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红梅说这些毛病你完全可以改正。杨春光说我改不了,我改了好多次都改不了,简直是顽固不化病入膏肓。我有病,有不少的毛病,比如……比如自私(杨春光从大裤衩里掏出一张白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像是专门为了检讨列的提纲。他的目光不时瞥一下纸片,他的双手轻度地颤抖),我很自私,一次我跟同学用纸牌赌钱,把他身上所有的钱都赢过来了,连他的饭票都收光了。我说还要赌吗?他说还赌。我说你用什么赌?他说赌一根小手指。于是我们又赌了一局,他又输了。我抓起一把小刀准备割他的手指。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说饶了我吧杨春光,今后我再也不赌了。可是一个赌红了眼的人,是不会原谅任何人的。我举着刀一定要割他的手指。他告饶不行,从地板上站起来,把左手掌拍在书桌上,说要割你就割吧,但你只能割我的手指,不能放我的血。赌之前,我只答应你割一节小手指,没有答应你放血。只要你不放我的血,你就割吧。

他这样一说,我一下子软了下来,再不敢割他的手指了,但我用另一种办法折磨他。他身上已无分文,没有钱买饭吃。同学们知道他爱赌,谁也不借钱给他。他钻进蚊帐,把自己关在床铺里,生自己的气。我买了一份饭,买了几个好菜还外加一瓶啤酒,故意夸大嚼食声。饭菜的香味飘进他的蚊帐,我听到他吞食口水的咕噜声。他不停地骂自己运气不好。其实他并不知道我已在扑克上做了手脚,为了赢几个小钱,我常常在扑克上做记号。我用这个故事来证明我的自私,实际上不够百分之百地准确,它除了证明我自私外,还证明我贪婪、残酷、狡诈。

牛红梅说你原来不是在读书,而是在干这些勾当?

杨春光说是的,我还很好色。在校园在大街在公共汽车上,只要我看见一位漂亮的女性,眼睛就会发亮,精神立即抖擞,甚至产生下流的念头,想跟她们睡觉。我从南京带回来的那双球鞋的主人名叫刘光洁,他与我同寝室四年,来自武汉,喜欢打篮球。他有一位老乡在我们学校外语系学习,到外语系,我想你一定猜到了,刘光洁的老乡是一位女性,而且是一位漂亮的女性。她经常光顾我们寝室,找刘光洁散步、看电影、跳舞。只要刘光洁的老乡王祖泉一走进我们寝室,我们八位同学立即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叠被子的叠被子,看书的看书,倒开水的倒开水,咳嗽的咳嗽,搓手的搓手,总之我们都变得十分虚伪,一点也不自然,好像王祖泉同志不是来找刘光洁,而是来找我们似的。

当刘光洁和王祖泉一离开寝室,寝室立刻炸开了,14只刚刚看过王祖泉的眼睛堆到一起,7张刚刚跟王祖泉打过招呼对过话的嘴巴,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感叹:真她妈的白,真她妈的丰满。王祖泉的白和王祖泉的丰满全校公认,这也是她跟你的区别。

牛红梅说她怎么个白法?又丰满到何种程度?

杨春光说打个比喻,她就像白云那么白,像山谷中的雾那么白,你明明看见雾在眼前飘动,可你一伸手却抓不到那雾。至于丰满,主要表现在她的乳房上,她的乳房有饭碗那么大(说到这里,杨春光用手比划了一下,仿佛抓住了王祖泉的饭碗)。刘光洁是校篮球队前锋,每当他打球的时候,王祖泉总站在球场边为刘光洁鼓掌。她一鼓掌,我们就傻眼。为什么?因为她胸前的两只碗像两只野兔,不停地跳动。

有时刘光洁会叫王祖泉帮他洗衣服,洗的时候也顺便帮我洗。刘光洁有洁癖,他绝不允许把我的衣裳混到他的衣裳里。于是,王祖泉洗衣裳的时候必须用两只桶,一只桶装刘光洁的衣裳,一只桶装我的。在洗衣服之前,王祖泉喜欢掏我们的口袋,生怕我们把什么重要的东西遗漏在口袋里。她常常从刘光洁的口袋里掏出零钱、口香糖、饭票,而从我的口袋里总能掏出一张纸片。她觉得奇怪,便打开来看,纸片上写着三个大字:我爱你。她对这三个字并不在意,也从来不跟我提起。但是后来她看多了,生疑了,就当着同学们的面把纸条举起来,说快来看呀,杨春光谈恋了。同学们抢过纸条,问我爱的是谁?他们坚信这是一张我没有传递出去的纸条,而丝毫没有怀疑我是写给王祖泉的。在他们逼问下,我只说了三个字:瞎写呗。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说了三个字:瞎写呗。他们(抱括王祖泉)都相信我是瞎写。

一天晚上,王祖泉到我们寝室找刘光洁,她需要刘光洁陪她到火车站接她妹妹。但那天晚上恰好有一场NBA篮球赛,刘光洁正准备出门找电视看。刘光洁爱篮球如命,特别崇拜那些美国篮球明星,甚至摹仿他们在篮球场上不停地嚼口香糖。王祖泉的到来使刘光洁为难,他说这样吧,我叫我们寝室的人陪你去接你妹妹,谁愿陪王祖泉去一趟火车站?

我们七个人同时举起手臂,都说愿意。刘光洁说不行,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必须在你们中间选一位老实人陪王祖泉去火车站。所有的人都回答自己老实。刘光洁和王祖泉摇头晃脑,对我们的老实表示怀疑。为了显示公正,刘光洁建议投票,谁的票数多,谁就陪王祖泉去火车站。投票的时候,不停地有人问王祖泉,你的妹妹漂不漂亮?

结果,每个人都投了自己一票。只有我得了两票,其中一票是刘光洁投的。我恨不得立即挽起王祖泉的手,昂头阔步走向火车站。刘光洁向我扬起威严的拳头,说你要老实一点。我点着头说老实一点,嘿,老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