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江山怅望空翠华,朱雀归吟不忆家。
忘却有无总淡泊,香染紫泥信无涯。

1

中原,地灵人杰。

嵩山,山峦起伏,峻峰奇异。有太阳、少阳、明月、凤凰、卧龙、狮子、松涛、罗汉、白鹿等七十二峰,各如其形,态势非凡。

登顶峰举目远望,黄河明灭一线;俯瞰山麓,名胜古迹星罗棋布,尽收眼底。

此刻,在通往嵩山的小路上,有两个人提气纵形,正一路疾飞如燕。

这两个人,一个是森孩儿,另一个是位姑娘,她则是受命跟随森孩儿的瑶池弟子阿盖公主。

两人尽管有些疲倦,但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快活。

这一日,二人到达了嵩山脚下。

此时,二人已是腹中空空。正要寻个酒肆,忽见前面飞马过来一人,只见此人倒也潇洒,但一路叱喝开道,样子甚为凶猛。

此人与森孩儿和阿盖公主擦肩而过时,竟然还恶狠狠地瞪了森孩儿一眼。

森孩儿心道:这厮怎生如此无礼,莫不也是黑道上的人物?

就听阿盖公主轻声对森孩儿言道:

“这人青筋凸出,定是硬功精湛,前面还须小心。”

又走了约莫几里,忽又见十余个和尚,也是催马疾驰,似是在追赶前面过去的那个人。

森孩儿说道:

“不知这些少林寺的武僧追赶那人,究为何故!我们不妨跟过去,看个究竟。”

二人遂隐去身形,紧随其后。

这些少林僧人在疾驰之中,偶尔也随口说上几句。

听了半天,似是说一个名叫任远行的独行剑客,抢走了少林寺的一部武功秘笈,还打伤了少林寺住持清远大师。

追了一阵,已看见任远行。

那任远行正不慌不忙,坐在道旁的一家茶棚喝茶。

只见为首的一个和尚翻身下马,上前一把便抓住了任远行的衣服。

和尚喘声言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任施主,少林武功秘笈乃我寺之宝,请施主还给我们!”

任远行并不理会,只顾低头喝茶。

和尚怒道:

“你这施主忒不讲理,若不归还,休怪我们不客气啦!”

眼看就要动手。

后面的和尚更是一个个红了眼睛。

任远行这才慢声说道:

“我任远行只知道天下武功,天下人学。难道少林寺的武功,别人就学不得?不要说你们这几个毛脚武僧,连清远秃驴不都败在我的剑下?”

和尚闻听,勃然大怒,提拳便打。

森孩儿在一旁对阿盖公主小声说道:

“和尚要吃亏了!”

果见和尚“啊呀”一声大叫,倒摔出一丈有余。

其他和尚见状,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任远行纵身跳起,一指众僧,破口骂道:

“一群不谙世理的秃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好,爷爷我现在就陪你们玩玩!”

只听任远行长啸一声,只一拳,便将近到身前的一个和尚打了个头破血流。

正在这时,远处飞身闯来一人,提气喊道:

“休得无礼!休得无礼!”

众僧见了,都住手恭然齐声言道:

“清远大师,任远行那厮伤了大师兄、二师兄!”

清远大师快速来到任远行跟前,施礼道:

“阿弥陀佛!贫僧这厢有礼了!施主为何要夺我少林武功秘笈?其实,施主想学少林武功,贫僧传些于你也就罢了,如此行事,岂不和窃贼无二?”

任远行哈哈大笑道:

“我不光想要少林武功秘笈,我还想得到金骨王牌,称雄天下!你如要我归还少林武功秘笈,需得用金骨王牌来换!哈哈哈哈……”

森孩儿在一旁听了,眉头微皱,心道:

“怎么又出来了一个要金骨王牌的?”

但见清远大师平声言道:

“贫僧并不曾有金骨王牌,如何与你交换?”

任远行又是一阵大笑,厉声说道:

“没有金骨王牌,那就用你的一条胳膊交换!”

清远大师依然平声言道:

“贫僧剑法不如施主,就用茶水为赌,看谁先喝完一百碗。若是贫僧输了,甘愿砍下胳膊,交于施主便是。但如要施主输了,就请归还武功秘笈,如何?”

任远行“哼”了一声,点头说道:

“那就按你说的,喝上一百碗吧!”

