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到郑远海获救的消息,梅杏儿飞快地冲下宿舍楼向住院部跑去,眼看就要到病房门口了却猛然收住了脚步,充满兴奋光彩的眼神顿时变得暗淡茫然。她不知道见了他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日来的担心思念在心头积蓄的力量足以摧垮要离开他的决心。怎么办?是继续坚守痛苦,还是屈从于感情?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鲁淮成和王宏业从病房走出来。

“首长!”梅杏儿急忙敬礼。

鲁淮成向她笑着:“他很虚弱,还没有醒过来。”

“不要紧吧?”梅杏儿担心地问。

鲁淮成笑了一下:“进去看看他吧!”

鲁淮成和王宏业离去后,梅杏儿还是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病房的门。郑远海静静躺在床上,几天没见,他好像瘦了许多,脸色憔悴苍白得没一丝血色。她静静地立在床边看着他,不知是心疼他还是激动,眼泪尽情地向下流着,滴落在郑远海的脸上。

郑远海醒了:“梅杏儿?”

梅杏儿转身要走,郑远海一把拉住她的手,他感到了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而她,也感受到了他那只大手的温度,她想起了在沙礁岛的那晚上,她病了,高烧不退,郑远海把她抱在怀中,握着她的手,从黑暗一直到天亮,传递给她支撑下去的信心和力量。

“梅杏儿……”郑远海轻声唤着她,声音充满期待和温情。

梅杏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连日来的思念、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转身扑进他怀中呜呜哭起来。

许欣芳听到郑远海获救的消息后,并没有表现出惊喜,反而异常平静。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在女儿的催促下来到医院。

郑远海笑着坐起身来:“妈!”

出人意料,许欣芳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郑远海愣愣地看着母亲,不知何故。母亲一下把儿子抱在怀中,泪水无声地流下来。郑远海这才明白这一巴掌是母亲在怨他鲁莽,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最大的愿望不是盼他出人头地,而是像“坚守理想”那个故事中的母亲一样,盼他平平安安回来。郑远海想到这儿,安慰着母亲:“妈,你看你,我这不没事吗?”

郑秀竹在一旁陪着抹眼泪:“妈,我哥平安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啊!”

许欣芳笑了一下,心里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她知道海军这个职业就意味着时时刻刻与危险相伴,每次儿子出海离开码头,她的心也就一起随之漂流,无根无据没着没落的。

2

郑远海出院的当天接到了新的任免命令,担任588护卫舰舰长。

陈建军为他设宴送行,举杯说道:“今天把这杯酒敬你,一来给你压惊,二来祝贺你荣升588护卫舰舰长!”

“谢谢!”郑远海心存感激地看着他,在自己失踪的四天里,陈建军一直指挥军舰在海上搜救,几乎没怎么吃饭睡觉,焦急之心可见一斑:“舰长,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陈建军哈哈大笑:“你呀!还是赶紧走吧!我可不敢留你了,没准儿哪天又给我捅娄子了。”

二人会心地笑了,碰杯豪饮。

沈政委随后站起身道:“今天我去看了姜喜子,医生说白天救生艇表面温度高达五十多摄氏度,在身体严重脱水的情况下,能坚持了一百多个小时,最后活下来是一个惊人的奇迹,大家知道这个奇迹是怎么创造的吗?”看了一下众人接着道,“是远海用半壶海水,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心和希望。”

众人啧啧称奇,不住赞叹。

沈政委举杯道:“远海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不但自己顽强地活了下来,还帮助姜喜子创造了奇迹,令人敬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应验了。来,我们祝贺郑舰长!一、二……”

众人高声喊着:“干……”

当晚,郑远海和陈建军在后甲板坦诚地长谈一次。从彼此的话语中,二人感受到了对方的真诚和坦率,大有英雄相惜的感觉。这次谈话也更加坚固了他们之间那种生死兄弟般的战友情。

最后,陈建军目光期待地看着他:“远海,当舰长了,肩上的担子重了,以后遇事要冷静。”

郑远海点点头:“以前我有很多过火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咱当舰长的这点肚量没有还行啊,再说很多时候原本就是你对。”陈建军停了下又道,“没当舰长的时候,我也是冲劲儿十足,可当了舰长,想法多了,有时候反而胆子小了,遇事前怕狼后怕虎,希望你能从我身上吸取点教训,早日成为我们舰队最优秀的舰长。”

郑远海笑了:“有你在这我怎么敢当啊!护卫舰长,我愿意为你保驾护航。”

“为我们共同的梦想努力!”

