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泉大惊道:“黑燕子?他为什么会在伏羲洞?为什么……会穿着金捕头的衣服?”

王零丁道:“我刚来峨嵋的第二天,一群小和尚在清音阁外的亭子里玩猜枚游戏。其中一个和我说,他前一天晚上在雷洞坪看到金捕头,可是之后金捕头却没有参加我的人派大会。我当时便想,金捕头中了黑衣人的刀,伤重未愈,怎么会登到雷洞坪上?寂灵在雷洞坪看到的‘金捕头’,一定是他人冒充。钱公子,是你让黑燕子穿上金捕头的官服,到伏羲洞去盗金霞砖,是不是这样?”

钱匣道:“那是我手下张揽的好点子。他从银捕头手下救下了黑燕子,黑燕子却交不起保费,天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张揽跟他说,没钱也行,便得帮钱庄做事,让他上峨嵋山盗金霞砖。黑燕子没办法,只好答应。当时你们和蒋涤一路奔回峨嵋,他俩其实就跟在你们后面。我们早通过水龙帮的内线得知,峨嵋要保金霞砖,而且就会存放在伏羲洞。等你们在山下打完架,张揽便教黑燕子趁黑溜上山去,在山上潜伏下来。黑燕子轻功不佳,如果还穿着他的那身夜行衣,保不齐会被人发现。张揽便让他换上金捕头的官服,冒充是金捕头。这样别人远远看见,也不会怀疑。”

王零丁问:“你们从哪里弄来的金捕头的官服?”

钱匣笑道:“金捕头穿的就是一般的捕头官服,只不过多了一道金线滚边,钱庄随便上哪儿买下一套,那还不是举手之劳?峨嵋山上总共也没几个俗家弟子,不扮成金捕头,就得剃光了头发扮和尚。金捕头在山上时间不多,很多小和尚对他相貌不熟,还是扮成他比较保险。”

王零丁道:“所以当晚黑燕子便潜进了伏羲洞,是不是?寂灵在雷洞坪看到的‘金捕头’,其实就是他?”钱匣道:“不错。”

纪清泉奇道“可金霞砖那个时候还不在伏羲洞啊?他去伏羲洞作甚?”王零丁笑道:“他那个时候不去,以后哪儿还有机会?他一直待在洞里等到我们放了金霞砖,这才把宝砖盗走。”纪清泉道:“什么?你们进洞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在洞里么?”

王零丁道:“谁说我们进洞的时候,没有人在洞里?”纪清泉道:“你们山上的小和尚说的。难道……他们骗我?”王零丁笑道:“他们没有骗你。我们进洞之时,的确没看到有人在洞里,但是没有看到,不等于没有。”

纪清泉奇问:“那是什么意思?”王零丁看了一眼钱匣,道:“我们进入伏羲洞的时候,首先进入的是‘苍龙室’,当时里面没有人,那是因为,黑燕子正躲在隔壁的‘玄武室’!”纪清泉茫然重复道:“玄武室?”王零丁道:“不错,‘玄武室’与‘苍龙室’中间只隔了一道小石门,了然大师在‘苍龙室’里讲话,回音甚大,黑燕子靠在小石门上,便能知道隔壁来了人。他趁我们上香磕头之际,便可以躲到第三间‘白虎室’里。”纪清泉恍然道:“你是说……等你们进了‘玄武室’,他就再躲到‘朱雀室’里?”王零丁道:“对啦,他跟我们玩藏猫猫!总是在我们前面一间石室,所以我们总是找不到他!”

纪清泉道:“那他开启石门之际,不怕被你们听见么?”王零丁道:“石室之间的小石门十分轻薄,提放之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这一点他不必担心。”纪清泉又问:“那他就不怕你们几人分头去了不同的石室?或者自己躲得慢了一步,被你们撞个正着?”王零丁道:“伏羲洞的规矩是每进一间石室,必须要上香磕头,严格参拜,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躲进下一间石室。另外,大家进洞的顺序一定是按照伏羲四象,先‘苍龙’后‘玄武’,再接‘白虎’、‘朱雀’,儿位祖师的舍利子,也是按照这个顺序摆放,绝对不会混乱。”

纪清泉秀眉一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进洞之时,没看见半个人影。那他等你们一走,便取走了金霞砖?”王零丁道:“正是。”纪清泉不解道:“可那时洞外已经有了守卫,他却要怎样出洞?”王零丁道:“他没有出洞,就待在洞里。”纪清泉道:“什么?”

王零丁看着钱匣,笑而不答。钱匣道:“不错,他就一直待在洞里,没有出来,其实那洞口被巨石顶住了,他想出也出不来。”纪清泉道:“那他……不会饿死么?”王零丁道:“他事先带足了干粮和水,又备好了便桶,既不会饿死,也不会憋死。他在洞里一直待了三天,直到我们陪袁潭主二次进洞,便又故伎重施,揣着金霞砖和我们继续藏猫猫。水龙帮的这些行程安排,想必钱公子也是事先打探好了的。”

钱匣道:“不错,张揽跟他说,只要熬过三天,便可自行出洞。他在里面乖乖等了三天,老和尚找不到金霞砖,还以为已经被人盗走,便解除了洞外的守卫。这时黑燕子再想出来,却发现洞口堵了大石,他如果……”

王零丁道:“所以他只好继续待在里面,等你们放他出来。”

钱匣道:“不错,当晚我和张揽一起来到伏羲洞口,推开大石,拉开石门。黑燕子见到我们,还以为我们要放他出来,哼哼,真是可笑。”

纪清泉倒吸一口冷气道:“于是你们便杀了他?”

