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步森和胡土根一同出庭。检察官董河山在胡土根供述后向社会表示,无论是官还是民,无论是加害者还是被害者,他都会一查到底,无论他过去当的官有多大,影响有多大,他都会秉公执法,一个也不会放过。这是检察官对李寂案处理第一次最公开的表示。

法庭辩论开始。检察官陈述了胡土根的犯罪事实,如果把他过去犯的罪一并列举,主要有如下几条:妨碍交通,冲击政府机关,有预谋有组织地实施对前政府官员的谋杀,是李寂被害案的主要策划者、主犯,有极为明确的作案动机。胡土根对检察官指控的犯罪事实一概供认不讳。但当辩论开始后,由于他没有请辩护人,法官问他是否为自己辩护,他摇头拒绝,只说了一句话:我的话说完了,我的事也做完了。

有趣的是,在接下来的辩护中,陈步森的辩护律师沈全在辩护过程中,除了替陈步森辩护外,有许多段话实际上隐含着为另一名犯罪嫌疑人胡土根辩护的意味,比如他说:为什么大家都“恨”一个人?恨一个叫陈步森的人,恨不得马上把他杀了,而无法恨那些贪官污吏?无法恨那些比陈步森胡土根们杀人更多的人?那些导致煤矿爆炸透水的矿主?因为他们会伪装,他们没有暴露,他们比陈步森杀人少吗?这几个月全社会的人好像都恨不得剥陈步森的皮,吃陈步森的肉,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有这样的热情去揪出一个导致楼房倒塌的开发商?然后像恨陈步森那样去恨他?反而死死揪住一个已经悔改的人,对一个从心灵深处悔改的人这样穷追不舍?却忽略体制中更大的罪恶?这是哪门子的双重标准?煤矿炸了,矿主没罪吗?楼房倒了,开发商没罪吗?你可能说,还没有倒,也还没有炸,可是,它却隐藏着,只等到一场“地震”的到来,这难道不是隐藏着的凶手吗?赔钱就了事了吧?不,只是因为我们不认识那些开发商,所以我们不好把恨发出来,我们只认识陈步森,我们有目标了,就把所有的恨全部堆到他头上。

沈全律师在法庭上这番有些超出辩护范围的话,被人引用到《新樟坂报》的文章里,有人指出作为律师,沈全的话是不适当的。支持的人却认为,这才是有良知的真正秉持公正的律师,因为他为人的心灵辩护。沈全律师回应说,我只是在作正常的辩护,法律是人制定的,人心里怎么思量,他的行为就怎样,所以,有时关注人的心灵比关注他的行为更重要。

冷薇没有出庭。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已经连续一周足不出户了。看上去她完全垮了。她拒绝一切来访者,对记者一言不发。但有一个人强行进了她的家门,这个人就是郑运林。他猛敲冷薇的家门,冷薇的母亲看到是他,因为他是冷薇的支持者,就把他进来了。冷薇看见是郑运林来了,也出来和他说话。可是郑运林对她说的话令她心灵破碎。

郑运林说,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向你说明一件事。冷薇说,你要说明什么?郑运林说,我决定不再支持你了。

冷薇听了没说话,只是看着郑运林,大概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她的确是带着铁定以为他是来安慰她的期待,从床上爬起来和他说话,可是郑运林的话却让她目瞪口呆。郑运林说,我这个人一贯旗帜鲜明,我也曾经是你的坚定支持者,但我现在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冷薇问,你被谁骗了?郑运林说,你说呢?我不相信媒体都搞错了,只有你是对的。我痛恨贪官污吏,可是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呢?所以我为我过去做的事情很后悔,我不会再支持你了。你们一家都应该受审判,因为你在隐藏罪恶。你比陈步森还不如,他有话就说,你却这样骗我们,我告诉你,骗人良心的人不会得逞,他们最后肯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李寂,包括你,你们是一伙儿的,最后总结一句话就是,我们恨你!

郑运林说完转身就走。冷薇就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流泪,表情很淡漠。她就这么一直坐到黄昏,直到一抹残阳涂在她脸上。

母亲跟她说话,冷薇一言不发;淘淘找她,她也不理。母亲以为她只是心情很糟,就把淘淘支开,让她休息。她把冷薇送进卧室,弄上床,说,已经这样了,薇啊,我们不想它了,什么也不想了,保住身体就好,听妈的,啊。冷薇就上床睡了。

……但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发现情况怪怪的,女儿总是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一言不发,哑了一样。母亲把饭送进去,她倒是吃了。吃完后就把碗一推,看起书来。她看的书全堆在床上,陈步森写的书她也看,一直反复地看陈步森书中的几张照片,那是精神病院的照片。淘淘进来,她也不理,母亲只好把淘淘抱出去。

有一天母亲听见了房间里传来歌声,是女儿在唱歌。她听不懂这是什么歌,打开门,发现墙上都贴了许多画,都是冷薇画的,精神病院的房子都画到了墙上,还画了许多羊,挤在房子里面。让老太太更吃惊的是,她还画了两张人像,一张上面写着:冷薇;另一张人头上写着:陈步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