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3

秦思婷休假期满就要回部队了,秦母一直把女儿送到车站。

“妈,你回去吧!”

秦母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婷,你爸爸工作忙,没空来送你,他让我转达他的话,他……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我们的意见。”

秦思婷看着母亲头上已经隐约出现的白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把目光转向一边,强忍着没哭。

秦母接着又道:“孩子,你这次回来心情不好,你心里一定有什么事不愿意跟我们说,你虽然出生在干部家庭,但也当了十几年兵了,我和你爸爸希望你遇事能坚强。”

秦思婷点点头:“妈,你放心吧!我会考虑你和爸的意见,尽快回中南的。”

秦母把手中袋子递给她。

“什么呀?”秦思婷问。

“毛衣。”

“我有毛衣了!”

“不是给你的,我给梅杏儿织的。”秦母接着道,“那孩子从小没妈,怪可怜的,你当姐姐的在生活上多照顾她。”

秦思婷没有出声,心里却翻江倒海般难受。是啊!梅杏儿从小没有母爱,很可怜,可她现在变得很幸福,而自己从小什么都有,现在却变得很可怜。

秦母又道:“等你们都有空的时候领梅杏儿到家里来玩儿。”

秦思婷轻轻点点头,慢慢接过了母亲手上的袋子。

4

郑远海和梅杏儿踏着夕阳的余晖,漫步在潮水刚刚退去的沙滩上。梅杏儿调皮地歪着头问:“郑大舰长工作那么忙怎么有空约我出来啊?”

郑远海呵呵笑了:“又取笑我。”

“哎,真正当舰长的感觉是不是大不一样啊?”梅杏儿接着问。

“责任大,晚上睡觉不踏实以外,其他的没什么不一样。”

“人家到部队至少也要十七八年才能当舰长,你满打满算不足十年,太快了点吧?”

郑远海提高了嗓门道:“快什么呀?司令员都说了,这叫缩短培养期,提高使用期,当上舰长以后就慢了,还不得用个十年八年的。”

“那可不一定,没准儿再过十年八年,你就成将军了。”

郑远海突然用一副坏笑的表情看着她:“哎,想不想当将军夫人啊?”

“去你的,我才不稀罕呢!”梅杏儿笑着推了他一把。

一阵海风吹来,梅杏儿拢了一把额头被吹乱的头发。郑远海脱下上衣,怜爱地披在她身上:“风大,别吹感冒了。”

“怕什么?感冒你给我做鱼汤喝呀!”

郑远海一脸神秘地问:“你知道在沙礁岛上,我给你喝的是什么汤吗?”

“不是鱼汤吗?”

“蛇汤!”

“你讨厌……”梅杏儿娇嗔地捶打他。

郑远海借势把她揽在怀中,目光深情地看着她:“梅杏儿,你知道我这次在海上遇险,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儿是什么吗?”

“什么?”

郑远海故意叹着气道:“唉!温柔、漂亮、让人怜爱的梅杏儿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啦!”

“要死啊你!”梅杏儿咯咯笑着追打郑远海。

5

天色已经很晚了,梅杏儿才从外面回来。她今晚的心情格外的好,连脚步声都显得那么欢快,这是她近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开心。掏出钥匙刚要开门,余光扫见秦思婷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灯光。

梅杏儿犹豫了一下,来到她房前,轻轻推开门,愣住了。

秦思婷和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地下横七竖八扔满了喝完了啤酒的空易拉罐。梅杏儿把她的鞋脱下来,拿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转身收拾起空易拉罐。突然手停住了,在一个易拉罐下面,压着那张秦思婷当兵时送郑远海上舰院时的合影。她扭头看着秦思婷,睡梦中的她脸上分明挂着一种失落,一种苦涩,一种被感情折磨后的憔悴,梅杏儿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心情又开始回落。

