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百万一听,脸上刚有了点喜色,林达三、唐登等五人,已一起冷笑了起来,道:“要我们为了财主的珍宝,坏了江湖义气,那是万万不能!”

唐登说着,还“砰”的一拳,敲在桌上,敲得桌上的茶盏,一起跳了起来,众客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林达三道:“还是一起走吧,总比你们留在这里,等人家来下手的好!”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众客商唯有苦着脸,勉强答应了下来,各人也陆续退了出去。这一折腾,一夜已过去了大半,大热天里,太阳现得早,各人才只打了一个吨儿,天色已大亮了。

林达三留下了两个镖师,照料死了的那个镖师,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又离了那镇店。才上路的时候,晨风清凉,但是过不多久,太阳髙升,又晒得地上的热气,一起蒸了上来,在烈日下赶路,当真苦不堪言。

林达三、唐登及十余个镖头在最前面,另有四个镖头,策着快马,不住驰骋,来回报告前面的动静,众客商的车辆在中间,杨胖子、铁雄和北霸镖局的众镖头,和那小媳妇的驴车在最后,队伍虽然人多,可是却井然有序,一点也不乱,可以看出负总责的林达三,调度有方。

一个上午,急着赶路,走了足有四十来里地,却是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那四个策着快马通讯的镖师来报,前面有一大座林子,正好歇足,话一传开,队伍的行进,也快了许多。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后面路上,一阵急骤的马蹄响,一匹雪也似白的白马,旋风也似,疾驰了过来。

那匹马的来势,实在太快,等到众人听到了马蹄声,回头过去看时,白马已然在北霸标局的众镖头之旁掠过,日头之下,只见一道精光,闪耀不定,随着马儿飞驰,向前疾掠了过来。

一看到那股精光,所有的人,立时想起了昨晚所见的那柄缅刀,也就在那一刹间,各人才看清,白马上骑着的,正是那一身滚镶红边黑衣的美人儿,可是等到各人看清是她时,已有不少人,不住发出“啊呀”,“啊唷”的惊呼声来。原来那女人一面策骑疾掠而过,一面挥着手中的利刀,所过之处,贴近众镖头的行列,凡是靠近着她的,头上的斗笠,齐被她手中的缅刀,削去了半边,挨着下来,一长列人,竟没有一个幸免,而转眼之间,白马载着佳人,已然掠过了林达三和唐登,继续向前驰去!

镖局各人,连车带马,拉开来的队伍,也足有好几十丈,白马像旋风一样地卷过,却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在各人的惊呼声中,白马已然掠过了头,只见那女人一提缰绳,白马的去势,略顿了一顿,那女人马上,回头嫣然一笑。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唐登大喝一声,在马上,直跳了起来。

白马只不过略一停了一停,立时又向前驰去,而唐登自马背上一跳了下来,落在地上,着地向前便滚,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大肉球一样,滚得路面之上,扬起了一溜笔直向前的尘土,竟向着疾驰的快马,追了上去。

所有各镖局中人,一见这等情形,齐声惊叹,唐家的地趟拳,地趟刀功夫,闻名已久,但是将地趟身法,使得如此出神人化,却还是第一遭见到!跟着唐登一路滚向前,已渐渐追到了白马的后蹄,唐登的身形一凝,横手抽出一条短棍来,向白马的后腿,“呼”地扫了过去。

这一棍要是扫中了,马腿自然非断不可,马腿一断,马上的人,自然也将摔下来。这时,林达三等几个人,也已策骑向前,疾追了过来,追向前来的人,都看得分明,这一棍,实是万无不中之理!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马上的那女人一声长笑,一提缍,白马向前,陡然窜了出去,那一棍,竟还是扫了个空!

一棍扫空,唐登像是自知再追也追不上,一跃而起,手中还捏着铁棍,一头一脸,沾满了尘土,看来就像是泥人儿手下捏出来的一样,林达三等各人也自赶到,再抬头去看白马时,只见尘土滚滚,已经驰远了!

后面的队伍,随即赶到,众客商自车中探出头来,脸无人色,杨胖子傍着驴车,问道:“李四嫂,刚才那女人,就是毒观音玉娘子?”

杨胖子的问话,却没有得到小媳妇的回答,他听到的,只是那小媳妇隐隐的哭泣声。

队伍等了下来,众客商下了车,就像是没了头的苍蝇一样,团团乱转,林达三等人折了回来,怒喝道??“乱什么?那女人要是有伤人之心,刚才至少有二十来人,要躺在路上了!”

