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表面上平平静静,实际上却是波浪连着波浪,有时候还是波涛汹涌。短短的两三个星期,宋学兵就接二连三遇到好几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龙元五金店正式关门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开了好几十年的店关门关得这么利索,好在他已经去找过顾正红了,而且她爽快地答应了收留他。他想要是没有她那么句痛快话,自己这下子就没工作了。一时没工作其实倒也没什么,至少还影响不到他的生存,可是他在丈人丈母娘面前就不太好交待了,他想自己要是真成了一个白吃饭的人,老丈人姑且不说,丈母娘的脸色肯定不会好看,因此他心里十分庆幸这件事上自己没有弄得太被动,当然他心里也十分感激顾正红又一次帮了他。

龙元五金店一关门,舅舅就和老高上山拜佛去了。临行前他感叹说:“从此不必为稻粱谋,省却多少烦心事!”舅妈无论对儿子卖了这个祖传的店还是老公跟着老相好出门去都是睁一个眼闭一个眼,平静得就像一座沉睡的火山一样。宋学兵想起从前上学的时候学过“哀莫大于心死”的句子,此刻用在舅妈身上倒是再恰当不过。

关了五金店只有葵正过来跟他正正经经谈了谈。葵正话不多,但意思一层一层说得很清楚。第一层意思是对不起他,本来一口锅里吃饭,是他把这锅端出去卖了;第二层意思是要找个时间跟他算一下工钱,当然也要补偿一下他的损失;第三层意思是如果他需要帮着找工作,他和夏如云都会当仁不让帮他这个忙。宋学兵昕表哥一二三清清楚楚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就像阴雨天里见着了云层里露出的阳光,有了些暖意。他也赶紧一二三说了几层意思,他感谢舅舅舅妈和表哥给了他现成的饭碗,让他有机会在这个城里落下脚来,而且还结了婚成了家。他说工钱就不要算了,更不要说什么补偿的话,本来就是一家人,那样反倒见外了。还有就是他已经找好了茶园的工作,让他和嫂子不要费心。葵正听了如释重负,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说要找个时间请他喝酒,兄弟俩好好聊聊。他听一向清高自傲的表哥跟他称兄道弟,尽管他们本来就是表兄弟,他还是觉得受宠若惊。

转眼快到中秋节,宋学兵和顾正红说好干脆等过了节再去上班,樱桃家正好来了不少亲戚,他在家里帮忙招待客人。

也是事情凑巧,他意外发现樱桃居然背着他在悄悄地吃避孕药。

家里来的客人多,楼上大大小小住了十几个亲戚,到他们临走的那一天,厕所堵了,浴缸堵了,连热水器也坏了。总算送走了客人,樱桃急急忙忙冲进楼下的洗澡间洗澡,宋学兵看她的样子是急着出去。楼下的洗澡间平常很少用,里面的用品也不齐全,樱桃一次一次叫她妈帮她上楼去拿东西。她妈跑了两三趟之后就烦了,说腿疼让宋学兵去替她拿。宋学兵最怕找东西,尤其是樱桃的那些小零碎,他一听头就大。有些他叫不出名字,有些他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比如樱桃妈叫他替樱桃把保湿液拿下来,他上上下下跑了三趟才拿对。他刚松口气,樱桃妈又叫他去把她的眼影粉拿下来。他上楼在梳妆台前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眼影粉。他开了抽屉找,却意外地发现一盒吃了一半的避孕药,大概是怕漏吃,盒子上还用圆珠笔记着日期,最近的日期竟然就是昨天。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袋,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相信自己看到的正是铁证如山的“物证”。以前她无数次的晚归甚至是彻夜不归、她情绪的大起大落、和他时远时近的关系、上班时间跑到老城却不告诉他一声,还有夜里仅仅因为磕了膝盖就莫名其妙地大哭等等等等,所有那些可疑的事情和迹象在那个瞬间就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线穿了起来,他真想立刻拿着避孕药冲下楼去责问她到底是在为谁吃药,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不想当着她爹妈的面和她吵架,尤其是这种他认为见不得人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她的父母。他忍着气等着她上楼。

不一会樱桃上楼来了,她脚下生风,径直走到抽屉柜前拿起一个小盒子,坐在梳妆台前化起妆来。宋学兵拿着那盒吃了一半的避孕药,一句话不说,走过去狠狠地摔在她面前。

樱桃被他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镇静了。她继续对着镜子描眉画眼,好像根本没什么事一样。

倒是宋学兵忍不住了,他冷冷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樱桃反问他:“什么怎么回事?”

