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箱根后,男爵的司机把我送到他的避暑山庄,那是在湖边的一片美丽树林中。我身着京都艺伎学徒的盛装,走下车来的时候,许多男爵的客人都转身朝我瞧。接着男爵和几位客人从林间小径大步走来。

“啊,这就是我们都在等的东西!”他说。“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是从祇园来的小百合。我敢保证你们以后绝对看不到像她这样的眼睛。你们要等着看她走路的样子……小百合,请 你过来,这样每个客人都有机会看到你,你的任务很重要啊。你得到处转转,走到屋子里,走到湖边,走进林子里,哪里都要去!来,现在就工作起来吧!”

我开始照男爵的吩咐在别墅里走动起来,向客人们鞠躬行礼,不让人看出自己是在寻找会长。到了下午,我几乎已放弃希望,可当我走进屋里去找个地方稍事休息时,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在这里,和另一个人边谈话边从一间榻榻米房间里出来。会长转身看到了我。

“小百合!”他说,“男爵用什么法子把你一路从京都弄来了?我真没想到你和他认识。”

我知道我应该把眼睛从会长身上移开,不过那就像把钉子从墙上拔出来一样难。我向他鞠了一躬,说道:“豆叶小姐让我代替她来。很荣幸见到会长,我太高兴了。”

“是啊,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你能给我出出主意。来看看我给男爵带来的礼物吧。”

我跟他进了榻榻米房间,觉得就像风筝被线拉了进去。他从桌上拿了一件东西来给我看。会长告诉我,这件是江户时期的艺术家新田权六制作的。这是一个镀金的枕形盒子,上面用柔和的黑色绘着飞翔的仙鹤和跳跃的兔子。

“你觉得男爵会喜欢吗?”他说。

“会长,你怎能以为男爵会不喜欢它呢?”

“唉,那个人什么藏品都有,他很可能把它当成三流货色。”

我向会长保证,没有人会这么想。他点点头,朝门口走去,示意我跟他一起走。在门口,我帮他穿鞋。我用手指帮他把脚套进去时,发觉自己在想象我们将共度一个下午,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这个想法让我发怔,等我回过神来,不知已过了多久。会长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但我自觉太不应该,急忙穿上木屐,这也穿得比平时慢得多。

来到湖边,我们看到男爵正和三个东京艺伎坐在樱花树下的垫子上。他们都站了起来,不过男爵有点儿举动不稳,他喝多了酒。

“我是来向你道谢,也是来道别的,但首先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他把化妆盒递过去。男爵已经醉得连绸布都解不开了,他交给一个艺伎,让她解开。

“多么漂亮的东西!”男爵说,“哦,会长,它可能比站在你身边的小可爱都漂亮呢。你认识小百合吗?如果不认识,我来介绍一下。”

“哦,我们很熟,小百合和我。”会长说。

“有多熟,会长?有熟到叫我嫉妒的程度吗?”男爵说完笑话,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不管怎样,小百合,这件慷慨的礼物让我想起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但我要等到这些艺伎都走了才给你,免得她们也想要。所以你一直得留到别人都走完。”

如果男爵不是醉得这么厉害的话,我肯定他会想自己送会长出门。两人互相道别后,我跟随会长回到别墅。他的司机替他开门,他正要上车,又停步了。

“小百合,”他开口说,接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豆叶是怎么对你说男爵的?”

“说得不多,先生。或者至少……嗯,我不知道会长的意思。”

“豆叶是你的好姐姐吧?她有没有告诉你应该知道的事?”

