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兰等他讲完,这才又淡然一笑,道:“那最好了,请你向一旁让开些。”曾天强陡地一呆,失声道:“什么?”

白若兰道:“我请你让开些,好让我走过去!”

曾天强只觉得耳际“轰”地一声,似乎有一团乌云在向他的头上罩了下来一样,令得他身子摇晃不已,几乎昏了过去。

他勉力挣扎着道:“为什么要我让开,你才过去?”

白若兰柳眉微蹙,有点不耐烦,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尊容可怕,我若是在你身前经过……只怕夜来会做噩梦。”

曾天强听完了白若兰的话,他眼前顿时感到了一片乌云,可是他是个内力极之深湛的人,这知固然在心中受了极大的刺激,眼前发黑,然而他心中却还是十分清楚的,他甚至还挣扎着道:“哦,哦!”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这时,他眼前一团乌云,什么也看不到,而他在向后退去之际,当然更不会留心有些什么的。

他才退出了两步,背心便“嘭”地一声,撞在一株碗口粗细的大树之上,其时他气血上涌,全身真气发散,那一撞之力,实是大得出奇,只听得隆然巨响过处,那一株树,竟已被他硬生生撞断了!而曾天强自己,却是了无所觉,树被他撞断了,他还在向后退去,他的脚踏在断树的干上,每一脚踏下去,都是咯略有声,木屑乱飞!

直到他退到了树构处,才陡地跌了一跤,等他站起身子来时,他已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只见白若兰正偏过头去,故意不望他,急急地走了过去!曾天强本来是还想叫她的,但是白若兰对他的那种情形,却令得他再无法开口了!好一会,他呆呆地站着,他才苦笑了起来,白若兰是完全将他当做陌路人了,非但完全将他当做陌路人,而且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了!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她嫁给修罗神君,倒是心甘情愿的了,自己想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的,如今既已弄清了,又何必难过?白若兰在玄武宫中前一看到自己就昏了过去,自己其实是早已应该知道她的心意如何的了。曾天强这样一想地,才觉得宽心了许多。而同时,他也想到,白若兰是失去了,施冷月呢?

他实在不能再失去施冷月了!而他不能失去施冷月,就一定要帮着施教主和鲁二应付修罗神君。

曾天强一想到这里,睦地抬起了头来。

也直到此际,他才发现,四周围出奇地寂静,静得一点声音出没有,和刚才呼喝咆哮,掌风拳风交加之声,不绝于耳的情形大不相同了。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中立即想:难道他们双方,都巳罢手不打么?可是他立即便推翻了自己这个想法,因要这动手的双手,罢手不打,握手言和,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一件事情!而现在已罢手不打,那么,如今声息全无,一定是已然分出胜负来了。曾天强一想到这里,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在他被修罗神君的一掌,迫得向外翻滚跌出之际。鲁二和施教主两人的处境,巳大是不妙,他自己离开后,雪山老魅等二十人再加人战围,那鲁二和施教主两人,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两人凶多吉少,施冷月知道了,如何肯善于罢休,而且敢一定要怪自己的不是的!

曾天强心头大是着急,连忙急匆匆地向前,赶了出去,一穿过了那一小片密林,立即看到五六个人,一字排开,拦在前面,正中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修罗神君,看情形,他们这几个人,排成了这个阵仗,在这里等他,已有一会儿了。

曾天强陡地停了下来,四围一看,不见鲁二和施教主,他忙问道:“施教主他们呢?”

修罗神君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曾天强又向前走出了两步,道:“他们两人呢,到哪里去了,还是已经”修罗神君这次,却又不等曾天强讲完,便道:“他们自知不敌,逃走了!”

曾天强听得“逃走了”三字,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他们居然逃得脱么?”

修罗神君道:“那是我网开一面之故。”

曾天强心中大是高兴,向修罗神君拱了拱手,道:“多谢神君,我……也想走了,也请神君网开一面,放我离开去。”

他刚才被修罗神君一掌,击得才身子向外翻滚而出,跌进了林子之中,心中着实骇然,而他又急于追上施教主和鲁二两人,再和施冷月见面,是以不得不低声下气些。他却不知道,修罗神君击中了他,他竟若无其事地又从林中掠了出来,修罗神君心中的吃惊,实在比他更甚!

这时,曾天强若是不愿离去,修罗神君原不知如何才好。曾天强说要离去,这正中修罗神君的下怀。但既然是曾天强自己提出要离去,而还要叫修罗神君网开一面,修罗神君却也多少要摆些架子,他冷冷地问道:“要我放你离去么?以后,你可还敢和我来捣乱么,嗯?”

曾天强一怔,道:“修罗庄上,我是不来的了,但是,但是……少林寺我还是要去的,若我不先去少林寺通知他们,他们怎知你要找上门了?”修罗神君“哈哈”笑道:“好,那你就去吧!”

他衣袖一拂,身形展动,在他身边的七八个人,立时散了开来,前面有了去路,曾天强再不耽搁,身形一闪,便向前飞掠而出!

转眼之间,他巳到了湖边上,跳下了一条小船,向前用力划去。

他一面划,一面在湖面上寻找鲁二和施教主两人的下落,但湖水浩荡,虽然前面隐约可以看到有几只小船,但又有什么法子可以看出船上的人来?曾天强用力划着,小船的去势非常快,不一会儿,船已来到岸边了,曾天强也不等船靠岸,身子已飞了起来,落在岸上了。

一上了岸,曾天强列是四面观看,可是却看不到有人,他想大声叫唤,但转念一想,自己高叫,对方也未必听得到,反倒扰及了别人,是以未曾出声,只是向前,奔了出去。

他身形极快,转眼之间,便奔出了十来里,前面乃是一片极密的林子。他到了林子之外,停了一停,心想要绕林而过,可是那片林子十分大,除了从林中穿过去之外,无法可想。

曾天强心忖自己是找不到鲁二和施教主了,他的心头,极其沮丧,他也不再向前奔驰,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这时他功力髙,行动之间,一点声息出没有,连踏在落叶子上,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向前走出了里许,那片林子,仍是密密层层,不知道还有多深。

曾天强站定了脚步,向前看着,突然之间,他听到前面,有人发出了一长叹声来!

