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村里人喜欢揣摩白香衣在城里过的日子,产生过许多说法,其中有一个最脍炙人口:白香衣和小高相会了,生了一炕的孩子,日子过得很红火。

白香衣时不时会像一颗流星,在人们的话语里闪一道光亮。谁家的女孩长得水灵,人们都喜欢这么夸她:“看她俊得真是史无前例啊,快撵上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了!”

其实村里人已经记不清白香衣的模样了,她来了又去,就像一个神话,美丽而模糊。玉翠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爱穿旗袍的女人,既羡慕又感慨,那样一个神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福的,来孔家屋子,就像仙女被贬下凡,只是暂时的,到头来还是要飞上天的。

玉翠这些年像趟进了地瓜地过得磕磕绊绊的。孔宝川正当壮年,在一次耕地的时候,绊了一个跟头,连咳嗽一声都没来得及,两手一扎煞,没动没静地去了,撇下她和一大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大跃进、大炼钢铁、入社,吃食堂,孔家屋子也随波逐流,她就像一个陀螺一样滴溜溜地转,风里来雨里去,狠狠地折腾了几年,孩子们渐渐地大了。这些孩子就像田间地头的茅草,长得泼辣,六零年闹饥荒,村里饿死了许多人,他们牲口一样嚼野菜树皮,居然没饿死一个。

这一天玉翠正生气呢,骂大儿媳妇桂兰不知道过日子,愣是把一小半碗猪大油全搡进了无底洞。要知道,那是春生去公社盖仓房发的八两猪血脖,玉翠监督着桂兰细火炼制出来的,足够全家人享受七八天的荤腥。她越骂越气,最后说要是放在过去,就凭这一点,就可以让儿子休了她,让她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大儿子春宝脸上挂不住,当场揪住桂兰的头发,没头没脸地煽了两巴掌。桂兰披头散发,就地一滚,没命地叫唤。玉翠的小孙子存粮哭喊着钻进桂兰的怀里,娘俩滚到了一处,滚了一身的土,活像两只在圈里打滚的猪。

玉翠就是有再多的规矩,也无的放矢了,只得跺跺脚,骂了句:“畜类!”赌气走到了天井里,看房檐下的一对燕子,飞来飞去,衔泥垒窝。屋里的哭叫歇了好一阵子,玉翠的气却还没有喘顺畅。

二儿子春生提着赶大车的长鞭,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叫了声娘。玉翠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春生是她的一块心病,二十四五了,却光棍着,别人家的儿子像他这么大,早已闺女小厮满地爬了。他的妹妹春花、春草起初还嚷着等哥哥娶了媳妇再嫁人,可望眼欲穿,望到天边也不见新嫂子的影儿,终于沉不住气,先后嫁了出去。

春生又叫了一声:“娘,你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也不稀罕,除非你给俺领回个媳妇来。”玉翠没好气地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看了过去。

一个鲜亮的人,俏生生地立在大门口,巧笑吟吟地喊:“嫂子。”

玉翠使劲挤了挤眼睛,就一阵风似的旋了过去,握住了那人的手。“哎哟,老天爷啊!白老师,你咋就猛不丁地从天上掉下来了?”

“想你们啊,做梦都梦见孔家屋子。”

“鸡腚眼大的破埝子,有啥好想的?”玉翠仔细端详着白香衣的脸,嘴里啧啧有声:“白老师,你咋还是这么俊?看肉皮嫩的,一掐一泡水。”

“嫂子净哄我呢!春晖,快喊大娘。”白香衣回手一拉,把躲在身后的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拽出来,推到玉翠面前。

玉翠放开白香衣的手,抓住春晖的手,说:“瞧瞧,你咋这么会生?跟画上的小厮一个模样。他爹没一块来吗?”

白香衣忙给玉翠丢了个眼色,玉翠不明就里,却也不再追问。

春晖一脸的羞惭,嘴唇抖了几下,却没喊出声来。

白香衣严肃地对春晖说:“你还没喊大娘呢,快喊呀!”

玉翠便笑着说:“别为难孩子。喊不喊的,横竖俺这个大娘,是假不了的。”

白香衣语气更加严厉:“那怎么行呢?孔春晖,喊大娘!”