早有僧人去向茶小二买来两百碗滚烫的热茶,摆在地上。

但见清远大师盘膝坐于地上,以手指向自己面前的茶碗。

待任远行也坐好后,清远大师柔声说道:

“那就开始吧,施主请!”

2

清远大师布气于指,对准花碗,道一声:“起!”就见有一道水龙,顺着清远大师的指力,顷刻进入口中。

但任远行却不会此道,他端起茶碗一喝,立即叱一声:“端的好烫!”然而他还是把茶水喝进肚中。

清远大师何以要将茶水吸起,才喝进口中?

原来,茶水在空中停留之际,热力已在寒气中散尽,是故喝到口中时,已是温凉可口。

森孩儿对阿盖公主又悄声说道:

“清远大师的确聪明,想必胜利已不在话下,只是不知任远行肯否罢休!”

就看那一百碗茶水已然被清远大师喝尽。

而任远行面前,兀自有三十余碗。

任远行忿然言道:

“就算你赢了!但我也有个主意,不知你肯听否?”

清远大师点头言道:

“既是施主有术,贫僧听从便是!”

“好!”任远行起身说道:

“那就由你自己数一、二、三,我们看谁先砍下自己的左手。先砍下的就算赢,如何?”

清远大师并不惊讶,徐徐言道:

“施主的这个办法,虽不免霸道,但出家人从不打诳语。既然贫僧说过听从施主,那就砍下一只手吧!”

清远大师缓缓站起,面色平和。只见他并不用什么刃器,以掌代剑,放在自己的左手之上。

围在一旁的僧人急忙喊道:

“住持,万万不可,以免上当!”

清远大师微微一笑,说道:

“倘若任施主存有诈心,那只是任施主的事,贫僧岂可言而无信?不就是一只手吗?先行回去罢了!”

任远行微露怒色,催道:

“大师果然临危不惧,当为楷模!那就开始吧!”

也把剑刃放在自己的左手之上。

清远大师点了点头,数道:

“一、二、三!”

随着“三”的尾音,只见清远大师已然奋力向自己的左手砍下。

众僧猛地都闭上眼睛!

只听“噗”的一声,清远大师的左手已然掉落于地。又疾出两指,止住了流血。

任远行也举剑砍下,却是“当”的一声脆响。

任远行哈哈笑道:

“我忘了摘下护碗了,这回又是大师赢了!”

众僧大怒,就要动手。

清远大师眉头微皱,摆摆右手,制止了众僧,遂又言道:

“既是如此,那就请施主归还少林武功秘笈吧!”

任远行又是哈哈一笑,说道:

“我却还有一个方法,不知大师愿听否?”

清远大师仍然平静如初,缓缓言道:

“但讲无妨!”

“不知大师肯否将右手也赠予我?”

清远大师又是淡然一笑,说道:

“贫僧也有个请求,希望施主先将武功秘笈交还于贫僧。贫僧右手何足惜,施主喜欢,拿去便是!”

任远行还想狡辩,在一旁的阿盖姑娘忿然说道:

“任远行,你简直得寸进尺!几次耍赖,大师都宽然忍让,我却十分看不惯!不如这样吧,你把右手赠于大师,武功秘笈归你所有,你看如何?”

任远行一愣,打量了一下阿盖公主,旋即哈哈一笑,言道:

“姑娘好刁蛮、任性!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少说废话!”

阿盖怒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我看你三番五次赖账,害得清远大师失去一手,定是存心不良!”

任远行啧啧怪笑道:

“不错,清远大师的神指功,堪称少林一绝。他没了双手,神指功也就不复存在了!”

阿盖心中一怔,怒颜斥道:

“好恶毒的心肠!”

任远行挑衅般地言道:

“如果姑娘肯把右手赠予我,我更乐意把武功秘笈还于少林和尚!”

阿盖厉声言道:

“一言为定!那就请你拿出武功秘笈吧!”

任远行手一轻扬,手中便多了一只银色木匣。他哈哈一笑,说道:

“姑娘把手交给我吧!”

阿盖也是呵呵一笑,言道:

“你不把武功秘笈交给清远大师,我怎知你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花招?”

“好!那我就守信一次!”