回到自己房间,梅杏儿久久不能入睡,寂静的黑夜里,只有桌上的钟表滴滴答答有节奏地响着……

第二天早上,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梅杏儿,她揉着红红的眼睛下地开门。秦思婷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微笑,全没有了昨天晚上睡梦中的那种痛楚。

“小懒猫,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梅杏儿笑了:“思婷姐,你回来了。”

秦思婷拿过手上的毛衣:“我妈给你织的,来试试!”

梅杏儿拿着毛衣感激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穿上试一下。”秦思婷催促着。

梅杏儿穿上,毛衣大小正合适:“谢谢阿姨了。”

秦思婷笑了:“她都拿你当亲女儿了,还谢什么呀?比对我还关心呢!”

梅杏儿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急忙把头扭向了一边。

秦思婷扳过她的肩头:“你怎么了?”见她眼泪含在眼眶里道,“别那么没出息好不好?”

梅杏儿抬起头道:“思婷姐,对不起,我原来不知道,你也喜欢他。”

秦思婷大度地笑了:“嗨!那有什么呀?好男人谁不喜欢?就像好女人会有无数个追求者一样,你别有压力啊!我们还会像亲姐妹一样。”

梅杏儿喃喃着:“为什么偏偏……我们两个都喜欢一个人。”

秦思婷真诚地说:“我也想了,其实我和远海,更适合做朋友!就像他说的,铁哥们儿。”

“别骗我了,从你的琴声中我能听出你内心的痛苦。”

“行了,行了,还玩洋的了,你懂音乐吗?”

梅杏儿抬起头看着她:“你心里真不恨我吗?”

秦思婷笑着:“我干吗要恨你啊?别瞎想了!快换衣服洗洗上班吧!我先走了啊!”转过身去,眼圈却红了。

6

姜喜子登上了588舰,郑远海迎上前去:“你小子怎么才来看我啊?”

“这不刚出院吗?”姜喜子冲上去拥抱住郑远海,“老排,你可想死我了。”

郑远海贴在他耳边提醒着:“哎,我可是舰长了啊!注意点形象。”

姜喜子嘿嘿笑着松开手,打量着郑远海:“别说,还真挺像舰长的。”

“什么叫挺像?本来就是嘛!”

“老排,咱们探测的数据有结果了吗?”

“已经送交相关部门分析验证了,估计结论很快就会出来了。”郑远海又问,“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姜喜子大嘴一咧:“就咱这身体,再在海上漂两天也没事。”

郑远海当胸给了他一拳:“你就吹吧!差点儿没让你吓死。”

姜喜子嘿嘿笑着:“老排,把我也调你们舰上来吧?”

郑远海收起笑容看着他:“为什么?”

“一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

“什么乱七八糟的?”

“贤将投明主嘛!”

郑远海瞪着他:“陈舰长就不是明主啦?他可是全舰队公认的优秀舰长。”

姜喜子笑了笑:“我不是舍不得你吗?你考虑考虑?”

郑远海一摆手:“没什么可考虑的,我可不能再给你喊我老排的机会了。”

“把我调过来我保证改口天天叫你舰长,行吗?老排?”自知失言,姜喜子下意识去捂嘴。

“你看,又来了不是?”郑远海接着道,“喜子,你是老兵,技术思想都过硬,186舰是好舰,在那儿更能发挥你的作用。”

“老排,我不是来听你上课的,我真想调过来。”

“听我的,跟着陈舰长好好干吧!啊!”郑远海转而说道,“走!领你参观参观我们舰!”见他站着不动,一把拉起他,“走啊!”

姜喜子闷闷不乐地回到186舰上,陈建军迎面走来。

“舰长!”姜喜子打着招呼。

陈建军冷冷地看他一眼:“他没要你?”

