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当晚宋学兵收到樱桃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在忙啥呢?”他心里明白,樱桃是在催他。当时他正挽着袖子在擦锅台,两手沾满了油腻,顾不得回短信。没想到一忙竟给忙忘了。

第二天一早他刚到店里就接到樱桃的电话,问他怎么连短信都不回。听她的音调已经是极不耐烦,他赶紧软了口气向她赔不是,跟她解释说忙表哥的订婚宴给忙忘了。

樱桃气呼呼地说:“你是忙得忘记了回短信,还是忙得连我都忘掉了?”

他赶紧说:“我怎么会忘记你?这也就才过了三五天,你别急,我这就立即行动。”

樱桃还是气呼呼地说:“你说得好轻松,那货没长你肚子里,你当然不急!你还等着我去求你吗?我跟你直话直说,你要愿意结这个婚你就抓紧点办,你要不愿意就给我一句痛快话,我是绝对不会来缠着你的。”

听她的口气就像是最后通牒,他呵呵笑着安抚她说:“我当然是一心一意要跟你结婚的,我是非你不娶,我肯定会抓紧办的。”说完换了玩笑的口气说,“都这时候了大小姐脾气还一点没改!”

樱桃听了气急道:“‘这时候’是啥时候?你的意思是我这样了就没身价了?”

他被她说中,有点心虚,赶忙找补说:“你看看,你又敏感了吧?我说的‘这时候’是指你都快结婚了,你想哪儿去了?”

樱桃打断他说:“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我心烦得要命,你下午有空过来一趟吧,我有话跟你说。”

他答应尽快过去,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她,自己嘴上对她信誓旦旦,心里其实是有点想打退堂鼓了。他不知道等会儿见了她面该怎么跟她说。

下午他早早下了班骑着摩托车去了新世界公园。这天北风刮得嗖嗖的,他骑得飞快,身后卷起一片落叶和尘土。

到了新世界公园,他一口气跑上五楼,气喘吁吁地敲门,房间里响起一片娇滴滴的喊他进去的声音。他推门进去,看见屋里坐着一群女孩,都是表演团的,樱桃却不在里面。她们抢着告诉他樱桃下楼去小卖部买东西马上回来,让他坐下等她。他本来想下楼去找樱桃,可她们实在太热情了,他生怕辜负了她们,就坐了下来。坐下之后马上有个女孩拿樱桃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茶,他认出她是住在楼下的百合花。这么个美人儿给他倒茶,让他受宠若惊,赶紧起身去接茶杯,慌乱之中把茶泼洒出来,烫了手指,引得一屋子的女孩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她们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又叽叽喳喳说她们自己的话题。他顺手拿起樱桃床上的一本杂志胡乱翻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们闲聊。

他听了一会明白她们在替樱桃同房间的茉莉花出主意,好像她正在两个男人之间举棋不定。他听蔷薇花开导她说:“要我说男人第一条就是得有实力,你要指望男人爱你一辈子那是不可能的事,就是有,也不一定就让你赶上。除了有实力当然还得看他是不是实实在在对你好,最重要的一条标准就是要看他肯不肯为你花钱,要不然怎么能证明他对你好呢?反正我是打死不嫁穷小子的!”

另一个他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女孩附和说:“就是啊,都说男人是靠不住的,其实女人也是靠不住的,如花似玉也就是几年的工夫,等人老珠黄我就不相信还会有男人像现在这样起劲来追我们。蔷薇花姐姐说得对,要我也是要挑有钱人。”

他听得心里一阵阵失落,实在坐不下去,好几次想走,可是这样直愣愣站起来拔腿就走,又怕让她们下不来台,本来她们也不是冲着他说的,他这么多心反倒显得小气。恰好百合花又站起来替他添茶,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坐下去,想到樱桃经常听她们说这些话,居然还跟自己好,替她想想都觉得她不容易。

突然他听茉莉仡说:“你们整天说的就是钱呀、房子呀、汽车呀,那要是遇到真爱呢?你们就不相信爱情吗?”