钱匣冷笑道:“这种人当然不能留下活口,张揽一进洞,不等他明白过来,便一剑杀死了他。”纪清泉问:“然后你便拿走了金霞砖?”

钱匣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盯着纪清泉看了半天,森然道:“没有。”

王零丁笑道:“那是因为金霞砖不在黑燕子身上,它已经出了伏羲洞。”

钱匣脸色大变,竟而退了一小步,盯着王零丁道:“你……你怎么连这都知道?”王零丁笑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钱匣厉声道:“你说得没错。我和张揽找遍了伏羲洞的每一个角落,可就是找不到金霞砖。我们在黑燕子身上搜出一块包布,金霞砖本该包在里面,可是……就是找不到!我恐怕他把宝砖吞到了肚子里,便让张揽把他肚子剖开,可还是没有!还是没有!”最后两句话声音极尖,几近疯狂。

纪清泉这才明白为什么伏羲洞里的尸体躯干惨遭破腹,胃里一阵恶心,险些吐了出来。

王零丁笑道:“你们都中了我师父的套啦。”钱匣惊道:“你说什么?”

王零丁道:“我师父英明神武,早料到有人要偷金霞砖,跟你们玩了个‘偷梁换柱’。他给江潭主看的是真的金霞砖,放进洞里的,却是假的金霞砖。”钱匣颤声道:“假的金霞砖?你怎么知道?”

王零丁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把金霞砖的布包从怀里取出之时,那布包上打了一个结,可他给江潭主验完宝砖之后,只随便裹了一裹,没再打结,便放回怀中。对待峨嵋至宝、先师遗物,竟然如此不小心,你可知那是为了什么?”钱匣道:“有这等事?那是为了什么?”

王零丁笑道:“那是因为,他早打算让金霞砖在洞中消失。如果大家进洞之后,发现香案上只剩一块摊开的包布,多半会以为是有人盗走了金霞砖。但是如果香案上只剩一块打结的包布,就会显得十分的不自然,因为绝不会有人打开包布,取走里面的金霞砖,再把包布重新打结。正因为这个原因,假的金霞砖布包绝对不能打结。假的不能打结,真的也一样不能打结,不然他放进怀里的是一个打结的布包,取出来的却是一个没打结的布包,难免会被心细之人怀疑。这就是为什么他把金霞砖放回怀中之时,只是裹了一裹,却不敢打结。”

纪清泉道:“你是说……他事先准备了两块包布,一块包着真的金霞砖,一块包着假的金霞砖。他给江潭主看的是真的布包,后来放到香案上的,却是假的布包。可是……他要怎样才能让假金霞砖消失?”

王零丁笑道:“我猜他是用峨嵋山顶的常年积雪,捏成了一个雪块,大小和金霞砖相仿,包在布里,谁也看不出真假。他把假布包放在香案之上,里面的雪块受到油灯熏烤,便会自行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钱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恨道:“原来……是这样……”

王零丁继续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二次进洞之时,见到香案上空无一物,我师父也是大吃了一惊。他原以为雪块消失,包布还应留在香案之上,却没想到两样东西都不见了踪影,所以当时他说:‘怎么……都没了?’这个‘都’字,自然是指雪块和包布了。”

纪清泉问:“可是你师父为什么要假装让水龙帮保金霞砖,自己却把真的宝砖藏起来呢?”

王零丁道:“那是因为,如果江湖上传扬出去,金霞砖自峨嵋被盗,就不会再有人上峨嵋来找金霞砖的麻烦。我师父这条计策,实在是一劳永逸的妙计。其实你不觉得,以我师父的盖世神功,却要委托外人来看管宝物,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么?说不定当年南宫家丢失了月光球,也是同样的道理……”

钱匣忿忿道:“好你个了无,把我们耍得好苦!”王零丁笑道:“谁让你们这么着急杀了黑燕子?你要是稍微有点耐心,问问他的口供,便一样能问出假金霞砖的秘密。”钱匣又恨又悔,一双拳头捏得骨节作响,眼里仿佛要冒出火来。纪清泉生怕他一怒之下痛下杀手,赶忙岔开话题道:“那你后来便割下了黑燕子的人头?”

