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丁第二次来到看守所,对龙小羽进行调查。韩丁今天的谈话显得轻松了许多。

韩丁问:“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龙小羽说:“我爸爸他从小喜欢听绍剧,自己也唱,从锡器厂出来以后就找了几个人凑钱拉了个绍剧班子。”

韩丁笑笑说:“哟,你爸爸还是个艺术家呢,真不错。”韩丁又问,“你妈呢,她也喜欢艺术吗?”

龙小羽:“我妈和我爸早分开了,我6 岁那年我妈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在一个下雨天什么都没拿就跟上他走掉了,一走再没音讯。”

龙小羽接着说:“我学的是经济管理,我爸说将来是经济的世界,还是懂经济会理财的人当得上未来的主人。我爸就盼我将来能在一家正规的大企业里找到一份工作,他说:那才叫正事。可惜我只学了两年,我爸就得急病死了。说是脑溢血,也搞不清是怎么得的脑溢血。我爸一死,我也没钱上学了。我爸为供我上学,借了不少钱,我把家里房子卖了,东西也卖了,除了那串珍珠手链外,什么都卖了,好还债。”我只能靠划船拉人拉货吃饭。

韩丁静静地听着,龙小羽也静静地说着。他用如此平静的语调,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他似乎把对面的韩丁当作了自己的影子,一位在他经风历雨之后能坐下来和他一起翻阅往事的朋友。

他问:“四萍也是你们石桥镇的人吗?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四萍么?她不是石桥镇的,她家住在绍兴城里。她父母原来在造纸厂做工人。四萍她妈妈又得了风湿病,四萍带她妈妈来石桥镇看病,看了病就坐我的船回城里去。她第一次坐我船的那天穿了件红色的毛衣,很耀眼。在我们那地方,四萍这样的女孩算很出众了。她带她妈妈去看病,来回好几次坐我的船。她单点我的船。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四萍在绍兴东浦的一家酿酒厂上班,那家酒厂效益好,她就让我去那里找份工作,比划船挣钱多,也稳定。后来我就去了。”

“四萍对你好吗?”

“对我好。我刚到东浦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住在厂里的一间仓库里,白天干活,晚上看库。那时候是冬天,我带的铺盖少,四萍就从家里给我拿来垫子,拿来炉子,还拿她自己做的笋尖烧肉来给我吃。她那时对我挺不错的,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所以那时候觉得她像我的亲人。”

韩丁看着龙小羽,他从他平凡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狡诈。他说了他的童年,说了他的父亲,说了他经历中的快乐与坎坷,说了追他的姑娘,说了他的处世哲学……他说到的一切,都像是真的,听不出哪一句是虚构,是谎言。这些东西留给韩丁的印象和感觉,与四萍被杀这件骇人听闻的暴行,似乎有某种难以逾越的距离,某种解释不清的疑问,某种无法统一的矛盾。韩丁不由不仔细地端详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同龄人,他会杀人吗?他会下手杀一个曾经爱过他,在他无助的时候给过他帮助,给过他温暖的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