宋学兵火气很大地说:“这避孕药是怎么回事?”

樱桃看他一眼,说:“我在吃,怎么啦?”

宋学兵责问她:“你吃它干什么?”

樱桃理直气壮地说:“你说我吃它干什么?我不想生孩子。”

宋学兵反倒不那么理直气壮了,他们结婚以来就没有商量过要还是不要孩子,她暂时不想要,吃避孕药也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他仔细一琢磨,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他问她:“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吃?”

樱桃嘲讽地说:“你让我到市中心去吃?”

被她一抢白,宋学兵越发生气,说:“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别跟我这儿假装清白,你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樱桃毫不相让地说:“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说别人要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净,你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不说你罢了,你还拿自己当正人君子!”

宋学兵被她这几句话说得忽然心虚起来,他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什么,他不能确定她是知道了他和顾正红走得近,还是发现了他和刘冰清在网上聊天的事,因为心虚他气势上明显弱了。他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声音,说:“你知道什么你说出来,我倒想听听我有什么事!”

樱桃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也别再跟我找事了。”

他一听心里马上想到她是急着出去约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她吼道:“你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要出去!”

她也对他吼道:“腿长我身上,我不信我要出去你能拦得住!”

突然楼下传来樱桃妈的声音,她就像唱歌一样拖长了声音悠悠地说:“你们两个吵什么哟?”

他们两个同时静了下来。樱桃气恼地把手里的一把牛骨梳子狠狠地摔在大理石台面的梳妆台上,梳子即刻就断成了两截。她拎起包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他一个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幽暗的房间里,想想自己结婚不过才大半年,就和樱桃闹成了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在这个家里丈母娘本来就不待见他,丈人看他也是可有可无,唯一说得上跟他好的人就是樱桃,现在自己跟她闹翻了,他觉得真是没法再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之前他跟樱桃虽然也闹过别扭,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冲突,也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撕破脸皮。他认为这次面临的是原则性的问题,他清楚自己跟她的关系其实是相当于走到了悬崖边上。如果依他的脾气这时候是应该一走了之的,或者说在他看来但凡有点骨气,也应该一走了之,可是他却不敢这样去做,他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他想若是自己灰头土脸跑回舅舅舅妈家,他们肯不肯收留姑且不说,他们免不了要问长问短,要是他们知道他是吵了架跑出来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劝他回去。再说了,就是舅舅舅妈啥也不问,也肯留他住,改天要是他和樱桃气消了,他还有什么颜面回到这个家里?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只能忍,不能走。

他在黑暗的房间里不知坐了多久,决定下楼去,去跟丈人丈母娘一起吃晚饭看电视。他不想给他们造成一个他和樱桃出了问题的印象,也不想让他们悬着一颗心甚至是担惊受怕。

他走到楼下,看见丈人和丈母娘像两个遵守纪律的小学生一样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里还是开着那盏八支光的日光灯,就像鬼火一样。樱桃爸妈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一起侧过头来看着他,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不想跟他们一起看电视了,心里觉得坐在他们身边是件极其尴尬的事,哪怕只坐一分钟,他都会如坐针毡。昏暗光线下的老两口让他觉得愧疚,他没有像平常那样跟他们打招呼,而是一声不吭径直朝门外走去。他感觉他们一直在背后看着他,他们很有穿透力的目光牢牢地粘在他的后背上。跨出门槛的一瞬间他心里打了个寒战,脊梁后面就像被一盆凉水浇了一样。他赶紧带上门逃一般地离开了家。

他穿过木巷来到土巷,外面雾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又像是根本就下不下来,连路灯都是昏暗的,像渴睡的人睁不开的眼。他顺着弯弯曲曲肠子一般的巷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也是雾蒙蒙的。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早已经拐进了水巷,不知不觉就快到顾正红家了。水巷里卖夜宵的小吃摊一字摆开,都点着雪亮的汽灯,时候还早,还没怎么上客,摊主们有的在说笑,有的在吆喝,炸臭豆腐的气味充满了半条街。他站在巷子口,望着顾正红家门前两只点亮的纸灯笼,拿不定主意是进去还是不进去。他想自己每次一有事就找她,也不知道她烦不烦。再说,他跟她说好节后去上班的,节都过完两天了,他没去上班不说,也没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这会儿直愣愣地闯进去,怎么想都有点不合适。犹豫再三,他还是反身往回走去。

