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港码头上一派紧张。一辆车驶过来停下了,车门打开,李兆军从车上下来。

一大校跑过来报告:“报告司令员,大渡河号护卫舰即将出航,担负巡逻任务。”

李兆军问:“准备情况怎么样了?”

大校说:“马上准备完毕。”

李兆军点着头说:“好。”

大校问:“大渡河号舰长于大海正在海军指挥学院参加培训,是否由黄河舰舰长王刚代理他的职务?”

李兆军记起了什么,说:“大渡河舰不是有代理舰长吗?”

大校说:“是副舰长陆涛,怕不太成熟。”

李兆军说:“年轻人不给他压点担子,怎么能成熟?”

大校说:“是。”

军舰启航了。

夏海云身穿白色连衣裙,向远去的战舰不停地挥手。海风吹动着她的裙裾。远远看去,如同一朵圣洁的荷花。明天,她也要乘坐飞机,去国外学习了。

陆涛指挥大渡河号在海上航行。

一军官向陆涛报告:“基地紧急通报,15海里以外,有不明国籍的舰艇闯入我领海,撞坏我渔民船只,命令我舰迅速赶往该海域,执行驱赶任务,并营救受害渔民。”

陆涛说:“战斗警报。立即赶赴指定海域。”

“是。”

战斗警报响起。战舰飞速而来。有几艘渔民的船只,看见自己的战舰高兴地欢呼,并挥手致意。

陆涛见此情景,自豪感、责任感油然而生。

军官用手一指,说:“副舰长,你看。”

陆涛拿起望远镜。发现远处有一艘不明国籍的军舰正由对面驶来。

陆涛命令:“发信号,请他们立即离开,并做好战斗准备。”

口令一个岗位一个岗位地传达下去。士兵们纷纷从自己的舱房里拥出来,奔向各个战位。

舰上一片有序的忙碌。

各种仪器在精密地运作着,信号闪烁。导弹发射架在自动迅速地转动和定位。

坐在舱室里的士兵们头戴耳机,眼看屏幕,手摸键盘,接受作战指令。操纵各式各样的开关,键盘与按钮。看得出,他们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战舰上,高炮昂首,导弹启盖。

信号兵发出信号:“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请立即离开。”

远处海上,敌舰依然前行。

陆涛郑重地说:“再发一遍信号。”

信号兵继续发送信号。

舰桥上,军官向陆涛报告:“敌舰不听劝告,继续沿原航向航行。”

陆涛厉声说:“再一次警告!”

军官有些犹豫地说:“要不要请示上级?”

陆涛略加思索说:“立即把情况报告基地,目前情况紧急,我命令:一、我们绝不开第一炮。二、如果对方开炮,立即还击。”

军官又说:“报告,敌舰正向着我舰逼近,如不改变航线,就会和我舰相撞。”

陆涛脸色十分严峻地问:“改变航线?谁改变?我命令:保持原航线不变!”

军官迟疑一下:“要不要再请示一下?”

陆涛说:“哪有时间请示?我们可以忍耐,但我们绝不是软弱,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敌舰继续逼近,眼看要和我舰相撞了。

陆涛沉着脸,冷静地望着敌舰。

军官又问:“副舰长,怎么办?”

陆涛目视前方,没有回答。

突然,敌舰改变航向,掉头而去。

军官惊叫道:“敌舰掉头了。”

突然,舰舱一阵晃动。有水兵报告:“敌舰左舷和我舰右舷相撞,我舰轻微受伤,敌舰重创,仓皇逃窜。”

陆涛说:“立即组织抢修,密切注视敌舰动态,把情况报告基地。”

舰艇继续行驶在海面上。

报务员说:“增援舰艇已经赶到,基地命令我们火速返航,直接到渤海造船厂,接受检修。”

陆涛命令:“返航,目标,渤海造船厂。”

军舰靠岸。两个军官走上来,敬礼:“请问您是陆涛副舰长吗?”

陆涛说:“是。”

军官说:“奉上级指示,我们对舰艇相撞事件进行调查。此期间,停止你的工作,接受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几位军官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陆涛平静地对他们说:“不要紧,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我现在去哪儿?”