一听到了那下长叹声,曾天强的心内,实是高兴到了极点!但正因为曾天强的心中高兴过了头,是以他竟未曾叫出声来。

而在那一下长叹声之后,只听得鲁二骂道:“你长吁短叹又有什么用?我早已说过了,姓曾的小鬼,不是什么好东西!”

曾天强欢喜得叫不出声音来,但是他是可以向前走去的,可是这时,他一听得鲁二这样在骂他,他一个蹰踟,身子便凝立不动。

只听得施教主又是一声长叹,道:“我怎知道他会这样?我如今咱们两人,戏做得十足,冷月又未曾露面,这鬼小子是会帮我们的。”

曾天强一听到这里,心头便不禁枰枰乱跳了起来,他心头不断地问道:“什么?什么?他们在说些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鲁二呸地一声,道:“如今却又多了一重气,我们还得去找冷月,冷月说过了,若是再见那鬼东西一眼,她三百六十日之前吃的东西也要呕出来了,算咱们倒霉,陪了这鬼东西那么久。”

鲁二一口一个“鬼东西”,听得曾天强如同万箭钻心一样。他这时候,已明白施冷月是根本不想再见自己的了!而施教主却追了上来,说尽了好话,目的无非是想他帮忙,对付修罗神!

当施冷月嚷叫着,而他猛地转过身奔出去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够难过的了,但和如今比来,却还如何小巫之见大巫!

他因为施教主的话,而心中有了新的希望,可是,这个新的希望如今又幻灭了,那实在是一种极其残酷的折磨!

曾天强只觉得自己的肠腑,似乎都在不断地紧抽着,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走出了丈许,来到了施教主和鲁二的面前站定。

鲁二和施教主两人,本来是坐在树桩之上的,一见到曾天强突然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两人吃了一惊,一齐站了起来。

曾天强喘着气道:“你们,你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你们是说……”他讲到这里,只觉得喉头打结,再敢讲不下去!施教主和鲁二两人,在见到了曾天强之后,陡地吃了一惊,但是那也只不过是一刹那之间的事,他们两人究竟是非同小可的高手,随即恢复了镇定。他们当然知道曾天强的武功高,但武功高得和修罗神君那样,他们尚且敢与之动手,而且也可以全身而退,怎会怕曾天强?

鲁二首先一声冷笑,道:“鬼东西,说什么不好,干你什么事?”

施教主本来,倒还想笼络曾天强几句,以留为以后的余地的,可是鲁二一开口便已抓破了脸,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曾天强道:“你们说冷月她……她……”,鲁二不等他讲完,便厉声道:“她说,如果再见到你,就会大呕而特呕了,你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这副鬼相!”

鲁二的话,令得曾天强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他道:“我……我……的样子的确是变了,可是我还是我,冷月应该知道的,为什么她这样恨我?”鲁二冷笑道:“她为什么要恨你,你配她恨你么?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只怕连鬼见了你,都要远远避开,居然还想吃天鹅肉!”

鲁二在修罗庄上败退了下来,一肚子的冤气无处去出,这时一股脑儿地出在曾天强的身上,曾天强被他讲得双腿发软,“咕咚”一声,坐在地上。

他坐倒在地之后,仍然挣扎着道:“可是你们为什么又讲要这种话来骗我,为什么?”

鲁二道:“你是蠢才,才愿意相信,还怪得人么?”

曾天强低下头,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头来,道:“是的,是我自己蠢!”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耳际轰轰地晌着,向外慢慢地走去。

鲁二向施教主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这人留在世上,必为后患,他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不如将他除去,免养后患。”

施教主点了点头,一翻手,手中已多了一柄发出蓝殷殷亮光的匕首来。那柄匕首,只不过两寸来长,锋刀尖锐,而且,从它发出的光华来看,一眼就可以看得出,那柄匕首之上是淬有剧毒的。

施教主一拿了那柄匕首在手,身形一晃,便已向前,掠了出去。

他身形去势十分之快,而曾天强却是缓缓地向前走去的,是以他一闪之下,便巳到了曾天强的身后,叫道:“曾天强!”

施教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叫曾天强,是准备曾天强一转过身来,他便立即一匕首向他的胸口刺去的。可是这时,曾天强的耳际,只听得一阵又一阵的“嗡嗡”响声,身形摇晃,全然听不到身后有什么人在叫他,自然也不会转过身来的。

施教主叫了一声,未见曾天强转过身来,不禁陡地一呆,但是他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曾天强不转过身来,他那柄匕首,还是直向前送了出去,只不过不是刺向曾天强的胸口,而是刺向他的背部!

曾天强连有人在他的后面叫他都听不到,如何会知道施教主的一柄匕首,已然向他刺来?

本来,以曾天强此际的功力而论,若是他知道了有人在向他背部下毒手,那么就算他来不及转身趋避,真气疾运,聚于背部,施教主的匕首,虽然锋利,也是刺不进他的身子去的。可是,曾天强却是全然未曾防备,所以,施教主手起匕落,那柄两寸来长的匕首,便已全部没进了曾天强的背部之中!