林达三说这话,虽然透着泄气,但却也是实话。那女人下手,实在太快,她刚才那一阵风也似掠了过来,马上的快刀,要是不削向众人的斗笠,而是削向众人脑袋的话,只怕也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一样是半边脑袋,要被削了下来。

客商之中,一个年轻的铁青着脸,“嘿嘿”冷笑,道:“我们只当五家联保,足可一路平安,谁知只不过一个娘们,就闹了个人仰马翻!”

那客商的话,明摆着是在讽刺众镖头不济事,再加上山西话软声软气,听来就像是被人硬逼着喝了一大碗醋一样,实在不是味儿。

各键头都胀红了脸,想要发作,却也无活可说,杨胖子向前走来,道:“各位,我看还是各走各的吧,不然有了什么差错,北霸镖局可担当不起!”

林达三面色踌蹲,唐登一脸是泥,他脸上的神情如何,也看不清楚,待了半晌,林达三才道:“各走各的,也在一条道上!”

杨胖子道:“那不要紧,到了前面林子,你们歇息,我们一直赶路,就能差开一二十里。”

林达三长叹一声,他是抱定了决心,要和杨胖子一起的,可是眼前的情形,却不容得他再坚持已见了!

林达三向其余四个总镖头挥了挥手,来到了那辆驴车之前,犹豫了片刻道:“李四嫂……”

他才叫了一声,那小媳妇便已幽幽地道:“林总镖头,你们保着镖的,受人之托,护人财物,天经地义,我反正已经认命了,别为我耽拦了正事!”一听得那小媳妇这样说,各人心头,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又是好一阵难过。

等到重整队伍,再次上路,已经延迟了不少时间,小半时辰之后,只见前面,郁郁苍苍,好大一片林子,在林子边上,大树荫下,搭着不少席棚,过往客商行人,都在此歇足饮食,队伍来到,众镖头纷纷下马,铁雄和杨胖子吆喝着,带着驴车,继续向前行,就在那时,下了马的各镖头,不由自主,又低呼起来。

众人才一下马,就看到在一个席棚之下,一张桌子旁,那女人侧身坐着,似笑非笑,正望着他们这一批队伍,他们才在路上,吃了那女人的大亏,只当自己这方面人多,那女子仗着马快刀利,倏忽出现,立时离去,再也没想到,对方竟敢在这里等他们!

那女人坐在那里,只见一干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有的也不像是在树荫下歇足,不住在那女人身后打着圈儿。

林达三一见,立时向杨胖子使了一个眼色,杨胖子明白他的意思,是叫自己先走,他们一干人,好在这里,稳住这女人,可是杨胖子却像是完全未曾看到一样,沉声道:“铁雄,跟我来!”

铁雄大声答着,杨胖子滚下马来,肥肉颤动着,巳向那女人直走了过去,铁雄伸手紧紧握住了刀柄,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那女人身前,杨胖子也不说话,一矮身,就在桌子旁的长板凳上,坐了下来。他重重一坐,那张长板赛吱咯直响,杨胖子眯着眼,望着那女人,那女人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来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杨胖子先开口,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姑娘,这条道上,不知道有多少做公的人在找你,要是他们上来,可不像我们,火器的弹子,比你的刀更快!”

那女子扬了扬眉,说道:“多谢你忠告!”

杨胖子又道:“李四爷人也死了,一了百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那女人忽然又笑了起来,她笑声清脆,响亮,那年头,还真少见有那么动人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间,笑得这样毫无忌惮的,是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向这边,望了过来。好在杨胖子老谋深算,绝不在乎,铁雄只是瞪着眼,盯着那女人,也无暇去理会旁人的目光。

那女人第一次听到“李四爷死了”之际,也曾这样大笑过,这时又是一阵大笑,倒像是李四的死,对她来说,是极其可笑的笑话一样。

杨胖子任她笑着,只是眼睛越眯越小,那女人笑声陡止,冷冷地道:“我不为死人而来,为的是活人!”

杨胖子立时道:“你开山立寨,也是一号人物,何必跟一个孤苦的妇道人家过不去!”

那女人双眉一扬,看样子又要大笑,但突然之间,像是改变了主意,道:“你见过李四没有?”

杨胖子略怔了怔,立时点了点头。

那女人又道:“你也曾见过李四的老婆?”

杨胖子更是一怔,又摇了摇头,那女人露齿微笑,艳光照人,道:“要是你不蠢,该明白了!”

杨胖子的双眼,眯得更细,可是眼中却是光芒闪耀,显出他的精明,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知道林达三一干人追了过来,先反手挥了挥手,令各人退后,才道:“照你的说法,眼前的李四嫂……”

那女人沉声道:“不错,她才是我要找的人!”

杨胖子又是一怔。

那女人嘴角向上略翘,道:“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她就是什么人!”

