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兵觉得家里的日子越来越乏味,也越来越不顺心。樱桃妈对他还是那样,每天让他做晚饭,又不拿钱出来,总是让他掏腰包。一个月下来,买菜这一项他就花掉了一千多块,就这样除了樱桃爸没说过什么话,樱桃妈和樱桃经常表现出不满意,他是既出了钱又出了力还没落着好。

樱桃妈作为一家之主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就连肉是清炖还是红烧、菜做得咸点还是淡点都要听她的,这也就罢了,反正他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家里一共就四个人,她还要分出三六九等来,好吃的东西都要留给老公和女儿,比如炖一只鸡,她会把两只鸡腿扯下来,一只放进老公碗里,一只放进女儿碗里,这就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再比如有时亲戚朋友送了时令鲜果来,她也是一定要留给老公和女儿吃。他们要是正好不在家,她会拿进自己房间收着,就是放坏也不会拿给他吃。他其实倒也并不馋鸡腿和时令鲜果,只是丈母娘这种做法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她根本就是拿他当外人。可是这一切他只能默默忍受,不能有所表露,更不能挑理,不然反倒显得他计较和小气了。

不过对他来说丈母娘对他是好是坏他都能忍,他受不了的是樱桃对他也日渐冷淡,就好像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有时她对他极不耐烦,似乎他是她的一个包袱,这让他心里非常难受,也非常委屈。

新婚燕尔他和樱桃却没有多少甜蜜可言,不合拍的时候倒是很多。没结婚的时候他想象蜜月中的夫妻一定从早到晚都腻得分不开,两个人好得就像一个人,甜得就像喝了蜜,不然怎么会叫“蜜月”呢?可是他经历了蜜月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蜜月有多甜蜜。自从搬过来之后,樱桃在性上没有一点主动性不说,经常是推三阻四,实在拒绝不了,也是敷衍了事,既不热情也不温柔,在他看来完全不像是新婚的人。他虽然不知道别的夫妻新婚时的性生活究竟怎样火热,但他觉得至少不会像他和樱桃这样冷冷冰冰。

因为樱桃的冷淡和拒绝他对她的要求已经是非常少了,可就是这样她也不肯痛痛快快地满足他。性上的不满足让他像一个吃不饱的人总有一种饥寒交迫的感觉,这种饥寒交迫的感觉积累起来就变成了一种无名火,可是他却不能发作,只能闷在心里。结婚时间不长,他和樱桃的关系就冷了下去。以前他只要一眼看不见她就会想她,她有任何事他都当是大事,心里时时刻刻牵挂着她,上班走神想着她,下班恨不得立刻飞过去见到她。他特别喜欢骑着摩托车沿着新世界公园湖堤飞驶的那种感觉——因为几分钟之后就能见到她,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能让他忘掉一切烦恼,能让他觉得吃多少苦都心甘情愿,可是现在这一切好像离他远了,就是再去新世界公园,他也很难有以前那种快乐的心情。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过新世界公园了,好几次他问樱桃下班要不要去接她,她总是硬邦邦一句话:“接什么,我自己不会回?”弄得他索然无味。他一直以为女人是喜欢浪漫的,没想到自己的老婆偏偏是个例外。

每天他忙完舅舅店里的事情就去农贸市场买菜,买完菜回家做好饭樱桃才回来,有时晚饭做好了她还没有回家。新世界公园周一到周五都有班车进城,如果坐班车一般五点半之前就能到家,但樱桃却很少坐班车,宁可自己打车或者乘公共汽车回家,每天到家差不多都要七点以后。有一天在晚饭桌上他问她为什么放着现成的班车不坐,她说不想每天踩着钟点来回。他说早点回来不挺好的嘛,也省得打车花冤枉钱,她瞪着眼睛说我花我的钱,你管我呢?他知道再多说两句恐怕就要吵起来了,便不再说下去。

回到房间樱桃跟他抱怨说现在除了上班就是回家,连跟集体宿舍那帮小姑娘一起玩的工夫都没有,实在是气闷得很。她说以前住在集体宿舍里多自在,想玩多久玩多久,还说她最不喜欢回家,最烦听她妈唠叨,言下之意都是为了他才每天回家的。

他一听反倒对她有些愧疚,便说:“你该玩就玩吧,反正你回来也没有什么事情。”

樱桃立马喜上眉梢,拉住他说:“这话可是你说的,别一转脸又变卦了啊!”

