惶惶。”

陆涛:“怎么了?”

何国宾把头伸向陆涛,压低声音说:“现在农场有鬼!”

陆涛严肃地:“别在这里鬼话连篇了!”

何国宾认真地:“真的,绝对有鬼!”

陆涛挥了挥手,打断何国宾,说:“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

何国宾一脸委屈,离开了。

陆涛沉思片刻,抓起桌上的电话,说:“接肖政委……政委啊,我们赶快想法给于海鹰再换个地方……现在我知道于海鹰为什么那么愉快地去农场了……因为他要去搞破坏啊……”

16

月明星稀。

农场的空地上,一群人影悄悄地走过来,趴在草地上。

虫鸣阵阵,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野鸟的啼叫。

士兵甲:“咱们农场真的有鬼。”

士兵乙:“别瞎扯了。”

士兵甲:“真的,我半夜上哨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老在山脚下转悠。”

士兵丙:“我也看见过,他在山脚下走来走去的,一转眼就没了。”

士兵乙:“那你怎么不过去看看呀?”

士兵丙:“半夜三更的,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谁敢呀?”

一片乌云挡住了月亮,光线黯淡了下来。

士兵甲惊异地指着远处喊:“快看!”

远处,果然有一个人影在来回走动,时隐时现,众人大惊。

士兵乙:“可能是老百姓,先别打开手电,咱们一起围过去。”

士兵甲:“这附近就没住家,哪来的老百姓?”

士兵甲:“即使是鬼,咱们也要来个钟魁捉鬼,大家操家伙!”

士兵们拾起地上事先准备好的箩筐,扁担,锄头等工具,像一阵风一般,向鬼影围了过去。

17

“鬼影”转悠着,上蹿下跳,好像在练拳。

突然,几束手电的白光同时照亮了“鬼影”,几个士兵蜂拥而上,正准备用箩筐盖时,发现于海鹰的脸在手电光照射下一片苍白。

于海鹰大吼一声:“干什么!”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于海鹰。士兵们吓得扔掉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跑。

鬼影就是于海鹰,闹鬼的事自然不攻自破。然而于海鹰并不是没事半夜三更瞎转悠,恰恰相反,他的心里搁着太多的事儿:撞死林阿水的真凶到底是谁?张武在常山那边能不能适应?自己难道永远只能与鸡鸭鱼肉打交道吗?这一件件事儿压在心上,令他苦不堪言,却又不能跟别人去说。

18

抓鬼抓住了于海鹰,这个故事很快在机关传为佳话。陆涛听到后,心里不是滋味儿,特意把于海鹰招上来,打算慰劳慰劳他。这天,于海鹰和陆涛在陆涛办公室说得正起劲,一个新闻干事抱着VCD机走进陆涛办公室,把它放在桌上,机器上放着一大摞光盘,他对陆涛说:“支队长,您要的东西都拿来了。”

干事说完,见陆涛没有留他的意思,知趣地走了。

于海鹰走到桌前,看了一眼,说:“陆涛,你小子真会赶时髦,VCD也用上了。”

陆涛走过来拿起一张盘看了看,递给于海鹰说:“我赶什么时髦,这都是给你准备的。”

于海鹰高兴地说:“是吗?”

陆涛:“当然。这套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实录》,这个是《列宁格勒保卫战》,这个是《诺曼底登陆》,这些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战役,怎么样?这趟你没白跑吧?”

于海鹰连声说:“好!太好了!知我者,陆涛也。”

陆涛:“既然好,你就抱回家慢慢看吧。”

于海鹰忽然明白了什么,问:“抱回家?”

陆涛:“乔红不是怀孕了吗?你也该在家好好陪陪人家了。这可是个大事啊,她不仅是关系到你们于家的下一代,还关系到咱们军队是否后继有人的问题啊!”

于海鹰看着陆涛,笑了笑。

陆涛:“你笑什么?这话是真的。农场那点儿破事你就别操心了,隔三岔五去看看,挂个虚名就行了。”

于海鹰:“乔红同志怀孕了,我的肚子又没大,我可是农场的正经场长,怎么能挂个虚名就算了呢?”