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大街上溜达到半夜才回去。等他到家,楼上和每天一样传来老丈人和丈母娘此起彼落的打鼾声。他蹑手蹑脚走上楼,不想吵醒他们。进了房间,他借着窗户外面反射进来的光往床上扫了一眼,不出所料,宽宽大大的一张床空空荡荡。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想樱桃大概这一夜又不回来了,又想到丈人丈母娘居然不闻不问,还能心安理得地呼呼大睡,不免心灰意冷。他衣服没脱就倒在床上,心里被各种烦恼折磨,好久没有睡意。

快到早晨的时候他才迷糊了一会,不过又早早地醒来。他坐在床沿上发了一阵呆,很想打个电话给樱桃,他想自己至少应该知道她人还安全。可是想到这会儿她正睡在另一张床上,身边极可能睡着另一个男人,他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别说给她打电话了,恨不得把手里的手机从窗户摔到楼下去。他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一脸憔悴,他用凉水洗了洗脸,振作了一下精神,骑上摩托车去了龙元五金店。

葵正把五金店卖了,但店里还有不少东西要处理,他去帮他收拾,也算是善始善终。到了店里,葵正还没有来,他像往常一榉扫地擦柜台忙了一番,一边打扫一边想着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心中难免有些不舍。洒扫完毕,他动手把卖剩的货品打包,一直忙到太阳偏西。他正在犹豫是出去吃碗面条回来接着弄还是明天再说,葵正突然来了。

葵正一看店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带着歉意连声说让他受累了。宋学兵看表哥穿得整整齐齐,上面是雪白的衬衫,下面是笔挺的西裤,脸色也是干干净净的,白里透粉,就像吃饱睡足而且没有一点烦心事,让他羡慕嫉妒得不行。显然结婚以后的葵正比起结婚以前有了明显的改变,而且是变得越来越好,这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他背后的那个女人夏如云。看看表哥再想想自己,他不由涌起满腹的委屈和伤心。

葵正在店里转了一圈,和颜悦色地问他晚上有没有空,说想请他去喝酒。宋学兵正在为回家这事发愁,表哥约他喝酒,正合他心意。

葵正请他去了一家有名的土菜馆,要了一坛上好的花雕酒。三杯酒落肚,葵正就兴奋起来,大讲他的人生经历和人生感悟。他谈起他去欧洲旅行结婚,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他说:“这是我最难忘的经历,幸亏没听我爸爸妈妈的话,他们只知道省钱过日子,省了几十年,既没省下多少钱,也没过过什么像样的日子。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跟他们不一样,在我看来挣钱就是为了用的,花出去才是钱,没花出去只是纸。我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就是自己做主真好。我是真的觉得只有自己做主的人生才是自己的人生。”

宋学兵听得心驰神往,恨不得自己变成他。他发现葵正特别能说,讲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而且不管多小多无聊的一件事,他都能从里面发现点意义出来,让他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他承认表哥虽然只比自己大了半岁不到,却见多识广,自己根本没法跟他相比。他很想把自己的烦恼跟他讲讲,听听他怎么说,可是他又实在开不了口,他要说的全是让一个男人很没面子的事。

葵正突然两眼盯着他,问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他被表哥清澈明净的目光打动,苦笑了一下,说:“跟老婆吵架了。”

他把和樱桃吵架的事说了,把当晚她夜里没回家也说了,甚至连他心里的怀疑都说了,不过他没有说得太具体,樱桃背着他吃避孕药的细节他隐去没有说。

葵正听得很专注,听完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就像医生诊断病情一样说:“我看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大问题,年轻夫妻脾气急吵吵架是正常的,赌气出去在朋友家住一夜也不意味着婚姻破裂,我和夏如云也一样会吵的,她也赌气回过娘家,书上说过了磨合期就好了。”

宋学兵说:“我和她恐怕不光是一个磨合的问题,磨来磨去磨光了可能也磨不好。”