钱匣顺了顺气,道:“不错。我怕黑燕子的尸体留在伏羲洞,被人顺藤摸瓜,查到和平钱庄,便在临走之时,割下了他的人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身份。张揽又将他的尸体切成碎块,以掩盖他肚子上的切口。”王零丁道:“你的胆子也当真不小,后来居然还敢提着黑燕子的人头上山。你说从官府手里买来他的人头,自然也是骗人的了。”钱匣冷冷道:“顺水人情,不卖白不卖。”

纪清泉道:“难怪我们在伏羲洞里看到的尸体,身上会穿着金捕头的官衣。”钱匣道:“我原以为黑燕子的尸体会被很快发现,没想到竟然一拖再拖,要不是管中游心中存疑,前来拜洞,还不定会拖到什么时候。”

王零丁道:“这件事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自打金霞砖从伏羲洞消失,山上便一直盛传洞里有鬼,谁也不敢进洞半步。所以尽管黑燕子在洞里死了好久,后来洞口也一直有人守卫,却始终没人能发现尸体。昨天早上开洞之时,因为他身上穿了金捕头的衣服,而金捕头又刚好在前几天失踪,所以大家想当然地把他当成了金捕头。其实黑燕子死在一个半月以前,金捕头死在半个月前,两者差了好久。”钱匣点头道:“尸体腐烂超过半个月,就都没什么分别。”

纪清泉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这么说来,面壁屋里穿着蒋涤衣服的尸体,其实是金捕头;伏羲洞里穿着金捕头衣服的尸体,其实是黑燕子……那蒋涤呢?蒋涤的尸体在哪里?”

王零丁道:“蒋涤的尸体,自然在这里——要不然他为什么要点我们穴?”

纪清泉环视四周,只觉得每一寸草木下面都有可能埋着蒋涤的尸体,颤声问道:“蒋涤……就埋在这里么?”

钱匣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树丛说道:“不错,我杀了蒋涤之后,便把他的人头切下,把他的无头尸、销金剑,以及金捕头的人头,一同埋在那个树丛下面。我忘记把销金剑放回面壁屋,确是一大失策。”

王零丁道:“你这条计策果然高明。其实你本来要杀的就只有蒋涤一人,但你为了替自己开脱,便把金捕头也一同杀死,让他替你抵罪。”

纪清泉不解道:“你为何不在面壁屋把他们两人一起杀了,然后把金捕头的尸体藏起来?第二天别人看到蒋涤的尸体,却找不到金捕头的尸体,也一样会怀疑是金捕头复仇杀人啊?何必非要交换衣服……肢解尸体?”

王零丁笑道:“他是为了让尸体自己走到雷洞坪。”纪清泉奇道:“尸体……怎么会自己走?”

钱匣笑道:“你这小孩果然脑筋灵活。不错,我如果在面壁屋杀死这两人,藏起金捕头的尸体,固然可以达到嫁祸金捕头的目的。但问题是……我该把金捕头的尸体藏于何处?面壁屋是命案现场,事后他们肯定会在周围仔细搜索,所以不能藏在面壁屋的附近。可是如果埋在远处,卧云庵那边的山路那么崎岷难走,搬着一具尸体可是大为不易。”

王零丁道:“所以你用了这个换衣服的法子,骗取了蒋涤的信任,使他和你一起走下山去,省得你自己搬运尸体。”钱匣笑道:“正是如此。”

纪清泉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零丁道:“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你离开面壁屋的时候,如何能将门闩自里闩上?”

钱匣笑道:“这个说来非常简单。我取了一条金捕头的腿做门闩,把屋门自里闩住。因为膝盖关节可以弯折活动,所以我可以从屋里把门打开一条缝,再从这条缝里出屋。我在外面把门关严,里面的大腿门闩,便又抻直成一根棍子。第二日中午,大家进屋之时,因为已经过去半日,尸体大腿已经僵硬,无法自由屈伸,便成了一根真正的刚直门闩。”

王零丁吸了一口气道:“难怪曾大侠震开屋门之时,地上掉着两截断腿。那条断裂的木头门闩,定是你早先折断,丢在地上的了?”

钱匣笑道:“不错。”又在王零丁面前踱了两步,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王零丁道:“嗯……你说得挺清楚,我也没什么要问的啦——对了,火凤帮的陈帮主,也是你杀的吧?”

钱匣停住了一切活动,直勾勾地盯着王零丁看了半天,突然面露浄狞,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零丁笑道:“我其实不知道,只是瞎猜的。我听金捕头转述‘九幽神船’的案情,当晚大家听到陈帮主的叫声,一窝蜂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其中水龙帮的人衣冠不整,可你却……或许你那个时候穿得很整齐,因为你刚从甘大善人的房里出来?蒋判官一听到叫声,便马上冲到外面,却没在走廊里看到人影。是不是因为你的房间正对着甘大善人的客房(见图四),所以你可以在一眨眼的工夫,溜回自己的房间?”说到这里,见钱匣不语,又道:“陈帮主临死前握住甘大善人的人头右耳,那是‘执耳者’的含意。船上的主事者,除了水龙帮的管帮主,就只有你了——和平钱庄的少庄主……”

钱匣瞪视王零丁,右手握住短剑剑柄,一边极缓慢地一寸、一寸地从剑鞘里拔出,一边说道:“我的良苦用心、王霸雄图,你一个小小毛孩,懂得什么?不错,陈策是我杀的,那又怎样?我也不是非杀他不可,但他那天晚上从甘大善人耳中剖出毒针,我眼见好好的一桩谜案,便要轻松告破,这才临时起意,用那根‘鬼芒’将他打死。也是这家伙命硬,身中‘鬼芒’奇毒,居然还有力气切下甘大善人的人头,躲进画室,自内闩上门闩,并留下‘执耳’的提示。当时情势紧迫,我不敢在现场久留,只好躲回自己房中。哼哼,他哪里知道,我不杀他,月光球顺利运抵辽东,我哪儿还有机会下手盗球?我将他杀死,一举引发水龙、火凤两大帮派争端,到时候江湖乱战,死伤必多,从中渔利的还不是和平钱庄?”