陆涛:“老于同志,你要是再回去折腾,非把鸡都得编成班,鸭都得编成连,到时候它们下的都不是鸡蛋鸭蛋,而是手榴弹。”

于海鹰惊奇地:“这个理想完全可能实现,我搞了一个飞禽中队的训练方案,你看看行不行?”说着拿出一份材料,放在陆涛的面前,说:“我就是要先练兵,后种田,先训练,后整圈。不用三个月,肯定让你刮目相看。”

听着于海鹰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陆涛哭笑不得。本想送台VCD打发于海鹰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没想到反被他打发了。

19

乔红怀孕的消息于海鹰前两天就知道了,可是农场事多他走不开,所以今儿回来于海鹰表现得非常出色,忙忙碌碌一直忙到半夜才睡。

黎明,乔红醒过来,扭开床头的灯,发现身边的枕头空着。她揉了揉眼睛,向窗外望去,天空依然繁星点点。

外屋传来异常的动静,乔红翻身下床。

于海鹰正在灶上煎鸡蛋,忙着做早饭。

乔红走了过来,问:“于海鹰,你干什么呢?”

于海鹰把煎好的鸡蛋从灶上端下,说:“给你们娘俩儿做饭呢,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啊!”

乔红:“天还没亮,你发哪门子神经?”

于海鹰:“天亮我就得走了。”

乔红:“今天不能回去,你得帮我办件事儿。”

于海鹰问:“什么事儿?”

乔红:“帮我找大刘。”

于海鹰惊奇地说:“找他干嘛?”

乔红:“我们公司有个项目想追加点贷款,只要他签字,事情就可以搞定了。”

于海鹰:“你又不是不认识他,自己去找就行了嘛。”

乔红:“他最近到处躲,什么人都不见,我要是能找着他,还求你干嘛?”

于海鹰:“他就当个小副行长,还摆起谱啦?”

乔红问:“去还是不去啊?”

于海鹰一脸为难,没有说话。

乔红上前拉着于海鹰的胳膊撒娇,说:“人家一着急,吓着你儿子我可不管啊。”

于海鹰这下急了,连声说道:“去去去,你千万别急!”

20

黄昏时分,街市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一辆出租开到海鲜第一家门口停下,于海鹰和乔红从出租车上下来,向酒店走去。

大刘已经先到了包厢里,一见于海鹰和乔红分外亲热。

乔红:“大刘啊,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今天你能来真是给我们天大的面子了。”

于海鹰:“开玩笑!我跟大刘是什么关系?在军校时,那可是一个碗里吃饭,一个被子里放屁的同学呀。”

一个小姐上了一道菜。

乔红瞪了于海鹰一眼,说:“于海鹰,文明点儿!”

于海鹰:“怕什么?当兵的,洗脚盆都能当锅使。你问问大刘,他在军校的第一个生日,是不是用洗脚盆煮火锅吃来着?”

大刘幽默地说:“不过,我在你面前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你蹲坑去嘴里还嚼着饼干呢。”

于海鹰:“我那算啥,你……”

乔红拉了于海鹰一把,说:“越说越恶心,你跟人家大刘说点儿正经的。”说着瞪了于海鹰一眼,于海鹰赶忙打住。

于海鹰:“对对对,说正经的。大刘,咱们今天可得好好喝一场。你是不知道,这段日子我起码老了十岁!整天摆弄着鸡鸭狗猫,活生生把一个带兵的人变成了养殖专业户。每天这边挖过去,那边挖过来,把我的训练场变成了农场,我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啊!”

于海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乔红:“海鹰,你怎么不跟人家说点儿正经的?”

于海鹰:“难道我说的不正经吗?”

大刘:“嫂子,不用海鹰说我也知道你找我是什么意思。实话跟你说最近央行来了文件,所有银行停止放贷,紧缩银根,还要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清理整顿,贷款的事,现在我就是想办也办不了。”

于海鹰:“太好了!早该整顿了,不然非乱套不可!”

乔红生气地又看了于海鹰一眼。

大刘:“对不起了,嫂子,今天这个单得让我买,也算是赔罪了。”

于海鹰看着乔红,嬉皮笑脸地说:“对,让他买,银行有的是钱。”

乔红尴尬地笑了笑。

21

乔红贷款的事没办成,可是于海鹰在农场却干出了名堂。半年后,总队后勤正规化现场会在农场召开了。

那天,农场大门的门楣上挂着“热烈欢迎各级领导莅临指导”的横幅,两旁彩旗飞舞。

几辆轿车驶来停下,肖明亮、陆涛和一些领导从车上走下来,何国宾赶紧迎上前去与领导们握手。

陆涛问:“你们场长呢?他怎么没来啊?”

