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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的时候,陈天的车开到了楼下。

他看起来温柔而忧伤,是我钟爱的神情。

“你怎么了?”

“其实看看你我就可以回去了。”

“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他点点头,发动汽车。

“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我自己的事吧?”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并不看我。

“没有。”

“我想跟你说说。”

“嗯。”

“我总是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他看起来紧张而沮丧,我等着他往下说,他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始。

“一会儿吧。”

他自己的事情是跟女人有关的,大家都知道他有老婆,孩子,也知道他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他有另外的生活,另外的情人,总之,麻烦多多。

我们在附近的酒店咖啡厅坐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安静了许多。

“带儿子去哪玩了?”我想该谈谈轻松的话题。

“去钓鱼。”

“收获怎么样?”

“不怎么样。想着你心不在焉,鱼咬钩都不知道。”

“是在鱼塘里钓吗?”

“对。”

“那就下网捞吧。”

“不是那种小鱼塘,很大。下次我们一起去。”

“好。”

他在对面笑了笑,很疲倦的样子:“你总是能让我安静。”

他对我讲起他的父母,他小时候他们之间的冲突。他父亲是正统的老文字工作者,曾是一家大报的主编,而他从小就是个叛逆,他们的冲突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后来才发现他们都以对方为骄傲。

“我父亲曾经对我母亲说,这孩子别的我都不担心,只恐怕会在‘女人’方面有诸多麻烦……”

“他说对了?”

“是,当时我可不理解,我才二十几岁,刚开始谈恋爱。”

“他目光敏锐,看到了你还没觉察的东西。”

“是。”

他沉默了片刻,我想他认为自己永远成不了他父亲那样的人了,他在心底为此感到难过。

“我想让大家都高兴,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不是出于好心,办的总是错事。”他没头没脑地这么说,“等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解决完了,你早就结婚生孩子了。”

我能说什么呢?

“我会去英国呆一个月,跟我去吗?”

我摇摇头。

“想想,还有时间,想去了就告诉我。”

我笑了笑。

到底他为什么事沮丧,被什么事纠缠,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问。现在想起来,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时间里,我从没问过他任何问题。有几次,他试图说起,我想他甚至希望我问上一句好继续这个话题,但是我终于还是问不出口,他说到哪我听到哪,是出于尊严吧,我不问,就是说我和他身边其他的女人没有关系。

他像往常一样送我回家。

“对不起,太晚了。”

“哪里,我经常这个时间出门呢。”

“别那样。”

“‘别那样。’”我学他,“这话是我妈爱说的。”

“我比你大二十岁,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

“就是说你已经谈恋爱了,我还在羊水里闭着眼睛呢!”

“说的真残酷。”

“得了,没那么可怕!”

他没搭碴,忽然伸长手臂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动,他也没有再出声,就这么一路开到了我们家楼下。

陈天刹住车,才松开我的手换了档。

那天晚上我回家以后,很想打个电话给他,因为刚才标致车里的气氛着实异样,我想我该开几句玩笑把那暧昧的气息消解掉,但他的电话一直占线,我知道那是他的麻烦在占线。

有过一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他,他在电话里语气生硬,非常得不耐烦,说了一句以后才发现是我,——他把我当成另一个女人了。我当时暗下决心,永远不让他对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如果拒绝他的爱情能够达到这个目的,那么就拒绝他。

拒绝他,我打定了主意。

但是他要求了什么呢?可拒绝的只有亲近和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