任远行一扬手腕,木匣飞起三丈余高。

就在木匣脱手的一刹那,阿盖抽出宝剑,挥身吐气,已然扑向任远行。

任远行大吃一惊,仗剑格挡。

双剑相交,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响声一起,清远大师顿觉双耳乱鸣,想纵身去取木匣,但木匣随着剑鸣之声,又升高了许多。

剑影闪烁,寒气逼人。

众僧不得不退后一丈,遥看双剑翻飞。

只有森孩儿站在原地,他想上去助阿盖一臂之力,但见阿盖剑法精湛,游刃有余,十余招过后,力量似乎不弱,也就静观变化。

但任远行也非平庸之辈,他仗着一把利剑,敢于独行于天下,想必是颇有玄秘之功。

只听任远行清啸一声,剑随声发,已然快速绝伦,连发三招。

这三招都是剑法之中的精华所在。第一招叫做“锁定乾坤”,第二招叫做“风削万岭”,第三招叫做“直取紫霄”。

就见这三招,变化多端,迅猛异常,夹带罡风,声力夺人。

然而,阿盖岂甘示弱?

阿盖随瑶池婆婆修炼内功,在剑法上已是异常熟练。

面对源源而至的剑气,阿盖施展出天山剑法,抖动剑身,洒下满天剑花。

当任远行第三招“直取紫霄”朝着阿盖当胸刺到,阿盖微侧身形,避开锋芒,挥臂还剑,来了一招“天山流水”,拦腰砍向任远行。

任远行大惊,倒纵一跳,避开剑身,狞然说道:

“姑娘年纪轻轻,剑法却十分了得。不知拳术如何,能否与在下比试一二?”

阿盖冷笑一声,抬头看到那银色木匣尚有丈许就落到头顶,遂长身疾纵,已到木匣之旁,一把接住木匣,扔向森孩儿。

阿盖这才冲着任远行说道:

“你心术不正,姑娘我不想与你比试,你还是趁早走吧!”

任远行哈哈一阵怪笑,说道:

“姑娘还须把右手留下!”

随即又挺剑刺来。

站在一旁的森孩儿顿时大怒,抽出竹剑,扑身挡开任远行的剑身,正声骂道:

“恶贼!你也太狂妄了些,我不教训教训你,你便不知这‘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句话。”

话音先发,剑光却先到。

只一招,任远行便顿觉自身之内气受到巨大的阻塞,稍一犹豫,那剑已然削到任远行的脖颈之下。

任远行惊然大骇,朝后来了一个就地十八滚,发髻也已散乱,样子甚为狼狈。

就在森孩儿仗剑再刺之际,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震耳刺心的浪笑声。

笑声中,一个妖艳绝伦的女人,似一只花鸟,转瞬即至,挡在了森孩儿的剑前……

3

这凌空飞至的女人实在是妖绝无比,即使是阿盖公主也不禁目瞪口呆,怦然心跳。

只见这女人个子不高,面如彩桃,双目似杏,一身紧身霓裳,透着十分的酥香。

森孩儿从未见过如此美人,他急忙稳住心猿,正然问道:

“敢问这位小姐尊姓大名,何故要庇护任远行?”

此女“咯咯咯”一阵浪笑,目不转睛,看着森孩儿粲然言道:

“我乃民女鸾玉,今天正好路过此地,却不知公子为何要杀这位公子?”

说完,扭动腰枝,眼放淫光。

森孩儿见状,心道:这鸾玉表情淫荡,轻功盖世,绝非民间女子,只是不知有何来历。心里想着,口中却言道:

“小姐既是民女,何必要插手江湖上的事呢?何况任远行心狠手辣,心术不正,要贪夺少林武功秘笈,还使诈废去了少林寺住持清远大师的一只手,如此恶人,必当诛之!”

鸾玉又“咯咯咯”笑道:

“就是你手里的木匣吗?”

森孩儿正声答道:

“正是!”

鸾玉使劲摇了摇头,浪声浪气地说道:

“少林寺的和尚却原来都是骗子!这木匣之中哪有什么武功秘笈,分明是一颗舍利子罢了。”

一听“舍利子”三个字,已然走过来的清远大师惊问道:

“你何以知道这是贫僧寺中的镇寺之宝舍利子?”

上去从森孩儿手中接过木匣,紧抱在怀中。

鸾玉笑得花枝乱颤。

鸾玉忽又沉下面容,尖声说道:

“果然是舍利子。我一直都在空中看你们争斗,如果不是个宝贝,你岂肯宁失一手,也绝不放弃?”

