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挺胸:“我这辈子怕过谁?”她的胸脯子挺得高高的。我忽然想起那一年我在李大个子的教唆下偷偷摸她的奶,结果叫她狠狠扇了一巴掌的往事。我不知道如果我现在再偷偷摸她的奶她还会不会再扇我,我想还会照扇不误,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啥呢?说正经事情你笑啥呢?”

她当然想不到我在肚子里转什么坏念头,我的坏念头确实不少,随着年九-九-藏-书-网龄的增长我的坏念头也在增长,而且这些坏念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丰富,有时候让我自己都吃惊。我估计如果我肚子里坏念头的十分之一让奶奶知道了,她就会毫不犹豫把我拧个半死,尽管现在我当了掌柜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拧个半死。这不怪她,我肚子里有些坏念头确实太丑恶太可怕了,好在这些念头大都跟洗澡的时候用胰子搓出来的泡沫一样,虽然多,澡一洗完就都没了。

“没啥,我想起胡小个子捉那个伙计的时候,那个?傻痴痴的样子好笑得很。”我随口就撒了个谎,我的表情、口气都那么自然,不容别人怀疑我说话的真实可靠性。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事情的增多,我撒谎的本事也越来越大,撒谎的比例也越来越高,有时候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撒谎,不过这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别人以为我说的话都是真话。

“你说叫我跟你到老牛头山去?”

我说对着呢,接下来我就把我的计划原原本本给奶奶说了一遍。这些话倒都是真的,该说真话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说假话,特别是安排作战计划的时候,那样最终吃亏的只能是我自己。况且,奶奶是我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或者说我们两个人是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作为核心部分的执行者,我们两人对计划应该全盘掌握。奶奶听完我的作战计划,目瞪口呆,怔怔地看了我半会儿才说:“好我的娃呢,你这胆子咋恁大呢?你这贼胆子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在伙里惯出来的?”

我说你先别管我的胆子是哪来的,你先说敢不敢跟我走这一趟?奶奶说:“我刚才就说了嘛,我这一辈子就没怕过人。我就是有些担心你这嫩芽芽不要叫老牛头给啃了。”

我说:“这一回要是老老实实把银元给了他,那才等于把我这个尕掌柜给断送了。老牛头摆在那里迟早是我们的祸害,这个机会是老牛头自己送给我们的,怪不得我们,是他老牛头自己活腻了,我这就叫黑虎掏心。”

奶奶说:“咱们见了他先看形势,要是形势不对就不要动手,把大洋先给了他,保住人不受损伤,回来以后再做打算。”

我连忙对她说:“我给你说明白,你要是这么想后天就叫胡小个子跟我去。这事情绝对不能犹豫,一定要按我的想法办。你一犹豫人家先动手我们就把命白搭上了。你咋知道人家不把我们的钱跟命都收了?”

我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土匪火拼啥事情都做得出来,掳了你的钱,然后再要你的命,简直太寻常了。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不管他有没有那个打算,都得按有那个打算做准备。

奶奶连忙说:“我有啥犹豫的,我就是担心你呢。”

我说:“你别担心我,你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就成了,你越担心越麻烦。”

我的口气已经有了明显的命令味道,我从来没有对奶奶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可是这一回事关重大,我绝对不能容许她有半点的犹豫和迟疑。因为,这不仅关系到伙里今后的命运,还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命。果然我这声色俱厉的命令式语言震慑了奶奶,她起身说:“你放心,奶奶豁出来这身老羊皮陪你这个羊羔子到狼窝里闯他一回。”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我想,这个世界上能收拾住奶奶的人可能我是唯一,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服从过别人,更没见过她在别人面前服软,包括大掌柜,她的刚强和狂傲让她根本无法容忍别人对她哪怕稍稍的不敬。可是唯独对我,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想她之所以对我这样,是因为她对我的感情里包含了浓浓的母爱,虽然她跟我都没有相互承认过,可是实际上我们真的像一对有时候不太着调的母子,也像一对有时候挺二百五的师徒。我经常有意无意地利用她对我的这种感情来达到我自己的目的。我承认滥用她对我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有点不地道,可是到我需要她服从我的意志的时候,我却像有那种本能,总是利用她对我的母爱软硬兼施地逼迫她服从我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