何国宾指着农场内。

陆涛顺着望去,只见一个身影站在院中央。一声哨响,鸡、鸭们都从笼子里飞跑出来,整齐地站在自己的牌子后面。士兵们举着的牌子上写着鸡一班、鸡二班、鸭一班、鸭二班。领导们见此情景一个个都乐得合不上嘴,于海鹰迎上前与前来参观的领导一一握手,大家说说笑笑地向农场走去。

22

鸡圈旁,何国宾拿了一颗鸡蛋向首长们介绍道:“这是咱们鸡一班的鸡下的蛋。别看它个儿小,但绝对是无污染纯天然,首长们请跟我来。”

首长们都跟着何国宾走过去。

何国宾又介绍道:“这边是鸡二班的鸡圈。”

陆涛拉了于海鹰一把,示意跟他到门口。

于海鹰来到门口,陆涛说:“于海鹰我服了,你小子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啊,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次你就等着当状元吧。”

两人边走边说。

于海鹰:“什么状元不状元的,不都是些鸡鸭鱼肉吗?”

陆涛:“这可不一样!现在街上卖的,不是打农药的,就是喂饲料的,咱们这叫绿色食品,那可值钱了。”

于海鹰:“值不值钱我不知道,无污染这倒是事实。”

陆涛:“你赶快安排他们准备点儿好的,首长们每人一份,另外再多准备一些,给有关方面也送一送。”

于海鹰一惊,问:“你让我去送礼?”

陆涛:“怎么叫送礼呀,这叫推销,叫广告。”

于海鹰没说话,一脸的不情愿。

陆涛:“你小子也不动动脑筋,这件事要是搞大了,首长肯定同意你搞飞禽中队的计划,这样鱼塘不挖了,其它设施不建了,你的训练场不就保住了吗?”

于海鹰一听乐了,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送礼的任务他是推不掉的。

23

黄昏。总队机关宿舍楼前,一辆卡车从不远处开过来,停在门洞前,于海鹰和何国宾从驾驶室下来。车厢里的士兵们各拎了好几只鸡鸭下来,走到于海鹰和何国宾跟前。

何国宾掏出一张纸,仔细查对说:505是杨副政委家。老于,你去吧。

于海鹰犹豫了一下,说:“你去就行了。”

何国宾:“我去不合适,你是一场之长啊。”

于海鹰急了:“场长现在让你去,你就赶快去吧!”

何国宾拎着几只鸡鸭,两名士兵扛着两袋米面,上楼去了。

于海鹰见有人走过来,赶紧钻进驾驶室里。

24

杨副政委家送完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往另一家送。于海鹰和何国宾坐在驾驶室里,琢磨着送礼的线路图。

何国宾满脸兴奋,说:“没想到杨副政委很激动啊,他说金子放到哪里都会闪光。说你不仅兵带得好,鸡鸭也养得好。”

于海鹰:“是吗?”

何国宾凑在于海鹰耳边,轻声地说:“他还说要为你恢复职务说话呢,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他。”

于海鹰冷冷地看了何国宾一眼,没有说话。

何国宾:“真的,你不信?”

于海鹰不理何国宾这个茬,问:“下面咱们去哪儿啊?”

何国宾:“我们才送了第一家,陆支队长交代的还有好多家没送呢。”

何国宾拿出一张纸念名单:“风翔路9号,邱永兴……”

于海鹰:“邱永兴也算咱们的首长?”

说着一把夺过何国宾手里的名单,看了一眼,两下撕碎扔出车窗。

何国宾一脸的诧异。

于海鹰命令:“调头!”

司机立即减速调头,向来的方向开去。

25

清晨,肖明亮在办公室批阅文件。电话铃响了,他抓起电话:“我是政委……是吧?……谢什么谢啊……好,我一定把你们的意思转达给支队长……”

肖明亮话音未落,陆涛满脸不悦地推门进来,肖明亮放下电话。

肖明亮说:“老陆,这个于海鹰真会往咱们俩脸上贴金,他把鸡鸭鱼肉送给了基层官兵,还说是政委和支队长心系基层,情系官兵呀!刚才特勤中队指导员给我打了个电话,感谢咱们呢。”

陆涛满脸尴尬地笑了笑。

陆涛:“好!很好!”说着转身就要走。

肖明亮:“陆涛你这是怎么了?”