女孩们顿时大笑起来,她们争抢着说话,一个比一个声音高。一个说:“现在还有谁在说爱情?只有傻瓜才相信爱情呢!”另一个说:“爱情当然好啦,爱情比钱、房子、汽车还要难弄到,你有本事去弄来给我们看看呀!”

女孩们又笑成一片

他听了她们这些话,心情更加灰暗。好在樱桃回来了,她提着一大包零食,面色憔悴,看到他也不顾她们在场,一头扑在他怀里。女孩们嚷嚷着“给姐姐姐夫腾地方”,一哄而散刚才房问里还是莺歌燕舞,转眼就人去楼空了。

宋学兵抱紧樱桃,关切地问她:“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樱桃说:“没什么,就是心里烦。”

他拉住她的手,安慰她说:“这一两天我就叫我舅舅舅妈到你家里去。

她说:“就怕不顶用:”

他问她:“怎么不顶用?”

她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和我妈提结婚的事,她嫌这嫌那的,就是不同意,我也不跟你细说了,反正我都快疯了!”

他听了连叹了几口气,愁闷地说:“我要是个有钱人就好了,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她苦笑一声说:“你真要是有钱人的话我们就用不着远走高飞了,我妈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她绝对不会不同意我跟你结婚的,我妈那个人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她?”

他听她说得尖刻,有点挂不住,说:“她是你亲妈,你可别这么说她。”

她立马冷笑道:“我妈那个人俗气得不得了,真不是我在背后说她,她总觉得自己是有钱人,看谁都是穷人,而且还特别看不起穷人,以后你有机会跟她一起过就知道了。”

他被她的话逗笑了,抱住她,凑上去亲她的脸,两只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扭着身子躲开她,说道:“人家心烦意乱的,哪有心思弄这个?”

他哄她说:“有我呢,你啥也不用担心!”说着拉她倒在了床上。

她稍稍抵抗了一阵就不再抗拒。他脱掉她的衣服,把她摁在床沿上,享受销魂时刻 她很配合。也很顺从,跟那天在小桥头一样,很快她似乎也有了感觉,动作得和他更加默契。因为想着她怀孕了,他不敢放开大弄,怕弄出事来,草草弄了一番就赶紧把她抱进了被窝,在被子底下温柔地和她缠绵。

云收雨住,樱桃对他说打算向她妈摊牌,他吃了一惊,说那不是去捅马蜂窝吗?她说管不了那么多,这都是她逼的。他说要不再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听了直摇头,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见你想出什么办法来,再拖下去我肚子里的东西就藏不住了,还不如破罐子破摔,跟她直来直去算了。我妈不是要面子吗?我偏偏就让她没面子,看她有本事再拦下去!”

他担心地说:“这样不会把事情弄僵吗?”

她柳眉倒竖,大义凛然地说:“要打要骂随她的便,我不相信她真能把我怎么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反正我是豁出去了。”她口气坚决地对他说,“明天上午你到我家去,我们一起当面对她说。”

他听她这么说,知道自己只能跟着她往上冲了。

第二天上午他去了樱桃家。他手里提着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酒,还有两件羊绒衫,心里忐忐忑忑的,不知道这次上门结果如何。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胸口隐隐作疼,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这样大出血给谁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还特意穿了一件新夹克,为了突出新衣服的效果,他不顾天冷,连羽绒服都没有穿。想起上次和顾正红来这里,虽然还不到三个月,他却觉得就像过了很久很久。他还没来得及摁门铃,一条大黄狗从敞开的门里冲了出来,汪的一声大叫,吓得他一个激灵。

狗一叫樱桃就跑了出来,她笑眯眯地拉起他的手往里走,他怕她爹妈看见不好,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进了客厅樱桃冲楼上叫了一声:“妈,来客人啦!”可是好一会没人应声。樱桃又朝楼上喊了一声,过了片刻她妈蓬着头发,披着一件旧棉袄从楼上下来了,一看是宋学兵,一刹那露出不当回事的表情,跟他简单打了声招呼,又折回楼上去了。樱桃爸从厨房后面探出头来,看了宋学兵两眼,又把头缩了回去。宋学兵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十分尴尬,恨不得赶紧调头走掉。樱桃却拉他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怒气冲冲地大叫:“来客人了,你们耳朵聋了都听不见啊?”