姜喜子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一丝冷笑闪过陈建军的嘴角:“你请假去看他我就知道你想跳槽。”转过身去望着大海道,“别担心,我不会计较的。”

姜喜子上前道:“舰长,您放心,他不在这个舰上了,我也一样会干好的。”

陈建军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道:“我相信,你姜喜子是个好兵。”说完转身走了。

7

整日心事重重的梅杏儿还是在工作中铸成了一次大错。一位战士因肚子疼来看病,梅杏儿让他躺在床上给他做检查。恰在这时,窗外码头方向传来了汽笛声,梅杏儿扭头向窗外看着,她知道今天郑远海的588舰又要出海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郑远海一出海,她的心也就跟着漂走了,就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

“医生,我得的什么病啊?”战士从检查床上下来问。

“啊……”神情恍惚的梅杏儿回过神来,“你哪儿疼?”

“您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这儿。”战士摸着腹部道。

“哦!”梅杏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点轻微肠痉挛,打支解痉针就好了。”

这时,秦思婷推门进来:“梅杏儿,主任要找你研究一个手术方案,你快去吧!”

“我这有病人呢。”

“你别管了,我替你。”秦思婷问道,“什么病?”

梅杏儿回答:“轻微肠痉挛,你给开支解痉针吧!”

梅杏儿走后,秦思婷坐下为战士开起药方。

第二天中午,沈虹急匆匆跑来找梅杏儿,昨天那个战士根本不是肠痉挛而是阑尾炎,已经穿孔了。病人生命体征微弱,进入半休克状态,秦思婷已经在做手术准备,让她赶紧过去。后因抢救及时,战士转危为安。医院为严肃工作纪律,决定对梅杏儿停职检查,调离岗位。

秦思婷听说后找到院长,说处方是她开的,诊断也是她做的,主动承担了责任。结果梅杏儿和她争执起来。

“病人明明是我误诊的,你干吗要替我担这个责任?”梅杏儿说完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

“我不能让你替我背黑锅,我去找院长说清楚……”

“站住!”秦思婷喊住她,“梅杏儿,你听我说,这次问题虽然没造成大的后果,可作为医务工作者,性质是很严重的,远海刚当舰长,他听了一定会着急上火,你不能让他在工作上替你分心。”

“这是我的事,跟他没关系。”梅杏儿固执地道。

秦思婷急了:“如果深究起来你就会离开岗位,甚至会被编外转业。”

梅杏儿一听愣住了。

“听我的梅杏儿,远海需要你,你应该留在部队。”

“可我不能连累你思婷姐……”梅杏儿急得快哭了。

秦思婷半晌道:“梅杏儿,我想好了,回中南,调回父母身边去。”

梅杏儿惊讶地抬头看着她,秦思婷语重心长地说:“梅杏儿,你听我的,我回中南也不一定再当医生了,这对我没什么影响。即使转业了,我还有个当副市长的爸爸,一样能找到好工作。而你不一样,这是你的专业,你不能这么早就失去前途。”

梅杏儿终于抑制不住,扑进她怀里:“思婷姐,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走……”

8

鲁淮成推开办公室的门,梅杏儿早已坐在屋里等他。见首长进来,梅杏儿忙站起敬礼:“首长!”

秘书忙道:“梅医生已经等您半天了。”

鲁淮成歉意地笑笑:“你看我,一天到晚光顾瞎忙了,总让你们医生上门给我检查身体。”

“首长……”梅杏儿鼓足勇气道,“我不是来给您检查身体的,我……有事想求您帮忙?”

“哦?你还能有事求我?”

梅杏儿向鲁淮成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说道:“诊断是我检查的,错误在我,秦思婷只是帮我开了处方,这事和她没关系。”说完低下头不敢正眼看他。

“想让我怎么帮你?”鲁淮成问。

“别处理秦医生,错误是我犯的,应该我承担责任。”

“哦?”鲁淮成笑着道,“你想承担责任跟你们领导说清楚就行了,干吗还找我啊?”

梅杏儿嗫嚅道:“我也不想离开岗位啊!那样……前途就完了,我是初犯,能不能把检查写得深刻点算了?”

