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燕杰承受父命来程家学艺,一向很勤勉、刻苦,他白天跟程少伯坐堂当助手,夜晚就同肖聪甫一起住在回春堂后屋的宿舍里。没事时他从不游手好闲,只知道抱着厚厚的医书静静地看,再就是将所看书中自以为有用的医案和方剂抄录下来,以供将来自己临床时参考。他看的这些书,都是从程少伯手中借的,经常是看一批还回去,再借一批。

那天,傍晚时分,几十里外的八角台镇流行感冒,全镇千余口人竟有二三百人被感染,当地乡医没办法,前来求救,赶了车来把程少伯接走。当时,程少伯说今晚回不来,让国燕杰知会范小堇不要等他,并替他从范小堇手里取刮痧用的竹刀。国燕杰从范小堇卧房出来,瞥见外屋程少伯书房的几案上摆着厚厚一摞标明“秘”字的处方,从那种特殊格式的宣纸上看,国燕杰一眼就认出这都是太医院里专用的处方用纸,那么,这厚厚一摞肯定就是宫廷秘方无疑。这是他父亲再三叮嘱要注意搜集的好东西,便暗记在心。

这天晚上,肖聪甫趁程少伯不在家,又跑到百草院去寻开心,深夜未归。国燕杰受那些宫廷秘方所吸引,辗转反侧睡不着,便趁上茅房之机一次次往内宅跑,但深夜之间,只敢往茅房走,不敢接近程少伯的宅门。犹犹豫豫间,见一人影从他通行的内院旁门蹑足而进,直奔程少伯的宅门,轻轻一推便闪身进去。国燕杰开始以为是程少伯,后来看清此人比程少伯既高又壮,走路大步流星,绝不是程少伯,再一想,程少伯去八角台镇根本回不来,心中便顿生好奇,也悄悄靠拢过去,轻轻推了推门,果然就开了。他深一步浅一步试着往前走,就接近了书房,隐约看见了书案上那模模糊糊的一摞灰白色的东西,料定就是那摞程少伯没来得及收起的宫廷秘方,正待上前去拿,忽听一串儿女人笑声从里面卧房传来,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男人说:“怕你的肚子受不了,我不敢太手重。不然,我让你乐岔了气儿!”……

国燕杰听出这是常给范小堇送东西或取东西的那个范家药工的声音,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但他此时顾不得听别人偷情,只想得到那摞宫廷秘方,便轻抬脚伸手去拿,谁知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断喝:“谁?”顿时吓得他啊的一声,差点跌倒在地上。回头一看,正是肖聪甫——原来肖聪甫从百草院回来,不见国燕杰在被窝里看书,便以为他是来内宅上茅房,后来等了许久不见他回去,就到后宅来看动静,结果没发现国燕杰在茅房。再一看,程少伯内宅的房门大开着,便凑上前细做观察,正巧见个人影在书房门前晃悠,便大喝一声,就这样把国燕杰捉住了。

住在门房的女仆秦嫂和男仆秦诚夫妻听到厢房有动静,也提了马灯赶来。举灯一照,见是国燕杰,肖聪甫就厉声问:“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到大少爷这里来干什么?”

国燕杰此时此地十分尴尬,如果实话实说,交代出想偷拿宫廷秘方,今后在程家就没法待了;不说实话,只说范家药工与大少奶奶偷欢之事,又怕得罪范小堇,让她今后在程家也没法待,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上房的程汉儒与夫人以及对面厢房的何若菡都闻声赶来,听肖聪甫介绍情况后,也问国燕杰为何明知大少爷不在家,半夜三更撞入大少爷内宅是何居心?

国燕杰万般无奈,灵机一动,便诡称起夜上茅房,见有人影在大少爷宅门前晃,心想大少爷不在家,怕大少奶奶不安全,便在暗中盯着那人,后来见他进了大少爷宅门,想喊人拿贼,可又怕万一是大少爷回来,闹出笑话,就跟进来细看……说到这里,故意不再说下去。

“那人呢?”程汉儒问。

“在大少爷屋里。”国燕杰这才说出下半句话。

“那不就是大少爷回来了吗?”肖聪甫一时头脑没转过弯儿来,又呵斥说:“你还在这儿不走干什么?”

“不是大少爷,听声音像是大少奶奶家的药工牛雨春。”国燕杰终于嗫嚅着说出了实情。

这时,范小堇突然拉开了房门,边系衣带边说:“国燕杰说得对,是我趁少伯不在家,约了牛雨春大哥来给我做伴儿,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我就把话挑明——在你们程家守活寡的日子我受够了,不想在程家呆了,要怎么处置都行,你们老程家看着办吧!”这样说着,竟挽着牛雨春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