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这个春节便彻底毁掉了,昨晚的温馨与快乐瞬间消散。想起刚才电视里一幅幅春意盎然万众同乐的画面,想起这几天万千游子东西南北赶往家乡的镜头,想起那些在春节长假中兴致勃勃奔向各个青山绿水名胜古迹的游客,那个怪病就在这一片欢腾中,悄然无声地传播,心里便疼了起来。再想起昨天说到这个怪病时,梁晋生的暧昧,网络上对这类消息的封杀,一股气便死死堵住了胸口,恨不得大喊几声才能松快一点。

茹嫣拨通了梁晋生的电话,里面传来一片嗡嗡的喧闹声,不时冒出一声劝酒的叫喊。

梁晋生说,给你拜年!又长了一岁!

茹嫣说,我姐夫被传染了,他们医院好些医护人员都被传染了。

梁晋生听罢,久久没有作声。

茹嫣大声说,你听见没有?那个病还在继续传染!

梁晋生说,我知道。

茹嫣说,你知道为什么不说,不给咱们老百姓说说?

梁晋生压低声音说,现在不方便说,我会对你说的,好吗?你先别急,打电话好好安慰一下老母亲,安慰一下你姐姐,一定代我问候她们。我不能再说了。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对我说。

茹嫣听见他在那边叹息一声,挂断了电话。

茹嫣放下电话,眼泪便哗哗流下来了。杨延平从未见过女主人这种语气这种模样,惶惶不安地望着她,一边轻轻给她摇尾巴。

茹嫣抱起杨延平,抚着它,就想起儿子来。她明知道儿子远在万里之外的法兰西,那里还不曾听说有这个怪病,但是心里依然紧巴巴的,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不知是害怕自己失去儿子,还是害怕儿子会失去自己。她也不去管儿子那里几点钟了,便给儿子挂了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一声声嘟着,却没人接听,让茹嫣更加不安。正想挂了再拨,听见里面传来睡意朦胧的说话声,说的好像是法语,茹嫣赶忙说,平儿子,是你吗?

儿子这才听出是茹嫣,含糊叫了一声妈。

茹嫣这才放下心来,说,平儿子,春节好!

儿子醒了,哭笑不得地说,妈,你可真积极,我这儿还在半夜三更呢。

茹嫣含泪笑了,辩解说,可我这里已经大天亮了呀,你好吗?

儿子说,挺好。昨天夜里闹到挺晚,刚刚躺下……

茹嫣听着就心疼了,忙说,睡吧,我不说了。你要注意身体,别到热闹地方去,别到人多的地方去……

儿子听得有些惶惑,问道,怎么啦妈妈?怎么半夜里说这个呀?

茹嫣说,没什么……我们这里在流行一种病,怕你那儿……

茹嫣本想告诉儿子他大姨那儿的事,想想还是没说。他大姨最疼他,当自己的儿子一般。要告诉了他,他就真睡不成觉了。

儿子笑了说,你呀,真是的,隔着整个欧亚大陆呢。你自己倒是要小心,别到热闹地方去,别到人多的地方去。

听到了儿子的声音,茹嫣踏实了许多。就像夜行中远远看见了自家的灯火。只要儿子还在,还好好的,茹嫣就什么都不怕了。

茹嫣想起该给达摩拜个年,告诉他,东奔西跑的要注意。拨了家里电话,没人接,就打了他的手机。

达摩倒抢先说了,给你拜年啊!新春吉祥啊!

茹嫣说,不在家啊?

达摩在那边叫着,我们全家都在医院,女儿昨天生了,一个男孩,七斤六两!顺产!母子平安!

茹嫣这才记起来这档事,忙说,新春添丁,双喜双喜啊!

达摩说,同喜同喜!这家伙等不及羊年,抢着抢着终于生了,马尾巴尖尖,他爷爷奶奶就想他属马呢,说属羊的命苦。

茹嫣说,你们在医院可要小心啊。

于是就将姐夫的事说给了达摩听。

达摩一听忙说谢谢,这个消息太及时,他得查看一下这个医院的情况,不对的话,马上出院,回家躲着。

茹嫣说,千万不要热闹,不要人多!就这么悄没声地抱回去。

达摩笑笑说,是,我们就当一个私生子一样,谁也不告诉了。

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那边嗔怪说,这哪是个当外公说的话?

茹嫣说,我要在网上把这件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