鲁淮成看着梅杏儿禁不住想笑,心想,这要是别人犯了这种错误,躲他这个“屠夫”都来不及,她还跑来求他,这小姑娘真是够天真可爱的,故意道:“哦!还是想走我的后门,让我压你们领导从轻处理?”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知道首长您挺正的,从来没为自己的亲人朋友办过事,人家也是没办法才来找您的。”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正。”鲁淮成叹了口气,“只是没有亲人让我帮,今天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女儿吧!”

梅杏儿高兴地蹦起来:“谢谢首长!”

“哎,先说好啊!你们院领导可不一定给我面子啊。”

梅杏儿调皮地笑道:“他敢!”

鲁淮成呵呵笑着,又语重心长地道:“梅杏儿啊!上级医疗主管部门三令五申严令杜绝误诊造成的医疗事故,你得吸取教训啊!这次幸亏抢救及时,否则我们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啊!”

“我知道错了首长,下次工作期间我再不敢溜号了。”

“从事医疗工作其实和打仗是一样的,出了差错根本就没有你改正错误的机会,你们院领导这么处理也是对的。”见梅杏儿心情难过得快哭了,又忙说道,“好了,好了,这个情我会替你求的,你就把这次事件当成今后工作中的一面镜子吧!”

“是!首长,我一定记住!”梅杏儿立正答道。

鲁淮成看着她慈祥地笑了,连他自己都很奇怪,他这个一辈子最不能容忍别人犯低级错误的人,怎么心里会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儿这么宽容大度呢?

从鲁淮成那儿回来,梅杏儿兴奋地跑进宿舍楼,她想告诉秦思婷她去找了鲁司令员,事情肯定不会有院领导说的那么严重了。走到她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屋内传出了小提琴声,声音低沉凄婉,像是在述说着一段缠绵哀怨的故事。她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只见秦思婷正对着桌上她和郑远海的合影照片在拉琴,梅杏儿的心一下子又凉了下来……

9

于季东无精打采地把自己深埋在老板椅内,头发蓬乱得像肆意滋长的野草。

林雪看着满桌凌乱堆放的文件劝道:“季东,你不能老是这种状态呀?你看这么多事等着你处理,你应该振作起来!”见他毫无反应,蹲下身轻轻呼着,“季东……”

于季东突然抬起头,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大叫:“叫我董事长!”

林雪愣了,半晌低声道:“董事长……”

于季东改变了口气:“对不起林雪,我会调整自己的。”

林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于季东拿起文件翻着,又烦躁地扔下,半晌抓起电话,犹豫着终于又放下了。

梅杏儿心烦意乱地低头走在街头,秦思婷凄婉的琴声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正走着,忽听有人喊她的名字,梅杏儿抬起头来,原来是林雪。

“林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到医院开点安眠药。”

“晚上失眠啊?”梅杏儿关切地问。

“是季东。”林雪叹了口气道:“他整天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于大哥怎么了?”

林雪有些愤愤然:“还不都是那个秦思婷害的?我真不明白,秦思婷有什么好,竟然让他如此神魂颠倒。”见梅杏儿不出声,接着又道,“他现在根本无法正常工作,公司的业绩也大不如以前了,梅杏儿,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

“季东一直拿你当亲妹妹,你去帮我们劝劝他,他会听你的!”

梅杏儿点点头:“好吧!”

两人回到公司,听见于季东在办公室发疯地喊着:“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两名员工被赶了出来。

梅杏儿推开门,于季东背对着门没看见她,以为是别人,便高声叫道:“叫你出去,听见没有?”

“于大哥,是我!”梅杏儿慌忙应道。于季东回头,一副颓废的样子,声音嘶哑地道:“梅杏儿啊!对不起,我……”

梅杏儿上前扶他坐在沙发上,于季东抬起头来:“梅杏儿,我……是不是太不像个男人了?”

“换谁心里都会难过的,不过你得调整自己,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于季东叹了口气:“唉,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超常的强人,生意场上什么样的对手我都不怕,现在我懂了,人都有弱点,感情就是我的软肋!我也想忘了她,可是……”痛苦地双手抱头,“睁眼闭眼都是她的影子,这道坎儿我怎么就过不去了?”