曾天强却仍然了无所觉,他仍然慢慢地向前走着。施教主一匕首刺中了曾天强,一提气,身形后退,已退到了鲁二的身边。

这时候,曾天强竟仍然在向前慢慢地走着,那柄匕首,全插进了曾天强的背部,只留匕首柄在外面,这时他们两人全看得见的事!但是,曾天强仍然行若无事地,在向前走着,这也绝不是两人眼花。

他们两人相顾骇然,鲁二失声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施教主道:“我……不明白。”

鲁二道:“这样子莫非仍伤不了他?”

施教主道:“那倒不会的,我那柄匕首,曾淬过二十九种毒药,见血封喉,就算他功力高,毒还是会发的,毒一发作,他就非死不可了。”

鲁二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不必去理会他了!”

却说曾天强,在施教主一匕首刺中了他的背后之际,他不是全然没知觉了的。他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东西碰了他一下。而他全然未觉得疼痛的原因,是因为匕首一刺了进去,他体内的真气,立时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将痛楚之感一齐消去!而曾天强这时,失神落魄,他既然只觉得背后被人碰了一下,自然也不会去查究的。

施教主以为他的那柄匕首之上,淬了二十九种毒药,一定会毒气发作的。却不料曾天强的真气,迎了上去,巳将那柄匕首上的毒性,一齐止住,难以迸散,他自然更是若无其事了!

他痴痴呆呆,迷迷糊糊地向前走着,开始的时候,他只觉得耳际轰轰作晌,接着,他又听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声音。

其实,这时他在林子中走着,四周围可以说什么声音也没有的,他所“听”到的那些声音,全是他自己的幻觉,他听了施冷月的尖叫声,又听到了鲁二在骂他“鬼东西”的声音。

他双手掩住了耳,突然向前发足急奔了起来。

这时候,他也全然忘记自己在林子之中了,他一发足急奔,向前的去势,何等之快,而他也不知闪避,是以只听得“嘭嘭”、“乒乓”之声,不绝于耳,他的身子,不断向树上撞去,而又被他撞中的树,不是连根拔起,便是齐中断了下来!

他一直奔出了林子,向前的去势,才略为慢了一点,可是仍然是在向前飞掠而出,直到再奔出了七八十里,他才陡然之间,停了下来。

当他一停了下来之后,他于对背上已中了一柄极毒的毒匕首一事,仍然一无所知,他只觉得悲从心来,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心中难过,实是非大哭一场不可,他哭了许久,隐隐约约,看到前面像是多了四个人。而在哭了许久之后,他心中的痛若,巳发泄了不少,也不像刚才那样难过了,是以一看到面前有人,哭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当他止住了哭声之后,自然也已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人,乃是四个僧人。

那四个僧人,一个年长,长髯斑白,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袈裟,神仪莹朗,实相庄严。另外三个僧人,约莫三十以上年纪,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也一望便知是大寺院出来的高僧。而且,曾天强这时,本身的武功高了,当然一眼可以看得出来,那三个年轻的僧人,倒还罢了,那年老的一个,却是内功修为极高的高手!

曾天强在打量着那四个僧人,那四个僧人也不断地打量着他。

过了片刻,才听得那年长的僧人道:“施主何以在此痛哭?”

他一开口,声若洪钟,声音绵绵不绝,更证明曾天强的眼光不差。曾天强见问,叹了一口气,道:“大师,说来实在话长,我……”

他一面说,一面在缓缓地向前走来,可是,他的话才讲了一半,便突然被一个僧人的高叫声所打断了,那僧人叫道:“师叔,看他背后!”

原来曾夭强刚才,面对着这四个僧人,相隔得又相当远,他背后有一柄匕首插着,那四个僧人是全然看不到的。这时,他一向前走来,在他侧面的一个人,自然便看到了他背上的匕首了。

这四个僧人,全不是等闲之辈,而是大有来历之人,但是再有来历的人,看到一个人的背后,插了一柄匕首,直没至柄,居然还能言谈自若,也是不免吃惊的。

是以那僧人一叫,其余三人,连那年老的一个在内,也齐皆呆了一呆,盯住了曾天强。

这时候,反倒是曾天强本人,莫名其妙,他自己又不能看到自己的背后,他的背后怎样啦?

曾天强这句话一出口,四人更是神色骇然,那年老僧人踏前一步,道:“施主,你受伤了!”

曾天强一呆,摇了摇头,他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老僧的话,可是那老僧的面容十分严肃却又不像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他只苦笑了一下,反问道:“我受伤了么?”

那三个年轻的僧人齐声问道:“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何以他背上插着一柄匕首,怎能不死?还可以若无其事的讲话?”

那老僧道:“可能这一匕首,未曾刺中他的心脉,但匕首留在体内,总是致命的。”

曾天强听得大惑不解,道:“四位大师,你们……你们说我的背后,有一柄匕首插着?什么人会在我的背后,插一柄匕首?”

那老僧道:“是何人暗算施主,我们也不知道,但这柄匕首若不拔去,施主恐有性命之忧!”

曾天强反手摸不到自己的背心,又看不到自己的背后,他本来不信那四个僧人的言语,但是那四个人却又言之凿凿,不由得他不信。

他连忙耸了耸肩,运了真气,果然觉得背心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梗着。曾天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忙道:“大师,我背上真有东西在,相烦你替我拔了去,不胜感激之至。”

老僧点了点头,向前走去,可是这时,那人年轻僧人却齐声道:“师叔且慢!”

曾天强苦笑道:“再慢片刻,只怕我已死了!”

