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自称是来虎头宾馆休工作假并整理几份材料的李同,信步来到虎头崖上。

尽管这儿早就绝了人迹,但想到宋康的命运,站在崖上的李同,仍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望着崖下翻江倒海的巨浪,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害怕有人把你推下去吗?”这时,一个女孩快活的声音从李同的背后传了过来。

李同忙转过头去,见一个身着宾馆服务员服装的女孩手里提着一个傻瓜照相机,正从林子边走过来。

“你不怕吗?”李同继续往后退着,边回过头,微笑着迎接女孩的目光。

女孩便吃吃地笑开了。

李同在一丛野草上坐了下来,很随意地望着远处天水相连的大海。女孩大概是出于对一个帅小伙的敬慕,也搭讪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是住在我们宾馆八楼的客人,对不对?”女孩走近李同,一副见面熟的派头,“你好像在我们宾馆里住了好几天了。听人说你是省城来的笔杆子!你会写诗吗?”

“写诗?曾经写过几首。不过,那都是上大学时的事了。”

“我在学校读书时可喜欢写诗啦,就为这,把功课都耽误了,高考时落了榜,没办法,只好上了个自费的酒店管理学院。”

“你现在还写诗吗?”

“写呀!我写诗可入迷了,晚上值夜班,别人都瞌睡得不行,我却是越熬夜越精神,坐在楼层的值班室,望着窗外墨蓝的星空,满脑子都是诗句。”

“有意思!对了,咱们聊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李同说。

“我嘛,我的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听,半点也没有诗意。肖丽美,多俗气的名字啊!是我姥姥给起的。”

“我叫李同。”

“我早就知道你叫李同。自你走进宾馆的那一刻,楼层里的女孩们就心照不宣地瞄上你了。”

“瞄上我了?为什么?”

“你长得帅呗!你不觉得自己长得帅吗?不瞒你说,你是来我们宾馆住宿的客人中最帅的一个。”

“我是客人中最帅的?”李同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这说明你们宾馆的档次有点低,人家美男子们不肯光顾。”

“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们宾馆在全国都有名,来过不少名人呢!”

“喔,说说看,都有哪些名人来过。”

女孩竟认起真来,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远的我就不说了,就说前几天吧,就来了个知名人士。不过,她是个女士。说出她的名字,准把你吓一跳。”

李同对此显得很不以为然:“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梦——珏。怎么样?腕够大了吧!她可是不少年轻人的偶像啊!”肖丽美边说,边看着李同笑个不停。

看样子,李同真的是被她说出的名字镇住了,脸上的笑意倏地不见了,代之的是惊讶和不解的神情:“你说的是省电视台《娱乐天地》的女主持人梦珏。这可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啊!”李同想了想,像是为了进一步证实肖丽美的话的真假,又问道,“这么大的腕儿入住你们这个小宾馆,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没请她签个名吗?”

“我倒是想请她签名来着,你知道,我既喜欢她的歌,又喜欢她的主持风格。可人家入住我们宾馆是保密的,进出戴着个大墨镜,好像还戴了个长长的金黄色披肩假发。我记得她出镜时是一头乌黑的短发,吹得很蓬松,齐脖颈,耳边还有一道弯,很有古典美人的味道,我就是喜欢她这种打扮。还有,她入住登记簿上用的是李小芬这个化名。你说我能拦住人家请求签名吗?大概是害怕引起轰动吧,恐怕她事先跟宾馆的头儿有了某种约定,我们宾馆上上下下的人,竟没有一个人提起她的真名字,仿佛都认同了她是李小芬。”

“哦,真是太遗憾了!不过,也许她真是李小芬呢!”