杨胖子陡地一震,看他的情形,险险乎没从板凳上面,直跌了下来,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北霸镖局的众镖师,一叠声叫道:“杨总镖头!”

杨胖子转头看去,只见驴车车厢的门打开,那小媳妇像是正要下车来,几个镖师正在劝她,杨胖子忙站了起来,急急走了过去,道:“怎么了?”那小媳妇双眼之中,黯然欲泪,道:“我明白,你们全打不过她,我去和她说,由得她将我宰了吧!”

在杨胖子的身后,铁雄听得小媳妇这样说,不禁热血沸腾,陡然大喝一声,转过身去,“铮”的一声,拔出了佩刀来,扑向那女人。

他凶神恶煞也似向前冲去,将歇足的人,全都吓得傻了眼,等他赶到那女人面前,那女人倏地站了起来,铁雄一刀劈下,刀劈在桌子上,大喝道:“你要杀人,先杀了我,我可不怕你!”

那女人望了铁雄片刻,摇头道:“你不怕我,可是我就怕你这种人!”

她一面说,一面摇着头,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可是忽然又微笑起来,伸手在铁雄的脸颊之上,轻轻拍了两下,她出手极快,等到铁雄想闪开,伸手去拍幵她的手时,她早已缩回手去了!

她在铁雄脸上轻拍了两下,就将铁雄当着小孩子一样,旁观者,一见这等情形,轰然大笑了起来,铁雄涨红了脸,伸手持刀,自桌面上,拉了出来,那女人却又转过身,走向系着白马的树下,看来她又要走了!

唐登大喝一声,道:“别再走,没人和你捉迷藏,留下来将话说明白了再走!”

唐登一叫,那女人倏然转身,柳眉倒竖,伸手指向驴车旁的小媳妇,道:“好,将她留下,就没事了!”

小媳妇听得那女人这样说,一声不响,转身在驴车上抱着坛子,两行泪滚滚而下,就向前走来,林达三等人,立时列成一行,将她挡住,唐登又怒喝道:“那万万不能,你出刀吧!”

那女人冷笑一声,道:“我早说过了,我就是怕你们这样的人,我不会出刀,但是我会一直跟着你们!”

唐登睦地向前,连跨出了两步,铁雄也横刀当胸,就在这时,只见人丛之中,有人突然惊叫了起来,随着惊叫声,“砰砰”两下枪响,那女人身形一转,她本来是站在树前的,那株树的树干上,立时树皮翻飞,紧接着,只见一条大汉,手中握着一柄带着红穗子的大头六响,在他四周围的人,一起散了开来,有的散得实在太急,跌得爬在地,枪子儿上面,没带着眼睛,谁要是不怕,才不是父母养的!

那大汉两枪不中,神色像是有点惊惶,只听得柳树后一声娇叱,一柄飞刀,已似电闪而出,正击在那大汉的手臂之上,那大汉手一松,枪巳落地,唐登着地便滚,滚向前去,身子压住了地上枪,双足踢起,踢得那大汉仰天跌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那大汉的身形也快得绝不含糊,一滚之下,立时一跃而起,推开了两个人,跃上一匹马,向前疾驰而出,大树后,那女人也突然闪身出来,奔向白马,翻身疾上,追了出去,两匹马向着众人的来路,一先一后,转眼之间,便已奔了个踪影不见。

直到两匹马全看不见了,所有的人,仍然呆呆站着,唐登慢慢站起身来,将地上的枪,拾了起来,提在手中,那年头,人人都知道有了火器,可是见过的人,毕竟不多,唐登提着枪,直来到那小媳妇的身前,道:“李四嫂,留着防身,大有用处!”

那小媳妇也吓得脸儿煞白,手在微微发着抖,将枪接了起来。

一干歇足的人,议论纷纷,林达三大声叫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杨胖子道:“不各走各了?”

林达三吸了一口气,道:“李四嫂手中有枪,我们还要沾她的光呢……”他讲到这里,回头向阎百万望了一眼,又道:“是不是,你说?”

阎百万连连点头,小媳妇一手握着枪,一手抱着坛子,虽然一样文弱,但一枪在手,看来便自然凛然。

各客商互望着,也觉得有了火器,总是保险得多,阎百万点了点头,他们也没有话说,各自买了些食物,兼程上路,又赶了一个下午路,到晚上,投店过夜,不在话下。

这一夜的客店,比上一晚的,小了很多,也是一早由打前站的人,将之包了下来的,一切仍和昨天晚上差不多,各人心中,都提心吊胆,用过了晚饭,杨胖子突然召集众客商,五位总镖头,关在房间中,密密商议了许久,才见到杨胖子抱着一大包东西,走了出来,去叩那小媳妇住的房门,小媳妇打开门,他就走了进去,连铁雄想跟进去,都叫他推了出来。