果然从次日起她就回来得很晚,而且回来得越来越晚。一般总要到九点来钟才到家,一个星期会有一两个晚上要过了十二点才回来。她跟他说和集体宿舍的女孩们打扑克,他没有丝毫怀疑。他知道那帮女孩子酷爱打牌,经常一打就是通宵,大家轮流去睡觉,第二天只要没有演出也是大家轮流去上班。跟樱桃谈恋爱那会儿他被她们拉着玩过两次,但他夜里不睡觉白天照样得上班,家务又多,不能像她们那样补觉,困得实在吃不消,后来就不再跟她们玩通宵了。他心里觉得樱桃结了婚还跟她们一起疯得昏天黑地多少有点不合适,可是却不好说出来,他既答应了不管她,就不能言而无信。主要是他管她她也未必肯听,没准还会闹得不开心。他最怕跟她闹矛盾,想想住在她家里,凡事自然要忍耐些。闹起来最难受的肯定是他自己,而且她妈说不定还要掺和进来,那自己腹背受敌,更加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不敢去捅这个马蜂窝。

可是樱桃却得寸进尺,深夜十一二点回来的次数渐渐增多,有时一两点才回来,他还是忍着不说她,只当没这回事。

一天夜里,他睡醒一觉发现床另一半还是空的,他看了看闹钟,已经三点多钟了,这个时间超过了樱桃平常回来的钟点,他不放心起来,再也睡不着。他靠在床头上,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可是楼下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响。他等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快四点半了,樱桃还是没有回来。他从不放心变成了担心,很想给她打个电话,可是又怕她在集体宿舍里睡下了,那样不但吵了她,还吵了她同房间的人。他犹豫来犹豫去,最终没打这个电话。他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可是短信发出去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他悬着一颗心一直等到天亮,她竟然一夜未归。

早晨他去五金店上班,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因为夜里没睡好眼睛在阳光下有点睁不开。他心里说不清是恼火还是委屈,人也萎靡不振打不起精神。一上午他脑子里都转着樱桃一夜没回家这件事,她事前事后连声招呼都没跟他打,他不知道她这一夜真正是在哪里过的、跟谁在一起。他越想越恼火,忍着不给她打电话,想等她主动打电话,他倒要听听她怎么解释这件事。他想但凡她心里还有他这个电话是必须打的,可是他等了整整一上午,这个他认为百分之百该来的电话却没有来。

他心里一股股的火气不断升起来,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可是中午一过他莫名其妙地担心起来,他突然害怕万一她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却不闻不问,罪过岂不大了?这么一想他毫不犹豫地拨了她的手机。

响了一串铃之后她才接起来,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好像还没睡醒。

他问她:“你怎么一夜没回家?”

她说:“跟她们打牌。”

他气呼呼地说:“打牌也没个钟点?”

她说:“她们拉着不让走。”

他说:“那你至少可以打个电话给我吧?”

她突然不耐烦起来,说:“行了,我知道了!”

这次彻夜不归就像是开了一个头,之后她一两个星期就会有一次通宵不回家。他问她,她只说是打牌,他说她,她就跟他吵,气势汹汹,毫不相让。他从小是在街头混大的,也是有脾气的,而且习惯用拳脚解决问题,有时气极了真想揍她一顿,不过他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老婆是打不得的,何况她爹妈就在边上,他总不能当着两个老人的面去教训他们的女儿,因此他再恼火也只得忍着。

正是春暖花开时节,古城里各种花像接力一样地开着,空气里飘着浓浓淡淡的花香,可是他却情绪不高,对身边的这些景象毫不留意。

那天他正在店里算账,葵正忽然笑嘻嘻地对他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外面天气这么好,我们还老老实实关在屋子里守着这么个小买卖,实在是太可惜了,也是白白辜负了我们的美好人生,要不叫上如云我们一起去公园找樱桃玩好不好?我新买了一个相机,正好可以相互好好拍点照片。”

他还是第一次听葵正用这种抒情的口气跟他说话,真有点受宠若惊,本来他对春游毫无兴趣,自己是断然想不起来要跑出去玩的,但却不过表哥的情面,觉得不好拒绝。可是舅舅这两天正好出门了,他们一起出去就没人看店了,他有些为难地说:“那店怎么办?”