那二个僧人并不理会曾天强,只是道:“师叔,这个人形容怪异,只怕不是善类,不能随便出手救他,还是弄清底细的好。”

老僧摇了摇头,道:“三位师侄差矣,不论他是善还是恶,断无见死不救之理,须知世上没有不可渡化的恶人,你们身入佛门,也非止一日,何以不明白?”

那三个僧人听了,尽皆低下头去,不必逆辩,可是从他们面上的神色看来,他们的心中,显然还是十分不服气的。

那老僧来到了曾天强的背后,一伸手,已握住了那匕首的柄,道:“施主,匕首一出,必然鲜血汹涌,施主运气护住了心脉。”

曾天强忙道:“多谢大师!”

那老僧五指一运动,手背一抖,“刷”地一声,已将那柄匕首,拔了出来!

当那柄匕首插在曾天强的体内之际,曾天强体内的真气,便已成了一股极强的力道,将那柄匕首,一齐裹住,将所有的毒气,也一齐逼住。而匕首不拔出来,倒也滴血不流,虽然匕首一被拔了出来,那股原来逼住匕首的真力,立时向外,联涌了出来!

随着那股真力的外涌,一股漆也似黑,箭也似疾的毒血,也“飕”地一声,射了出来,直射向那老僧的面门!那老僧乃是少林寺中的高僧,掌门方丈的师弟,善同大师,他一上来时,便已看出曾天强是一个身其极其奇妙的内功的人。而且,善同大师也已料到,匕首一拔出,必然会有鲜血狂涌而出的。但是,善同大师虽然料到了这两点,但是对这两点,却又都估计得不足!

善同大师料不到曾天强的武功之高,竟可以高到中了匕首之后,体内的真力,可以将匕首完全包住,以致行若无事。他更料不到匕首上竟是有着剧毒的,他也料不到匕首一拔出之后,鲜血不是涌出来,而是箭一般向外射出来的!

是以,当那股血向他直射出来的时候,他陡地一呆,想要躲避。可是,就在他一呆之间,那一大蓬血,早已射得他一头一脸了。如果是普通的鲜血,射中了他,也是不妨事的,但是这时,从他背后射出来的那蓬血,却是含有剧毒的毒血!

因为匕首刺进了曾天强的身子之后,毒性还是慢慢地化了开来,只不过被真气包住,未曾布及全身而已,所以曾天强仍然行若无事。而那柄匕首上的奇毒,共有二十九种,全是千毒教主亲泡制的,毒性溶在血中,令得射出来的那股鲜血,颜色黑得像墨汁一样,其毒无比!

一股那样的毒血,喷到了善同大师的头脸之上,刹那之间,善同大师只觉得一股强烈异味,自七窍中钻了进去,眼前一黑,腾腾腾地向后退了三步,“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善同大师跌倒在地上,身子还迸了一下。可是,那却是他最后的动作了,只见他的身子,变成了青紫色,七窍之中,皆有毒血溢出,竟然在刹那之间死于非命了!

曾天强觉得身上一松,显是那柄匕首已经被善同大师拔了出来,他正待转过身来道谢之际,却已看到善同大师跌倒在地了。

曾天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善同大师是死在自己背中射出的毒血之下的,他呆了一呆,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望向那三个年轻的僧人,他那句话,自然也是问他们的,他的意思,善同大师可是有什么宿疾,这时突然发作了么?那三个僧人,一见善同大师突然倒地,全身青紫,凶多吉少,立时向奔了过去,曾天强讲了些什么,他们根本没有听到!

他们三人一到了近前,屈一腿跪下,不必再看,也可以看出,善同大师已然横死了!

这三人一齐霍地站了起来,六只眼睛,望定了曾天强,曾天强双手乱摇,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的。”

他在叫着,那三个僧人发一声喊,“刷刷刷”三下响,三柄刀,巳然向曾天强砍了下来,曾天强绝无意和他们为难,只是双手抱住了头。

那三个僧人所发的三刀,势子也颇快疾,电光石火之间,三刀一起砍在曾天强的身上,可是那三刀,却顺着曾天强的身子,一齐滑了下去。除了将曾天强身上的衣服削破之外,丝毫无损。

这三人在刹那之间,呆得张口结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直到曾天强又道:“三位,这位大师之死,实是和我不相干的。”那三人僧人才大叫一声,各自身形疾闪,飞掠而出!

他们向前疾掠了开去,运善同大师的尸体也顾不得了,曾天强呆了半晌,再俯身去看已然身死的善同大师,这时,他也隐约可以知道善同大师的死因了。

曾天强的心中,十分难过,他将善同大师的尸首草草葬了,一路上仍不免长吁短叹,至于他背后的伤口,却早已结上了。

曾天强的心中本来是因为施冷月的事,而弄得极其伤心的。这时,被善同大师突然横死一事打了个岔,心中又有了新的主意。

他暗忖,自己如今,也是难以怪得别人的。谁又肯和一个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人在一起长相厮守呢?不如从此之后,再敢别去想他们,自己先到少林寺去通知少林高僧,防备修罗神君。最好少林寺高僧能够联合天下武林中人,一齐对付修罗神君,熄了修罗神君的狂念,那么武林无事,自己也可以在少林寺剃度,参禅佛礼,不必再生余波了。

曾天强的心头,极其懊丧,他取道向少林寺而去,为了少多见人,他大都是夜晚赶路,日间便倒头大睡,走的也全是荒僻的小道。

路上行来,非止一日,那一天午夜时分,他已来到了少林寺前。

少林寺乃是中原第一大寺,实是非同小可,离寺门还有两三里,每隔两丈,便是一座老大的石亭,专门迎候香客的。

在每一座石亭中,都有僧人日夜守候着,曾天强并不进石亭休息,只是向前走着,石亭内的僧人,也都是以奇怪的眼光望着他,并不出来询问他。

不多久,曾天强已到了少林寺正门之前,寺前乃是一个十分大的广场,这时正值午夜,广场之上并没有什么人在,空清清地,曾天强一步一步,来到了寺门前,他还未曾打门,门便打了开来。

只见两个中年僧人,站在门内,双手合什,道:“施主夤夜前来,定然不是烧香礼佛的了?”