铁雄看到杨胖子的神情,十分严重,他为人耿直,虽然心中很想知道总镖头找李四嫂,是为了什么,但是偷听偷窥这种事,他是决计不会做的。

他守在门口,只听得杨总镖头和李四嫂两人,像是不断在讲话,但是声音又低又密,究竟在讲些什么,却是一点也听不清楚。

铁雄越等越心急,约莫过了半小时,好几次想要打开门问问究竟是什么事情,但终于忍住没有出手,这才听得开门声,总镖头先走了出来,李四嫂并没有送出来,只是在房中道:“杨总镖头,既然你一定要那样,我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杨胖子一面走出来,一面抹着汗,还在不住口地道:“拜托!拜托!”杨总镖头出来之后,房门关上,铁雄实在蹩不住了,跟在杨总镖头的身后,道:“总镖头,你要李四嫂做什么?听李四嫂的口气,像是答应得很勉强,她心里已经够烦的了,我们不该去打扰她!”

杨光达瞪了铁雄一眼,道:“你怎么忽然话多起来了?”

铁雄的脸上,陡然红了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会脸红,可是他在刹那间,他却有心中的秘密,突然被人看破了的感觉,他心中的秘密是什么呢?老实说,他可以指天罚誓,要是他对李四嫂有一丝邪念的话,那一定会遭天打雷劈。

可是,他却知道,他要尽心尽意,去爱护她,去照顾她,铁雄一生之中,直到这时,才感到有一个人,比他自己还重要,这个人要是有了麻烦,比他自己有了麻烦更烦心,这种感觉,几乎是他第一眼看到那小媳妇就产生了的!

这时,他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幸而杨总镖头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淡然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将众客商的一些值钱东西,托她保管。”

铁雄一听,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你……你怎能……怎能够……”

他的脸胀得更红,话也说不下去,杨光达却像没事一样,又在竹榻上躺了下来,又道:“不错,客商私自带着值三四十万大洋的红货,照我的经验来看,黑道上人,已经得了信息,是以才会有日间的那些事,所以,我要了来,放在李四嫂那儿!”

铁雄站在竹榻之前,脸上一阵发红,一阵发青,大声道:“这我可弄不懂了,总镖头,毒观音玉娘子,本来就要找她麻烦,你这样一来,黑道上人,更以她为目标,她还能有命吗?”

杨光达打了一个呵欠,看铁雄的样子,双拳紧握,像是恨不得在总镖头凸出的肚子上狠狠打上两拳,可是杨光达说话还是懒懒的,道:“怕什么,她手里有枪,只怕没有人敢近她,放在她那里,比放在我们身上,妥当得多了!连你也想到我们不该麻烦她,黑道上人,自然更想不到了,你说我这计妙不妙?”

铁雄蹩了一肚子的气,陡地转过身去,忍不住道:“妙个屁!”

这三个字,他讲得十分大声,可是杨光达却像是未曾听到一样,铁雄还是愣站着未曾动呢,他倒打起呼噜来了。

铁雄心中说不出的不自在,绕着李四嫂的房间,团团转着,夜已渐深,整座客店之中,除了少许当值的镖头之外,全都睡了,除了一些节奏的脚步声之外,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声响。

铁雄来回走了几个钟头,也有点倦了,绕到了屋角,靠着墙,坐了下来。

这两天,日头赶路,夜晚没有好睡,铁雄的身子虽然壮,也巳是疲倦不堪,不坐下来还好,一坐下来,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硬是要垂了下来,往上用力抬了几下,未能抬得起来,不要多久,他也睡着了。

铁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睡着了,他是被一阵极度的嚷闹声惊醒的,等到他陡地睁开眼,疾跳起来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色仍然漆黑,可是一眼望去,屋上屋下,满院都是火把,也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挥着冷光闪闪的刀,人影闪动,正在动手。

铁雄不由自主,大喝一声,伸手掣刀出鞘,直冲了过去,迎面两个持着铁棍的蒙面人,追了过来,铁雄挥刀,向前直冲了过去。

铁雄挥刀向那两个手持短棍的人砍去,那两个人,只是挥棍格了一下,立时穿身而过,铁雄又向前奔了几步,只见院子中乱成一片,杨胖子舞着竹榻,正将身边的七八个人,砸得东倒西歪,铁雄是从睡梦中惊醒的,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照这情形看来,毫无疑问,是有大帮黑道上人,劫镖来了!

铁雄挥着刀,又向前冲出了七八步,这时候,他心中惦念的,只有一件事:来的是哪一个山头的强盗,是不是冲着李四嫂而来的?