鸾玉又对森孩儿言道:

“只是任远行太过急躁,否则岂可落于公子之手?其实,像如此宝贝,即使放在身边,至少也可以增加五十年的功力。唉!可惜呀,可惜!”

森孩儿宏声说道:

“凡正人君子,又岂能为了几十年的功夫,而贪图别人的宝贝?”

鸾玉又冲着清远大师说道:

“我看你这和尚武功低微,放着舍利子又有何用?既是这位公子救了你,何不把舍利子转送公子?我看你这个出家人,为了一点身外之物,不免太过于小气!”

清远大师听鸾玉如此一说,也觉惭愧。于是手托木匣,向森孩儿递过去,口中坦然言道:

“阿弥陀佛!多谢少侠!”

又看看阿盖公主,说道:

“阿弥陀佛!多谢这位姑娘!”

清远大师续道:

“出家人不可贪心太重,这颗舍利子,既是二位帮助夺回,就送给二位,作为谢物吧!”

阿盖忙言道:

“大师差矣!我们又岂是贪财之人?我们帮助大师,全是看不过去才出手而已。请大师休要放于心上,这舍利子还请收回。”

鸾玉在一旁冷笑道:

“这位姑娘太不懂人情!大师一言既出,又岂肯收回?如果那样,岂不显得虚情假意?既然这位姑娘执意不收,那就请公子收下吧!”

森孩儿连忙摆手,宏声言道:

“小姐把我也看扁了,我又怎会贪恋这舍利子呢?还是物归原主,好生珍藏吧!”

鸾玉用胳膊碰了一下森孩儿的胳膊,娇滴滴地说道:

“公子何必认真呢?收下又有何妨,你来我往,人之常情嘛!”

见森孩儿无动于衷,又浪声说道:

“莫非公子在拿到木匣之时,已然把舍利子悄悄藏在身上了不成?”

森孩儿一惊,断然言道:

“小姐怎能这样说话,好无遮拦!我堂堂正正,绝不会干那偷鸡摸狗的下三流之事!”

鸾玉忽而身子一轻,倒向森孩儿。

森孩儿毫无防备,见状一怔,急忙扶住鸾玉的身体,又慌忙放开了手。

鸾玉却没有倒下,微喘言道:

“公子既然执意不要,打开看一眼总是愿意的吧?”

森孩儿义正辞严地说道:

“好吧,那就只看一眼!一眼之后,谁也不要再为此事纠缠。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清远大师闻听,急忙将银色木匣递给森孩儿。

森孩儿恭然接过,端详了许久。

但见匣面上镂刻着两条精美绝伦的银龙,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四周尚刻有四句小诗。

那四句诗写道:

意马归童室,心猿守洞房。

精神魂魄意,化为紫金霜。

森孩儿仔细看毕,正想打开,忽然感觉这只银色木匣甚为轻盈,又掂一掂,似乎里面并不曾放有什么少林舍利子。转过头看看清远大师,清远大师正用真切的目光,慈祥地看着森孩儿。又看了一眼阿盖公主,也是一般无二的目光。

鸾玉却已然有些不很耐烦,说道:

“一个小小的舍利子,看一眼又有何妨?完全没有你们江湖侠士的那种果敢、豪爽!”

森孩儿心道:此女虽透着七分淫邪,但所言却果然有理,倘若我再推辞,真的就显得我过于小心,过于谨慎了。大丈夫死有何惜,还怕这匣子中藏有鬼魂妖魄、暗箭迷毒不成?!想到这里,森孩儿一只手稳托银色木匣,一只手才将匣盖儿缓缓打开。

就在匣子被打开的一刹那,突然感到锐风飒飒,其力道实在非凡,从木匣中竟然射出几枚细如毛丝般的暗器。

森孩儿大惊,想要狂展身形,暴形骤旋,已然迟矣。

就听得森孩儿于冲天怒气之中大叫一声:

“你是东方若萍!”

只见森孩儿眉心之中,已然被一枚淫毒无比的暗器射得正着。寒光下,暗器丝尾兀自闪烁有一点幽幽绿芒……

正是:

嵩山风雨起猖狂,浪女淫术骗八方。
才以善心驱恶念,却逢软玉散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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