曾天强忙道:“是,是!我有事要来见贵寺方丈,相烦引见!”

他也知道要见少林寺的方丈,绝不是容易的事情,是以在讲完了之后,立时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向贵寺方丈报告。”

那两个听上僧人向曾天强上下打量了几眼,神情十分冷,道:“请!”

他们讲了一个请字之后,便转过身,向前走了开去,曾天强连忙跟在后面,进了寺门,从大殿之旁绕了过去,又穿过了好些殿宇,到了一个方圆约有两丈的小空地之中,那两个中年僧人,忽然停了下来。

那两人才一停,曾天强便听得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刷刷刷”之声,那分明是有人从四面向中前,掠了过来!而且,曾天强此际,耳目灵便,他不但听出有人正自四面八方掠来,而且,还听出掠来的人,全是轻功有相当造诣的高手!

曾天强呆了一呆,在那一刹那间,他根本未曾想到,掠来的人,是为了对付他而来的,可是就在这时,那两个带路的中年人,身子一闪,向一旁闪了开去。

当他们闪开了几尺之后,七八条人影,如深秋落叶也似,飘了下来,连原来那两个带路的中年僧人在内,一共是十个僧人,已成了一个圈圈,将曾天强圈住。

曾天强正在错愕间,只听得一个十分沉重的脚步声,自偏殿中传了过来,那脚步声每传来一下,便令人觉得整个地面都在震动一样,可见来人功力之高,实是非同小可。

转眼之间,便看到一个豹头环眼,阔口掀鼻老年僧人,走了出来,围住曾天强的那十个僧人,一见那僧人出来,身形便转了一转,有两个人向旁一闪,让开了一条路来。

那老僧大踏步地走进来,在曾天强的面前停了下来。

那老僧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曾天强顿时感到自己有连气也喘不过来的感觉,几乎所有的活动,都要被对方逼住了一样!

那老僧至少也有六十上下年纪了,可是神威凛凛,再加上他身上的袈裟,漆也似黑,简直就如同是一截铁塔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那老僧一站定,目中精光暴射,像是两柄利刃一样,上下刷刷地打量着曾天强,曾天强心是暗自嘀咕,道:“大师,我是来求见少林方丈的。”

那老僧大声道:“何事?”

他一开口,声若洪钟,曾天强这时的内功,何等深湛,可是听了之后,却也冷不防吓了一跳,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未曾开口,那老僧却已“呵呵”大笑了起来,骂道:“好贼崽子,算你够胆大,害了善同大师师兄,还敢找上少林寺来。”

曾天强本来不知道被自己毒血喷死的高僧法名,但却知道他是少林寺中的僧人,这时,那老僧这样说,他当然明白对方意所何指了!

他不禁笑了一下,道:“大师,你听我说,这事虽是我不好,但是……”

他话还未曾讲完,那老僧人大喝一声,道:“抬戒刀来!今日不开杀戒,更待何时!”

随着他的呼喝,只见两名僧人,抬着一柄戒刀,向前走了过来。

那柄戒刀,尺寸大小,和普通的戒刀,完全一样,黑漆漆地,看来绝不起眼,然而看那两个僧人,抬着走动的神情,却像是不知有多重一样!

抬到了老僧的面前,老僧一伸手,“呼”地一声,便将那柄戒刀,抓了过来,那两个僧人,如释重负,立时向后退了开去。

老僧握刀在手,哈哈大笑,道:“贼崽子听着,这柄刀重二百三十四斤,乃是玄铁所铸,若是你求速死,一刀砍下之际,不要退避!”

曾天强听得张口结舌,双手乱摇,道:“且慢,我有话说,我有要紧的话……”

他的话没有讲完,那老僧一横,“呼”地一声,玄铁戒刀,卷起了一股劲风,已然向曾天强拦腰砍了过来,曾天强连忙向后退去!

他这里退得快,那老僧进得也快,手臂抖动之间,刀影如山,电光石火之间,又是三刀,曾天强的身子,几乎全被刀影罩住!

若不是曾天强这时内功高超,身形快疾,这时早已被那柄戒刀砍中了,他一面闪避,一面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他大声叫道:“住手!”

随着曾天强的大叫声,忽然听得东边厢,也有一个十分柔和慈祥的声音道:“住手!”

那两个字的声音,绝称不上响亮,但是一传入人的耳中,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力量。那股力量,令乍听到的人,不由自主,要停了下手来。

这时候,在曾天强而言,突然停手,乃是极其危险的事,因为若是他站住了身子而那老僧仍然出手的话,他如何还避得过去?可是,曾天强一停下来,那老僧却也停了下来,那柄玄铁刀离开曾天强的头颈,只不过半寸!

曾天强连忙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月白袈裟的老僧,自东面缓步而来。他一面缓步走了过来,一面双手合什,所有的僧人,也都向他合什为礼。

那老僧体态安祥,实相庄严,一望而知是地位极高的一位高僧!

他来到了近前,沉声道:“善法,放下戒刀,不得再行动手!”

善法手中的玄铁戒刀,慢慢地垂了下来,但是却仍然不肯脱手。

那老僧又沉声道:“放下戒刀!”