她这一喊,她妈立即应声下楼。就这片刻工夫,她头发梳得溜光,已经换过了见客的衣服,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灿烂,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宋学兵见过麻利的,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么麻利的。

樱桃妈招呼他到八仙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自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边叫樱桃去沏茶,一边叫她爸过来见客。樱桃爸慢吞_吞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容满面地和宋学兵打招呼,问他吃过早饭没有,又问他外头冷不冷。虽然是几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客套话,宋学兵听了心里还是松快了许多。他有一种走入正轨的感觉。

坐定之后,樱桃妈笑眯眯地对他说:“你也不是头一次来了,难为你对我们家樱桃这么有心。上次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我以为你去了就不再来了,没想到你又来了……”

樱桃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妈,皱起了眉头。她妈只作没看见,还是笑眯眯地对宋学兵说:“旧社会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呢也不讲这一套了,不过我家樱桃从小就肯听话,我和她爸爸要是不同意,我想她也没有那个胆……”

樱桃在旁边有点急,小声说:“妈,你说啥呢?”

她妈不理会她,继续说:“我们可能跟你们年轻人想得不太一样,你们年纪轻的人只要在一起高兴就行,我们有了年纪的人考虑问题就要现实得多……”

樱桃忍不住打断她说:“妈,昨天夜里我不是跟你说得好好的吗?你怎么又是这一套话?”

她妈瞪她一眼,转过脸来面带微笑地对宋学兵说:“我和她爸爸都不是封建的人,我们不会包办代替,我们就是希望她能找一个方方面面都不错的人,本人要好,家庭也要好……”

樱桃提高了声音对她妈说:“妈,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她妈脸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了,对樱桃说:“我说的这些话有错吗?昨天我跟你不也是这么说的?”她转向樱桃爸,“你也说句话,把你的意思说说吧,你别什么话不说就我说。”

樱桃爸笑呵呵地说:“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都说了,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樱桃妈脸上浮起了笑意,态度从容端庄,对樱桃说:“你听见了吧,你爸爸的意思跟我一样。”

樱桃突然朝她妈嫣然一笑,说:“妈,告诉你一件事,我怀孕了。”

她妈几乎从椅子里跳起来,问她:“你说什么?”

樱桃说:“我怀孕了。”

她妈瞪着她嚷起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樱桃微微一笑,一脸纯真地问她妈:“这下你不会不让我结婚了吧?”

她妈冲到她面前,一把薅住她头发就往她头上打了一下,正要打第二下,宋学兵和樱桃爸赶紧冲上去拦住了她。

樱桃抱着头大哭起来,哭得就像小孩一样任性和放纵。

樱桃妈飞快地扫了宋学兵一眼,她犀利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他正不知所措,只听她长叹一声,嘴里连珠炮似的吐出一串话。她说的是她娘家的方言,说得又快,他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她刚才趾高气扬的样子没有了,相反是一脸的忧愁。樱桃哭得声音更大了,她妈狠狠地瞪她一眼,厉声吼道:“这会子哭有啥用?”

樱桃妈往旁边斜了一下眼睛,捎带把宋学兵也瞪在了里面。宋学兵的心就像被锤子重重敲了一下,脸上烫得火烧一般。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尴尬的时候,他如坐针毡,恨不能立刻从她家逃出去。

樱桃还在哭,她哭得伤心欲绝。她妈抽了几张纸巾朝她摔过去,她也不伸手接,有两张掉在桌子上,一张飘落到地上。宋学兵赶紧把纸巾捡起来,塞到她手里。他碰到她冰凉的手指,不由一阵心疼。

樱桃爸起身去卫生间绞了一条热毛巾给女儿擦脸,樱桃妈凶巴巴地瞪着他,他低眉顺眼,一声不敢吭。四个人一句话没有地坐着,客厅里安静下来,就像谈判进入到一个僵持阶段,只有樱桃在小声地抽泣。

过了好一会樱桃妈扭过脸去问樱桃:“有多少时间了?”