梅杏儿半晌说道:“于大哥,上次本来答应陪你出去散心的,可赶上部队有任务,这样吧,明天我陪你出去,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散散心玩几天。”

于季东抬起眼看着她,好半天无力地点了点头:“好吧!”

10

梅杏儿站在码头上望着大海愣愣的出神,任凭风吹乱了发丝一动不动。远处,秦思婷跑了过来:“梅杏儿,你找我啊?”

梅杏儿回过头来,强装笑脸:“思婷姐,我想和你谈谈。”

秦思婷埋怨的口吻道:“有什么事儿医院不能说啊?非得上这儿来?”

梅杏儿没有理会,开门见山:“思婷姐,你喜欢郑大哥干吗不去追啊?”

秦思婷闻听愣了,疑惑地看着她。

梅杏儿笑了笑:“你别用这眼神儿看我啊?我可不喜欢他。”

秦思婷惨淡地笑了一下:“梅杏儿,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梅杏儿故作一副轻松的神态:“信不信由你,郑大哥心粗得要命,我喜欢心细的男人。”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秦思婷惊讶地看着她。

“我说真的。”

“可他说过,他爱你。”

梅杏儿装出不屑的样子:“那是他的事,我也没让他这么说。”

秦思婷沉默了半晌道:“梅杏儿,你知道吗?其实我和远海原来一直都挺好的,只是因为你的出现,这一切才改变了。他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是个极其强悍的男人,因为你太弱了,男人都有一种同情弱者的心理,你弱得像林黛玉,他在感情上倾向了你……”

梅杏儿咯咯笑着打断她:“那我更不需要了,我不需要别人同情,我希望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包括感情。”她努力控制着讲话的神态,不让秦思婷感觉出她口是心非。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秦思婷提高了声调道,“我觉得远海是爱你的,你不应该伤害他……”

“思婷姐,你错了,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子看,其实我都懂,感情不是一厢情愿的,是双向的,我真的不喜欢郑远海,真的拿他当哥哥看。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机会倾向于永不言败的强者,你自己看着办吧!”梅杏儿把目光转向大海接着道,“明天我就要去旅游了,到大山名川中去放飞自己的心情。”

“你……”秦思婷吃惊地看着她,眼前的梅杏儿无论神态、语气都显得那么陌生,和自己熟悉的那个单纯的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真的,假我都请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好像怕她不相信,梅杏儿再次说道。

“你一个人去吗?”

梅杏儿脸上浮现出略带神秘的笑容:“和于季东。”

秦思婷惊讶的表情完全僵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她。

11

于季东驾驶着越野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梅杏儿无精打采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茫然无助的目光掩饰在一副大大的墨镜下面。车子开得飞快,车窗前的公路像永远没有尽头般不断延伸,就像她的心已经失去了目标,找不到了归宿。出发前她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感染于季东,一定要高兴起来,可一想起郑远海,眼泪还是从墨镜下方毫无顾忌地钻了出来,她把头扭向侧窗外。

“你怎么了?”于季东好像发现了她的异样。

“没有啊?”梅杏儿极力用语气掩饰着情绪,偷偷擦掉了眼泪。

“你跟我出来思婷知道吗?”

“于大哥,我们说好不提她了。”

于季东叹了口气,少顷狠了狠心般道:“好!不提。”

梅杏儿佯装笑意:“于大哥,既然出来玩了,你高兴点好吗?心情不好开车不安全。”

于季东大声道:“好!高兴,应该高兴。我们年轻人无论遇见什么,最不应该失去的就是活力。”

梅杏儿看着他笑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此时的于季东心里一点也不比自己轻松。

经过了多半天的车程,二人终于抵达了神仙山旅游景区。每到一个景点,于季东便端起相机给梅杏儿拍照,并不住地提醒她笑一笑,笑一笑。可梅杏儿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开心地笑出来。

二人爬上了景区的最高点玉皇顶。

梅杏儿看着群峰感叹着:“这大概就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吧!”