“啊,是的,会长。豆叶对我的帮助,我真是一言难尽。”

“哦,”他说,“如果我是你,有男爵这样的人要送东西给你,我会小心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说男爵对我很好,一直顾念着我。

“是,我相信他对你很好。你自己要多小心。”他说完,认真地看了我一会,然后上车。

下一个钟头,我在剩下的几位客人之间周旋,一次次回想我和会长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说的每句话。直到天色向暮,我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前厅里。十分钟或一刻钟后,男爵终于跨进前厅。我一看到他,心里就忐忑不安,他身上只穿了件棉布浴衣,显然他刚洗完澡。我站起来向他鞠躬。他手里拿着一扁平盒子,用亚麻纸包着。我不用细瞧就知道是件和服。

“那天我看出你有多喜欢这件袍子。你想把它送给你。”他说。

男爵把包裹放在桌上,解开绳子,打开包裹。我本以为这是那件绣着神户风光的和服,但男爵打开包装时,我看到的却是件华丽的黑色织品,上面有银色漆线的刺绣。男爵把袍子提起来,比在肩上。他告诉我,这是一件博物馆里的和服,制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是为最后一位幕府将军德川庆喜的侄女制作的。袍子上的花饰是飞翔在夜空下的几只银鸟,衣摆下沿是一片带有神秘色彩的黑色树木和岩石。

“你得跟我过来,穿上试试,”他说。

我别无选择。男爵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到一间宽敞的榻榻米房间,一面墙壁设了整排的镜子,这是他的穿衣室。

他让我站在镜前,把我的手举到他唇前,把我的衣袖褪到手腕,嗅着我皮肤的味道。接着他绕到我背后,开始解我的腰带。我意识到男爵当真要给我脱衣服,就用手阻拦他,但他推开我的手。我的嗓子干得要命,好几次开口,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我看见会长的手帕从衣服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上。终于腰带解开,从男爵的手指间滑过,坠落在地。我双腿战栗,他捏住我衬袍的前襟向两边拉开,房间里一片模糊,我忍不住再次抓住他的手。

“小百合,别担心!”男爵轻声对我说,“老天爷作证,我不会对你做不该做的事。我只想看看你,你懂吗?这没有什么要紧的。”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油亮的髭须触着我的耳朵,我只好把头转到一边。我想他把这个动作当成了同意的表示,因为他动手更急切了。我的和服内衣敞开了,从胸口往下露出一线皮肤。然后他忙着解我的腰卷,拽了几下后终于拉松了带子。丝绸在我皮肤上滑过时,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有一个啜泣般的声音。我用手抓住腰卷,男爵把它拉过来扔在地上。他就像给一个熟睡的孩子脱衣服般,屏住呼吸,缓缓地打开我的内衣,仿佛正在拉开神圣之物的覆盖。我觉得嗓子眼里一阵灼热,我忍着眼泪,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镜子。我当然从未见过自己这样一丝不挂的样子。虽然我脚上还穿着足袋,但我觉得现在内衣大敞的样子比在浴室里什么都不穿还赤裸得厉害。我看到男爵的目光在镜子中的我身上到处逗留。起先他把衣服又敞开了些,咂摸我腰部的曲线。接着他垂下眼睛,观察我到京都以后这几年才繁茂起来的一片黑色。他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长时间,最后慢慢向上移,经过我的胸部,顺着肋骨到达一对深红色的圆圈,先看一边,然后另一边。

有一刻男爵的呼吸缓了下来,他终于脱掉我的内衣。我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但很快男爵就出去了。他一走,我开始手忙脚乱地拼命往身上穿衣服,一边跪在地上收拾我的各种装束。好像一个饿急了的孩子在攫取各种食物。

我用颤抖的手尽力把衣服穿好。但是没有帮忙的话,我只能穿上衬袍,束好腰带。只过了几分钟,男爵就回来了,他一言不发,帮我穿上和服,然后像一丁田先生一样给我系和服腰带。他手臂挽着我长长的和服腰带,一圈圈地丈量长度,好给我围上。我就像雨中的一幢房子,雨水在我面前倾盆而下。男爵一定看到了,他离开房间,过一会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块手帕,上面有他姓名字母缩写。他让我留着它,但我用完后就放在了桌子上。

不久,他把我带出门外,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司机把我送回旅馆。一丁田先生一眼看到我,就抓了抓下巴,好像他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在楼上房间给我脱和服腰带时,他说:“男爵脱了你的衣服吗?”

“对不起。”我说。

“他脱了你衣服,在镜子里看你,但他没有享用你。他没有碰你,或者趴到你身上,对吗?”

“是的,先生。”

“那就好。”一丁田先生说,直直地看着前方。我们再没说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