“一开始,我对自己的眼力也产生了怀疑。可后来打扫房间时,我意外地接听了一个电话,使我确信她就是梦珏。我打扫她的房间时,她刚好外出了。我正干着活,床头上的电话铃响了,我以为是领班找我的,就拿起话筒接听。不料,电话那边却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是梦珏吗?’我赶紧回答说我不是梦珏。不料,对方又说:‘你不是梦珏是谁呀!反正我不愿喊你李小芬,这俗气的名字让我叫着别扭。’对方不停地说着,让我真有点招架不住了。尽管我一再声明自己不是梦珏,可他根本就不理会我的解释,只是一个劲地说下去:‘你干吗要约我到虎头宾馆这个鬼地方见面?离白云近点不行吗?我说梦珏,你可千万别给我耍把戏呀!唉,事到如今,也只能迁就你了……行啦,明天你在房间里等我,我下午一准到!’瞅着对方暂停的空隙,我冲着话筒大声喊道:‘我是宾馆的服务员,你找错人了,梦珏不在房间里。’对方这次看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在电话里低声骂了一句什么,便生气地将电话扣死了。”肖丽美大笑起来,“你瞧,本来我还不敢肯定的事情,让这个二百五男人的一番话给证实了。你说这男人会是梦珏的什么人?”

李同没有吭声,两眼盯着地面上的野草,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在问你呐!”肖丽美笑着喊道,“你说那男人与梦珏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李同反问道。

“我看他跟梦珏并不太熟悉,否则,就不会听不出她的声音,把我误当成梦珏。”

“你说得有道理。对了,你把这事转告梦珏了吗?”

“我才不管呐!人家根本就不承认自己是梦珏,我干吗要自讨没趣!”

“嗬,你还挺有个性啊!”李同像是对此事很感兴趣,“这事真有意思。只是,你好像还没讲完。第二天下午,那打电话的男人来了没有?”

“这我就不知道了。第二天我轮休,去市里逛商店了。等第三天上午回来,梦珏已经走了。”

“可惜,可惜,要是能同那个闹误会的男人见上一面,让这个二百五尴尬一回,你的故事就更完整了。”李同连连摇头,不无惋惜地说。

肖丽美笑了:“看来你比我的好奇心还重。”

李同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闲聊似乎到此该结束了。但肖丽美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又把李同拉住了。

“你的爱好真是广泛,还喜欢摄影?”李同站起身,随便地问了一句。

“我可没这个爱好。都是我小表弟闹的。他住在省城,听说从白云来的那个叫宋康的大男人从虎头崖跳了下去,觉得挺稀奇,来电话逼着我把虎头崖拍下来,给他寄过去。现在的小孩脑袋里想些什么,真是让人难以捉摸。”肖丽美也站起身,手里摆弄着照相机说。

“我倒是挺喜欢摄影。要不,我帮你拍两张?”李同自告奋勇地说。

“那当然好啦!”肖丽美说着,就把相机塞到李同的手里。

于是,两人又一步步走近虎头崖,进进退退地开始选择拍摄角度。

“你听说过宋康的事?”从不同角度拍完几张虎头崖的风景照后,李同随口问道。

“当然听说过。宋康跳下去的第二天上午,这儿围了有上百人。不过,我们宾馆除我之外,没一个人到现场。”

“为什么?”

“那天是我轮休的第二天,我从市里回来,半路上听说虎头崖这边出事了,就直奔着来了。宾馆里那些同我一样好奇心重的服务员就没这个机会了。一来,她们在上班,纪律不允许;二来,听说当时总经理明令禁止任何人走出宾馆一步,即使轮休的人也不行。”

“噢,是这样啊!”

“可不是吗,纪律严着呐!就连我回宾馆后,给同伴们讲现场的情况,还被领班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在宾馆里不许谈宋康的事。”

“怕妨碍生意?”

“也许吧!不过,我们私下还是议论了半天。对宋康的死法,我们宾馆服务员之间也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他是人生失意,不想活了才跳下去的,也有人认为,他根本就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肖丽美说到这儿,突然害怕地用手捂住了嘴。

“他不是自己跳下去的,难道是别人把他推下去的?”李同急急地追问着。

“我可不敢乱说。”

“瞧你!我们这不是在探讨问题吗?又没人当真,你怕什么?”

“总经理助理余小蕾可是警告过我们,对宋康的事,谁要是随便乱说,招来了警察,影响了宾馆的生意,只有一条路:走人。”

李同笑了:“你们讨论问题,关她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还是挺怕她的。”

李同见肖丽美一脸的胆怯,就又把话题扯到诗歌上。

分手时,肖丽美拿着相机回到宾馆,李同却继续在虎头崖附近转来转去。后来,在一块大岩石下,他取出装在衣兜里的手机,拨通了刘凯办公桌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