善法大师一脸不服气的神气,但是他手一松,“当”地一声晌,那柄玄铁戒刀,便已跌到了地上。这柄刀实在太重,一跌在地上,便将地上的大青砖压碎了好几块,刀身也陷进了砖中。

那老僧缓缓地道:“善法,你犯杀戒太多,我佛慈悲,以渡人为上,怎可如此?”

善法抗声道:“佛法之中,也有伏魔之法,尽除魔障,却不闻这是杀戒!”那老僧微微一笑,道:“魔障无形无踪,人却有血有肉,怎可相提并论,善哉!善哉,善法快退幵!”

善法向后退出了两步,但是却指着曾天强道:“方丈,善同师弟,便是死在这人手下的,难道就让他再在少林寺中撒野么?”

那老僧转过头,向曾天强望来,曾天强只觉得他的目光,柔和之极,令人和他目光相对,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宁帖之感。

那老僧还未开口,曾天强便已道:“大师便是少林寺方丈么?”

那老僧点了点头,道“贫僧是。”

曾天强忙又道:“方丈大师,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前来相告,大师可知道修罗神君么?”

他这里“修罗神君”四字才一出口,所有的僧人,面色便尽皆一惊,连方丈大师也没有例外,善法更是“哇呀”大叫了起来。

那老僧呆了一呆,道:“三目七煞,修罗神君,天下知名,施并提他何为?”曾天强道:“修罗神君造了一座修罗庄,他要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录经典,一齐收到修罗庄上,武当巳然遭了殃,据我所知,他立即就到少林寺来,夺取少林七十二般绝技了。”

方丈的面色,渐渐地缓和了过来,他一字一顿道:“施主何由得知?”

曾天强道:“我离开修罗庄时,修罗神君亲口和我说的,我特地赶路,前来报信的。”

方丈又道:“然则施主和修罗神君,是何等关系?”曾天强一呆,道:“关系?我……我父亲……是修罗庄上的总管。”

他本来不想说自己和修罗神君有什么关系的,但是他却更不想人知道如今修罗神君的夫人,却是他的旧情人。人家是不是会知道这件事,曾天强也根本无暇去细想,他自己却是心急得很,是以一转念间,暗忖不如自己说了父亲是修罗神君的总管,那么人家当然也不会再怀疑自己和修罗神君有什么牵连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才那样说法的。

曾天强这样一讲,方丈陡地一呆,又向曾天强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令尊……嗯……施主的武功,可是家学渊源么?”

因方丈一上来,便看出了曾天强的内功修为,实在是非同小可,他听得曾天强这样讲,自然不免吃惊,如果曾天强的武功,来自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又只不过是修罗神君的总管,那么,修罗神君的修为,还当了得?

曾天强听了,摇头道:“不是。”

方丈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他的心中仍是充满了疑惑,是以又问道:“那么施主何以反倒前来本寺报信?”

曾天强对方丈的这一问,倒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道:“这……方丈还不明白么,我是想要贵寺有所准备!”

方丈两道银眉,向上一扬,道:“如此说来,倒要多谢施主了!”

曾天强这时,已经听出对方的口气,大是不善,但是性子刚烈日的善法反倒没的听出来,大叫道:“善同之死,难道就这样算了?”

方丈一摆手,缓缓地道:“施主,据贫僧所知,确如施主所言,修罗神君,已大生妄念,但是修罗神君却并不如施主所讲那样,是到敝寺来了。”曾天强奇道:“这……是何意?”

方丈道:“昨天,修罗神君已将湖南三湘地方,七大门派一齐制服,劫走了他们的武功秘录,又上四川,去寻峨嵋派的晦气去了!”

曾天强听得张口结舌,道:“原来……原来是这样,这……这我是上他的当了?”

他一面说,一面连连顿足不已,方丈和别的僧人都冷冷地望着他,曾天强自觉不是味儿,只得道:“他现在不来,过些日子也会来的,我总算未曾白跑一次,贵寺也好有准备。”

方丈双掌合什,道:“有劳施主了。”

曾天强苦笑着,道:“你已多谢两次,我……走了。”

他“走了”两字,才一出口,原来站立在四旁的僧人,却又一齐围了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中心,方丈缓缓地道:“施主走不得。”

曾天强惊道:“为什么?”

就在这时,只见三个年轻僧人拥了过来,在方丈面前跪下,道:“方丈,就是他,杀害了善同师叔的就是这个活僵尸!”

方丈缓缓地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定了曾天强。

曾天强忙道:“方丈,那位老僧……善同大师之死,我实是不知原因的,他好心在我背上拔出匕首来,但是我却不知道匕首上有毒……”

曾天强只讲到这处,便没有再讲下去。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解释,并没有作用,少林寺的一个高僧死了,另有三个人证明那高僧是死在自己之手的,少林寺怎肯就此让自己离去?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心想道理是讲不清的了,反正自己虽然未曾害人,善同大师总是因为自己才死的,理应低声下气一些,他们若是动手,自己可趁动手之际溜走,如果他们暂不动手,那么自己逃走的机会更多,又何必急在一时?

是以,他低下头,不再出声,方丈夫沉声道:“先将他带到地牢中锁了起来,再作道理!”