春晖迫于压力,鼓足勇气,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娘。”声音细若蚊蚋。

玉翠拖长了声音响响亮亮地应了一声,拍拍春晖的小脸蛋,夸奖说:“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然后抬起头,对白香衣说:“白老师,回来一趟不容易,多住些日子吧。”

“嫂子,这次回来,我就没打算回去。瞧瞧,我的家当都拉来了。”

玉翠走出院门,果见马车上装着箱笼铺盖,但是她仍旧不相信这是真的。

放在一个月之前,白香衣也不敢相信,自己会重返孔家老屋。县城里并没有她期待的人,至今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县长忽然会青睐她这个小人物,巴巴地接她进城。

在那里她有了档案,清清白白,没有一点儿瑕疵。这是她进城最大收获,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档案是县政府档案室文书小邵的杰作,当她办理各种手续的时候,小邵让她提交档案,她直言相告,没有。小邵请示了县长,县长批示马上建一个,于是这份珍贵的档案就出炉了。

儿子出生了,起名字的时候她想曾想让儿子姓高,但是最终为了不惊世骇俗,还是让儿子姓了孔。她不敢心存奢望,能够再见到高原,她告诉自己,在高原离开孔家屋子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他们的恩爱和缘分仅仅限于那个腊月里的夜晚。

她就像一朵招蜂引蝶的花,吸引了无数猎艳的目光,追求者纷沓而来。但是那些人给不了她踏实的感觉,她只是需要一个家,能够顺顺当当地过日子。一次去医院给儿子看病,她被县医院的陈医生相中了,托人来说,她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陈医生四十来岁,曾经是一个国民党军医,解放时当了俘虏,因机缘巧合,用高超的医术治好了一个重要首长的疑难病症,上级批示他只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没有对人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无罪释放了。

白香衣跟了陈医生,是因为陈医生说只是想找一个做饭的人。那时候,春晖已经四岁。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年,说不上好也不算坏。忽然有一天,一个妇女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走进了他们的家,进门后横眉冷目,骂她是狐狸精。原来那是陈医生远在千里之外的原配找来了。她二话没说,就离开了。陈医生悄悄告诉她,只要她一句话,这个家就永远是她的,但是她觉得没意思,就没有说。从这次婚姻里,她得到了一架缝纫机,这是她为陈医生做了几年饭的酬劳。

家再次说没就没了,她几乎夜夜梦见那个叫孔家屋子的小村,就动了回孔家屋子的念头,但她很犹豫,县城的条件比孔家屋子优越多了,她自己没什么,就怕春晖吃屈。

一天她去百货商店买肥皂,意外地遇到了一个女人,惊得她下定了回去的决心。

那个女人是玉爱。当年玉爱仓促出逃,因为身上的钱不多,不敢走远,火车到了县城就下了车,东关的一个老光棍收留了她。虽说这人没能耐,但知道疼人,她很知足,一心一意跟他过起了日子。

玉爱见到白香衣喜出望外,拉着白香衣的手哭哭笑笑,说个不停。听到玉爱打听她的住处,口口声声说要还当年借的钱,白香衣心惊肉跳,支支吾吾,最终没有说自己住在哪儿。和玉爱分手后,怕玉爱盯梢,一路上躲躲闪闪,总回头张望,绕了好大的圈子才回到家,连肥皂都忘了买。

她感到恐惧,和玉爱同住在一个小县城里,就像守着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爆炸,把她炸回原形。这些年,早晚上班,她常常看见扫大街的女人,虽说政府说她们是受压迫的姐妹,是自食其力的环卫工人,但是人们看她们的目光仍然是异样的,偶尔还有人指指点点,说一句:“看,那些娘们是妓女!”

做过婊子,就算改了造,从了良,也还是婊子。这是一个冷酷的现实,白香衣侥幸跳出了圈外,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再陷进去。

白香衣决定回孔家屋子,义无反顾。跟上级一说,上级让她慎重考虑考虑,再次说,就同意了。她成了支援农村建设的模范,胸佩红花,被欢送出了县城。

白香衣母子坐着拖拉机到了王家镇人民公社,恰好公社建仓房,各大队都派出劳力和马车支援,公社大院里横七竖八停着许多辆马车。办公室的干事在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哪个是孔家屋子赶大车的?”

一个魁梧健壮、相貌堂堂的小伙子提着长鞭,小跑过来。“俺是!”

干事指着白香衣说:“这是白老师,你把她送去孔家屋子。”

车把式望向白香衣,定住了眼神,咧嘴傻笑:“白老师,还认得俺吗?”