葵正说:“你用不着这么悲观,我自己一向都是悲观的,遇到夏如云才慢慢好转了。其实婚姻不见得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如果是,当然最好,如果不是,就要想办法把所有的不对一点一点纠正过来。”

宋学兵说:“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葵正说:“那首先还是要把自己的心放平。比如你刚才说的怀疑她这样那样,要我说你自己就要心放宽点,就是真有事也要多包容一些。现在不比从前了,社会上观念很开放,大城市比小地方更开放。放在二三十年前,男人恨不得非处女不娶,放在更早以前,女人要从一而终,男人死了要守节,守节还不够,还要立贞节牌坊,甚至还有殉葬的。现在素不相识的人见了面就上床也不稀奇,你出去看看每天宾馆饭店有多少野鸳鸯,再到医院去看看有多少未婚姑娘在排队做人工流产,如果都计较,计较得过来吗?我就是打比方而已,没有抹黑社会的意思。就拿我自己说,夏如云也是谈过恋爱的,我跟她开玩笑说她的历史不清白,不过我真的是从来没有计较过,而且是从心里不计较。我觉得两个人真心相待是最珍贵的,我认为爱一个人就是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有时候夏如云跟我讲她以前的情事,她那么坦白,真的让我很感动。虽然她爱过别人,我还是爱她,我对她的爱一点不会因为她的从前而打折扣。”

宋学兵忍不住追问他:“那要是现在还爱着别人呢?”

他怕葵正尴尬,连这样虚拟的问话都仔细地把主语省略了。

葵正微微一笑,说:“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我还是会爱她的,只要我和她还像现在这么相爱,换句话说,只要我们之间还有现在这样的感觉。观点可以去理解,感觉却不是靠理解的,必须是真真切切体会到,所以我特别相信感觉,有些别人计较的东西我还真是不计较。”

宋学兵听了,有点回不过神来。等他理解了表哥说的话,心里亮了一层,也更加确认他是一个怪人。他闷闷地说:“我没有你大度,我做不到。”

葵正和他碰了碰杯,端起来痛饮一口,说:“其实说到底,就是看你更爱自己,还是更爱对方,如果上升到一个高度,也可以说你是更利己,还是更利他。”

他听表哥说得玄乎乎的,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又觉得难以接受。他看他提到自己老婆时喜上眉梢的样子还是很眼红,觉得眼前的葵正跟原先那个沉默寡言没精打采冷冰冰的葵正真的是很不一样。他忍不住感叹说:“你比我福气好,同样是结个婚,你比我称心如意得多。”

葵正十分诚恳地说:“其实也不能这样比,这不过就是主观感觉而已,如果你觉得特别开心特别幸福,那你的婚姻就十分成功。换句话说,你觉得找到了合适的人,她就是那个合适的人,反过来讲也是一样。我爹妈他们讲究也不少,他们讲要‘门当户对’,讲人要老实本分,再不就是讲家里有多少钱多少房子,我觉得他们都没说到根本上。我认为两个人在一起要是不快乐,再门当户对,人再好,钱再多,都是没用的。”

宋学兵听了心里很震动,他没想到看上去寡淡无味的表哥竟然能说出这么不一般的话,觉得真该对他刮目相看。

葵正又说:“有句话我倒是很赞同,‘不要把婚姻当儿戏’,我觉得这句话是很负责任的。每个人抱着的结婚目的肯定是不一样的,但结了婚就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了。我尤其不赞成把性看得像个天大的事,什么不忠啦、出轨啦、劈腿啦,还有更土更难听的。一出这样的事原来再通情达理的人也不通情达理了,再恩爱的夫妻也不恩爱了,大多数非要弄得鸡飞蛋打鱼死网破劳燕分飞才罢休,要说这又何苦?说到底你不就是想独占吗?说得更具体点你不就是想独占对方的性器官吗?你不就想把对方当成你的私有物品吗?所以我是不赞成夫妻之间不给对方一点空间的,我更不赞成夫妻因为婚外的一点小诱惑就非要离婚不可,当然哕遇到真爱除外,不过哪里来那么多真爱?我是坚决反对离婚的,一对夫妻离婚其实是要影响到一大片人的,特别是有了孩子,离婚的代价就更大了。”

宋学兵觉得表哥这些话很特别,他也觉得表哥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学问,看来他的书没白读。他带着疑惑问他:“那怎么样才能跟老婆过得开心呢?”

