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聪甫早年也曾作为程云鹤的入室弟子,给程云鹤背过药匣子,因此与程汉卿是师兄弟,他比程汉卿小三岁,称程汉卿大师哥。

程汉卿二十岁开始替程云鹤坐堂看病时,他也跟着凑过热闹,帮程汉卿给病家开个小方什么的,但因为总是出错,程云鹤不得不中止他的行医生涯,改让他站柜抓药。虽然他依然经常出错儿,但程云鹤碍于他家老人的情面,一直将就着用他,久之,也成了回春堂药铺里的老字辈师父。程云鹤死后,程汉卿又进京当了御医,留下回春堂由程汉卿二弟程汉儒经营。这程汉儒虽与程汉卿同承父业,可因他天性散懒,业荒于嬉,“望、闻、问、切”四个字总是把握不好。肖聪甫便趁机插手,程汉儒为人宽厚、豁达,也不计较,渐渐地肖聪甫竟反客为主成了回春堂的当家人。结果不到两年,回春堂便因错谬不断,声名狼藉,经营困难而告歇业。

这次程汉卿重归故里,两个曾获慈禧太后赐封太医补的孪生儿子也均学业有成,所以,重新悬挂“回春堂”牌匾,人手绰绰有余。但考虑肖聪甫毕竟是回春堂的老班底,也就又重新启用了他。肖聪甫多年来一直靠开五子茶馆度日,专卖以枸杞子、五味子、菟丝子、决明子、使君子等中药分别为主味,加甘草、菊花、山楂、枣仁等配伍的药茶。与唱二人转和说评书的曲艺艺人混在一起,生意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总还能维持。现在程汉卿重新启用他,他就将五子茶馆交与儿子肖天勇和老妻去经营,他对老妻和儿子说:“这五子茶馆只能糊口,不能发财,我去回春堂想方设法偷一些程家的好方子出来,以后咱自己开药铺,发大财。”肖聪甫这样说着,连铺盖、衣物全都搬到了回春堂,完全一派不成功不回头的架势。

范沉香找到肖聪甫时,肖聪甫正指挥两个小伙计往药架里上药,回春堂即将开业,千头万绪需要筹备停当,所以,天一亮他就领着伙计干起来。

“聪甫兄早!”范沉香在回春堂外隔着门招呼道。

“哎哟,是范会长!”肖聪甫夸张地答应着,赶紧迎出门来,拱手相迎:“快请里面坐,里面坐。”

范沉香就背着手,迈着方步进了回春堂。

“请用茶,刚从杭州捎来的明前龙井。”肖聪甫一转身从后屋端出个精致的南泥壶,递到范沉香面前说,“茶是好茶,就是少了点儿,只二两,回头我给您分一半去。”

“有聪甫兄这句话就够了。”范沉香微笑着接过南泥壶,轻轻掀开壶盖儿闻了闻,点头说:“果然是明前货,看来聪甫兄道行不浅哪!龙井村真正的明前茶,每年不过那么几百斤,据我所知,给宫里进贡每年是二十八篓,每篓八百包,每包一钱,共计二百二十四斤,再打点打点各衙门口儿,剩不下多少,你聪甫兄能得到二两,也是口福不浅哪!”

肖聪甫听得这话,眼睛笑成一条缝儿,赶忙说:“不瞒范会长,这茶原本是进贡给皇上的,可皇上一下野,百官都散伙了,进贡的人找不着进贡的门儿,也就自己做主换银子了,给我送杭白菊和土槿皮那个蛮子正好赶上机会,也就弄了点儿,那天在我面前夸耀,就让我见面分一半分了这些来。”

“好哇,好哇!聪甫兄是有福之人嘛!”范沉香这样说着,衔住南泥壶嘴儿,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肖聪甫眼见范沉香的手越抬越高,知道壶中之茶就要全军覆没,十分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便后悔自己不该在范沉香面前卖弄好茶。

范沉香喝光壶中之水,口中连道:“好茶!好茶!看来皇上下野,咱老百姓倒是可以得些好处呢!”

“那是,那是。来,我再给您续上。”肖聪甫口中搭讪着,急忙从范沉香手中夺也似的取过那南泥壶,转身去后屋续水。

肖聪甫续好壶中水,没有马上转身端给范沉香,而是衔住壶嘴猛地喝了起来,边喝心里边暗忖:头壶叶子二壶茶,哼,你范沉香刚才喝的是头壶,味儿还没出来,我现在喝的是第二壶,正是好味道呢!这样想着,便很得意,也不顾水热烫嘴,咕咚咕咚硬是忍着烫将一壶水吞进肚去,然后,又复将壶中续满了水,这才转身端到外屋递给范沉香,说:“来,再尝尝这第二壶茶,茶味儿都在第二壶里呢!”

“谢谢你,聪甫兄。常言道,美味不可多贪,一壶足矣。”范沉香对肖聪甫的为人十分了解,他知道第二壶茶早就进了肖聪甫的腹中,便趁势话归正题:“我今天起个大早,是找你聪甫兄有事相求。”

“客气,客气。”肖聪甫听范沉香说不再饮茶,正中下怀,又听说有事相求,连忙满面堆笑说:“范会长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肖聪甫能办到的绝没二话。”

“好。”范沉香要的就是肖聪甫的这句话,就把欲请他做媒,把女儿范小堇许配给程家孪生兄弟中未订婚者的想法和盘托出,最后,给肖聪甫戴高帽说:“此事重大,非聪甫兄不能胜任,你与程御医是师兄弟,情同手足,定能马到成功。”

肖聪甫听完范沉香的来意,立即明白了范沉香肚里的算盘,不由暗中佩服他的精明。他以自己对范小堇的了解,也认为容貌相当,而且,他知道与何守尉家定亲后,程汉卿也在积极张罗给另一个儿子定亲,以便让孪生兄弟同时完婚。

所以,肖聪甫对办成此事很有信心,但他知道范沉香这人一旦成了程汉卿的亲家,就不会再把他肖聪甫放在眼里,过河拆桥是百分之百的事,遂决定在他没过河之前,狠敲他一竹杠,便灵机一动,煞有介事地说:“范会长如此信我,我很荣幸,只是有个情况不能不说明,这几天程家说亲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汉卿大哥是不是已有中意之人,我不知道。要是已有中意之人,这事儿您范会长就晚了一步,怕也就难保能成,到时候,您别笑话我在汉卿大哥面前没面子就行。”

范沉香听了肖聪甫的话,微微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肖聪甫的肩说:“聪甫兄的意思我明白。”

范沉香说着从马褂兜儿里掏出一把银元啪地往肖聪甫手中一拍,说:“这点儿小意思算是一点茶钱,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我静候佳音了。”说完,拔腿就往外走。

“哎,等一等,我还要给您拿茶叶呢!”肖聪甫被沉甸甸的银元弄得有些慌乱,在后面忸忸怩怩喊着说。

“事成之后再一同享用。”范沉香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