军官说:“为了便于对军舰进行技术鉴定,这段时间你不宜再上舰。我们在招待所给你安排了个房间。”

陆涛说:“好吧。”

陆涛下舰,坐上早已等在那里的吉普车。深情地从车后窗里看了一眼军舰。

陆涛和衣躺在床上,感到百无聊赖。起身,打开电视,看了几个频道,都没意思,最后,关上电视,坐到桌边,拉开抽屉,想写什么,修改几下,揉成纸团,扔掉。叹口气,又躺在床上,躺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出门去了。

陆涛来到船厂码头走到舰艇边,无言地看着大渡河号舰。

哨兵行礼,陆涛想还礼,发现自己没穿军装,把手放下,问:“舰上的同志们都在吗?”

哨兵说:“都住到船厂招待所去了。”

陆涛点点头,刚想走上跳板。哨兵伸手拦住他。陆涛一愣。哨兵为难地说:“副舰长,上级有规定,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你最好不要到现场。”

陆涛马上醒悟:“哦,对,小李,你说得对。”深情地看了几眼舰艇。

哨兵早已眼里含泪:“副舰长!”

陆涛拍拍他的肩,眨巴着眼睛,强忍眼泪:“我来看看舰就行了。”

哨兵使劲儿点着头:“嗯。”

陆涛又回到招待所,坐在床沿上正自发愣,有人敲门。

陆涛说:“请进。”

服务员进来了:“同志,和你商量个事。”

陆涛说:“别客气。”

服务员说:“请你换个房间。”

陆涛说:“换房间?”

服务员说:“是呀,我们这几天接待会议,散客都要调到后面平房去。”

陆涛想了想:“行呀。”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陆涛推开调换给他的平房门,看了看不由一愣。房间里条件十分简陋,而且卫生条件也很差。他叹口气,放下行李,拿起暖瓶,晃了晃,空的,只好拎着暖瓶出门,去打开水。路过他原先住宿的房间时,见服务员正和一个客人说话:“就是这间房。”

客人说:“谢谢你了,小王,所长不是说没房吗?”

服务员得意地笑着说:“这是刚给你腾出来的。”

客人说:“那我的运气不错吗?”

服务员说:“哪儿呀,我让他住到后面平房去了。”

客人说:“这,这合适吗?”

服务员又说:“有什么不合适?一个犯了错误在这儿接受审查的人。”

客人眼睛一亮,忙问:“哦,犯了错误,经济问题、还是作风问题?”

服务员摇摇头:“还真不清楚。”

客人说:“那让他住平房就不错了。”

陆涛气得脸色红涨,真想冲上前向他们说个明白,想了想,终于忍住,无奈地叹口气,拎着水瓶向锅炉房走去。回来时走到走廊里,那个服务员看见他一愣,但马上“哼”了一声走开了。

陆涛拎着暖瓶朝相反方向走去。

陆涛正侧身躺在床上看书,有人敲门。

陆涛以为又是服务员,没有理睬,门“吱”地响了一下,有脚步声进了房间。陆涛没好气地说:“有完没完?还想把我调到什么地方去?”

“陆涛。”

陆涛急忙回头,惊起:“海云。”

夏海云爱怜地看着他。

陆涛说:“海云!你怎么来了?”

海云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哭了。

“你怎么从巴黎回来了?”

“你出事了,我能在那儿呆得住吗?你倒好,到了渤海市,也不去我们家。”

“海云……”陆涛心中冒起一股柔情,望着海云柔情似水的眼神儿,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我打听了半天,才知道你住在这个鬼地方,看起来像个钢打的汉子,你呀,有时又像个孩子一样让人放不下心,你看,一个小服务员都敢欺负你。哦,对了,我妈说,让你住到我家去。”

“住你们家?”

“是呀,我们家,海星到部队后,他的房间一直空着。今天一早,我妈就换了新床单。”

“太麻烦你妈了。”

“别老是你妈你妈的!”

“那叫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给我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能够叫她妈。”

陆涛笑了:“谢谢你妈了。我还是住在招待所吧,他们经常找我谈话。”

海云愣了愣,不再说话,陆涛强笑着动动嘴唇,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海云仰头叹了口气,说:“陆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大好受。不要紧,天塌下来,有大伙儿顶着。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在你的身边至少还有我,还有我们一家。”

陆涛扭过脸去,眼中早已含泪,他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

陆涛和夏海云离开招待所来到了海边。夜风吹过来,凉爽而湿润,夹杂着咸咸的鱼腥。

夏海云说:“别再多想了,想多了也没有用,只能多添些烦恼,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就算你真的要负责任受处分……”

陆涛静静地看着夏海云。

夏海云坚定地说:“我也会一直陪伴着你,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

陆涛说:“海云。”

两个人久久对视,拥抱在一起。

夏海云说:“等调查结果出来了,答应我陆涛,咱们转业好不好?”