陆涛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陆涛:“政委啊,这个于海鹰是一边往咱们脸上贴金,另一边往咱们脸上抹黑啊。”

肖明亮:“什么?抹黑?”

陆涛:“我给首长和关系户都打了招呼,说给人家去送无污染的绿色食品,人家都高高兴兴在家等着呢,可他倒好,只送了一户,就把东西全拉到特勤了。我不是说给基层送东西不好,可他这么做,让人家怎么看我们支队啊?昨天恒通集团的赵总还跟我说,他准备跟咱们合作,他出钱,引进一批荷兰奶牛,在咱们农场搞一个鲜奶基地。不仅基层官兵可以喝上奶,还可以解决咱们市里的吃奶难问题。多好的项目啊,可是让农场给人家送一点咱们的产品尝尝鲜,那个于海鹰却没给人家送到!”

肖明亮:“这事儿像于海鹰干的。”

26

农场,于海鹰指挥着士兵们正往车上装鸡鸭和粮食。一辆越野车驶来停下,肖明亮和一士兵从车上下来。

于海鹰上前与肖明亮握手,说:“政委,你怎么来了?”

肖明亮:“我给你送人来了。”

于海鹰一愣。

肖明亮招呼身后的林阿山:“小林过来。”

林阿山走上前向于海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于海鹰还礼,激动地叫道:“林阿山!”

肖明亮:“小林一直想在你手下当兵,今天我可把他交给你了。”

于海鹰:“好,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跟我走吧。”

于海鹰身后的一个干部接过林阿山的行李将他领走。

肖明亮:“你这又要去哪儿啊?”

于海鹰:“进山。我想给清江中队送点儿东西,顺便看看张武。”

正说着何国宾大声喊着跑了过来,说:“老于,你先别走了。”

何国宾跑到于海鹰面前看到肖明亮也在,马上给政委敬了一个礼。

于海鹰:“什么事儿啊?”

何国宾:“支队长来电话,说下午要来,让你在这儿等他。”

于海鹰:“他没说什么事儿?”

何国宾摇了摇头。

于海鹰:“你给他回个电话,就说我已经走了。”

何国宾站着没动,他不敢执行于海鹰的命令。

肖明亮赶紧上前解围道:“行了,我给你证明。”

何国宾方才离去。

肖明亮把于海鹰拉到一边,说:“看来一个是要兴师问罪,一个是拔腿就跑,我这个不好办啊。”

于海鹰:“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咱走为上。”

肖明亮笑了:“海鹰,不是我说你,有些事儿你还是多和老陆沟通沟通,免得他有什么误会,毕竟他是支队长嘛。”

于海鹰:“这有什么可误会的,我们农场生产的东西,不就是要保障基层官兵的吗?难道把最好的东西给基层官兵不对?”

肖明亮:“对!老陆也支持你的做法,可是咱们部队是生活在现实之中,我们得与社会的方方面面打交道。老陆不过是想和上级机关和友邻单位加深感情嘛,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于海鹰:“政委啊,你可是一向坚持原则的,咱们的产品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你就不怕某些做法污染我们干部战士的心灵?”

肖明亮又笑了:“看来我的原则没有你坚持得好。”

27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一辆卡车行驶在山区公路上,车上坐着于海鹰和林阿山,他们是去给基层送农副产品的。

黄昏,卡车开进清江中队的大门,停在了积满水的院子里。于海鹰下车,一脚踏进了满是积水的操场,惊叫道:“哎哟!完了,完了!”

林阿山赶紧过来,问:“首长,怎么了?”

于海鹰幽默地说:“没想到暴风雨比咱们跑得还快,今天刚换的新皮鞋就泡汤了!”说着两个人笑了起来。

院内,十分安静,空无一人,于海鹰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大喊:“哨兵!”

哨兵闻声跑步过来,一个标准的立定,又溅了于海鹰一身水。

于海鹰这次没躲,给哨兵还礼。

于海鹰问:“你们的队长呢?”

哨兵:“不知道。”

于海鹰:“指导员呢?”

哨兵:“报告首长,去河边研究过河问题了。”

于海鹰一脸的诧异问:“什么过河问题?”