王零丁叹道:“你的这些作为,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管帮主。他为了惩治张青莲私贩人像,因此将他杀人灭口,心里却一定清楚,那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不明白的是,白天他被陈筹逼得那么狠,为何不把你供出来?”

钱匣冷笑道:“不错,他多半早认定了我是凶手,可那又怎样?他有证据么?我帮他除去了陈策这个大对头,他谢我还来不及,又为何要把我供出?早年他们水龙帮建帮之时,从钱庄获益良多,说翻脸就翻脸,哼哼,只怕他姓管的还没这个勇气。再者说了,他有我的把柄,难道我没有他的把柄么?今早陈筹翻出十年前的旧案,你真以为就凭火凤帮的实力,能够查得这般水落石出么?”

纪清泉惊呼:“难道是你……”钱匣得意道:“不错,江白藕冒充鬼门,杀死金蛇帮、土狼帮两位老帮主的内情,是我卖给陈筹的。”纪清泉颤声道:“你……你……”

钱匣恶狠狠道:“我身为一庄之主,所谋者大,行事不可以常理推度,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懂得什么了?”说到这里,短剑在手,向着王零丁一步步地迫来。

纪清泉见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心中恐惧无比:“他该不会……要把我们两人都杀了?这里荒山野岭,就算呼喊也没人听得见,这可如何是好?”她身上明明带有长鞭,苦于穴道被封,无法取用。又想:“他把我们杀了,会不会也把我们切成碎片,做成互相残杀的假象?”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肢解,便欲瘫软在地,只是穴道被封,想瘫却也瘫不下去。

这时却听王零丁大声笑道:“哈哈哈哈!”钱匣一怔,恶狠狠地问道:“你笑什么?”王零丁笑道:“我笑你死到临头,尚不自知。”钱匣道:“你……你胡说什么?”王零丁笑道:“你当我胡说?你那日落在面壁屋里的物事,也是胡说的么?”

钱匣浑身一震,手中短剑微微发颤,问道:“你……你怎知道?”王零丁道:“我自然不知道,可是昨天下午寂寥、寂光清扫面壁屋的时候,在地板缝里捡到了一样东西。他们见这东西长得古怪,不知道是什么,便拿来问我……”钱匣道:“你……你胡说!”

王零丁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我看到这样东西,虽然不懂,但也知道是极紧要的宝贝,便跟他们说,这玩意儿值钱得很,可得找个安全之处收好了,如果哪天山上再出来命案,你们俩便拿着这个宝贝,去给掌门和了无大师看……”

钱匣额头上渗出层层的汗水,手中短剑直抖,道:“你……你骗人!我不信!有本事你说说看,那是什么东西?”

王零丁笑道:“都到现在了,你还以为我在诈你么?那是你扇柄上的那颗鹦哥绿翡翠——是不是?”

钱匣仿佛被一记惊雷击中,心中转念:“原來被他拾了去!这可麻烦得紧。我要是把他杀了,接下来也得把寂寥、寂光这两个小和尚杀了,只是不知除了他们之外,这件事还有谁知晓,也不知道他们把那颗翡翠藏于何处……”一时拿不定主意,脸上神情时阴时阳,惊疑不定。

王零丁笑道:“我说钱公子,不过是小小的一颗翡翠嘛,你何必那么紧张?你们钱庄富甲天下,有的是钱,今天掉了一颗翡翠,明天再买一颗不就完了?”

钱匣勃然大怒,破口骂道:“你个小孩儿懂个庇!那岂是随随便便能买来的了?你知道那是什么翡翠么?”王零丁道:“咦?奇怪,这颗翡翠又有什么讲究?”钱匣道:“那是‘轩辕三宝’的‘阴阳翡翠’!”

王零丁吸了一口气,道:“原来是阴阳翡翠。你把它藏在你的一身宝玉之中,显得毫不起眼,倒也是个好办法。嘿嘿,你本来得了轩辕三宝中的二宝,却人算不如天算,遗落了一宝在峨嵋山。现在三宝之中,倒有两宝归峨嵋了。”

钱匣恼羞成怒,以手中短剑指着王零丁,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小孩知道得太多,手里又握了阴阳翡翠,事到如今,绝不能放你活着回去。就算我把你放了,又怎知你回头来不会把它交给那群老贼秃?哼哼,我钱匣精明一世,岂能叫你一个小孩拿住?我把你杀了,接着再把寂寥、寂光那两个小和尚杀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不做,二不休。”说着又压上一步。

王零丁看着剑尖一点点地迫向自己,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沉重,渐渐喘不过气来。饶他一贯足智多谋,在这等穷凶极恶的狂徒面前,竟也完全没了计较,听耳边空谷山响,呜呜如怨,心道:“完了!我王零丁今口命丧于此!”