葵正哈哈大笑起来,说:“我都不当回事,你还这么认真干吗呀?”

他发现葵正从欧洲旅行结婚回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性格变得开朗了许多,人也变得热情了,还爱跟别人开玩笑,尽管那些玩笑在他看来有点不知深浅,好几次都吓他一跳。葵正还有一个明显的变化是有了不少的新思想和新想法,回来之后对守着龙元五金店做些小生意越发没兴趣了,好几次他听见他在电话里不知跟什么人抱怨自己生活过得太平庸太无聊太没有想象力了,他觉得无论怎么说他至少比自己强太多了,守着爹妈,想要什么老两口都尽量满足他,还娶了如花似玉而且很能挣钱的夏如云,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他都嫌“太平庸太无聊太没有想象力”,那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觉得表哥真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有一次他听葵正跟舅舅说不想干了,舅舅问他想干什么他又哼哼叽叽说不出来,他在旁边看着真替他捏一把汗。他以为舅舅会光火,没想到他居然是和颜悦色地劝儿子等想好了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再关店不迟。舅舅在儿子面前这样让步,让他觉得他太软弱了,不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父亲,心里甚至有点瞧不起他,不过也因此更加羡慕表哥。

葵正立刻给夏如云打了电话,夏如云答应马上开车过来接他们,他也赶紧给樱桃打电话。他打她办公室,没有人接。他又打她的手机,打了两次她也没有接。他正要再打,葵正叫他别打了,说反正这个钟点她肯定在班上,直接去公园堵她就是了。

不一会夏如云就开着车来了,他们上了车,朝新世界公园飞驰而去。外面风和日丽,繁花似锦,青翠欲滴的树叶在风里婆娑起舞,带着花香的暖暖的风从车窗里吹进来让人陶醉。他还是第一次跟着表哥表嫂出来,看着他们一路上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心里无比羡慕。

快到新世界公园他又给樱桃打电话,她还是没接,往她办公室打,同样也是没人接。汽车迸了公园,在湖心岛前停了下来,他让表哥表嫂先到湖心亭去拍照,自己去办公楼找樱桃。

他进了办公楼,直奔财务科。樱桃不在,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大姐告诉他说她肚子疼,上午就请假回去休息了。他听了吓一跳,转身下楼,慌忙朝集体宿舍跑去。他知道樱桃有痛经的毛病,疼起来要死要活,算算日子也正好该来了,他很担心她,赶紧直奔集体宿舍。

他一口气跑上五楼,敲她宿舍的门,可是敲了好一阵门也没有开。他想莫不是她回家去了,拿出手机打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是她妈接的,她很茫然地说樱桃没有回来,他没等她细问就挂断了电话。他想樱桃肯定是睡着了,说不定是昏睡过去了,便耐心地敲门。三五分钟之后他听见屋里有了响动,门随即开了,不过只开了一条小缝,他以为是樱桃,急切地说:“我来了!”

可是门并没有开大,还是只开着一条小缝,门背后的那个人说:“樱桃姐不在。”

他看清楚是白兰花,原先她住在隔壁,樱桃结婚以后为了打牌方便她搬了过来,跟他早已经相当熟悉。他以为她在跟他开玩笑,便说:“你快开门,让我进去!”

白兰花用身体把门堵得十分严实,一脸正色地对他说:“樱桃姐真的不在,我没有骗你!”