立时有个中年僧人答应了一声,大踏步地步了上来,一边一个,挟住了曾天强的手臂。曾天强心知这时,自己人要轻轻一挣的话,是一定可以将那两个僧人挣跌出老远的。但是他却忍住了气,一动也不动,任凭那两个人推着,向前去。

当他被推着向前走去之际,他还听得善法和方丈大声在争论,由于一路上,走廊之旁,都有少林僧人守着,是以曾天强也不在半路上发作,直到被推进了石牢之后,他才轻轻挣了一挣。

当他被那两个僧人握住了手臂之际,他手腕之上,巳经被带上镣铐的了,便是这时,他只不过用了三分力道,镣铐便被他如同摧枯拉朽也似,挣得寸断,曾天强凑在石门的小孔上,向外看了一看,只见那两个僧人,已在渐渐走开去了,想来他们认为这石牢极其坚固,被困这里面的人是不会逃去的,所以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暗暗好笑,他伸手按在石门之上,内力运转,向外送了一送。

他内力到处,只听得石门外传来了“啪”地一声晌,他再用力推了一推,“啪啪”连声过处,石门被推了开来,曾天强向外望了一下,外面十分冷静,趁此机会离去,是再好出没有了。

他身子一闪,闪出了石门,也就在此际,他突然听得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女子在叫道:“放我出来!”

曾天强猛地一呆,心头不禁怦枰乱跳了起来,试想,少林寺乃是佛门圣地,居然有女子的声音在大叫“放我出来”,什么人听到了能够不大吃一惊的?他连忙站住了身子,循声转头看去。

他转过头来之后,才看到那石牢,一排四间,那叫声是从最左的一间传出来的。

曾天强连忙来到了那一间石牢之前,凑到石门上的那小孔上,向内看去,想看看被关在石牢之中的究竟是什么人。却不料他才一凑上眼去,“飕”地一声,即有一枚暗器,向他射来!他连忙向后退了开来,“嗤”地一声,向外射出来的,却是一枚小石子!

同时,他听得里面那女子道:“贼和尚,放不放我出来,将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等到这一句话,传入曾天强的耳中之际,曾天强心中的疑惑,也到达了极点,因为他一听便听出,那声音十分耳熟。那是卓清玉的声音。

少林寺的石牢之中,有女子的声音,已然是出奇之极的事情,更何况那女子是早已拜了齐云雁为师,飘然远去的卓清玉,曾天强在刹那之间,几乎疑心自己是身在梦境之中了!

他呆了一呆,失声道:“清玉,是你么?”

石牢之中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曾天强又向前走了两步,再问道:“清玉,可是你?”

石牢之中,仍然没有什么声音,曾天强不停地向前走着,已来到了石牢之前,在石牢门口有一柄极大的铁锁锁着,曾天强双手握住了那柄铁锁,用力一扭。

此际曾天强的武功,何等之高,那铁锁的锁纽,足有儿臂粗的,但是在曾天强一扭之下,“啪啪”两声,巳硬生生地断了下来。

曾天强一拉,拉开了石门。石牢之内,极其阴暗,他也看不到里面的什么人。

他在门口呆了一呆,才看到在一个角落上,依稀有一条人影站着。

曾天强又问道:“清玉,是你么?”

这一次,他的询问有了反应,只听得卓清玉的声音,就从那一角落传了出来,道:“是我,亏你还认得我,真不容易。”

曾天强一怔,道:“清玉,你何以说这样的话?”

卓清玉冷笑道:“你不是将我推给了齐云雁,什么都不管了么?如何又来问我?”

她讲到这里,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委屈一样,竟哭了起来,可是她只哭了一两声的,便随即收起了哭声,反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曾天强又向前走去,道:“说来可话长了,你……这些日子来可好么?”曾天强一问,卓清玉又啜泣了几下,道:“好!好!有什么不好的?哼,就算不好又怎么样?”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清玉,齐大哥的武功十分高,你若是肯好好习艺的话,必能大成,我不会骗你的,你何以总不肯信?”

卓清玉怒道:“我有什么不信?他武功高,不用你说,谁不知道?可是那有什么用,我师父长师父短地叫了那么久,他可曾教过我一拳一脚?”

曾天强听了之后,不禁呆住了讲不出话来。

卓清玉讲的话,虽然颇出乎他的意外,但是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齐云雁对卓清玉的印象,极其恶劣,两人虽然有了师徒的名份,齐云雁仍然不肯传授武艺,自然也不足为怪了。

他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卓清玉又愤然道:“我难道真的一辈子看他那种爱理不理的神色,还要叫他师父么?我一气,就跑掉了,我想,天下武功之强,莫过于少林寺,因之便想来偷几本武艺经典,却不料……却不料……”

卓清玉住了口,未曾再讲下去,但是她即使再讲下来去,曾天强也明白了!

以她的武功而论,来少林寺偷武学经典,若是不被人捉住,那还等什么?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你也实在太胡闹了,我已脱了身,你也快跟我走吧。”

卓清玉冷冷地道:“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曾天强道:“清玉,你脾气还是这样倔强?”

卓清玉尖声道:“是的,你大可以不睬我,去睬……”

卓清玉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去睬那些对你温柔体贴的人!”曾天强的心中,只觉一阵抽搐!

卓清玉未必知道施冷月和白若兰两人对他态度大大转变一事,她如今这样讲,当然还是气头上的话,可是,这句话,却如同利刃似的刺伤了他的心!

曾天强不由自主,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喉咙头像是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来。

卓清玉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给曾天强带了多大的损害,她见曾天强不出声,又进一步地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曾天强像是想要挡住卓清玉那锐利的语锋一样,他双手伸出,挡在自己的脸前,道:“清玉,你……别说了,别说了。”

卓清玉乃是极其聪明的人,曾天强的神态,声音,如此异特,这都令得她觉得事情有了极不寻常的变化,她呆了片刻,才沉声道:“我明白了,你倒是想去睬她们,可是她们却……”

卓清玉才讲到这里,曾天强便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道:“别说了!”