便在此时,从半空中突然飞下一个人影,一把大刀向钱匣拦腰斩去。

钱匣闻得脑后风声,猝然回身,反手一剑刺向来人左肋。这一招守中夹攻,守得严密,攻得凌厉,确是极高明手法。但来人刀势更快,如风似雷,只一眨眼间,便已将他的剑招尽数封住。他短剑只刺到一半,便觉腰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仰面栽倒,自此人事不知。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王零丁还没看清来人模样,钱匣已经翻倒在地。

等他定神看时,只见来人黑衣黑裤,约莫二十多岁年纪,目光如炬,英气逼人。但听纪清泉在一旁狂喜叫道:“哥哥!”

那人归刀入鞘,道:“妹妹别怕,有哥哥在,看谁敢碰你!”目光转到王零丁身上,微感诸异,问道:“这个小孩是谁?”

王零丁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我知道你姓纪,叫纪狂澜。”

纪狂澜脸现惊讶,伸手解了两人穴道,问道:“你怎会认得我?”

王零丁筋骨初活,只觉浑身无力,软软坐倒。过了好一阵儿,方始恢复些气力,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爬起,说道:“你大闹‘打鬼大会’,救走你师父席卷云,峨嵋谁不认得?你师父当初就是被关在这雷洞坪,对不对?”

纪狂澜大惊,抽刀在手,问纪清泉道:“妹妹,是你告诉他的么?”王零丁见他面露凶恶,吓得退了两步。纪清泉摇头道:“不是……这小孩是峨嵋了无大师的徒弟,年纪虽小,可是聪颖异常,多半是他自己猜出来的。他心地不错,帮了我好几次忙,我们的事情,可也不用瞒着他,你……你不要吓着了他。”纪狂澜似是对他妹妹十分顺从,面色当即平和了许多,收刀入鞘,道:“江湖人心险恶,不可不防。”纪清泉道:“哥哥说得是,我就是……太容易受骗。”

纪狂澜道:“妹妹心地良善,所以常被人欺负,不过有哥哥在,你谁也不用怕。”说完对着王零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道:“原来是了无大师的高徒。久闻了无大师脾气古怪,向不收徒,到老居然为你破例,今日与你—见,果然有些奇异之处,比起上次,可又强健了一些。”

王零丁道:“哼,上次把我打晕的那人就是你,对不对?”

纪狂澜笑道:“不错,上次我在雷洞坪探访‘诛心小狱’的所在,碰到你在崖上伸头伸脑,为了不暴露行踪,只好将你打晕。现在应该不疼了吧?”王零丁道:“疼是不疼了,就是时不时地想起来,心里还觉得窝火。”纪狂澜哈哈一笑,道:“背地袭人,原非好汉行径,情势异常,不得已而为之。”王零丁摆手道:“不碍事。我反正也打不过你,你从前面还是后面,可也没什么分别。”纪狂澜听了,又是哈哈大笑。

王零丁听他笑声中颇有欢愉之意,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诛心小狱’,是你师父被关的地方么?”纪狂澜道:“不错!我连探峨嵋数次,终于叫我探得了那地方的所在。”说着用手向东方一指,道:“峨嵋果然尽是奇山异水,就在那边的断崖之下,居然别有洞天。”

王零丁心下好奇,问道:“你师父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被人打伤,又怎么会被关在峨嵋?”纪清泉亦道:“对了,那日在烘云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哥哥从未详言。师父他老人家罕有敌手,怎么会……”

纪狂澜长叹一声,道:“唉,说来皆是因我而起,悔不该当初不听师父的话,上峨嵋来挑衅闹事。当时我被了了一剑震伤了心脉,命在旦夕,师父连夜带我赶去‘滴翠柳庄’,找柳先生救治。柳先生看了我的病,开了一张药方,声称非得用‘血薪芦’调配,而‘血葫芦’不巧正在烘云居,我们于是又兼程三日,赶到烘云居。

“师父的脾气你最了解,到了烘云居,不等通报,径直往里闯。谢家有儿个家丁上来拦阻,都被他一掌打飞。当时谢大侠正在后院和蒋判宫饮茶闲谈,见我们不报而入,又惊又怕。师父也不打招呼,对谢大侠喝道:‘把血薪芦交出来!’谢大侠的独子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之后,一直靠血葫芦续命,如果交出,只怕随时会有性命之忧,谢大侠怎肯屈从?当下一口回绝。师父勃然大怒,便要发作。

“蒋判官见谢大侠有难,仗义出手,拔剑向师父攻来。师父‘哼’了—声,抽剑回击,只十几个回合,便听蒋判官惨叫一声,胸口中剑,销金剑脱手,仰面摔倒在地。师父转身对我道:‘哼哼,峨嵋四绝剑,又有什么了不起了?我方才用的最后一招,便是四绝剑里的“云海”,你看清楚了么?’又对蒋判官冷笑道:‘销金大剑、西南判官,好大的名头!能跟我过上十招,你的武功也还算不错。我念你是个人物,最后一招,已对你手下留情。此间之事与你无关,速速逃命去吧!’”