他冲到李四嫂的房间的正面,陡然听到,房间之内,李四嫂发出了一下尖呼声,紧接着,便是惊心动魄,四下枪响,随着四下枪响,房顶之上,轰地一声响,房顶的瓦片,四下飞溅,一条人影,自房顶之上,直穿了出去。

在火把的照映之下,铁雄看得明白,那自李四嫂房间之中,穿顶而出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次相遇,身形美丽冶艳得令人人都想人非非的那女人,她穿着一件紧身黑衣,长发盘成了一个大髻,手中提着一包东西,才一上屋顶,便叫道:“扯呀!”

她在房顶一叫,所有在和镖头动手的那些蒙面大汉,本来手中都举着火把的,立时将火把,在几乎同一时间内熄灭,人人都觉得眼前陡然一黑,只见人影乱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

铁雄刚才听到李四嫂的那一下尖叫,就如同心坎里扎进了一柄利刃一样,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他连多想一想的机会也没有,就在火把熄灭,人影乱窜的同时,他和身向房门,直撞了进去。

“砰”的一声巨响,他那一撞的力道,也实在太大了些,将整个房门直撞脱了不算,他整个人也直跌了进去仆在地上。

铁雄一进房,房内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却听到身边,发出了一阵细喘声,还有一股沁人肺腑的幽香,直透鼻端,铁雄一怔,一伸手,手指却碰到了一条又软又细,滑不留手的膀子,铁雄心头乱跳,忙缩回来,道:“李四嫂,你没有事吗?我是铁雄!”

黑暗之中,只听得一声娇吟,铁雄连忙站了起来,听声音,李四嫂像是跌倒在地,可是,铁雄却不知道如何扶她起来才好。

正在这时,眼前一变,林达三、杨胖子、唐登等几个人,全举着火把,走了进来,铁雄这才看到,那小媳妇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正扶着炕沿,挣扎着,站起来。

杨胖子等人迸来不久,阎百万等客商也进来了,小媳妇挣扎起来之后,坐在炕沿,低着头,一言不发,只见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落在她薄薄的绸裤之上。

阎百万一进来,就直着嗓子叫道:“我们的珍宝呢?”

杨胖子苦着脸,道:“各位全都看见了,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自然都叫强盗得了手!”

围在房内房外的客商,一起叫起苦来,有年轻的客商大声道:“那可不行,杨总镖头,我们本来是自己带着珍宝的,是你说,要交你保管,你又交给了这位小媳妇,如今被劫走了,这怎么算?”

杨胖子全身肥肉在发抖,苦着脸,声音发涩,道:“还有怎么算的,割了我一身肥肉,也赔不起,我也是为各位好,才会想出这办法来,谁知道强盗来得那么快,又直扑这里!”

众客商显然是拉破了脸,说话也绝不再留余地了,一个客商冷笑道:“杨总镖头,你这样说,正是吃了灯草灰,放出轻巧屁来,我们好几十万大洋的东西,就这样化了水不成?”

在房中的人,有的吼叫,有的着急,吵了个不亦乐乎,只见李四嫂站了起来,低低地叹了一声。

她那一下叹息声,声音虽然低,可是屋子里,却立时静了下来,只听得那些汉子喘气之声。

小媳妇幽幽地道:“全怪我不好,李家还有点薄产,我赶回去变卖了,能赔各位多少,就给多少吧!”

众人全没出声,铁雄首先嚷了起来,大声道:“那关你什么事?我早就对总镖头说过了,不该来烦你,总镖头说你手里有枪,又说这是他的妙计!”铁雄人直,一见小媳妇受了委屈,也不想想,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无论如何,总该帮自己镖局说几句话,那有反派自己总镖头不是之理?可是铁雄却不顾一切,全给抖了出来。

果然,铁雄的话才一出口,各客商更是理直气壮,吵了起来,林达三等几个总镖头,怎么劝也劝不下,最后,阎百万大声道:“不行,我们要去见官!”

阎百万这一叫,屋子中再度静了下来,各镖头的脸色,极为难看,林达三铁青着脸,道:“各位要去见官,那是存心要砸我们的台了?”

要知道镖局保的镖,路上有了失闪,例不经官,不是自己赔,就是由自己另请能人去侦缉结案,一经官,这家镖局,就算是玩儿完了!

林达三铁青着脸,这样说,自然是表示事情严重之极,可是阎百万冷笑道:“别管你们的事了,不报官,我们失去的东西,怎追得回来?”

唐登“嘿嘿”冷笑,道:“各位,这年头,官儿比强盗,也差不多少,你们的东西落在强盗手里,还能追回来,落在官差手里,那就再也别想了!光是盗卖国家宝物,这条罪名,也能把你们弄得在大牢里,再花上几十万大洋,都赎不了身!”