白香衣从小伙子脸上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你是……”

“俺是春生。”自报了家门,春生有些腼腆。

“啊!是春生啊,都长成大小伙子,看精神的,老师都认不出来了!”白香衣欢快地叫了起来。

十年的光阴水流水一样,孩子们长大,大人们变老,孔家屋子却除了人口爆增以外,没有多大变化。马车爬上那道大坡的时候,白香衣的眼睛有些湿润,那些灰的瓦,白的墙,绿的树,是那样的亲切,散发着祥和的光辉。

十年的魂牵梦绕,白香衣越发把孔家屋子理想化了,她眼中的孔家屋子还是那一潭清清亮亮的水。

白香衣的突然归来,让玉翠梦游了半天,才相信了这一事实。她实在想不通,白香衣放着城里的福不享,却要往苦窝子里钻,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子,问道:“白老师,你没犯错误吧?这不是下放吗?”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学校里代课的曹老师,就是因为犯了什么针线的错误,被下放的,城里的老婆和他离了婚,如今还光棍着。

“不是。我自己申请回来的。”白香衣快活地说,离了县城,威胁远了,笼在心头的阴云随风而散,露出了蓝荧荧的天。

玉翠快人快语,笑骂白香衣是王先生的膏药——没病找病!

要卸东西时,白香衣才发现只顾高兴,住的地方还没有着落。

玉翠却说:“找啥呀?你家的老宅子现在空着,到那儿住名正言顺。春生,等等去趟宝橱家,跟他说一声,就说白老师回来了,让他把宅子腾出来。”

白香衣心虚地说:“嫂子,这不好吧?当初明明说好送给他们了,这好像说话不算话似的。”

“这有啥哩?横竖宅子空着,要是他家住着人,咱连提都不提。那宅子也给他家立下大功劳了,娶过两房儿媳妇。现在他家老大老二都另外盖了房子。他家小三也刚娶了媳妇,看样子宝橱两口子舍不得让小三搬出来住。闲着也是闲着,本来就是你家的宅子。你呀,还是那么小心,生怕天上掉下石头来,砸到头!”

玉翠的一席话,说得白香衣哑口无言,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软面包子硬面汤”,擀面条是件力气活,面要和得硬,皮要擀得薄,面条要切得细。玉翠多年媳妇熬成婆,洗衣做饭等粗活都扔给桂兰做了,只做一些细巧活,如今和白香衣久别重逢,情绪高涨,就拾起了扔了多年的旧营生。挽起袖子,乒乒乓乓,舀面舀水,嗨哟嗨哟地和起面来,胸前的两团肉弹有节奏地一弹一弹的。久没干这样的累活,面没揉几下,她就气喘不匀,脸上冒了一层细汗。

耳边听着玉翠大着嗓门说笑,白香衣感到少有的踏实,好像这会儿天塌下来也可以不予理睬。春晖攥着白香衣的衣角,寸步不离,饶有兴趣地看玉翠和面。

白香衣嫌春晖总腻歪自己,往外赶他,却赶不走。白香衣皱眉,玉翠却夸奖他:“咋说也是城里的孩子,小闺女似的,多安生啊!不像村里的野小厮,一会儿不上房揭瓦,就浑身痒痒。”

春晖的脸上漾起了羞涩和得意的红晕。

春宝走来问候了白香衣几句,就回自己屋里去了。不一会儿,桂兰领着存粮过来,小心翼翼地搭讪:“娘,这是哪儿的亲戚呀?”

“白老师哪里算亲戚?是你婶子,自家人。正经话不会说一句,还想说巧话呢!”玉翠见了桂兰就烦,没好气地说。

白香衣忙过来拉住桂兰的手,说:“这就是春宝媳妇?怪俊的,嫂子好福气,娶了个好儿媳妇儿!”

玉翠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她俊?给你提鞋都不配!”

桂兰见白香衣和玉翠亲厚,心里便连白香衣一块恨上了,摔开了白香衣的手。白香衣脸上的笑意滞了一滞,然后把笑不自然地继续下去,从口袋里掏出几粒水果糖,逗着存粮叫奶奶。

桂兰忍着一肚子火,厚着脸皮巴结玉翠:“娘,俺来和面吧,您歇着。”

“你那营生能拿到台面上?做出东西来能吃吗?”玉翠一点好颜色也不给桂兰,恶语相向。

桂兰干站了一会儿没趣,拧身走开,生闷气去了。

玉翠又骂:“你瞧瞧,有客在,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没心没肺!”

白香衣好气又好笑,说道:“嫂子对春宝媳妇也太厉害了些。”

玉翠笑骂:“你个没良心的,你们娘俩刚见面,就对上眼,要和着伙挤兑俺了?”

白香衣也笑:“依我看,只有嫂子挤兑别人,没有哪个能挤兑了嫂子。”

“瞧瞧,还是老样子,分不出好歹!啥人啥待承,像春宝媳妇这样的懒奸皮馋棒子,就该这么待承。你倒说说,俺挤兑过一个好人没有?”玉翠一肚子的情理。

春生手里提着两棵翠色欲滴的芫荽回来,说胡桂花答应了,晚上得空,就腾出房子。

面条一下锅,豆面特有的浓郁香味就直钻鼻子,勾引得人口水横流。春宝、春生、春来、春晖还有存粮这五个大小男人,早早坐在了饭桌前。玉翠、白香衣和桂兰三个女人在伙房里忙,风箱声、切菜声、勺子碰锅沿声响成一片。

“呵,擀的豆面条子啊?”