樱桃低着头不说话,沉默了片刻她还是开口了,她嗫嚅地说:“两个多月吧,快到三个月了。”

她妈眉毛倒竖,双目圆瞪,怒气冲天地说:“怎么到这时候才说?”

樱桃咕哝一句:“我就没想说。”

她妈伸手又要打她,不过比划了一下就收住了。她凶狠地朝她吼道:“你就作死吧!”

她用当地的土话数落樱桃,樱桃低着头只顾流泪,偶尔回敬她几句。宋学兵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想走又觉得这个当口不能走,自己一走就是临阵脱逃。等于把事情都推到了樱桃一个人身上,因此只好硬着头皮陪坐。转眼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樱桃妈还在痛责女儿,好像把中午饭这回事彻底忘记了。樱桃爸在边上默然地坐着,木愣愣地一言不发,也好像把中午饭这回事彻底忘记了。周末舅舅一家人要睡懒觉,早饭要十点多才吃,宋学兵出来前没有赶上吃早饭,到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忍着饥饿,挨着这难过的时光。

突然樱桃妈站起身,示意樱桃跟她走。樱桃犹犹豫豫地站起来,看一眼她爸,她爸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她又看一眼他,他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求助,可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帮得了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抹着眼泪跟在她妈后面上楼去了。

樱桃妈走到楼梯口,回过头来对他说:“我和她上去说几句话,你先坐着,看看电视吧。”

他赶紧站起身,恭敬地答应。樱桃妈朝樱桃爸使个眼色,让他也上楼,可是樱桃爸却坐着没动。樱桃妈只好朝他说:“你也来。”

樱桃爸还是坐着没动,问她:“做啥?”

樱桃妈火了,说:“你不是她爹呀?”

樱桃爸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管不了这些事。”

他走出几步回过身对宋学兵客气地说:“小宋,你坐着啊,我去苗圃看看。”说完,快步走出了家门。

樱桃妈叹了口气,独自带着樱桃上楼去了。客厅里就剩下宋学兵一个人,他感觉就像坐在空旷无人的大礼堂里一样,心里空落落的。南方的屋里没有暖气,他的新夹克根本抵不住寒冷,坐久了越坐越冷,直冷到心里面,加上肚里空着,更是饥寒交迫。他开了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不停地换台,没有一个台能看得下去。他盼着樱桃快点下来,不管结果怎样,别让他悬着一颗心在这里受罪。

他一个人在这个义大又冷的客厅里一直坐到太阳落山,樱桃母女还没有从楼上下来,樱桃爸也没有从外面回来。客厅里渐渐暗下来,他没好意思去开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黑暗里。他很想一走了之,可是又怕这么一来后果不妙,只好咬着牙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直到天完全黑透,他总算把樱桃母女等了下来。

樱桃一见他就埋怨说:“你怎么灯也不开?”

他听出她口气里的心疼,心里十分安慰。

樱桃妈也说:“让你一个人黑灯瞎火坐了这老半天,真是怠慢你了!”

他听她说得诚心诚意,心情透亮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沮丧,不过他弄不清楚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重新给他沏了茶,客气地留他在家里吃晚饭。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樱桃抢着说:“我们不在家吃,我们这就走。”

她拉起他的手,一阵风似的把他带出了门。

外面很冷,他们跑到巷子口的汤团店,点了两大碗汤团,顾不得烫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他急急地问她:“你妈跟你说什么了?”

“说来话长。”她说,“我听得头都晕了。”

他问:“她同意我们结婚了吗?”