众客商像是被唐登的话吓呆了,一时之间,你望我,我望你,没有一个人出声,林达三趁机道:“大家出去吧,幸而李四爷的灵灰还在,未受到打扰,这下子好了,保能安稳回到大同!”

众客商听了,尽皆啼笑皆非,那小媳妇又叹了一声,道:“各位,真想不到,强盗来得那么快,又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已经连忙放了四枪,可是这女人”

杨胖子摇着手,道:“别再提了,看来,毒观音玉娘子是早得了消息,又知道你带着四爷的灵灰,也走在这条道上,所以才放消息说要对你不利,好叫你找镖局求助,他们再在暗中下手!”

小媳妇抬起了眼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杨胖子,杨胖子又叹一声,道:“也是我一时失策,不知道强盗意在珍宝,咳!完了!完了!”

他一面说,一面连连顿着脚,小媳妇现出了极其难过的神情来,道:“各位,我要走了,连累了各位,我实在无面目再留下去了!”

杨胖子忙道:“我们护着你走!”

小媳妇苦笑着,说道:“不必了,强盗根本就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会有什么危险?”

杨胖子又叹了一声,也没有再坚持下去,小媳妇又道:“各位请出去,我略为收拾一下就走!”

众客商,众镖头,口里咕哝着,一起走了出去,铁雄还愣愣地站着不肯走,是杨胖子一伸手,硬拉出去的,杨胖子和铁雄一出了屋子,就吵了起来。

铁雄额上,青筋爆绽,认识铁雄的人不少,有老资格的人,还是看着他长大的,可是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铁雄那么认真,那么激动过。

这时候的铁雄,就像是一头蛮牛一样,只听得大声嚷着,道:“不行,你们做得出,我做不出,非得保着李四嫂上道不可!”

杨胖子的声音,低沉,有力,道:“不成!”

铁雄的脸胀得更红,声音也大,道:“你管不着我,北霸镖局这碗饭,我不吃了!”

杨胖子也动了怒,大喝道:“浑小子,明摆着玉娘子是为了劫财而来,她再和李四爷过不去,人也死了,还会有什么麻烦!”

铁雄厉声道:“我保定了她,有麻烦,也是我一个人顶着,要你来瞎嚷嚷?”

杨胖子脸色一沉,道:“叫你别去就别去!”

铁雄站着,吼道:“我非去不可!”

杨胖子可也动了真怒,扬手就是一掌,向铁雄击了过去,他那一掌,本来可能是想掴铁雄一巴掌的,可是他人矮,铁雄人髙,掌又挥得急,一掌击在铁雄的肩头之上,不过别看杨胖子人矮,他外号人称大力杨光达,那一掌的力道,也打得铁雄一个踉脸,几乎跌倒。

铁雄也直急了,才一站定身子,立时拉出了刀来,众人围在一旁,本来还只是看着两个人吵,直到铁雄亮了刀子,众人才一起呼喝起来,林达三喝道:“铁雄,你疯了,还不快收刀?”

铁雄瞪着眼,喘着气,道:“你们别逼我,逼急了我,我不下手杀人,难道不会自己抹脖子?”

各人一听得这傻小子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也只有干瞪眼的份,这时,房门打开,小媳妇已换过了衣服,怀中仍抱着那坛子,一手提着一只布包袱,走了出来,铁雄忙迎了上去,道:“李四嫂,我保你回灵邱去!”

小媳妇摇着头,道:“铁大哥,听杨总镖头的话吧,我没事了!”

铁雄大声道:“不行,你还要我保,我押着你走!”

小媳妇望了铁雄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也好!”

铁雄自那小媳妇的手中,接过包楸来,还想去接那坛子,小媳妇却闪身,让了一让,铁雄转身,大踏步走向客店后面空地,马匹,驴车,全停在那里。杨胖子还赶了过去,各人又听到后院,传来了杨胖子和铁雄的争吵声。但是不多久,争吵声便已停止,接着,便是驴嘶声、蹄声,杨胖子一个人回来,道:“那浑小子走了!”

众总镖头和客商互望着,互相使眼色,杨胖子向前走着,众客商和五个总镖头,跟在后面,又到了上房之中,其余各镖头,个个无精打彩,垂头丧气,刚才,强盗来得快,也走得快,打得虽然激烈,倒也没有人受伤,只不过失了珍宝,人人心中,却全不是味儿。

一进了上房,众客商忽然都换了一个神情,个个眉花眼笑起来,阎百万向着杨胖子,直竖大拇指,说道:“杨总镖头,你真是再世诸葛亮,怎么就全叫你料到了的呢!”