他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而他这时候的心情,也焦急到了极点,难过到了极点,是以这一声叫唤,声音之响亮,实是无出其右!

他所发出的每一个字,就像响个霹雳一样,而且,他这时正在石牢之中,四面全是厚厚的石壁,立时响起了阵阵的回声。

那一阵阵的回声,令得卓清玉的身子,变得如同是惊涛浪中的小船一样,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她吓得心惊肉跳,叫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可是,她的尖叫声,却是完全淹全在曾天强所发出的那一下呼喝声中,连她自己也听不到!

她连忙向旁退出了几步,手扶住了石壁,方始站稳了身子,又过了好一会,耳际的嗡嗡声,才算是渐渐地静了下来。然而,就在此际,远处的喧哗声也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卓清玉向前看去,只见曾天强仍在角落处木然而立,她忙道:“有人来了!”

曾天强却全然不觉,只是喃喃地道:“别说了,你别再说下去了,好不好?”

卓清玉向他走了过去,曾天强竟然如此而已失常,这令得卓清玉的心中,十分难过。但是卓清玉却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她绝不愿意将自己心中的难过,在曾天强之前,表露出来的。

是以,卓清玉到了曾天强的面前,只是冷笑了一声,道:“有人来了,我们该走了!”

曾天强如梦初醒,这时,已然可以看到人影幢幢,正在向前迅速地接近,那些人,当然全是被曾天强刚才的大叫声引来的。

曾天强忙道:“是,我们要走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抓卓清玉的手腕,他是想带了卓清玉一齐离去的,可是,他才伸出手来,还未曾抓到卓清玉手腕,便陡地想起,如果卓清玉和白若兰,施冷月一样,也变得极讨厌自己的话,那么自己若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岂不是又要尖叫起来?

曾天强一想及此,连忙缩回手来,只是苦涩地道:“我们该走了!”

两人身形,一齐自石牢之中,掠了出去,两人虽是一齐动作,但是卓清玉的功力,却是没有法子和曾天强相比,一出了石牢,便分了前后。而这时,三二十个僧人,巳逼到近前了,曾天强不愿和少林寺的僧人动手,左手一拂,拉住了卓清玉的衣袖,猛地一抖!

那一抖,生出了一股的力道来,将卓清玉的身子,抖得向上,疾飞了起来,曾天强随即身形拔起,“嗤”地一声,飞上了半空,两人竟在疾奔而来的几十个僧人的头顶,疾掠了过去!

那几十个僧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不见,连忙转过头去,等他们几十个人一起转过头来看时,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身形巳然再度掠起,早巳到了十来丈开外。

曾天强回头看去,见众僧人已被自己远远地抛在身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道:“清玉,我们快出少林寺去,此地不宜久留。”

卓清玉是被曾天强带着向前掠了出去,这时只觉得劲风扑面而来,几乎连气都难以透得出,如何还讲得出话来。曾天强话一讲完,伸手握住了卓清玉的手臂,两人又疾拔而起。

如此几个起伏,他们已出了庙墙,再向前飞掠而出,翻过了几个山头,到了一个十分幽遽的小山谷之中,曾天强才停了下来。

他刚才急于逃走,不再顾得卓清玉是否会尖叫,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这时,他连忙又松了开来,向旁退出了几步,转过身去。

卓清玉望着他的背影,这时,山风甚劲,只见他身上的衣服,簌簌抖动,他的人瘦得就像是一个衣架子一样,卓清玉只觉得心中像是堵住了一块大石一般,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口气。

曾天强转过身去之后,本来是在等着卓清玉发出尖叫声来的。

在已经经过了白若兰和施冷月的那种冷淡的对待之后,曾天强是再听到了卓清玉的尖叫声,也一定不会再觉得什么奇怪了。

同时,他的心中,也已定下了决心,只要卓清玉一开始尖叫,他就向前奔出,从此之后,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人都不见了。可是,他呆立了片刻,预期中的卓清玉的尖叫声没有传来,反倒传来了卓清玉的一下轻轻的叹息声。这一下叹息声虽然轻,可是使得曾天强心头所受的震动,却远不比他的尖叫声为甚!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道:“你……在可怜我?”

曾天强并没有转过身来,卓清玉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仍然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曾天强的心中更是难过,他像是一头负了伤的野兽一样,叫道:“我不要你可怜我!”

卓清玉尖声道:“我不是在可怜你!”

曾天强转过身来,道:“那你为什么叹气?”

卓清玉望着曾天强,曾天强的心中,分明是十分激动,他额上的青筋,暴得老高,使得他本来已形同僵尸的脸容,看来更加恐怖。

卓清玉想说什么,想和曾天强争少几句,可是当她看到了曾天强那种样子之后,却什么也讲不出来了,她只是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曾天强的口唇哆嗦着,道:“你……你还是在可怜我了,是不是?”

卓清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的心中,真的是这样想么?”

曾天强大声道:“是的,你的确是在可怜我,我是一个僵尸,人家见了我,不是昏了过去,就是要唉声叹气,来……可怜我的遭遇,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卓清玉只觉得气往上冲,她面色一变,正想大声和曾天强对骂起来,可是,她张大了口,想起曾天强的遭遇如此,变成了这种丑怪模样,他的脾气,自然也不免要乖戾一些的,心中反倒原谅他了。

本来,卓清玉在曾天强的面前,是绝不肯在口舌上认输的,如果她肯认输的话,也不会和曾天强由亲密无间,而变得反目相向了。可是此际,她本来已想发脾气了,结果,一转念间,她却反倒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在可怜你,你何必对我那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