哨兵:“山上哨所断粮了,可是洪水阻道,粮又送不上去。”

28

河边,一名士兵手端打钉枪,瞄准了河对岸的一棵树干,“通”一声响后,一个铁爪牵着一根黄线旋转着飞向河对岸。铁爪在一根树枝上缠绕了几圈,“嘭”一下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一辆摩托车急刹车停下,张武跳下来跑到堤岸上,向下张望,看到几个士兵身上背着粮食和蔬菜在于海鹰的指挥下准备过河,张武急速跑到于海鹰身边。

“参谋长!”张武上气不接下气。

于海鹰扭头瞪了张武一眼,没有说话,用手拉了拉绳索,准备过河。

张武赶紧上前去扶于海鹰,被于海鹰一把甩开,说:“山上哨所断食三天,你竟然擅离职守,干什么去了?”

张武:“我……”

于海鹰:“今天你要是说不清楚,我饶不了你。”说着套上挂钩,沿着绳索,向河对面滑去。

29

月亮挂在山口处,投下一片清冷的光辉。

清江执勤点院内的树上,吊着一条蛇,旁边点着篝火。一个大个子士兵用军用匕首在蛇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然后把匕首咬在嘴上,双手抓住蛇皮向下一拉,整个蛇皮就翻圈着脱了下来。七八个警服不整的士兵手里拿着盆和碗,眼巴巴地盯着大个子士兵。

这时,一名士兵发现外面有动静,慌忙站起身来。

于海鹰等扛着粮食和蔬菜走了进来。

士兵们惊奇地望着,赶快扔掉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

张武上前介绍道:“这是于参谋长,他来看看大家。”

于海鹰阴着脸,瞟了一眼张武。

班长向前跨了一步,说:“报告首长,我们正在准备晚饭,请指示。”

于海鹰看了一眼班长,走到灶台前,铁锅里煮着半锅水,水里漂浮着几片野菜叶子。

于海鹰心痛地转过身来说:“你们受苦了!赶紧做饭吧。”

张武惭愧地低下了头。

30

细雨洒落在树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于海鹰背着枪站在岗楼里面,目光炯炯有神,张武站在他身边哀求着:“参谋长,你回去休息吧,哨我来站。”说着就要夺于海鹰手中的枪,于海鹰一把将他推开。

张武:“参谋长,你要不去休息就是打我的脸。”

于海鹰:“你还知道要脸?”

张武:“参谋长我错了。”

于海鹰:“错在哪儿?”

张武:“我不应该擅离职守。”

于海鹰:“还有呢?”

张武:“不该背了处分就垂头丧气,不该为儿女私情酗酒消愁,不该给参谋长丢人。”

于海鹰:“你最不该忘记自己是一名军人!真正军人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困难,受到多大的打击,哪怕是战死疆场也永远不会倒下!”

张武不敢再说话,低下了头。

于海鹰把枪递给张武,问:“你知道英雄为什么不倒吗?”

张武抬起头来望着于海鹰。

于海鹰:“我的老连长在一次抓‘舌头’时,踩着了地雷,右手臂被炸断了。他就把断了的手臂往腰上一别,几公里的路,他硬是爬着把‘舌头’背了回来,一到部队驻地就晕了过去。我们见到他时都认为他不行了,准备将他抬走的一瞬间,他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对我们说,别想把我送走,老子是不会死的。后来他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一直留在部队,他用自己的左臂刻苦练字,成为我们军中赫赫有名的书法家。他最有名的一件书法作品就叫《精神不死》。”

张武泪流满面。

于海鹰:“只要精神不死,你就永远不会倒下;只要精神不死,你就能坚守住自己的阵地。”

张武哽咽,说:“参谋长,我不会倒下了。”

于海鹰点了点头,沿山路走了。

31

雨渐渐的停了,夜幕下的岗楼变得更加清晰了。泥泞的山道上,一个士兵慌慌张张从山下跑来。

32

张武扛着枪,精神抖擞的站在岗楼上。

士兵从小道上跑了过来,他边跑边喊:“队长,出事了,出大事了!”

张武走出岗楼,迎着士兵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士兵上气不接下气:“首长他……”

张武一惊,问:“首长怎么啦?”

士兵:“首长得病了,迷迷糊糊,直说胡话。”

张武把枪交给士兵,向山下飞奔而去。

林阿山和几名士兵正搀扶着于海鹰走出宿舍,林阿山正准备背于海鹰,被跑来的张武一把推开,张武弓下身子将于海鹰背在身上,跑出院门。

张武在泥泞的山路上快速地行走着,汗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已经湿透了他的衣服。他仍咬着牙向前奔跑。

林阿山想换张武,被张武拒绝。

张武背着于海鹰艰难地爬过一个坡,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盘山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