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轻描淡写地道:“这个殿下不要忧心,比起秦府这头狮子来,刘黑闼实在只能算是一只野鼠。”李建成对魏征道:“你既这么说,看来是早有良策。孙达,你快去拿地图来。”魏征一伸手止住了孙达,口中说道:“这地图倒是不必取了,我也不懂排兵布阵,到了军前,反正有冯将军跟着,如何临敌,殿下自可向他请教,我所能向太子殿下进陈的不是攻城之术,而是攻心之术。”

李建成问道:“怎么个攻心之术?”魏征娓娓道来:“去岁刘黑闼第一次起事,如星火燎原,不多久就据有河北全部州县,皇上派了秦王和齐王统大军往讨,打了三个月,最后刘黑闼只带了二百残骑,不知所终。等秦府和齐府的征讨大军一走,他又一次树起反帜,用了半年时间,又差不多乱了大半个山东,这是为何?是因为刘黑闼善战吗?不,他不过一农夫出身,本事也很平常,单凭他手下那些人,如何是官军的对手?说到根上,那是因为有窦建德落在山东各地的旧部支持他呀,这些人从前跟着窦建德南征北战,都是饱战之士,他们才是难对付的人呢。”

李建成问道:“这就怪了,既然刘黑闼没甚过人的本事,那些窦建德的旧部为何要拥戴他呢?”魏征回答说:“因为他们恨我大唐呀!去年秦王平定窦建德后,朝廷派去的官吏为了肃清建德残部,采行了‘悬民处死’的法子,杀人无算。是以刘黑闼一反唐,便有那么多人揭竿而起,赢粮景从。所以,臣要对殿下说,此次东征我军必须以攻心为主,攻城为辅,以抚促剿,让民心早些安定下来,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根治山东乱局,而且可以从豪强中罗致一批俊杰到东宫帐下,成为殿下将来制衡秦府的本钱呀。”李建成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些兴奋的光芒来:“嗯,这个思路对,得玄成一番指教,我心中无忧矣!”

这一天,在大雪纷飞的长安城里,至少有三个地方的灯光彻夜未眠。

一处是东宫。太子李建成守在那枚虎符边,一遍一遍地把玩着它,同时憧憬着自己荡平山东带领大军凯旋受到长安百姓夹道欢迎时无限风光的景象,那一刻,朱雀大街上鼓乐声、欢呼声响彻云霄,全体臣民们都在一脸崇敬地赞誉着他们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太子,而在从前,这样的荣耀都是归于他的弟弟秦王的。

一处是皇宫。李渊一夜都没有睡,他让宫里加强了戒备,同时命裴寂派人死盯着秦府,虽然白天在两仪殿里,儿子李世民是自请解除兵权以换取对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免于处罚的,但李渊是个带了一辈子兵的人,也是个靠把别人赶下台才登上帝位的人,他比谁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小心翼翼。这样的时候,他的心当然不会踏实。

第三处则是秦府。李世民的几个重要智囊和将领都守在玉屏的屋外,要求见他。除了长孙无忌、杜如晦外,还有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王府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左虞侯车骑将军侯君集等。从李世民离开皇宫回到王府,他们就聚到了这里,虽然李世民一直没有走出门来,他们却还是不愿散去。

此时,李世民正一脸平静地坐在屋中一角,对玉屏道:“好久不曾听你吹箫了,今天你能吹一曲给我听听吗?”玉屏抬起带雨含烟的双眼看着李世民,柔声道:“雪这么大天这么冷,箫声透着寒意,听了会让人更觉得身上发凉的。”李世民看着玉屏:“你吹吧,再凉又凉得过我的心境吗?”他的语调与平素无二,可玉屏却从波澜不惊中听出了无限的辛酸,她心里一紧,慢慢伸手从壁上摘下一支箫来,玉腕一翻,朱唇吐出幽兰之气,一缕箫声低回地响起。

这箫声飘出窗外,守在窗外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诧异的表情。侯君集一跺脚:“都什么时候了,殿下怎么还有心思拥着美人听曲?”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唉,你不懂音律,听得出来,殿下的心事很重呀!都怪我那匹马,我回头非把它剁了不可!”杜如晦接着这话茬责怪长孙无忌道:“辅机,在国丈府门前,你就该任那尹阿鼠打我几下就是了,何必拔刀救我呢,你看,这不是误了殿下的大事了吗。”长孙无忌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就那泼皮,他只会打你几下吗?我要是不出手,你只怕连命都没有了。”杜如晦心事重重地道:“打死了也比现在好受,秦王府有眼下这样的局面容易吗?那可是弟兄们跟着王爷用血换来的,可现在全都因为我一人之故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