陆涛松开她:“为什么这么说?”

夏海云依偎在陆涛的怀里:“我受不了这个刺激,你知道当我听说大渡河号出事的时候,我有多揪心吗?”

“……”

夏海云说:“我真是吓坏了,就担心你会出什么事……还好,人总算没事,但是这种刺激,我还是无法承受。”

“我知道,总让你为我担心。”

“这次无论如何你也要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要转业,咱们不干了。”

“转业?我干什么,离开了舰艇,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天地这么广阔,咱们干什么不行啊,上次我不是说过吗,到我们公司去,将来你还可以自己干吗。”

“还是让我给肖明当助手?”

“你曾经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肖明过去和你的恩恩怨怨,我都清楚,人家那么高的姿态,难道你的心胸还比不上他吗?”

陆涛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海云望着陆涛的眼睛,说:“这回你可得听我的,好吗?”

陆涛说;“海云,我自己的事情,还是由我自己选择吧。”

夏海云又柔声说:“我以前什么时候管过你?但是,现在我越来越认识到在人情世故方面你完完全全是个孩子,我不管你,还有谁来管你?”

陆涛感激而又有些不满地长叹一声:“好好好,听你的。等我的处理结果出来,干什么都行。”

他们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码头上。望着停泊的舰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陆涛从海边回来后,刚好碰上了古小峰。

古小峰说:“我在这里陪你几天?”

陆涛没有回答他,却问:“小峰,你想过转业吗?”

古小峰感到意外,扭脸问道:“怎么,你想转业?”

陆涛没有说话。

古小峰说:“咱们那个研究生班的寝室里,陈毛当了秘书,肖明中途退学,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你当上了副舰长,大浪淘沙,走上舰长的岗位,要淘汰多少人哪,陆涛,别人我不知道怎么样,我上不了舰,当不了舰长,总还有一个安慰,因为我们的陆涛在替我们指挥着军舰呢!这回出的这个撞舰事件,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从心底里认定,陆涛,你是一条汉子,正因为中国有那么多像你这样的舰长,我才觉得,我这海军当得值,陆涛,现在你就那么轻易地放弃吗?”

陆涛激动地拉住古小峰的手:“小峰,有的时候我也很软弱,但是我绝不后悔,如果认定事故责任在我,我受到处理,这个舰长我想当也当不了。”

古小峰说:“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再说,你舍得离开军舰吗?”

陆涛看着古小峰,觉得难以回答。

走在饭店走廊里,陆涛停住脚步疑惑地对拉扯着他,走在前面的夏海星问道:“海星,你把我往哪儿领呀?”

夏海星又拉他一下:“马上就到。”说着,推开一扇门,门里黑洞洞的一片,只见一根火柴划亮了黑暗,蜡烛被一只只的点燃了,烛光中,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古小峰、夏海云、肖明、潘紫荆、韦秋风、吕元贵,还有一大帮大渡河舰的官兵。

众人齐声说:“生日快乐!”

陆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生日?”

夏海云说:“是啊,你的生日,还犹豫什么,快吹蜡烛吧。”

陆涛感激地望着众人:“嗯。”

夏海云又说:“别忘了,许一个愿望。”

陆涛闭上眼睛许愿,然后吹灭了蜡烛。众人欢呼,灯光亮了,夏海星等人向陆涛身上胡乱地抛撒彩带。

大家围桌站立。

陆涛端起酒杯想了想说:“今天,我很高兴,打心眼里高兴。谢谢你们,谢谢。”

肖明说:“陆涛,你应该首先谢谢海云才对,这一切,全都是她一手张罗的,都忙了多半天了。”

陆涛望住夏海云:“海云,你受累了。”

夏海云也端起酒杯。

“没关系,只要你觉得开心,我也就高兴了。”

陆涛对众人说:“来,我先干为敬。”