杨胖子和五位总镖头,神情也和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大不相同,杨胖子眯着眼,道:“只有一点,我没料到,铁雄那浑小子,说什么也阻他不住,竟硬跟人走了,只怕有去无回,唉!”

林达三拍着杨胖子的肩头,道:“胖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我们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了,怎么就一点儿毛病也看不出来?”

杨胖子挥着手,道:“起先我也一直没疑心,可是等到白天,林子前面那一宗事发生,我将手枪,交到了她的手里,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唐登道:“不对在什么地方?”

杨胖子道:“她一接枪在手,就自然而然,先转着膛,去看子弹,枪这玩意儿,我们都没玩过,可是没吃过肉,也见过杀猪,只有玩枪的老手才那样!”

林达三道:“她打着李四爷的招牌来,李四爷听说娴熟枪法,她会弄枪,也不足为奇!”

杨胖子道:“本来是,可是其他可疑之处,还是很多,一则,震于四爷的名头;二则,她那种样子,也叫人可怜,各位想想,李四爷就算死了,又何致于要火化了才能回乡?”

叫杨胖子一点破,各人互望着,不住点头。

杨胖子又道:“还有那女人,突然出现,说话叫人猜不透,听她的口气,像是那小媳妇才是毒娘子,小媳妇又说她是毒娘子,那女人接连生事,我猜她们是早讲好了的,一定是要我们最后,相信那女人是好人,留她在我们一起,她好趁机下手,可是我干脆来一个送宝上门,宝一在小媳妇手中,他们自然也来个明火打劫算了,总算我没有料错!”

阎百万连连点头,道:“他们为什么早不下手?”

杨胖子笑了起来,道:“他们不知各位爷将珍珠宝贝,藏在什么地方啊,明来抢,我们人多,哪能保证一定得手?非得布下局,弄清楚了再动手不可,还好各位肯听我劝,虽然也真叫他们弄走了万把大洋的珍宝,可是比起那十计,巧妙无比。”阎百万又问道:“那么,这两个女人,哪一个才是毒观音玉娘子?”

杨胖子待了一待,道:“这一点,我也弄不明白,那女人和小媳妇,全是天下少见的美人儿,谁知道她们谁是谁?不过总是这一伙,旁人也不敢在五家联保上面动这个歪主意!如今她们得了珍宝,以为就是那些,这下半条道,可保平安了!”

阎百万嘘了一口气,道:“原来江湖道上,这样险恶,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杨胖子摇着头,道:“现在只求铁雄这愣小子能平安无事就好了,他要走,我也不敢拉,怕是露出了马脚,叫她知道那是我们布下的局,就后患无穷了!”

林达三道:“也亏得有这浑小子闹一闹,看来真是天衣无缝,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她是凭什么传消息出去呢?”

杨胖子“嗨”了一声,道:“黑道上传递消息的方法可多了,说不定桌后上,横放竖放,就代表了什么,她们自己人,是早约定了的,自然一看就懂,我们怎么弄得明白?”

杨胖子巧使妙计,支走了大敌,众客商的心中,都十分髙兴,又商量了一会儿,由阎百万出头,向杨光达作了一拱,道:“杨总镖头,我们本来是五家联保,现在想再请杨总镖头……”

阎百万的话未曾讲完,杨胖子已摇手道:“不必客气,我不想到大同去,但是还有几天可以在一起,我要到灵邱李家去走一遭。”

众总镖头立时会意,齐声道:“可是去探听一下李四爷的下落?”

杨光达点头道:“是,四爷于我有大恩,他到了江南,音讯全无,想来他家里总有信息,我想去探听一下!”

一个客商冒冒失失地道:“那李四不是死了吗?”

唐登没好气的说道:“这是那小媳妇说的,那小媳妇不是好人,说的话怎作得准?”

灵邱李四,行侠仗义,白道上人没有希望他死的,唐登抢白那客商,自然大有道理,那客商讪讪地道:“真看不出,那么文静清秀的一个人,会不是好人!”

各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才散了开去,这一晚,众镖头没了负累,睡得极甜,第二天兼程赶路,一路无事,到了第三天下午,来到岔路口,一条大道,直通大同,另条路则通向灵邱县,杨胖子带着北霸镖局的一众镖师向另一条道上走去,临别之际,阎百万的出手,还算阔绰,送了杨胖子一百大洋。

两队人马,到这时候,才算是分道扬镳,这一天多,在路上,杨胖子不断打听铁雄的下落,可是却什么也打听不到,他心中实在不是味儿,心想灵邱回来,好歹要到玉娘子的巢穴去走一遭,虽然江湖上将万龙冈看得比龙潭虎穴更可怕,但是杨胖子却不是怕事的人,他在下决心之前,也早已盘算过,要是闯万龙冈有了结果,那自己就不枉了一生行走江湖了!