他也不听她说,用力把门推开,一眼瞥见原先樱桃的那张床上有个人裹着被子躺着,他更加确信白兰花是在跟他开玩笑。他心里觉得这小丫头玩笑开得有点没轻没重,正要往里闯,突然看见床前有一双男人的黑皮鞋,一只在前,一只在后,就像是匆忙脱掉的。他热血上涌,立刻明白了房间里是怎么一回事。慌乱中他用力拉上门,跑下楼去。

跑到楼下他心口还怦怦直跳,撞到这样的事情他觉得晦气。他想起有天夜里在楼下等樱桃就撞见过她坐在汽车里跟不知什么人去了小树林,那时他心里就感慨这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胆子真大,这次亲眼目睹她光天化日和男人在集体宿舍里鬼混,更是吃惊不小。他早听说表演团的女孩们极开放,也耳闻目睹了她们的各种事情,联想到樱桃,她也是夜不归宿,现在又神出鬼没,就怕也没啥好事情。这么一想心里就堵堵的。

他想着葵正和夏如云还在湖心岛等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再次给樱桃打电话。他打了好几次,她都没有接。他被大太阳晒着,脑袋嗡嗡的,心里乱乱的,额头上淌下汗来。正不知该怎么办,樱桃的电话回过来了。她很不耐烦地问他:“你怎么啦?”

他心里火气蹿起来,高声问她:“你在哪里?怎么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也不接?”

她说:“我在城里逛街呢,店里太吵没听见。”

他仍然火气很大地说:“你放着好好的班不上跑出去逛什么街?”

她说:“你又不是我领导,我逛街用你管吗?”

他一想也是,和缓了些口气说:“你回老城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到公园白跑一趟。”

她口气狐疑地问他:“你跑公园去做什么?”

他说:“是葵正约的,他和夏如云也来了,想找你一起春游呢。”

她冷淡地说:“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平常都没啥来往,怎么想得起来一起春游的?再说现在都快夏天了,怎么才想起来要春游?我看他们是春梦还没醒吧!”

他听她这么说,知道她脾气又上来了,只好软了口气说:“难得葵正有兴致,我不捧他这个场不好。”

她硬邦邦地说:“你要捧他的场你捧好了,跟我没关系,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他没辙,知道说不动她,只好挂了电话。他没精打采地往湖心岛走,出来时的一腔好心情彻底烟消云散。

葵正和夏如云见他没有找到樱桃,问了几句,知道她人在城里,就说不要勉强。他们拍了一些照片,春游就草草结束了。他觉得扫了表哥表嫂的兴,心里十分愧疚。

葵正和夏如云想顺路去运河边看日落,问他去不去。樱桃不在,他觉得自己跟着他们像个电灯泡,迟疑了一下,说不去了。

他到公园门外去乘公共汽车回城,等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公共汽车等来了。汽车很破,开起来哐哐哐乱响,车窗也摇不上,呼呼往里灌风,他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半小时后汽车到了市中心,他没有下车,而是多坐一站,直接去了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里熟悉的吆喝声和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心里说不清是踏实还是空虚,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女人,每天买菜做饭,还要看她妈的脸色,还不受待见,简直就像是樱桃的老婆。他一腔怨气,满心委屈,看不到改变的希望。他在肉摊间走来走去,望着一块块切割得各种形状的猪肉,终于下决心还是努力和樱桃改善关系。

他狠狠心买了两大兜菜,还特意买了樱桃爱吃的黄鳝和活虾:回到家他把米饭焖上,把费工夫的菜先烧好,又把蔬菜洗净切好,只等樱桃一进门就炒菜。可是左等右等她总不回来,他不想给她打电话,怕她嫌烦。他跑到院门外张望了几次,仍是不见她的身影。天渐渐黑下来,外面变天了,阴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了。他不由替她担心,生怕她在回来的路上淋着雨。他又一次跑到门外去张望,就这一刻工夫,弯弯曲曲的巷子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一条街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他顺着巷子慢慢往前走,盼着樱桃突然出现。可是迎出去两条巷子,也没有见着她的身影。他怕跟她走岔了路,没再继续往前走。

雨突然就下来了,先是豆大的雨滴重重地砸在地上,不一会就哗哗下成一片,空气里尽是土腥味儿。他一口气跑回家,冲进院门的时候差点撞到樱桃妈身上,她正撑着伞迈着小碎步迎出来,一看是他一脸不悦地说:“怎么是你?我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她,嗨咦!”