面条刚上桌,孔怀玉一脚踏了进来。一家人忙站起来让座,白香衣说:“村长,我正想吃了饭去看您呢,不想您就来了。”

玉翠说:“怀玉爷现在不是村长,是书记了。”

孔怀玉说:“啥书记村长的,说到底都是自家爷们。白老师你这么高风亮节,我来看你是应该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看书记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白香衣含笑说:“没困难,谢谢书记。”

孔怀玉指着春晖问:“这是你和小高的孩子吧?叫啥名?”

白香衣有些不自在,赶忙说:“叫孔春晖呢。孔春晖,快叫老爷爷。”

这回轮到孔怀玉不自在了,干笑着说:“宝柜好福气,熬出这么个出息儿子来,难得,难得!”

“来来来,吃一碗。”玉翠端起一碗面条,往孔怀玉手里送。

“我是吃了来的。”孔怀玉推了推,就接住了碗。“那要不就吃上一碗。豆面面条放把芫荽,调上酱油,再加半调羹猪大油,那才叫香呢。白老师你不知道,春宝他娘擀面条可是咱村的一绝,吃上一回,能香半个月。”

玉翠剜了桂兰一眼,眉开眼笑地对孔怀玉说:“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好?猪大油没有,芫荽和酱油是现成的。”

桂兰忙低下头,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轻轻地往嘴里送,大气也不敢出。

孔怀玉吃了两大碗,才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去了。玉翠可着人口擀的面条,多了一张嘴就不够了,一家人只吃了个半饱。存粮又哭又闹,还要面条子,白香衣拿出几粒水果糖,才堵了他的嘴。

孔宝橱在公社盖仓房,早听说了白香衣回来的消息,天擦黑回家,一进门就问:“宝柜家嫂子来过咱家吗?”

胡桂花已经盼了他一下午。晌午的时候,春生跟她说宅子的事,当时她没思想准备,就说了晚上倒房子的话,春生还没走,她就后悔了。听宝橱这么问,心里更加添堵,气急败坏的说:“她是你哪门子嫂子?人家不是早就改嫁了吗?这不,人家一回来,就打宅子的主意,要咱捣腾出来,她住呢。”

“这么说,她来过了?”

“人家才不屑来咱家呢!人家和孔宝川家才是一家子,人一来,就奔了人家去,热乎着呢,只打发春生过来说了宅子的事。”

“那你咋说的?”

“俺说老宅子里还有东西呢,要等晚上拾掇了,才能倒出来。”

“你咋没一点儿算计?该一口堵死。老孔家的宅子,就得姓孔的住,哪能便宜了姓高的姓矮的?”宝橱一听,暴跳如雷地埋怨。

“俺也觉得便宜了她,红口白牙,说好送给咱们的。哪里有她这样当大娘的,咱仨孩子办喜事,没摊上她一根针头线脑,还有脸来说房子的事。”

“那你还答应她?猪脑子!”

小三不耐烦了,说:“是人家的,就还给人家,有啥好说的?”

“你知道个屁!”宝橱把眼一瞪,“走到天边说,那宅子也是你的!那年你给你大爷顶瓦,也不是白顶的。”

“俺才懒得管那些饥荒,小忙,咱们吃饭。累死了,早吃完,早睡觉。”小三有些不耐烦,转脸殷勤招呼自己的媳妇李小忙。

李小忙脸一红,说:“要吃你自己吃,俺等咱爹咱娘一块吃。”

吃了饭,小三就催着李小忙回了他们屋,不一会儿那屋就黑了灯。

宝橱蹲在月台上,吧嗒吧嗒地吸了两锅子烟,忽然一拍大腿,说:“孔树林惦记这位宅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索性就卖给他。你明天就告诉姓白的,说宅子我早就卖了,你不知道。”

“这主意好!”胡桂花高兴地拍巴掌。

“说的时候说得扎实些!俺这就去孔树林家。”

孔宝橱兴冲冲地到了孔树林家,说明来意。孔树林见孔宝橱卖得迫切,就趁火打劫,和老婆一唱一合,把价钱压得低低的,本来值一百多元的宅子,以五十元成交。

回到家,宝橱跟胡桂花一说,胡桂花大骂孔树林两口子心黑。不过他们也只能知足,目前只能赚一个子是一个子了。剩下的就怕没法和白香衣交待,其实白香衣倒是好对付,难缠的是玉翠。一夜翻来覆去,合计的全是怎么应对玉翠的尖牙利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