杨光达早年走这条道,每逢经过李家,总要去一次,是以这是熟路,他带着几个人,带着马,进了灵邱县境,一直向西,过了几道冈子,跟着夕阳西下,晚风吹来,倒有一丝凉意,前面已可以看到一道河,环河两岸,全是郁郁苍苍的林子。

一看到那道河,和那座林子,杨胖子心中便不禁一阵难过,马走得更快,他的心头也更沉重。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李家几兄弟,连李家老太爷全在,可是以后,每来一次,李家就少了一个英雄人物,如今要是李四也没了的话,那么,李家的人,只剩下李家老太太了!提着缰,来到河边,上了木桥,穿过林了,便是一片田地,麦子正绿得像出油一样,麦穗起伏,犹如波涛,夕阳之中,李家的大宅已在望了。

杨胖子连连下着鞭,一行七八个人,疾驰过田野,天色未黑,晚霞变成艳紫色时,来到了李家大宅的门口,杨胖子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那大宅看来,是如何辉煌,但是现在,巨宅依然耸立,那种破败之感,却是再也掩饰不住的了!

一来到了门口,杨胖子更是一震。

大门紧闭着,可是门上,却挂着白,又悬着蓝灯笼,那分明是有了丧事!杨胖子心中嘀咕着,要是李老太太死了,那么,李家还有什么人?他一翻身下了马,来到门前,开门的是个老仆人,杨胖子见过几次,那老仆人满面泪痕,一见杨胖子,红肿的眼中泪水又涌了出来。

杨胖子忙道:“别哭,谁死了?”

老仆人抽抽搭搭地说道:“四……四少爷……”他说了这句话,再也讲不下去,杨胖子更是呆了,原来李四爷真的死了,他抬头向前望去,老大的一个天井,过去是厅堂,全换了灵堂的打扮,而当他看清楚灵堂中的情形时,他真的傻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下来,但是由于大厅中,燃着手臂粗细,明晃晃的白烛,只见那坛子供在正中,李四的灵牌,放在坛前,这还不奇,令得杨胖子直了眼的,是被他认为,就算不是玉娘子本人,也必然和玉娘子一伙的那个幽静美丽,令人一见生怜的小媳妇,一身素衣,坐在灵旁,低着头,正在默默垂泪,明听得门外有人声,也不抬起头来。

这实在是杨胖子万万不到的事!

在客店之中,他将计就计,算是自己识破了那小媳妇的真身份,只差未曾当面道穿而已,他还一直在为铁雄安危担心,甚至要去闯万龙冈,他到这里来,为的是想讨一个有关李四爷的信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又见到了那小媳妇!

这小媳妇既然在这里,那么,他所料的一切,自然全料错了,可是一切全料错的话,为什么发生的事,会和他预料的完全一样,那么吻合?

杨胖子双足如同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张大了口,出不了声,在他身后的几个镖头也呆住了作声不得,正在这时,只见一个人,高个子,浓眉大眼,从大厅旁的角门处,走了出来。

杨胖子一看那人,更是连声苦笑,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认为,该在玉娘子手里,凶多吉少的铁雄!

铁雄大踏步走了出来,看到杨胖子,也呆了一呆,大声道:“总镖头,也来了,我们昨晚才到。”

他大声一嚷,厅堂里的小媳妇,也抬起头来,他的双眼,仍是那样澄澈幽怨,使杨胖子看了,刹那间,认为自己竟将她当作了玉娘子的一伙,简直是一种罪过!

铁雄又道:“李老太太说,她不想发丧报,就静静地算了!”

杨胖子直到这时,才算是迸了一句话出来,道:“李老太太呢?”

那小媳妇盈盈站了起来,对在一旁的一个仆人,吩咐了一句,杨胖子等众人,一起进了厅堂,不一会儿,只听得拐杖拄地的声音,李老太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杨胖子忙行礼请安,李老太太颤声道:“免了吧!”

杨胖子这时,心中实在有一句话想问李老太太,保以肯定坛子里的骨灰,是他儿子的,可是当着小媳妇,这话又问不出来。而且,那小媳妇如果是玉娘子的一伙,岂肯得了手,又到这里来守孝?杨胖子心里极乱,自然而然哭丧着脸,看来倒真像是为了李四爷的死在难过。

李老太太的脸上,满是皱纹,叹了一声,睁着红丝布满的眼,望着杨胖子,道:“真是想不到,他们年纪轻轻的,一个接一个去了,倒是留下我一个老朽物丨”杨胖子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又实在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