她的那声极其失望的“嗨咦”让他很受打击。回到客厅,他看樱桃爸正捧了一张报纸坐在沙发里似看非看,他知道他是在等着开饭,可是他还是想再等等樱桃,他不想让她回家吃剩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已经下得水天水地,看来樱桃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一脸焦急的樱桃妈突然开口了,催他说:“炒菜去吧,不要等了。

他只得进厨房炒菜。

晚饭吃完樱桃还没有回来。他把桌子收拾了,去厨房把锅碗洗干净,像往常一样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电视。樱桃妈不时站起来看看窗外的雨有没有小点,电视看得很不定心。樱桃爸一如既往地沉默着,看着看着就对着电视机打起盹来。外面雨还下得很大,而且没有一点转小的迹象。快到十一点钟,突然院门“嘭”的一响,樱桃一头冲了进来,浑身上下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她妈见女儿回来,赶紧叫他去厨房热饭。自己又是拿毛巾又是拿衣服,侍候她换上。樱桃很快换好了衣服坐下来吃饭,他以为她妈至少会问她两句,可是她却啥也不问,就好像樱桃晚回来很正常一样,还坐在她对面问她汤热不热,菜咸不成,对她特别讨好。他一肚子的气,却只好忍气吞声呆在一边。

等回到房间,他终于憋不住了,问樱桃:“你下午就说在逛街,怎么逛到这个钟点才回来?冒雨逛街很有意思吗?”

樱桃显然听出了他话里挑衅的意味,她正坐在梳妆桌前吹头发,关了吹风机皱起眉头说:“我妈没烦,你倒烦上了!我怎么尽摊上这样的人!”

他板着脸,两眼盯着她,追问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她翻他一眼,说:“我去哪里要向你汇报吗?”

他被她噎了一下,气冲冲地说:“你不想说就别说,我也保证以后再不问你了。

她也气起来,说:“你用不着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以为我怕你威胁?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逛完街去看了场电影,就这点事,值得问过来问过去的吗?有我妈一个人唠叨已经够我烦的,你还要来管我,我真是一点自由也没了。”

他说:“你的意思是我干涉你的自由了?你整天吃吃玩玩,我又是买菜又是做饭,还要看人脸色,我还没说烦呢你就烦了?”

她从镜子里狠狠地瞪他一眼,说:“我早说了,你不想做可以不做,别做了又话多!”

他说:“我是话多的人吗?我不过就是希望能把日子过得顺溜,不要别别扭扭的就好。”

她没好气地说:“你别自找别扭就行了!”

说完她扔下吹风机掀开被子上了床。

他去洗了澡也上了床,盖着另一条被子躺在她边上。他睡了好久都没有睡着,身体里就像有一只野兽在蠢蠢欲动,胸腹间也被一股看不见的火苗烤得热腾腾的。他忍不住往樱桃那边挤了挤,挨紧了她。她却立即往另一边挪了挪身体,离他更远些。他心里清楚她的意思,但他不甘心,又往她那边靠了靠。这一次她没有躲避,只是脸朝着另一边一动不动地躺着。他横下一条心,伸出手扳着她的肩头轻轻摇了摇她。这是他们之间的接头暗号,也是他们吵架之后的台阶,可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侧身躺着,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他犹豫了片刻,用了点力摇了摇她,她终于扭过头来很不耐烦地问他:“干吗?”

他凑近她,在她耳边热切地说:“干吗?”

她十分坚决地吐出一个字:“不!”

他被她拒绝得干净利落,心里和脸上都过不去,不过他顾不得这些,为了身体里难忍的欲望他还想继续软化她。他从后面贴上去抱住她,而且故意把手放在她乳房上。她突然幅度很大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卷起自己的被子往床最里面挪了过去。他清楚她是真的不愿意,自己再努力也白搭。

他败下阵来,盖着自己的被子躺在床上。他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就像贴饼子一样。长夜漫漫,他听着雨劈里啪啦打在屋顶的瓦楞上,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