王零丁问:“你师父怎么也会使峨嵋四绝剑?”

纪清泉道:“他老人家原本就是峨嵋的俗家弟子,师从阴心大师,因为犯了山规,在面壁屋里被关了五年。这五年之中,他每天潜心思索武学精要,武功竟而因此一日千里,等他出屋之时,几个师兄弟都已不是他的对手。后来他再次犯禁,阴心大师将他逐下山去,他便就此脱离了峨嵋派,自立‘鬼门’。”王零丁回想纪狂澜二上峨嵋之时,曾说他师父与峨嵋颇有渊源,原来是指此事,而寂光所说的那个在面壁屋禁闭五年的俗家弟子,也定是指席卷云了。

纪狂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谢大侠眼见蒋判官速败在师父剑下,神情苍凉,对蒋判官道:‘蒋判官,你是局外人,犯不着在这儿陪我们送死,后门外有马,你赶紧离开吧。’蒋判官从地上勉力坐起,虽然还有心抵御,但自知顽抗下去只会徒然送死,当下一言不发,拾起销金剑,依谢大侠所言,从后门慢慢走了出去。

“蒋判官走后,谢大侠缓缓抽出腰间长剑,说道:‘席门主,谢某自知非你之敌,可你要取走烘云居一砖一瓦,也非得从我身上踏过去!’师父道一声:‘很好!’便和他动起了手。谢大侠的武功果然比蒋判官又高出一筹,‘烘云十三式’使得滴水不漏,二十几招过去,竟然未露败象。师父略生焦躁,招数加紧,谢大侠渐渐不支,不住后退。便在此时,突然从房檐上飞下一人,黑衣蒙面,身如闪电,迅捷无伦地向师父拍出两掌。这一下拿捏得恰到好处,刚好挑在谢大侠以烘云第六式‘拨云见日’反击之时。师父猝不及防,一边闪躲谢大侠的精妙剑招,一边伸左掌与来人硬碰硬地对了一掌。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师父噔噔噔向后退了三步,谢大侠长剑震飞,摔倒在地,而那黑衣人也向后退了两步。”

纪清泉惊道:“什么?”

纪狂澜道:“不错,我跟了师父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老人家,能被人以掌力震退三步。虽然当时情形,是他以一敌二,腹背受敌,但那来人的功力深湛,也可见一斑。我心想:‘怎么从来没听师父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就见师父站稳身形,张嘴‘哇’地喷出一口血,竟已受了内伤。他擦掉嘴边血迹,大喝道:‘来者何人?’那人捂着胸口晃了两晃,显然也已受伤,也不答话,袍袖一扬,射出两枚金镖,一枚射向师父,一枚却是向我面门而来。那镖疾如流星,等我反应过来,抽刀挡格,只听‘当’的一声大响,金镖已撞在我的刀身之上。我只觉一股大力从手上传来,连胸腹都为之窒滞,仿佛听师父喊了一声:‘枉死城!’便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等我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见自己躺在一辆大车之内,车子颠簸前行,外面雨声刷刷,这时我耳边传来一老一少两个人声。那老者道:‘公子,我们下面去哪里?’年轻人道:‘销金台。’老者道:‘蒋判官……应该不在销金台吧?’年轻人道:‘不是去见他,是去见他公子。’老者道:‘为什么去见蒋公子?’年轻人道:‘蒋公子曾受此人恩惠,今见恩人有险,必将出手相救。’那老者‘哦’了一声,便不再相问,而我也身心疲惫,再次迷糊了过去。”

纪清泉奇问:“这老少两人,却又是谁?”纪狂澜道:“说来惭愧,我在车中一直昏迷不醒,始终没有见着那两人的面目。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卧房的床上,床头放着一只红彤彤的葫芦。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心肺间气息无阻,内伤竟似已痊愈,心想:‘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血葫芦?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床上坐起,见床边趴睡着一个年轻人,正是蒋判官的独子蒋涤,我才晓得我人已到了销金台,至于何时抵达,何人送抵,却一概不知。我回想起烘云居的那一场恶战,也不知师父最后输嬴如何,又想:‘那黑衣蒙面人武功之高,简直不在我师父之下,武林中何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昏迷前仿佛听师父喊了一声“枉死城”,难道那人便是传说中的枉死城主?可他怎么会出现在烘云居?又为什么要和师父交手?’种种疑虑,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蒋涤醒了过来。我不愿在销金台多待,便以言语将他支开,翻窗出屋。我出来之后,马上四下打听师父的下落,得知他老人家那晚晕倒在烘云居,随后被老轩辕的徒弟‘前五十招天下第一’曾沧海擒住,关在峨嵋的‘诛心小狱’。我立刻赶来峨嵋来打探,因为之前吃过亏,只在暗中行事。世人皆知‘诛心小狱’在峨嵋,但具体在峨嵋的哪个角落,却是无人知晓。工夫不负有心人,我连着打探了几个月,终于发现了它的所在。但那里守卫森严,周围又布满了‘玄铁栅’,我潜伏良久,始终无机可乘,迫不得已,才又去‘滴翠柳庄’抢了‘王葫芦’,赶在‘打鬼大会’开到一半之时,将师父救了出来。”说到这里,又是连声大笑。