她说:“勉强同意了吧。

“同意就好了。”他松了一口气。

“好什么?”她说,“我妈那个人你还能指望她无条件投降啊?她尽管是同意了,不过还提了两个条件。”

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你快说说都什么条件。”他急切地说。

“我想着就心烦!”她眉头皱得紧紧的。

“心烦也没用,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一定要我先去打胎才准我们结婚。”

他听了心情复杂,又喜又悲,不知说什么好。

“我怎么求她都没用,她的心可真狠!我跟她说现在奉子成婚的多的是,不算什么,她就是不答应,说她在街坊四邻面前抬不起头。我问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一条生命重要,她一听就急了,抽了我一嘴巴,说我做了丑事还嘴硬,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说我要是不去做人流呢,她说你试试,你要那样就别想拿到一分钱嫁妆。她真是够狠的,我相信她是说得出做得出的。”她气呼呼地说。

“那我们就拼着不要嫁妆了……”他咬着牙说。

“我可没这么傻!”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说,“我应该得的,凭什么不要?跟你说吧,那可不是一笔小钱——给少了他们脸上也过不去,我还指望靠这笔钱养孩子呢,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你想想我们两个加起来一年到头才挣多少?刨去吃喝还能剩多少?哪能硬着脖子说一句‘不要了’?我妈还有下一句呢,她说要是不听她的,我们结了婚就搬出去住。你想想,没有嫁妆,还要自己租房子,那日子怎么过?只怕连肉都吃不起,所以我真不能跟她硬碰硬。”

他伸手搂住她,心疼地说:“那我不能看着你去受苦啊!”

她叹气说:“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只好向我妈低头了。”

他问她:“那你答应她啦?”

她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他难过地说:“都怪我太穷了,让你受委屈!”

“我妈还有一条呢……”她两眼望着他,“这一条我看是挺难为你的,她说不管我跟谁结婚,男方家里最少要拿出十万块钱作为聘礼,否则就免谈。”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十万块钱?我就是一年能省下一万,那也要十年才攒得起来!我就是不吃不喝把全部钱都存下来,没个四五年也不行啊。不过真要是不吃不喝,我也活不了四五年。你妈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吧?”

她说:“我当时一听就跟她吵起来了,我说你不同意我跟他结婚你就直说,你明知道他拿不出这么多钱,用不着拿钱来逼他!她听了很不开心,骂我不懂事。她说她完全是为了我好,我说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存心让我结不成婚,这还是为我好?她听我这么说,软了,问我十万不行那五万行不行?我说五万他也拿不出。说来说去把她说急了,她说我又不是在跟你做生意,别跟我五万十万讨价还价!她叫我带一句话给你:真想结婚就拿五万块钱出来,其余都是我家里来,让我问你这样行不行。”

他听了心上就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实在是进退两难,说:“要说你妈提这个条件也不能算过分,她对我也是一降再降,算是相当优惠了。”

她立马瞪他一眼,说:“让你这一说真成做生意了!”

他苦笑道:“她一定要我拿出五万块钱,你跟她怎么说这个底价都不肯变,这不就是一笔生意吗?”

她说:“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她要这钱,也不是收进她自己的腰包里,以后还是归我们的。”

他点着头说:“我明白了,她就是让我交个保证金。”

她不快地说:“让你一说就这么难听!我妈不过是按老规矩办事,十万块钱的聘礼在我们这里实在不算什么,也就是意思意思。她又不怕你跑了,要你交什么‘保证金’?”

他见她真恼了,赶紧认错,说:“我这不是急火攻心吗?我要是有,别说五万,就是五十万五百万我也会痛痛快快拿出来的!结了婚就是一家人,我绝对不会跟你我的你的分那么清楚的。不过要我立马凑齐这五万块钱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瞒你说,我攒了这几年的钱,刨去花掉的,存折上也就还有五千来块钱,这还是刚发了工资奖金才攒起这么多的,我只能跟家里开口了。我出来打工这几年,倒是每年都给家里寄钱,不过一共也没寄过多少,现在要跟家里要这么多钱,我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她说:“我妈说了,叫你想想办法,她说娶媳妇是终身大事,你们家自然不会不管。”

他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说:“你是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唉,不跟你说这些了,我尽量想办法把钱凑上吧。”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就是啊,为这么点钱值当说上这半天嘛!”

他听了心往下一落,不过没有再为这件事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