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薛嵩抢到红线的事,还有另一种说法是这样的:他不是在山上,而是在水边逮住了她。这地方离凤凰寨很近,就在薛嵩家后面的小溪边上。红线在河里摸鱼,身上一丝不挂,只有拦腰一根绳子,拴着一个小小的渔篓,就这样被薛嵩看到了。他很喜欢她的样子──她既没有纹身,也不嚼槟榔──就从树丛里跳出来,大叫一声:抢婚!红线端详了他一阵,叹了一口气,爬上岸来,从腰间解下鱼篓,转过身去,低下头来说:抢吧。按照抢婚的礼仪,薛嵩应该在她脑后打上一棍,把她打晕、抢走。但是薛嵩并没有预备棍子。他连忙跑到树林里去,想找一根粗一点的树枝,但一时也找不到。可以想见,假如薛嵩总是找不到棍子,红线就会被别的带了棍子的人抢走,这就使薛嵩很着急。后来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用拳头在红线的脑后敲了一下,红线就晕了过去。然后薛嵩把她扛到了肩上,此时她又醒了过来,叫薛嵩别忘了她的鱼篓。直到看见薛嵩拾起了鱼篓,并且看清了鱼篓里的黄鳝没有趁机逃掉,她才呻吟一声,重新晕了过去。此后薛嵩就把她扛回了家去。

自然,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薛嵩在树林里遇上了红线,大喝一声:抢婚!红线就晕了过去,听凭薛嵩把她抢走。但在这种说法中,红线的尊严得不到尊重,所以,我不准备相信这第三种说法。按照第二种说法,红线在薛嵩的竹楼里醒来,问他用什么棍子把她打晕的,薛嵩只好承认没有棍子,用的是拳头。此后红线就大为不满,认为应该用裹了牛皮的棒棰、裹了棉絮的顶门杠,最起码也要用根裹布条的擀面棍。棍棒说明了抢婚的决心,包裹物说明新郎对新娘的关心。用拳头把她打晕,就说明很随便。虽然有种种不满,但也后悔莫及。红线只好和薛嵩过下去──实际上,第二种说法和第一种说法是殊途同归。

还有一件事,也相当重要:薛嵩把红线抢来以后好久,那件事还没有搞成。这是因为薛嵩有包皮过长的毛病。有一天,红线把他仔细考察了一番,按照他所教的礼节说道:启禀大老爷,恐怕要把前面的半截切掉;说着就割了薛嵩一刀,疼得他满地打滚,破口大骂道:贱人!竟敢伤犯老爷!但是过了几天,伤口就好了。然后他对红线大做那件事,十分疯狂,使她嘟嘟囔囔地说:妈的,我这不是自己害自己吗?经过了这个小手术,薛嵩的把把很快长到又粗又大,并且时常自行直立起来。这时他很是得意,叫红线来看。起初红线还按礼节拜伏在地板上说:老爷!可喜可贺!后来就懒得理他,顶多耸耸肩说:看到了──你自己就不嫌难看吗?但不管怎么说,这总是薛嵩长大成人的第一步。在此之后,薛嵩在寨子里也有了点威信。因为他的把把已经又粗又大,别人也都看见了。

有关薛嵩抢到红线的经过,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这是最繁复的一种。假如说,这种说法还不够繁复,也就是说,它还不够让人头晕。在这个故事里,有薛嵩、有红线,还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些雇佣兵。这个故事暂时也这样放着吧。这样我就有了两个开始,这两个开头互相补充,并不矛盾。在这个故事里,男根、勃起,长大成人,都有特殊的含义。薛嵩在一个老娼妇面前长大成人,又在一个苗族女孩面前长大成人,这两件事当然很是不同。因此就可以说薛嵩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假如这样分下去,薛嵩还可以是三个人,四个人;生出无数的支节来。所以,还是不分为好。我很不喜欢过去的我这种颠三倒四的作风。但是,这一切都是过去做下的事,能由得了现在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