“是啊!”于季东感慨道,“如果登上这里能把人间的一切都看淡,看小就好了。”

“当然能。”梅杏儿附和着,“传说谁登上玉皇顶,就能领略做神仙的境界,神仙自然就没烦恼了。”

于季东向她笑笑,梅杏儿又指着远处的一处山峰道:“于大哥,看,那就是望仙峰。”

于季东看着道:“还真像一个人翘首望天啊!”

“嗯!像董永翘首盼望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梅杏儿感叹。

于季东心情沉了下来,自言自语:“只可惜,七仙女再也不会下凡了。”

梅杏儿发现于季东表情的变化:“对不起,于大哥……”

于季东拉起她:“走吧!”

在一处庙宇前,梅杏儿看着众香客们进进出出虔诚地烧香敬拜,于季东烧完香出来说:“你也敬炷香吧?”

“我们当兵的不信这个。”

于季东点点头:“我刚刚在里面许了愿。”

梅杏儿笑了:“我知道你许什么愿?”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紧接着又摇头感叹,“就是不说,也不会灵了。”

梅杏儿劝着他:“别再想了,走吧!”

夜幕降临,在一家大排档内,于季东抬起头盯着低头吃东西的梅杏儿看。

“怎么了?”梅杏儿不解地问,“你好像一天都不开心。”于季东说。梅杏儿笑笑:“没有啊,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开心啦?”

“给你照相的时候,你笑都笑不自然。”

“是吧!”梅杏儿没有否认,却找理由道,“因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出来玩儿。”

于季东笑了:“我拿你当亲妹妹的。”

梅杏儿也笑了:“我知道。”

于季东充满感激地道:“让你请假陪我出来散心,耽误你的时间了,谢谢你小妹。”

“对亲妹妹干吗还这么客气?吃饭。”梅杏儿把菜夹进他碗里。

吃完饭,二人回到宾馆,于季东把梅杏儿送到房门前:“梅杏儿,我今天心情好了很多,真的很感激你。”

“我都说了不用跟我客气。”

于季东笑了笑:“爬了一天山也累了,洗个澡早点睡吧!”

“嗯!”梅杏儿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晚安,于大哥!”

于季东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不由自主地笑了,想想梅杏儿这个小丫头也怪有意思的,一天下来又是劝他开心,又是替秦思婷和郑远海开脱,她怕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受到伤害,真是太单纯太善良了。想到秦思婷,于季东又一次郁闷起来,仰躺在床上,自言自语着:“思婷,你还好吗?你知道不知道我于季东很想你啊!无时无刻都在惦念着你啊……”

12

郑远海来找梅杏儿,敲了半天门里面无人应声。

秦思婷站在了他身后:“梅杏儿不在。”

郑远海回身尴尬地看着她:“思婷,你探家回来了?”

秦思婷笑了一下:“都回来半个月了。”又道,“梅杏儿请了七天假!”

“她去哪儿了?”郑远海问。

秦思婷没有回答,转而道:“远海,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皓月当空,月光洒满了海滩,把两个人的身影清晰映在沙滩上,秦思婷指着远方陆战队营区后的那座山道:“还记得远处那座山吗?”

“当然记得。”郑远海道,“别人训练拿把仿真匕首,你却拿把真的,幸亏我没往你身上扎。”

秦思婷笑了,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心想还不如往我身上扎呢!也许就没有今天的痛苦了。

郑远海停住脚步:“想什么呢?”

秦思婷回过神儿来:“没有啊!”岔开话题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当舰长了。”

“你不也一样,现在都是主治医师了。”

“我原本根本就没打算考军校,都是你鼓动的。”

郑远海沉默下来,停了好一会儿说道:“思婷,对不起。”

秦思婷大度地笑笑:“别说了,我们是好朋友,我心里也喜欢当兵这个职业,这还得谢谢你呢!”停了一会儿问道:“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出海啊?”

郑远海点点头:“明早天亮后起航。”

“远海……”秦思婷本想告诉她梅杏儿对她说过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说道,“在海上多保重。”

郑远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