纪清泉道:“我只知师父在烘云居遭擒,却不知里面还有这许多曲折。还好哥哥今晚来了雷洞坪,不然我们两个……只怕是凶多吉少。”看到地上躺着的钱匣,掌心仍然一阵发凉。

纪狂澜笑道:“我此次离去,不知几时才能再和妹妹相见,因此今晚特来找你道别。我在清音阁找不到你,想起前几次我们都是在雷洞坪会面,因此我又特地来了雷洞坪,不想在这里撞见钱匣,要对你们下手。”纪清泉道:“我也奇怪,他为什么会躲在雷洞坪?”王零丁道:“他那天听寂灵举报你午夜下山,不知道你是来和你哥哥会面,还以为你是在偷偷调查面壁屋的案子,他听到我约你今晚来雷洞坪,做贼心虚,害怕我们发现蒋涤的尸体,所以在这里悄悄埋伏,伺机下手。”

纪狂澜对着钱匣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道:“敢动我妹妹,真是胆上长毛,活得不耐烦了。”又问纪清泉道:“妹妹,这等恶徒,你打算怎生处置?”

纪清泉道:“此人心机歹毒,罪大恶极,手下害了好几条人命,事关重大,我得禀明曾大侠、了然大师,请教他们的意思。”纪狂澜道:“也好。我点了他的穴道,他没一整天醒不过来。他伤势虽重,应不致命。”纪清泉道:“那……哥哥这次在峨嵋能待多久?”

纪狂澜抬起头,望着远方群山,道:“峨嵋地险,不可久留。师父还叫我打探‘枉死城’的消息……”纪清泉惊道:“你要碰‘枉死城’?”纪狂澜沉吟道:“师父受此奇耻大辱,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虽然凶险,也得试上一试。”纪清泉道:“那你……什么时候走?”纪狂澜点点头,道:“事不宜迟,今晚便走。”纪清泉脸上满是挂念,叹道:“你便总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听人说,‘枉死城’行事诡秘,深不可测,你……你可要多加小心。”

纪狂澜道:“好妹妹,你自己多保重,哥哥去了。”又对王零丁道:“替我向了无大师问好,就说纪狂澜回去再练两年,回来领教他的‘日出’。”也不等二人答话,转身便走,只几个起落,人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之中。

王零丁见纪清泉兀自望着山下出神,神色间尽是忧虑,不禁微生醋意,道:“喂,他已经走远啦。”

纪清泉回过神来,瞥见地上的钱匣,忆起不久前凶险的一幕,仍觉心有余悸,冲王零丁笑了一笑,道:“方才多亏你用言语拖住了他,不然我俩现在还不知怎样呢。”王零丁道:“还能怎样?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一起走在黄泉路上呗。”

纪清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过后又道:“这事也真凑巧,幸亏寂寥和寂光在面壁屋捡到了他的翡翠,害得他一时惊疑不定,下手晚了—步,不然就算我哥哥赶到,也已迟了。”

王零丁摇头笑道:“他们哪里捡到过什么翡翠?我那是诈他的!”纪清泉大奇,问道:“怎么?他们没有捡到翡翠?那你怎知他掉了东西在面壁屋里?”王零丁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我怎知害死蒋涤的凶手,就是钱匣?”纪清泉怔了一下,问道:“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王零丁笑道:“那是因为他做了一件事,这件事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会做。”

纪清泉奇问:“那是什么事?”

王零丁微微一笑,道:“那就是在面壁屋的墙上,嵌入黑燕子的人头!”

纪清泉喃喃道:“黑燕子的人头……”兀自不解其中含意。王零丁道:“凶手将金捕头尸体肢解,取走人头,是为了和蒋涤交换身份,可他为什么要大老远地从后山取来黑燕子的人头,嵌人墙中?他这样费心布置,究竟有什么目的?”

纪清泉茫然地摇了摇头。王零丁见她不解,接着说道“他这样做的结果,导致了一件事情的发生。要不是那颗人头,这件事本不会发生——这就是黑燕子人头的功用。”

纪清泉不解道:“那是什么事情?”

王零丁道:“那就是……昨天白天他被叫人面壁屋,确认墙上的人头是不是黑燕子。”

纪清泉思量半天,道:“你是说……他出于某种原因,必须得有个理由进入面壁屋?”王零丁道:“正是。”纪清泉问:“那又是为什么?”

