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门无声地打开,金大印走进去。他看见我家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三杯凉开水。他自言自语我只需要一杯,你却给我准备了三杯。他放开肚皮,喝了两杯之后,觉得再也喝不下另一杯凉开水了,但他揉了揉肚皮,一咬牙,还是把第三杯凉开水灌了下去。一串咕咕咕的响声从他的肚皮里冒出来,他抹了一把嘴皮,很知足地走出我家客厅。

一天中午,我的姐姐牛红梅走过朝阳中学校门的时候,遭到了她的四个女同学围攻。她们是陆丽萍、唐茹、东荣和王美月。因为没有拿到高中毕业证,她们仍然在朝阳中学补习。和往常一样,她们经常在校门口打发午休时光。那天,当她们看见牛红梅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兴奋得像发现了外星人似的。牛红梅被她们围住。她们说牛红梅你真流氓,刚一毕业就和男人睡上了。牛红梅说这是迟早的问题,你们都得这样。呸!我们才不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陆丽萍说,其余的人附和。牛红梅觉得跟她们说这事,简直是对牛弹琴,她哼了一声,表示对她们不屑一顾。她们朝牛红梅逼近。牛红梅试图从她们的包围中突围,但她们的手已拉成了一个圆圈,牛红梅怎么也跑不出去。牛红梅说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她们说我们要收拾你,要听你这个贱货说说怎么跟男人睡觉。牛红梅说我今天没时间,改日再说。她们说不行,你不说清楚,休想从我们面前通过。牛红梅说你们这些流氓、地痞、恶霸,你们想拿我怎样?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打!

陆丽萍抓住牛红梅的头发,唐茹抱住牛红梅的腰部,东荣拉住牛红梅的双腿,王美月捏住牛红梅的奶子。她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一下就把牛红梅摔到地上。牛红梅刚一抬头,她们的脚尖像雨点一样落到牛红梅的脸部和腿部。打斗中,双方开始对骂。但是牛红梅寡不敌众,她的一张嘴骂不过四张嘴,她的一双手打不过四双手。在1比4的情况下,牛红梅终于屈服了,趴在地上任凭她们摆布。王美月说她的奶子成熟了。唐茹说她的屁股结实了。陆丽萍说她的脸蛋尽管漂亮,但现在不像脸蛋了。她们每人又在牛红梅的脸蛋上掐了一下,牛红梅的脸更加赤橙黄绿青蓝紫,上面不仅印满了脚印,还有两条蚯蚓一样的血从鼻孔里滑出来。四个女同学的脚尖沾满牛红梅的鲜血,她们被眼前的景象吓怕了,四人朝四个方向跑开。

牛红梅在地上躺了10分钟,才找到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人们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伸手往脸上一抹,手上全是血。这时,她才知道伤得不轻,脸上一定很难看。在往家里奔跑的过程中,她从一闪而过的橱窗上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看到了那张流血而难看的脸。

我是在晚上放学之后,才看到牛红梅那张难看的脸。当时她正在跟母亲叙述她挨打的经过,但她没有说明挨打的原因。母亲鼓励牛红梅到学校去告状,说可惜你把脸上的血洗掉了。牛红梅顿时感到茫然失措。不过,我有补救的办法,母亲说,为了让学校看到你受伤的严重程度,我必须在你的脸上动一动手脚。母亲从厨房端来一碗水,然后把她的食指和中指浸泡在水里,用手指夹住牛红梅脸上的皮肉,用力拉扯。如此扯了几次,牛红梅的脸上又多出几块乌点。母亲看着布满乌点的牛红梅的脸蛋,满意地点点头,说现在,你可以去告状了。

牛红梅在同学们上晚自习的时候,走进校长叶玉生的办公室。叶玉生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牛红梅以为她挨打的事,校长已经知道了,所以她可怜兮兮地坐在办公室的角落。叶玉生朝她招手,说你坐过来一点,你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说一说。牛红梅往前挪动几步。叶玉生把他的右手按到牛红梅的腹部,说他是不是这样,当时就这样用手按住你的腹部,然后问你是这里疼吗?你摇摇头,说再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叶玉生的手跟随他的语言往下走,牛红梅感到叶校长的手快要移到冯奇才摸过的地方了,便朝叶校长的手打了一巴掌。叶玉生从椅子上跳开,说别忘了我是你的校长,姓冯的摸得,我为什么摸不得?牛红梅转身走出校长办公室,说我要去告你。叶玉生追出来,说告我什么?牛红梅说告你的学生打我,告你调戏少女。叶玉生说你给我回来,谁打你了?牛红梅说陆丽萍、唐茹、东荣、王美月。叶玉生说我会处分她们的。

告状归来,我们看见牛红梅的衬衣上贴着一小块白纸,白纸上画着一只乌龟。因为小纸片贴在牛红梅的背部,所以她自己并没有发现。我和牛青松看着她背部的乌龟,总忍不住发笑。她问我们笑什么?我们说不笑什么。到脱衣服洗澡的时候,她才发现那只乌龟。她的这个发现,使她对我们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她说别人欺负我,我还可以忍受,但我不能容忍你们对我的欺负。她认为我和母亲以及牛青松,合谋看她的笑话,她甚至怀疑那只乌龟是我们贴到她背上的。

第二天晚上,牛红梅又从她的裤子上发现一只乌龟。从此以后,她每次回家,都要在门口认真地检查她的衣服和裤子,但是她防不胜防。我们从她的头发上、胳肢窝发现那些小纸片,纸片上画满乌龟和毒蛇。面对纸片,牛红梅愁眉锁眼,要我们跟她一同分析,是谁在捉弄她?认真地对比纸片之后,我们认为这不是一个人的恶作剧,而是一种集体的行为。纸片上有的画毒蛇,有的画乌龟;有的用圆珠笔画,有的用毛笔画;有的技法娴熟,有的用笔生硬,这绝不是一个人所为。我们说姐姐,有许多人讨厌你。牛红梅说真的吗?他们讨厌我什么?我们说他们讨厌你跟男人睡觉。牛红梅说这有什么可讨厌的,他们不是也睡吗?我们说他们也睡,但他们没有被当场抓获,而你被别人当场抓住了,被抓获与不被抓获是完全不一样的。牛红梅说啊,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