陆涛一扬脖子干了杯中的酒。大家纷纷跟随。

夏海云悄悄握住陆涛的手:“今天我的心情特别激动,从在美国认识陆涛。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七个年头了,这么多年,不管风风雨雨,我们都走过来了,我这杯酒,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们俩能携起手来,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永远。”

大家鼓掌。

夏海云说:“也感谢大家这么多年给陆涛的帮助和关心。来,干杯。”

大家干杯。

韦秋风说:“哎,陆涛,海云许了这么个愿,你刚才许的什么愿,能告诉我们吗。”

众人起哄:“对,给大家讲讲。”

陆涛张了张嘴停了停又说:“算了吧,还是不说吧。”

韦秋风说:“哟,还不好意思呢!人家海云都比你大方。”

夏海云幸福地说:“不说就不说吧,有时,藏在心里的愿望更灵验。”

古小峰也说:“还那么多迷信,陆涛,赶快老实交待。”

陆涛想了一下说:“我刚才想的是希望我们的大渡河舰早日修好回到海上。”

海云稍稍一愣,有些失望地看了陆涛一眼。

韦秋风捕捉到了夏海云脸上的那丝阴影,马上打岔:“对对,让大渡河号舰和你们的爱情之舟一道乘风破浪吧。”

肖明站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夜色里,吴湘和古小峰慢慢地走着,走到医院船边上,停住了。

吴湘说:“你的试验怎么样啦?”

古小峰说:“还多亏你的帮忙呢,现在无土栽培推广的部队越来越多,不光是北方,南方也在用。”

吴湘显得很高兴:“太好了。”

古小峰说:“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这些日子,没少费你的精力和心血。”

吴湘说:“看你,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晶晶姐是我们的好姐姐,她不在了,我不帮你谁来帮你?”

古小峰说:“吴湘,说到晶晶,我更要感谢你。这句话,我放到心里很久很久了,小吴湘,谢谢你给刘晶晶那么多最后的关爱。”

吴湘说:“不,是我得谢谢你们俩。”

古小峰问:“谢我们?为什么?”

吴湘说:“是你和晶晶那种惊天动地的爱,让我明白了,人和人之间,可以那样地爱,这种爱,超越了生和死,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古小峰说:“吴湘。”

吴湘说:“古大哥,我吴湘从小是个孤儿,在不少人的关怀下,长大成人,直到今天这个样子,这个世界上,陆涛、晶晶,还有你,就是我的亲人了,我一个护士就这么大能力,帮不了你多大的忙,但是,只要需要我出力,以后你不要客气,就象对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古小峰爱怜、感激地看着吴湘,忽然抱住了她的双肩:“吴湘!”

吴湘一惊,但没有挣脱。

古小峰说:“我们俩走到一起吧,你,我,都需要对方的关爱。”

吴湘说:“不,不……”

古小峰放开手:“对不起,我吓着你了?”

吴湘沉默了好一会:“你的爱太沉重了,我怕承受不起。”

古小峰说:“吴湘!”

吴湘说:“我一下子心里全乱了,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岸边,潮起潮落。

回到医院船上。吴湘翻来覆去睡不着,对面床上崔楠在看杂志。瞧她一眼,说:“吴湘你不答应古小峰,是不是还想着陆涛啊?”

吴湘像被烫了一下身子一颤,却没有吱声,崔楠说:“吴湘,不是我说你,有事闷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你喜欢陆涛,我早就看出来了,可你从来没有向他表达过。”

“我给他写过一封信。”

“是吗,那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我只是写了个藏头诗。”

“你呀你,人家还不知道看明白了没有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和海云快要结婚了吧。虽然我们是同学,但我比你大两岁。人生经验比你丰富好多,吴湘啊,你已经犯了一次错误,可不能再犯第二次呀。”

吴湘没明白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崔楠。

崔楠说:“在陆涛的问题上,你就是不果断,黏黏糊糊,现在,古小峰摆在你面前,你可不能再犹豫啦。”

吴湘出神地听着。崔楠又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古小峰?”

吴湘说:“我……我说不清楚。”

崔楠故意说:“你要是再不作决断,我就把基地门诊部的王悦介绍给他啦。”

吴湘一惊:“别……”

崔楠笑了:“你看你,还像个孩子似的,好好想想吧!”

吴湘认真而顺从地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