王零丁道:“那是因为前天夜里,他遗失了一件东西,以为掉在了面壁屋。这件东西如果被人找到,就证明他到过案发现场,对他大大不利。因此他必须得找个借口,在第二天白天当众进屋,那样的话,就算这样东西后来被找到,他也可以推说是他第二天遗落的,而不是案发当夜。他将人头嵌入墙中,是为了保证人头不会被带到屋外,他一定会被叫到屋里确认。他怕别人见到只有人头是嵌在墙中,进而产生怀疑,便将金捕头的躯干和胳膊一同嵌入,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他将屋门自里闩上,也是为了让人无法提早进屋,在他进屋之前发现里面的证物。”

纪清泉想了想道:“可是昨天早上明明是曾大侠叫他进屋的啊?”王零丁摇头道:“没关系。就算曾大侠不叫他进去,他也会主动提出来进去确认。因为命案关系重大,没有人会拒绝他的要求。”

纪清泉恍然大悟,道:“那他掉在面壁屋里的东西,自然就是阴阳翡翠了?”王零丁道:“不错。”纪清泉问:“你却又是怎么知道的?”

王零丁道:“他遗失了这件东西之后,肯定会在面壁屋里四处搜寻,竟然还是搜寻不到,可见此物十分细小,多半便是他身上的饰物。他身上珠宝极多,随便掉了哪一颗,倒也不容易猜,只是第二天他有一个不寻常的举动,让我觉得十分古怪,并因此怀疑到他扇柄上的翡翠。”纪清泉问:“那又是什么举动?”

王零丁道:“今早在面壁屋,曾大侠曾让钱匣拦住姐姐的去路,姐姐便用‘蚊龙出海’打他面门。这招你先前在比武时曾经用过,当时他用折扇夹住了你的长鞭,可是今早他却没有能够拔出折扇,被你一鞭打中了肩头。我当时就觉得这电面有些古怪。等到今晚看到他弃扇用剑,那便更加确定无疑了。”

纪清泉恍然道:“原来阴阳翡翠还在面壁屋,那可得尽早通知曾大侠和了然大师。”

王零丁道:“不忙,先让我来找一件东西。”说着蹲下身去,伸手到钱匣怀中摸索,不多会儿摸出一个小袋,解开上面的绒扣,往手心里一倒,滚出一颗圆滚滚、亮晶晶的夜明珠,足有拳头大小,在夜色中静静发光,像是动物的眼睛。王零十笑道:“月光球,果然是个宝贝。”边说边揣到自己怀中。

纪清泉心想:“这么贵重的宝物,他怎么好自己留着?”未及回神,就听王零丁道:“姐姐,你来帮我个忙。”纪清泉问:“什么忙?”王零丁指着远处的一个树丛道:“钱匣说,他把金捕头的人头埋在那边的树丛下面。金捕头待我不薄,我想把他的人头取回,安在他的尸体上,好好地拜祭一下。”

纪清泉心想:“看不出,这孩子倒是个有心人。”便道:“这个应该。”

拾起钱匣的短剑,与王零丁一起走到树丛边上,弯下身去掘土。

两人掘了一会儿,在土下触到一样硬硬的东西,挖出来一看,却是一柄长剑,似是金捕头生前之物。纪清泉喜道:“果然是埋在这里。”王零丁道:“嗯,我们加把劲,再往下挖。”手上不停,一边说道:“姐姐,话说钱匣这么看重这颗阴阳翡翠,肯定在面壁屋里找了好久,怎么会到最后也没找到?”纪清泉道:“想是掉进了地板的裂缝里,所以不好找到。”

王零丁摇头道:“就算掉进了裂缝里,他也定会一条一条地找过去,只怕它……根本就不在面壁屋?”

纪清泉奇道:“怎会不在面壁屋?如果不在面壁屋,他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做出那么多的布置?”王零丁道:“那是因为他以为翡翠掉在了面壁屋。他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呢?”纪清泉不知王零丁何以有此一问,挖土的动作停了下来,问道:“为什么?”

王零丁沉吟道:“那多半是因为他帮着蒋涤杀金捕头之时,在打斗中遗失了翡翠。因为他们在面壁屋里交手,所以他便想当然地以为,翡翠掉在了面壁屋。”纪清泉道:“便是那样,又有什么不对么?”

王零丁一面继续挖土,一面说道:“也没什么不对。我只是想,如果他在面壁屋里找不到翡翠,说不定那翡翠已经出了面壁屋?姐姐你想……自打昨天晚上起,什么东西出过面壁屋?”

纪清泉喃喃道:“什么东西出过面壁屋?”未及答复,就听王零丁叫道:“啊,挖到了!”说着提起一物,上面满是灰土,却仍能依稀辨出金捕头的五官。纪清泉轻呼一声,吓得转过头去不敢观看。

王零丁将人头上的灰土掸去,见金捕头兀自大睁双眼,牙关紧咬,似乎临死前有极大不甘,心中不忍,伸手过去帮他将双眼合上。他把人头放在地上,倒身拜了两拜,对纪清泉道:“姐姐,借你的短剑用用。”

纪清泉不明所以,将短剑递了过去。王零丁对着地下的人头说道:“金捕头,多有得罪!”便将短剑插入人头的牙齿缝中间,使力撬开。便在人头开口的那一刹那,一个闪光的物件从中滚了出来,在土地上翻了几翻,止住不动。

那竟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鹦哥绿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