葵正有点难为情地说:“我就是哄她。”又说,“归纳起来就一条,做她喜欢的事,不做她不喜欢的事。”

宋学兵认真地点点头。

葵正怂恿地说:“你回家去也试试,说不定会有效果。你千万不要以为女人追到手了就不需要哄了,其实女人是需要哄一辈子的。你哄她她就相信你对她有爱情,你不哄她她怎么相信你对她有爱情呢?哈哈,爱情这个词听上去很动人,有人可以为了它放弃王位,有人可以为了它去死,只要想想你用不着放弃王位,也用不着去死,不过就是多哄哄她,也就没有那么难做到了,对不对?”

宋学兵忍不住笑了,顿觉心胸豁然开朗,他点头说:“好,我听你的,回去就试试。”

两个人都喝得醉眼迷离,结完账,出了饭馆,分头回家。

宋学兵走进院子发现卧房的窗口透出灯光,这表明樱桃在家,而且还没有睡,他心里一阵激动,随后又莫名其妙地感到胆怯。他穿过黑暗的大厅快步上楼,推开房门,樱桃果然坐在床上,开着很低的声音正在看电视。听见门响她本能地扭脸看了一眼,然后又扭过头去继续看电视。他知道如果他不主动开口,至少这一晚她是不会跟他说话的。如果这一晚不说话,意味着又一轮的冷战开始了。他迟疑了片刻,想到葵正刚才说的那些话,想想不如自己退让一步算了,便对她说:“你回来啦?”

樱桃没说话,就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继续看她的电视。他心里的火腾地就起来了,后悔自己先向她低头。不过他想反正都已经迈出这一步了,不如忍了。他厚起脸皮又问她一句:“你吃过晚饭了吗?”

明摆着就是没话找话,说出口之后他觉得很尴尬。他心里想好如果她再不说话,他就不再自讨没趣。

樱桃终于开口了,只说了一个字:“嗯。”

听见她说话,他很高兴,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樱桃说:“早回来了。”

他心里很希望她能问他点什么,比如去哪儿了、干什么了,跟谁一起的等等,这样他就能跟她有话好说了,可是她什么也不问,他原地站了片刻,也没有什么话跟她说,就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洗好澡出来,樱桃已经关了电视睡下了,他心里一阵失望,后悔刚才没有跟她多说一会聊热乎了,哪怕是没话找话也该多坚持一阵的,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反倒有点弄夹生了。他故意装得轻松自在,轻轻地吹了几声口哨,在床的另一边躺了下来。他没有马上关灯,他心想如果这么一关灯各睡各的,前面的努力等于是白费了。他心有不甘,试探地从被子底下伸出手,一直伸进她的被子。他想去拉她的手,表示一下友好,可是他摸到的却是她的胯,他停住了手,没想好是该往上还是往下。

突然樱桃扭动了一下,问他:“你干吗?”

他听她声音里并没有多少不悦,干脆把手往下移去。他知道自己这样做相当冒险,她要是翻脸,那是一点挽回的余地也没有。有好一会樱桃一动不动,由他的手在她身上移动,既没有接受的意思,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他的手已经到达最前沿阵地,他又一次停住了。房间里悄无声息,空气好像凝同了一般。突然他身体里的欲望就像海啸一般汹涌而来,他再顾不得什么面子和架子,贴上去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樱桃也不再无动于衷,她转过身来抱住了他。她似乎比以往更激情澎湃,她的热情让他大吃一惊,也让他喜出望外,他在她身体里自由驰骋,她灵巧地迎合着他,也和往日完全不一样,让他觉得就像进入了仙境一般。他想表哥给他的药方居然灵验了,他想好从此以后不跟她计较,好好对待她,好好爱她。他想如果两个人总能像这样恩恩爱爱缠缠绵绵那该有多好,他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甘愿缴械投降的柔情。

做爱之后他沉沉地睡去。他做了一夜的美梦,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是在云朵上飞,和他一起飞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深藏在心里的刘冰清。在梦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特别轻盈,心里就像清水洗过一样干净,他体会到了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无法形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